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的身手也不凡,朱厚照身边八虎中,唯有张永习练武艺,而且弓马拳掌皆精,常被朱厚照欣喜以“壮士张”称之,所以朱厚照登基之后张永得以重用,执掌禁卫御马监。

大汉一拳袭来,张永不躲不避,单掌迎上,将大汉凌厉的一拳用手掌包住,如同利刃被套住了刀鞘。

二人第一招交手,张永惊疑地“咦”了一声,喝道:“这汉子有把子力气,是个对手!”

大汉也不废话,又是一掌当头劈去,二人在店内就这样你来我往一拳一掌地打了起来。

秦堪远处凝眉看了片刻,脸上也现出惊疑之色,喃喃道:“这大汉什么来路?为何他的动作招式跟嫣儿颇有几分相似?”

对于武功,秦堪是门外汉,自不识其奥妙,不过娶了个暴力高手老婆,耳濡目染之下,比纯粹看热闹的外行还是多了几分见识,一见大汉的腾身,劈掌,挥拳等等动作,便感觉十分熟悉。

朱厚照听得背后有人说话,见秦堪来了,高兴笑道:“快来瞧,打得好热闹,这家伙是条汉子,身手端地了得!”

秦堪瞥他一眼,有些话想说,不过眼前这事儿没解决,留待下次吧。

店内大汉和张永打得不可开交,拳来脚往迅猛异常,秦堪也首次见识了张永的身手,不由感慨万千,难怪日后他能执掌禁卫御马监,除了朱厚照的宠信,自己没一点本事想必是坐不稳位置的。

八虎,不全是逢迎阿谀之辈,他们有着各自的不凡之处。

心念一动,秦堪禁不住朝朱厚照身旁的刘瑾看去,刘瑾在朱厚照面前时刻躬着身子,场中的热闹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他的眼神着落最多的地方,是朱厚照的神情脸色,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朱厚照,朱厚照兴奋地叫声好,刘瑾便跟着大声叫好,朱厚照面露遗憾,刘瑾则着急地为张永呐喊助威,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没断过。

刘瑾,像一只附在朱厚照身上的野鬼,朱厚照的悲喜永远是他的悲喜。

秦堪微微一笑,都是不简单的人呐。

日后这八虎把持朝政,搅动大明风云之时,自己该如何自处?这个问题该考虑一下了。

脑中想着心事,大汉和张永的打斗也渐渐要分出胜负。

张永不愧是壮士张,斗了数十个回合后,大汉渐渐落了下风。

趁着张永拧身的一刹,大汉眼中凶光一闪,化掌为爪,翻爪朝上,身子猛地往下一矮。

一看这招,秦堪情知要坏。

果然,大汉竟使出了一招卑鄙的猴子偷桃…

贴住张永的裤裆,使劲一抓,接着大汉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最后张永狞笑一声,腾身一掌当头劈下。

砰!

大汉被张永结结实实的一掌劈得脸着地趴在地上,店内扬起一阵经久不散的尘土。

张永浑若无事地拂了拂裤裆,朝大汉狠狠呸了一声“下流!”,然后便像得胜的大将军似的,趾高气昂地回到朱厚照身前抱拳交令。

热闹看完了,人群散去。

秦堪缓缓走到大汉身前蹲下,把他扶了起来,顺便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大汉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两眼空洞无神的盯着自己右手仍保持着的鹰爪姿势,失魂落魄地喃喃念叨:“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秦堪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胜败乃兵家常事,下次再找回场子便是。”

大汉执拗地痛苦着:“…我这招猴子偷桃数年未尝一败,今日怎会这样?”

这家伙肯定是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这么卑鄙的招式还好意思炫耀数年未尝一败…

“招式没错,人却错了。”秦堪叹息道。

大汉茫然落魄地盯着他:“人哪里错了?”

“因为人家根本无桃可偷…”

大汉似有所悟:“你是说,他不是男人?”

“然也。”

大汉两眼发直,沉默半晌,咬牙怒道:“好个奸贼,无桃为何不早说!总有一日,我要找回场子,让他死无全尸!”

秦堪深深叹息道:“你又错了,人家多年前进宫的那一天开始,已然没有全尸了…”

大汉又楞住,接着发狂地大叫:“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讲不讲道理?”

秦堪给他出了个很中肯的建议:“…你可以用剪刀脚夹爆他的狗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嫡传弟子

大汉和张永打过一场后,朱厚照发现秦堪对他的脸色不怎么好。

平素温和微笑的脸色忽然变得冷若冰霜,朱厚照莫名其妙的同时,不由感到有些慌张。

对秦堪,朱厚照一直是尊重和感激的,他很欣赏秦堪面对危难时的奇谋巧智,很佩服秦堪时常冒出的奇思妙想,很喜欢听秦堪说一些他闻所未闻的奇闻异事,也很感激秦堪在他少年懵懂时期能够一语惊醒,及时告诉他亲情的可贵…

点点滴滴,令朱厚照对秦堪产生了一种如同对兄长般的依赖心理,无关身份和年纪,似乎秦堪天生就应该是他的兄长,每次看到他,朱厚照有一种见到亲人般的温暖感觉。

今日朱厚照却在秦堪脸上找不到任何温暖的痕迹。

秦堪有些冷漠,朱厚照敏感地发觉,这种冷漠是冲着他来的,这令他非常的惶然不安。

待到秦堪扶起大汉往店铺内院走,欲给他裹伤之时,朱厚照忍不住开声唤道:“喂,秦堪,你什么毛病?好好的怎么不理人了?”

