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放下车窗问:“这里打不到车,我送你一程吧。”

简宓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讥嘲:“霍老板,这么好心干什么?不会又有什么复仇计划了吧?”

霍南邶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略带恼怒地道:“简宓,想想你爸对我姐做的龌蹉事,我并不觉得我做的事情过分,这是你爸应得的报应。”

“很好,谢谢你的报应,我等着看你的报应。”简宓漠然道,看也不看他一眼,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

油门声终于响了起来,酷路泽从她身旁绝尘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简宓定定地站在原地,一霎不霎地看着那车小时的方向,良久,她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几步到了旁边的一家西点屋前。

好久没吃甜食了,她需要为自己补充点糖分,或者,这样她才能变回原来那个甜美爱笑的女孩。

橱窗里琳琅满目,最角落里摆着几个状如摇铃的小蛋糕,焦黑色的,在一众精致得好像艺术品的甜点中分外其貌不扬。

“那是什么?”

“卡纳蕾,波尔多卡纳蕾,要尝一块吗?味道很特别。”店主热情地问。

和很多的西式甜点不一样,咬开带着焦脆的外层,一股浅浅的苦涩味道袭来,混杂在一片香草味和朗姆酒味中,味蕾顿时充盈着一种复杂的感觉。

三下五除二,简宓便吃掉了一块,她砸了咂嘴,看向远处蔚蓝的天空。

白云朵朵,碧空万里,就算偶尔阴云密布,也会重见阳光。

人生一定也会这样,就算偶尔会有苦涩,只要认真生活,最后必定齿颊留香。

简宓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大叫了一声:“霍南邶,见鬼去吧!”

第27章 杨枝甘露(一)

安河路坐落在际安市的老区,这里曾经是市中心,在旁边的e复兴中心那一片商务区建造起来以前,这条路上的几座商务大厦是际安市一些新兴科技公司、金融公司的首选,现在虽然被抢走了往日老大的风光,也还是很热闹。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都已经过了立秋了,秋老虎还一茬一茬的,幸好大厦里都是中央空调,日子倒也不难过。

简宓坐在前台,随手接起电话,电话里“噼里啪啦”地吐出了一大段际安方言,好像爆豆子似的。

“你们家这游戏是不是坑人的啊?我充进去十五块钱都不见了,仓库里的装备也没了,我严重怀疑你们这游戏就是趁客户不备坑钱的,以为这么点小钱我们就不会来找麻烦是吗?我告诉你,这不是钱的问题,就算一块钱我也要把你们这种行径曝光——”

“这位先生,”简宓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您是需要售后服务吗?我马上就帮您转接。”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吗?你不行让你们公司经理过来听电话,还真无法无天了。”电话里继续用际安话轰炸。

简宓不得不也改用了际安话:“先生您好,我只是前台,我担心我的业务知识不精通会给您带来更多烦恼,售后会耐心地帮助您的,一定会给您的十五块钱一个满意的答复。”

许是她甜美软糯的际安话抚慰了这个男人,他的口气终于和缓了下来:“这话说的倒还中听,行,帮我转过去吧。”

简宓按了转接键,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便看到范蘩趴在前台桌上看着她,啧啧赞叹:“我也是服了你了,把前台电话都能打出几分艺术范儿来。”

“你怎么有空出来聊天了?”简宓轰她,“赶紧把任务去完成,晚上可不能再通宵加班了,对身体不好。”

“好好好,管家婆,喏,这是你的奶茶,我们头儿专门叫我给你也买一份。”范蘩把一大杯奶茶放在了她的面前,朝着她摆了摆手,拎着一大袋外卖的下午茶进去了。

公司有喝下午茶的传统,陆陆续续地有同事从外面回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不散的阴魂,刮入了她的耳膜:“哎呦,穷得要蹭人奶茶啦,曾经的贵妇人去哪里啦…”

简宓充耳不闻地喝了一口,带着冰块的奶茶尤其爽口,一路看着苗于兰踩着高跟鞋得意洋洋地走进了公司。

她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了对面公司的lg上。

网安科技。

现在她是这个游戏公司的一个小前台。

简沉安自从那天留下一张纸条后就杳无音信,就连警察都上门了好几次,追问他去哪里了,秦蕴的颈椎治疗了一段时间后有些好转,坚持出了院:家里一百多万的存款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能乱花钱,万一真要打官司,赔偿酒店损失是取得谅解、减轻刑罚的最好手段。

