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好笑的是,收购前一直蠢蠢欲动要跳槽的苗于兰,一见资金危机解除,居然很自然地继续留在了网安科技,和从前一样,老大长老大短,就连拒绝和她一同跳槽的小秦那里也一样若无其事地笑脸相迎,赵华亮忍不住私下里和简宓吐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城府太深、脸皮太厚,他快要hold不住了。

郑柏飞来了两次,一次和赵华亮一起聊了聊他们的游戏画风设计,同时向他推荐了一个国内顶尖的cg高手,还有一次特意来找简宓,在公司里和她一起连线了国外的一个心理专家。

简宓描述了一下她的病情,遗憾的是,虽然郑柏飞一直在旁边帮着沟通,和专家的语言交流还是很困难,尤其是一些心理上的专有名词。专家最后给了建议,他们有对这种心理疾病治疗成功的案例,如果有时间的话,希望简宓可以飞到m国来面对面治疗。

“去试试吗?”郑柏飞坦率地说,“我不希望你就这样呆在游戏公司,cg虽然华丽,却不是你的归宿,你不能辜负你的天赋,应该用更好的作品来证明你自己。”

简宓呐呐地问:“我能再考虑一下吗?不是我不想试,是我已经在一个朋友那里开始治疗了,他也是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为我的病花了不少心血,如果半途而废,好像有点对不起他。”

郑柏飞皱起了眉头:“治疗多久了?如果一直没有起色,你应该要考虑更换治疗方案了。语言方面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会有专业的翻译,费用的话,我在m国的朋友可以替你申请一个专项基金,能减免一半,另一半如果你有困难,我可以先替你垫付,以后慢慢还给我就好。”

所有的顾虑郑柏飞都替她想到了。

简宓心中一阵感动:“我去和我那个朋友商量一下,他比较专业,也很为我着想,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定可以吗?”

“行,”郑柏飞笑着说,“那我等你的决定。”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还没等简宓应声,吕亟推门而入,一见他们俩立刻歉然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简宓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了?”

“有文件需要你签字,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吕亟彬彬有礼地问。

简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几乎怀疑他是霍南邶在遥控指挥着来偷窥的,可是吕亟一脸诚恳,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你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简宓不好意思地对郑柏飞说,“等会请你去喝下午茶。”

“好,我等你。”郑柏飞气定神闲。

几个文件挺简单的,什么董事会变更决议,什么监事会声明之类的,简宓对商业上的东西也不太清楚,随意瞟了两眼,确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损害便签上了大名。签名的时候,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略略颤抖,只好一笔一划地工整地描写。

吕亟是见过她以前的签名的,心里一阵惋惜,忍不住开口道:“简小姐,我知道我不该多嘴,可霍总和他姐姐相依为命长大,当年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现在霍总他现在真的很后…”

简宓抬起头来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可以了吗?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再稍候片刻,”吕亟只好拿起了文件,“我和法务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简宓坐在办公室里坐了足足有小半个小时,等得心浮气躁,在她终于忍不住要站起来的时候,吕亟回来了,歉然道:“让你久等了,法务说有两处文字打错了,重新拟了个新稿,麻烦你再签字一下。”

简宓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拿起文件翻看了两眼,随手往桌上一丢:“抱歉,我没看出有什么地方修改过了,告诉霍南邶,这样的把戏很可笑、很幼稚,他要是再这样,我不可能会在这里待的下去。”

吕亟一脸的正气凛然,指着文件说:“简小姐你误会了,你看,这里的文件编号一时手误编成了相同的,这个法务这么粗心,这个月奖金我要扣他奖金。”

简宓将信将疑,拿起两份文件对比了一下,的确和吕亟说的一样。

“算了,”她放缓了语气,“偶尔的失误难免的,别为难他了。”

她签完名又问:“这下没事了吧?”