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没了,秦蕴又只能在家休养,没法上班,简宓心急火燎地开始找工作了。

大学四年学了画画,她没有其他谋生的技能,只能找一些普通的、技术含量极低的工作,权衡了再三之后,范蘩所在的公司正缺一个前台兼文员,工资待遇不错,又有范蘩照应着,她就去应聘了。

等签完合同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苗于兰也在这个公司,真是冤家路窄。

拜这位宿敌所赐,第二天她的大名就传遍了公司上下,男女作风不检点、闪婚闪恋闪离、好逸恶劳、富有心机…各种恶劣品质简直罄竹难书,公司老板估计一听就得立马把她开除了。

简宓本来都想自己走人了,也不是因为怕她,只是觉得和这样一个人在一个公司里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范蘩哪里肯答应,走了不是变相落实了苗于兰嘴里的话吗?她撸着袖子和苗于兰吵了两架,程序部部长是个相当护短的上司,对范蘩这个it女学霸更是当做部里的稀世珍宝,领着全程序部和美工部怼上了,对从此两个部门就结了仇。

程序部男性居多,而简宓这样美女对男性的吸引力几乎就是天生的,她的声音清澈,性子甜美,骨子里带着遗传自母亲、又因自幼习画而沉淀的艺术气质,没用多久融入了程序部这个团结活泼的团队。

游戏公司上上下下都很忙,有时候加班都要通宵,公司里甚至有专门的休息室,苗于兰传的那些流言蜚语热闹了几天,渐渐地也就被人淡忘了。唯有苗于兰还锲而不舍,每天进出门的时候总要对她嘲讽两句,而因为苗于兰的缘故,美工部的人见了简宓也都淡淡的,并不热络。

然而,在公司这么多部门里,简宓最喜欢的却是美工部。

每次走过美工部的大工作间,她都不自觉地会驻足停留片刻。里面总是乱哄哄的,各种收稿和模型摆放得毫无规则,数十台高分辨率的电脑上都是各种图画,逼真却又充满了幻想色彩的人像、磅薄而细致的山水场景,还有各种花草树木、鱼虫猛兽,展现出了一幅幅令人迷醉的异世界。

有时候她会看到部里会有人聚在一起讨论,讨论新开发的游戏形象,苗于兰就是人物原画设计组的,她已经转正,不过还是一个小徒弟,跟在她师傅身后转悠。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感觉到自己胸口涌动起难以压抑的冲动,她想画画,想和他们一样,把脑中的构想用笔勾画出来,这是她血脉里流淌的天性,更是她快乐的源泉。

然而,她做不到。

这一个多月来,她试了很多方法。她尝试让自己摒除杂念,学习打禅静心、瑜伽放松;她尝试压力放松,在家里备了一个橡皮人当成是霍南邶,空了就打上两拳;她尝试强迫自己画画,想让习惯来治愈这种心理疾病…都失败了。

到了后来,她甚至一看到画笔、颜料和纸张就心生恐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美工部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简宓大为尴尬,迅速地转身佯做路过的模样,随手打开了手机:“喂…嗯…好的…啊…”

她胡乱说了两句,这才反应了过来:“郑老师,是你啊。”

“是我,我来看看你,在几楼?”郑柏飞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雅。

简宓手足无措:“这…我在八楼…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难道你们老总还限制访客吗?”听筒里的声音好像有了回音,简宓抬头一看,郑柏飞已经站在了大门口,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玻璃台面上敲了敲,一派儒雅的绅士风范。

简宓赶紧迎了上去:“郑老师你坐一下,想喝什么?红茶绿茶还是咖啡?”

“白水就可以了,谢谢。”

原本就狭小的前台空间顿时显得逼仄了起来,简宓一边倒着水一边却希望自己能人间蒸发:郑老师怎么来了,太丢脸了,曾经他最喜欢的学生居然在一个游戏公司当个前台…

郑柏飞看上去丝毫没有在意这一点,取出了一个袋子递给简宓:“听说你很喜欢吃甜点,给你带了一份过来。”

袋子包装得很精美郑重,印着一家北州路上甜品店的lg,还用丝带穿在封口打了个蝴蝶结。简宓心里头有那么一丝怪异,难以想象,向来严谨的老师会去做这样带着少女心的事情。

打开来一看,是一份杨枝甘露,盛在一个小巧的盒子里,外面有专用的冰袋保持新鲜。白色的牛奶、黄色的芒果、透明的西柚,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甜品是简宓无法抗拒的诱惑,她拿起小勺搅了搅,舀起来吃了一勺,舌尖在唇瓣上一卷,冰凉甜爽的感觉袭来,她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真好吃,谢谢郑老师。”

郑柏飞凝视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你喜欢就好,我在点评网上搜了好一会儿,看这家评论都很好。”

简宓这才想起来,北州路离公司还是有点距离的,难道这是郑柏飞特意过去买的?这杨枝甘露的美味一下子减少了一半,她心里有点愧疚,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封闭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想再去接触有关于绘画的任何东西,郑柏飞也被她彻底摒弃在了脑海里,可郑柏飞却一直这样惦记着她。

“郑老师…我…”她低声道,“我实在没脸见你…”

“为什么不到我的画廊里来?”郑柏飞责怪道,“就算是不能画了,在画廊里也能接触到很多和绘画相关的东西。”

简宓摇了摇头,她的眼圈红了:“我有点怕…郑老师,我害怕我再也不能提笔了,看到那些东西,我心里…太难过了。”

郑柏飞怔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这一层。别难过了,我陪你一起慢慢等,会好起来的。”

他岔开了话题,问了一下简宓最近的生活情况,又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参观一下公司,简宓把杨枝甘露一扫而空,带着他在公司里逛了起来。

“这是程序部,我闺蜜在这里,范蘩…”简宓忍不住抚了抚额,范蘩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翘着二郎腿抖啊抖,简直就像一个小流氓。

郑柏飞面不改色地和范蘩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小宓的朋友郑柏年。”

范蘩愣了一下,心里叫了一声“卧槽”,她和简宓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过简宓有这么出挑的男性朋友,陈年的对手又冒出来一个。

“我老师啦,”简宓忍不住解释,“年轻有为吧?我们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知名画家。”

“出了校门就别叫老师了,叫我名字吧,”郑柏飞面不改色地道,“省得你一听老师两个字想起什么,心里难过。”

“好的,”简宓丝毫没有察觉,从善如流,“你在学校里那么严肃,出了校门还真的不像老师了。”

两个人一路聊着天,愈加轻松自在,不一会儿就到了美工部的前面,在这里简宓就没有在程序部那么自在了,简单介绍了几句就要离开,里面有人走了出来,和郑柏飞打了个照面,立刻眼睛一亮:“郑柏飞?你是不是郑柏飞郑老师?”

简宓一看,是美工部的部长赵华亮,这家伙很厉害,大学里学的是会计专业,毕业后凭着对g的一腔热血转行,短短几年功夫就成了业界翘楚,被网安科技的老板高薪挖至麾下。

郑柏飞有点困惑地问:“我是,请问你…”

赵华亮激动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还用力地晃了两下:“郑老师,我是你的米分丝,你创作的作品太有深度了,我一直期待能和你面对面交流,要是能得到你的指点,那就是我三生有幸了。”

简宓有些好笑,这个平常看起来严肃刻板的部长还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郑老师一定要赏脸到里面坐一会儿,我去把我们老板也请过来,”赵华亮热情地拽着郑柏飞往里走,还招呼着,“小苗,快过来,你不是常说是郑老师的高足嘛,让你去请还总是推三阻四的,这回老师亲自来了…”

苗于兰站了起来,脸色有些扭曲的尴尬,呐呐地叫了一声“郑老师。”

郑柏飞瞟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旋即回头冲着简宓笑了笑:“小宓,过来,我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不忙的话一起进来喝口茶吧。”

第28章 杨枝甘露(二)