吕亟不敢再拖延,拉开门目送着简宓离开,转身给霍南邶打了个电话:“霍总,对不起,拖不了,她和郑柏飞出去喝下午茶了。”

-

简宓和郑柏飞坐在一家奶茶店里,这里地处老城区商业副中心,店面寸土寸金,奶茶店也只不过是几平方米的小店,在人行道上支起了几个遮阳伞作为顾客歇脚的地方。

网安科技给员工的下午茶时间一般都是半个小时,简宓自然也不好意思跑得太远,便请郑柏飞在这里随便喝点。

然而坐下以后她才想起来,郑柏飞好像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奶茶。

“要不换个地方?那边有个咖啡店,”简宓不好意思了,“或者前面有家茶室。”

“重要的不是喝什么,而是和谁喝,”郑柏飞看着她笑了,“我来杯白水就可以了。”

“你为什么总是喝白水?是因为要养生的缘故吗?”简宓好奇地问。

“以前尝试过很多五花八门的饮料,清口的茶、浓郁的咖啡,那些碳酸饮料和化学品合成的果汁就更不用提了,都很快腻了,”郑柏飞接过了水杯,“最后返璞归真,觉得还是白水最隽远悠长,怎么喝都不会腻。”

“听上去很有哲理,”简宓托着下巴笑了,“下次我也试试白水。”

郑柏飞失笑:“你这个年纪就要被那种花团锦簇一样的饮料包围着的,喝白水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我就喜欢喝甜的,”简宓坦白说,“我妈说过我很多次了,可我改不了,喝豆浆都爱往里面放好多糖。”

“怪不得你笑起来这么甜。”郑柏飞凝视着她,温柔地道。

简宓的脸有点红了,低头搅动着手里的奶茶。

郑柏飞也不继续紧逼了,岔开了话题,聊了一些艺大的趣事,艺大已经有新的一届学生了,一个个都朝气蓬勃,郑柏飞带了其中两个班的专业课。

半个小时过得很快,喝完了奶茶,郑柏飞送她回公司,刚走到马路对面,迎面有个人冲着简宓叫了一声,简宓抬头一看,居然是陈年。

三个人面对着面,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了起来。

陈年狐疑地看着郑柏飞,他依稀曾听范蘩提起过,简宓有个很出色的追求者,不过他一直没当回事情,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在心里品评起来。

“小宓,不替我介绍一下吗?”陈年的语气很亲昵。

“你好,”郑柏飞主动伸出手去,“我是小宓的朋友,郑柏飞。”

来人这么大方从容,陈年当然也不甘示弱,握住了手笑道:“陈年,小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郑柏飞的目光一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转头向简宓道:“那我先走了,对了,这个周末有新片上映,《偏执的艾伦》,很有深度的伦理悬疑片,一起去看看?”

简宓的头皮一麻,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回答,陈年在一旁插话:“小宓喜欢看轻松娱乐的片子。”

郑柏飞没有反驳,顺水推舟地道:“原来如此,多谢指点,那到时候去影院挑一场轻松点的言情片。”

陈年随手点开了app调出了一张海报:“小宓你看,我早就选好了,这两天上映的《完美爱情》挺有趣的,周六叫上范蘩林憩他们,我们一起去看吧。”

两个人的目光都期待地落在了简宓身上,简宓急中生智:“双休日我要陪我爸妈回老家,下次吧。”

郑柏飞颇有风度地笑了笑,告辞走了,陈年却有点不太开心,沉默地站在原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陈年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简宓纳闷地问。陈年的银行在新区,距离这个商业中心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有个客户忽然打电话来说是有一笔大额贷款业务,让我亲自过来,”陈年一边回答一边递上了一个纸袋子,“我想着你就在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给你。”

简宓一看,里面是一块拿破仑千层蛋糕,装在一个透明的小圆盒里,焦黄色的三层酥皮叠在香草奶油和卡仕达酱之间,十分诱人,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晚上一起吃饭?”陈年凝视着她问。

简宓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陈年露出失望之色,转身就走,简宓叫了他一声:“陈年哥,晚上我要去医院,吃饭来不及,不如…你有空的话到医院来接我,说不定还能赶得及去看场电影。”

第45章 拿破仑(二)

看着陈年最终喜滋滋离去的背影,简宓下意识地朝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总觉得陈年出现得有点巧。

霍南邶最近都没出现,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他向来是霸道的、自傲的,就算心里有再多的痛悔,在受了她这么多次的羞辱之后,总应该知难而退了。

简宓在心里完安慰自己,又开始发愁,她到底该怎么面对陈年和郑柏飞?