一连两天,以前看简宓都是鼻孔朝天的美工部都有些迷之尴尬,其中以部长赵华亮尤甚。

自称为高足的苗于兰,郑柏飞连眼睛都没朝她多看一眼;而被他们嘲讽了一个多月的简宓居然是郑柏飞的得意门生。

赵华亮觉得自己被正正反反打了两次脸,生疼生疼的。

尤其是最后郑柏飞告辞的时候把赵华亮单独拉到了一边,非常郑重地拜托赵华亮照顾一下简宓:“我这个学生因为一些意外暂时不能提笔,还请你在公司里多多关照,要是有什么意外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赵华亮连声应了下来,拍着胸脯让他放心。

尴尬了两天之后,赵华亮到底是在社会上闯荡了几年的,迅速收拾了心情,替偶像照顾起他的高足来了,嘘寒问暖,就连进出午餐、下午茶也不忘替她带上一份。

这下好了,继上个月程序部、美工部互怼后两个部门又怼上了,程序部叱责美工部挖墙脚,美工部鄙视程序部用小团体束缚员工的自由发展。

简宓觉得挺欢乐的,其实她对任何人都没偏见,她看过赵华亮以前的作品,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不过美术功底十分扎实,现在很少亲自出手,可部门里的员工在他的□□下工作严谨、精益求精,很让简宓敬佩。

而程序部和美工部虽然成天怼来怼去,一碰到工作上的事情,两个部门的人都不含糊,全公司加班加点最多的就是这两个部门,凝聚力也特别强。

这样的工作氛围特别让简宓喜欢,团结、凝聚、向上,就连那粒经常来恶心人的老鼠屎苗于兰也不那么让人在意了。

这一天午休,简宓正和范蘩聊天呢,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居然是贺卫澜的。

自从出院以后,简宓就没见过贺卫澜。她欠了贺卫澜两份人情都还不知道怎么还,不想再继续麻烦下去了,更何况贺卫澜是霍南邶的好友,她不想再和霍南邶有任何意义上的关联。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接通了电话,语声轻快地道:“贺医生你好。”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贺卫澜笑着说:“看起来你的心情不错,怎么样,手好点了吗?”

“好一点了,”简宓撒谎着,“我在慢慢地调剂自己。”

“是吗?”贺卫澜慢条斯理地道,“我第一次碰到不用治疗也能慢慢变好的分离性行动障碍症,别人都是症状日渐严重,只有你是特例,能请你给我的病人来做个教程吗?”

简宓的耳根都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就算了…”

贺卫澜轻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放心,霍南邶是霍南邶,我是我,我们俩的交情和我们各自的朋友不相干,别因为这个而耽误了你的病情,下班过来一趟吧,我在医院等你。”

简宓不太想去:“我下班就要六点了,不好意思麻烦你。”

“是我麻烦你,”贺卫澜的声音郑重了起来,“简宓,我很想替你治病,你就当是帮我圆我一个多年以来的夙愿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简宓再不答应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她的病会和贺卫澜的夙愿有关。

坐着地铁到了第二医院,一看时间都已经七点了,简宓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朝着贺卫澜工作的心理中心走去。心理中心独立在二院的几栋大楼之外,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墙外面的爬山虎绿油油的,有种年代已久的厚重感。

小楼外是一个小花园,一条鹅卵石和青砖铺成的小径在绿树成荫中通往大门,简宓刚走了几步,昏暗的灯光下,前面走来了几个人。

简宓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

那个身影太熟悉了,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出来,不就是霍南邶吗?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藏进了槐树的阴影下,看着那一行人一步步走了过来。

安意和陈阿姨都在,霍南邶扶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看上去十分小心翼翼,恨不得把她抱起来的模样:“姐,小心点,别踩那里的鹅卵石…”

简宓屏住了呼吸,眼看着这几个人走过她的面前…

“汪汪汪”,一阵狗叫声传来,还没等简宓回过神来,她的鞋带已经被咬住了,提拉米苏在脚下冲着她摇着尾巴,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简宓又惊又喜,蹲下来抚摸着它的头,一个多月不见,提拉米苏的毛又长了点,摸上去还是那么绵软舒服,不过天气这么热,要是能替它修一修就好了;它的舌头热情地舔在简宓的手指上,还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简宓有点吃不住这冲劲,“哎呦”了一声差点摔倒,用手撑在地上才站稳了:“好了好了,米苏你别闹了,有没有乖乖听话?有没有想我啊?”