坦白说,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开始下一段感情,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一百多张即将成为游戏形象的线稿上,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慰藉一下她被疾病折磨着的绘画渴望。而对于这两个男人,至少目前为止,一个依然是青梅竹马的好友,相处亲切自然,一个依然是仰慕尊敬的师长,感觉沉稳温暖,和初见霍南邶时那种的怦然心动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然而,爱情换来的是什么?烟花一样绚烂过后,得到的只不过是痛入心扉的伤害罢了。可能和陈年和郑柏飞这样的感情,才会细水长流,长长久久。

只是她只有一个人,无论选择了谁,都会伤了另一个人的心,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只能暂时先把他们俩都放在一边。

下了班,简宓在附近匆匆吃了点快餐便往医院赶去。

今天的治疗是临时变动的,贺卫澜更改了治疗方案,据说第一次非常关键,预估会比从前的治疗时间增加一倍。

贺卫澜已经在治疗室了,治疗室里有些神秘,一大块黑色的帷帐遮住了一半的空间,空调温度打得挺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味,一进来就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简宓坐在椅子上有些好奇:“你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贺卫澜正色道:“佛曰,不可说。那是我的秘密武器。”

简宓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贺卫澜,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挺有搞笑的潜能的。”

贺卫澜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有些怅然:“小宓,真奇怪,碰到你以前,我几乎都不敢看我初恋的照片,有时候忍耐不住偶尔去看一眼,都能让我情绪低落一个星期。你笑起来的确像她,我有点担心我看多了会再次陷进泥潭无法自拔。可现在我的感觉却有点奇妙,看着你我的确会不自觉地开始怀念她,却不会再伤感。”

简宓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不是代表着你已经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是吗…”贺卫澜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目光一霎不霎地凝视着她的瞳孔,“那看起来你是我的良药,能让我多看看你吗?”

这个问句的口吻有些奇怪,简宓被他看得有些糊涂了,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

“你躺下来,”贺卫澜的语声愈加温柔,一步步引导着她,将灯光遥控着调暗了,“慢一点,放空自己的思绪,跟着我走…”

简宓这几天陪着美工部的同事加班不少,的确有些疲惫了,眼皮有些沉重了起来:“贺卫澜,我怎么觉得好困啊…”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简宓的耳膜里传了一阵及其轻微的耳鸣,昏黄的灯光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

“贺卫澜…”她尝试着叫了一声,周围隐隐有回声响起,却没有人应答。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她又叫了一声,试探着朝前走去,白雾在她身旁缭绕,又渐渐散去。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不是天生犯贱,被人随意践踏也要死皮赖脸地缠着南邶吗…”

简宓瑟缩了一下,惶然地捂住了耳朵,然而那声音却不受控制,依然钻入耳膜。

安意站在她面前,下巴微扬,眼神轻蔑,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她抬起手来,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画纸:“南邶的确有让人迷恋的资本,可惜,自作多情…”

她慢条斯理地将画纸一分为二,又再二分为四…

简宓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把画像撕得粉碎,纸片像雪花一样地散落了下来,她的喉中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朝着安意扑了上去:“不要碰我的东西!那是我的心血!要撕我自己撕!”

她的手从安意身上一穿而过,仿佛陷入了一团轻絮,安意纹丝不动,随手又拿起了一叠画稿,语声讥诮:“…南邶要是知道你这样意淫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恶心…”

这一定是场噩梦。

她不要重来一遍。

简宓急剧地喘息着,用力地掐着自己想从噩梦中脱身;一阵剧痛袭来,四周的灯光骤然变亮,她茫然四顾,安意不见了,地上是纷乱的纸片残稿,一张触目惊心的画骤然呈现在她面前。

孟极幻莲。

莲座上泼溅着一大片红色,仿佛鲜红的血迹直入眼眶。

简宓痛苦地□□着,抱着头,双手颤抖了起来。

前面的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从前画室里的一模一样,甚至连那两个手办都在,猎豹的表情傲娇,斜睨着她,好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小宓,你想画画吗?”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熟悉而亲切。

想,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来,看着它们,告诉自己你不怕,静下心来,拿起笔来…”