陈阿姨也很惊喜,高兴地说:“小宓是你啊,怪不得这狗牵都牵不住了,米苏挺听话的,就是有时候常在门口等你回家,等不到你就咕噜咕噜地叫,看上去怪可怜的。”

陈阿姨嫌提拉米苏四个字太长,索性叫了它后面两个字,还挺朗朗上口的,连简宓都跟着叫惯了。

简宓恋恋不舍地抱起提拉米苏又揉又亲,好一会儿才放了下来:“陈阿姨,你多揉揉它,尤其是它的小肚子,这种比熊犬特别粘人,估计米苏还有皮肤饥饿症。”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传来,安意上前一步冲着提拉米苏叫了两声,示意它赶紧回来,提拉米苏那里肯,转过头来冲着她呲了呲牙,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咕噜”声,安意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简宓安抚着摸了它两下,把它放了下来小声道:“快去吧,我要走啦,别想我,乖乖地听陈阿姨的话。”

“走了,”霍南邶忽然冲着提拉米苏低喝了一声,提拉米苏委屈了,小眼睛里湿漉漉的,恋恋不舍地冲着简宓“汪”了两声,一步三回头地跟在霍南邶脚边走了。

“南邶,她是谁啊…”宁冬茜的声音隐隐传来,温柔而动听。

霍南邶没有吭声,一旁的安意接了上去:“以前的一个邻居而已,照顾过这只狗几天。”

“好像有点眼熟…”宁冬茜自言自语着。

“姐,今天贺医生那里怎么样?”霍南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一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夜色中。

简宓不舍地看着提拉米苏离去,要是提拉米苏是她自己买的就好了,她就能理直气壮地把它要走,不过现在家里钱这么紧张,她不仅买不起,也养不起…

走进小楼,里面很安静,大部分的医护人员都已经下班了,只有贺卫澜的办公室灯还亮着。一见到简宓进来,贺卫澜歉然道:“是不是和他们碰上了?以后我会把你们的时间岔开,不会让你尴尬的。”

简宓很犹豫:“要不还是算了,贺医生,我很感谢你为了我的事情这么费心,可我…”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费心吗?”贺卫澜凝视着她,眼神有些迷惘。

“为什么?”简宓也有些纳闷,虽然她长得不错,可贺卫澜这种豪门子弟,见过的美女应该可以用“过江之鲫”来形容,掀不起什么波澜吧。

贺卫澜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伤痛:“你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我的初恋。”

简宓的头皮发麻,田蓁蓁的脸在她脑中一掠而过,那个甜美开朗的女孩自从华麓山庄烧烤后就很投缘,那时候为了养好提拉米苏,两个人还在微博和微信互粉了。

这怎么行,太对不起朋友了。

简宓下定决心,正要拒绝,贺卫澜轻笑了起来,目光从她的身上转了开去,落在了窗外的夜色中:“你应该知道吧,她在我大学的时候就因为抑郁症自杀了。她和你一样,是个很爱笑的姑娘,我们两家是世交,她喜欢的人是我的侄子,我侄子却另有所爱。谁也不知道她有抑郁症,更没人料到她居然选择了自杀。我一直把喜欢压在心底,没有想过表白去惊扰她,可得到她的死讯后我却后悔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着,要是那会儿我表白了,要是我能发觉她的抑郁症,那我们俩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我从商科转成了心理,对家族企业避而远之,对我的侄子难掩怨恨,甚至无法正常开始一段真心实意的恋爱,都是因为这个心结。”

他的目光怅惘,透过虚无的空气落在某个不知名的点上,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颓废萎靡的气息。

看上去风流倜傥的贺卫澜居然也有这样一段情伤,让简宓几乎感同身受,她的同情心在这一刻到了极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田蓁蓁真的很好,你别辜负了她。”简宓担忧地问。

贺卫澜轻叹一声,郑重地看向她:“有些事情你知道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我也不想再让这个心结把我困住,简宓,让我把你治好,说不定,我能把从前对她的遗憾从你身上消除。”

简宓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无奈地道:“贺医生,我不答应好像有点不礼貌,可我有个要求,你不能把我治病的任何细节告诉他。”