那声音一步步地引导着,简宓仿佛被催眠了似的,走到了桌旁,颤巍巍地朝着画笔伸出手去…

“试试看,不要抖,”那声音鼓励着,“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简宓握住了画笔,然而眼角的余光一下子就看见了手办上的裂缝,那尖锐的瑕疵就好像一把利刃,刺入了她的心脏。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握着笔的右手难以控制地剧烈颤抖,而眼看着那画笔就要掉下来了;而她的左手几近狂乱地在桌上横扫,“哐啷”声此起彼伏,笔架、颜料都扫在了地上…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她用力地挣扎着,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握在了手里,只听得“呲”的一声轻响,一股血色泼溅,在她的手腕上蔓延了开来,就好像那副被血色溅到的孟极幻莲。

她有一瞬间的呆滞。

“没事,弄脏了擦一擦就好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依然是那么温和、从容。

手腕上触目惊心的血色被轻轻地拭去了,她白皙的皮肤重新露了出来,手腕的弧度优美,就好像一副绝美的画重见天日。

仿佛得到了什么暗示一样,她狂躁的情绪渐渐平静。

地上的手办被捡了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重新放回在了桌上,简宓定睛一看,裂缝不见了,居然连猎豹的爪子也完好无损。

“别怕,画弄脏了,擦干净;手办坏了,重新补。诋毁恶言都是身外之物,做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们继续好吗?握住笔,来试一试。”

一双宽大的手包裹住了她的指尖,沉稳有力,稳稳地将她的手掌整个覆盖了起来。

她的手被引导着,画笔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她呆了呆,轻轻挣脱了那双手,在画纸上落下了第二笔、第三笔…

那是一只兔子的简笔画,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的,几笔就能勾勒好,简单而快捷。

线条没有抖,神形俱备。

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刷着她的神经,迅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呼吸急促得仿佛就要窒息。

还来得及欢呼雀跃,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失去了知觉。

-

醒过来的时候简宓依然躺在那张治疗椅上,四周灯光柔和,贺卫澜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简宓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半撑起身体朝着四周看了看,一切和她睡着前一模一样,干净整洁的房间,黑色帷帐依然遮着一半的空间。

“我这是在做梦吗?”简宓呐呐地问。

“一半一半吧,对你进行了催眠,带你去寻找病因的根源,然后解决它。”贺卫澜解释着,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小宓,看来你还是在以前的治疗中对我有所隐瞒,你从来没提起过,你的病因里有安意的存在。”

简宓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催眠中引导你说出来的,”贺卫澜简洁地道,他也不忍心再多加苛责,“算了,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张纸来,上面赫然画了一只兔子,寥寥几笔把兔子呆萌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

简宓又惊又喜,一下子抢了过来:“是我画的吗?”

“是啊,”贺卫澜傲然笑了笑,“这次治疗很成功,小宓,这两天注意调整心态,循序渐进,不要太心急,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拿起画笔了。”

“太好了!”简宓几乎跳了起来,拽着贺卫澜的手臂欢呼了起来,“贺卫澜,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都快要爱上你了!刚才扶着我手画画的那个人是谁?你助手吗?”

门被推开了,陈年走了进来:“贺医生,怎么样,还需要我帮忙吗?”

简宓大感意外:“陈年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才提早来了,贺医生跑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吓了一大跳,还好你只是晕倒了。”陈年心有余悸。

简宓兴奋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太谢谢你啦,我就觉得好像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在我身后,很放心的那种。陈年哥,卫澜说我的手马上就可以正常画画啦,我太高兴了!”

陈年呆了两秒,顿时也激动了起来,回了她一个熊抱:“太好了,小宓,你总算否极泰来了!”

“对,霉运退散好运滚滚来。”简宓笑着笑着,眼眶忽然一下就红了起来,捂住了脸不出声了。

“好了,都过去了,”贺卫澜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记着一开始从最简单的开始,不能太长时间,给自己一个适应的过程,每周的治疗还是要正常进行,以便随时疏导不良情绪。”

简宓哽咽着点了点头,被泪水浸润的双眸格外清澈:“卫澜,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贺卫澜的目光不经意地从那纹丝不动的黑色帷帐掠过,微笑着说:“不用谢,以后少骂我两句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会骂你…”简宓不可思议地笑了,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抬手去查看陈年的手臂,“对了,陈年哥,刚才我失控的时候是不是弄伤你了?好像流了很多血。”

第46章 拿破仑(三)

陈年愣了一下,迟疑着看向了贺卫澜没有回答,贺卫澜轻描淡写地说:“那只是催眠下的幻觉吧,不要再去想治疗的事情了,现在你需要摒弃杂念,这些日子尽量不要有什么让自己疲劳的活动,看看书听听音乐,避免让自己情绪化。”

“好的好的,”简宓忙不迭地答应着,她的声音中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眉梢眼角都飞扬了起来,“等我全好了,我请你们大搓一顿,不,搓一顿不够,我请你们去桂泉湖玩,赏枫划船吃螃蟹,还可以野营爬山,怎么都行。”

“好,那我等着。”贺卫澜笑着说。

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和贺卫澜又聊了几句,陈年便送简宓回家了。

一路上陈年显得有些沉默,简宓坐在副驾驶上和他聊着天,晚上高架上车很少,车子开得很平稳,又加上车厢里轻柔的音乐,没一会儿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直等到了小区门口才醒了过来。

“这么快…”她懵懂着坐了起来。

陈年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透着难解的光芒。

简宓有些纳闷,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对不起,今天没有看电影,别生气啦,我也不知道会弄得这么晚。”

陈年捏了捏她的鼻子笑了:“傻瓜,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下次补看两场就是了。”

“行,三场四场都没问题,我请客。”简宓慷慨地说。

陈年下车替她拉开门,叮嘱道:“别太兴奋了,也别太心急想要恢复以前的水平,毕竟你快半年没动笔了,适可而止,懂吗?”

夜色中,陈年关切的眼神一如从前,这个相交了十几年的好友,就好像坚强的后盾,可靠而温暖。

简宓心中感动,低声道:“陈年哥,这些日子多亏你了,今天又在关键时候帮了我一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我们之间还要说谢字吗?”陈年佯做生气的模样。

“嗯,不需要,我就死皮赖脸地受着啦,晚安,好梦!”简宓愉快地朝着他挥手,转身进了楼道。

简沉安和秦蕴已经上床了,卧室门虚掩着留了一条门缝,一听到开门的动静,秦蕴在里面叫了一声:“回来啦?”

简宓轻快地应了一声,却没像往常一样跑进卧室和父母说几句话,而是进了书房。

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简沉安这阵子闲在家里没事做,有时候兴致来了会涂上几笔。她屏住了呼吸,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像在梦境中一样,抓住了悬在笔架上的狼毫。

手真的没有抖!

她提起笔来,胡乱把笔伸进了墨盒中,狼毫的笔尖蘸了墨汁,看上去饱满无比。

眼前和从前一样,孟极幻莲的血色莲座、猎豹手办的裂痕从她眼前一掠而过,墨汁却依然凝聚在鼻尖,稳稳地没有滴落。

她深吸一口气,梦境里那被轻轻拭去的血迹出现在她面前,就好像那双手拭去的不是血迹,而是孟极幻莲上的颜料。

凝神落笔,一点一按,一个活蹦乱跳的水墨虾呈现在眼前。

除了因为多时不练手腕无力导致的墨色单一、□□不足以外,一切如常,再也没了那种抖得蚯蚓一样难以控制的笔迹。

简宓把笔一丢,骤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又捂住脸呜咽了起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简沉安和秦蕴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小宓,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简宓一下子抱住了他们,脸上挂着泪花,却笑得那么璀璨:“爸妈,我太高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按照贺卫澜的医嘱,简宓虽然有满腹的创作热情,却不敢一下子对画画太过热情,而是循序渐进,每天先开始半个小时的基础训练。

她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郑柏飞,郑柏飞十分替她高兴,建议她病好了以后应该马上辞去网安科技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艺术创作中来。

“小宓,”郑柏飞说话的语气有些严肃,“坦白说,艺术创作这条路不好走,你心无旁骛很重要,网游公司人杂事多,你留在那里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到我的画廊里来,我可以专门替你安排一间画室,你只要负责专心创作,我这里有专门的团队,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