虽然没提名字,可两个人都知道那是谁,贺卫澜严肃地说:“这个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们这个行业也有行规,病人的**是不能向任何人泄露的,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以我职业的名义起誓。”

简宓终于点头:“那就拜托你了,贺医生。”

“能别叫我这么生疏吗?”贺卫澜笑了起来,“叫我名字吧,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别把我归到那个混蛋一类去。”

“贺卫澜,”简宓叫了一声,托腮也笑了起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名字很好听啊。”

“你当然不会是第一个。”贺卫澜傲然道。

两个人说笑着,把治疗的时间定了下来,从下周开始一周一次,辅以药物治疗,贺卫澜对简宓自己做的那些努力也加以了肯定,让她务必要坚持,效果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送走了简宓,贺卫澜留在办公室把一天的病例整理了一下,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刚要准备下班,一个人影堵在了门口,阴测测地叫了一声:“贺大医生,这么晚了,接待哪位病人这么敬业?”

作者有话要说:霍老板:你这是要挖兄弟墙角吗?!(今天晚上要去哈皮,疯狂码字提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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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29章 杨枝甘露(三)

贺卫澜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意外,抬头看了这位不速之客一眼,气定神闲地答道:“你前妻。”

霍南邶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扭曲,他毫不客气走进了办公室,自行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咕嘟嘟地全喝光了,阴沉着脸道:“她得什么病了?”

“这无可奉告,”贺卫澜耸了耸肩,“再说了,都是前妻了,和你无关了吧。”

“贺卫澜,你别这么得瑟,”霍南邶有点恼了,“爱说说,不爱说拉倒,你要是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我们的兄弟情义,你请便。”

贺卫澜看着他,眼里掠过一道探究之色,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眉头轻皱:“看样子你是送完你姐回家就马不停蹄地回到这里,还摆着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南邶,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简宓对你还有任何意义吗?”

霍南邶怔住了,是啊,他到底在想什么?

离婚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想起简宓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心念在这个名字上一打转便滑了开去,他太忙了。除了晋山际安两头跑以外,还要安顿宁冬茜到际安市来看病,宁冬茜对际安这个字眼很敏感,他避开了所有能让宁冬茜想起从前的人和物,好不容易才让宁冬茜适应了倪山花园的生活。

安意为了这件事情和他吵了一架,最后却拗不过他只好屈从了。不过,她没有跟着宁则然回北都,而是留在了际安,一有空便陪在宁冬茜身旁。霍南邶也觉得无所谓,毕竟宁冬茜和安意亲密,多一个熟悉的人也可以更放心一点。

而简宓,一想起离婚那天她冷漠憎恨得恨不得立刻逃离的神情,霍南邶就觉得心中隐隐有种悻然的感觉,他甚至莫名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这么痛快地答应了离婚,让她就此脱离了掌控,明明一开始想好的,要好好折磨一下简沉安…

然而,今天一见到简宓,体内仿佛有引信被点燃了似的,几乎不受控制的,他的呼吸便有些紊乱,眼角的余光一直往那张脸上黏,尤其是经过简宓身旁时,她身上特有的木质清香浅浅萦绕,若有似无,他费尽了力气才让自己在宁冬茜面前不显异常。

这种异常情绪,他归结于简宓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贺卫澜的诊所里,事出突然,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可是,贺卫澜的话却让他醍醐灌顶,对啊,他和简宓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现在摆出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来,到底要干什么?

“算了,当我没来这一趟,”霍南邶站起来朝外走去,在门口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来向贺卫澜,皱紧了眉头,“卫澜,我也劝你一句,有空多陪陪你女朋友吧,也别再惦记以前的事情了。”

贺卫澜脸上的表情有些怅惘,良久才轻叹了一声道:“我明白,等我了结了这件事情,就好好和她过日子。”

霍南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不过,感情这东西,都得靠自己走出来,就算是好友也使不上劲,他正要走,贺卫澜叫住了他。

“南邶,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简宓她来看什么病,你猜也能猜出个**不离十来,”贺卫澜的神情郑重,“别去打扰她了,这样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来了一趟诊所,霍南邶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更添了几分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