秦堪顿了一下,缓缓回头,眼中一片冰冷:“太子殿下,热闹瞧够了么?”

朱厚照一呆:“什么意思?”

秦堪轻叹口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听过这句话吗?”

“这是道家的说法…”

“殿下是我大明的太子,更应该深刻理解这句话。你未来继承大统,大明域内任何人都将是你的子民,子民无论富贵贫贱,在你眼里应该都是平等的,殿下,你至少应该有一颗悲悯之心,而不是指使你的内侍去挑衅殴打你的子民。你却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瞧热闹…”

盯着朱厚照若有所思,渐渐羞愧的脸色,秦堪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却朝朱厚照身旁的张永抱了抱拳,道:“张公公抱歉,秦某以事论事。并非针对你,得罪了。”

张永不愧习练武艺,颇有几分江湖汉子的豪气,小心地看了一眼朱厚照,然后抱拳朗笑道:“秦相公言重了,此事非殿下之过,倒是张某见猎心喜,出手没个轻重。”

秦堪摇摇头,事情的性质跟二人比武的胜负没有任何关系。

朱厚照才十五岁,他还是个孩子。换个角度来说,他是东宫太子,他不应该还是孩子了。

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稚嫩的年轻面孔,秦堪缓缓道:“殿下,大明的子民在你眼里不应该有贵贱之分。无论富贵还是贫贱,他们都是承载着你的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数千年朝代更迭,上演的不都是这么一回事么?为何每一代的君王坐上了龙椅却都忘记了这个道理呢?殿下。刚刚被张公公打伤的这位壮士,他…也是你的子民。”

说着秦堪叹了口气,领着大汉朝内院走去。

身后静静,静得仿佛能听到朱厚照粗重的呼吸声。

“慢着!”身后的朱厚照沉声唤道。

秦堪和大汉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

“我,我…”朱厚照盯着大汉,道:“你姓什么?”

大汉已知朱厚照来头极大,正是疑惑之时,闻言抱拳道:“小人姓叶。”

“叶壮士,我乃大明东宫太子朱厚照,今日是我错了,不该挑衅于你,我向你赔礼了。”说完朱厚照忽然躬下身子,朝大汉长长一揖。

闻知他是太子,大汉不由浑身一颤,神情镇定却仍跪拜下去:“小人不敢,太子殿下折煞小人了。”

身后的刘瑾,谷大用,张永三人见朱厚照行礼,也纷纷跪拜下去。

朱厚照认真道:“我亏了道理,向你赔礼是应该的,你不用回礼,这里只有占了道理的人和亏了道理的人。”

“小人惶恐!”

朱厚照无奈一笑,直起身,正视着秦堪。

秦堪在向他笑,笑容一如往常般温暖亲切,仿佛严冬过后的暖阳,耀眼而舒服。

朱厚照终究是朱厚照,他是大明历代皇帝里最独特的风景。

叶壮士的伤不重,脸着地时额头被刮了一下,对男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伤。

为了表示歉意,朱厚照亲自给叶壮士包扎伤口,刘瑾和谷大用欲上前帮忙都被他一脚踹远,可惜朱厚照的包扎技术实在不怎样,明明只划了几道口子,却把他的脑袋包得跟印度阿三似的,秦堪很怀疑他是不是借机使坏,故意而为。

朱厚照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叶壮士比较淡定,他的表情从头到尾没什么变化,像块石头似的硬邦邦的,任何时候都没有波澜起伏。秦堪可以肯定,能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一般都是有故事的人,除非他为了吸引异性而故意装酷。

“喂,秦堪,我觉得这位叶壮士很不错,把他送给东宫,让他当我的贴身侍卫怎样?我不会亏待他的。”朱厚照凑在秦堪耳边悄悄地恳求。

“不行!这人我要了。”秦堪断然拒绝。

“你要来干嘛?如此好汉你难道让他给你看店护院?”朱厚照不满地瞪着他。

秦堪叹道:“殿下,这人的武功路数与我家夫人颇有渊源,应该是师承一派,只不知是我夫人的师兄还是师叔,我必须把他领回去问个究竟,殿下是未来的国君,举国人才皆入你彀中,臣用他与殿下用他不是一回事吗?”

朱厚照神情有些松动。

秦堪适时地补上一句:“若此人真与我夫人有什么渊源,你若把他纳入东宫,那时我夫人隔三岔五来东宫找他…”

这句话最有威胁性,朱厚照浑身打了个激灵。尖声道:“那怎么可以!你不准把你夫人放出来!…罢了,这人你带回去吧。”

“多谢殿下成全。”

虽然朱厚照那副被狗咬过似的表情令秦堪微微不爽,不过他还是很欣慰太子殿下记打不记吃的好性格。

领着大汉出城回府,大汉表现得很沉默,秦堪问一句他答一句,绝无多余的废话,板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仿佛秦堪欠了他不少工钱似的。

老实说,秦堪不怎么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太累。话题都得自己找,连说个笑话也只有自己干巴巴的话,对方毫无反应。令他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小丑。

一路走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秦堪总算把他的底摸了个大概。

叶壮士的名字当然不叫壮士,他叫叶近泉,这么飘逸临风的名字,委实跟他的魁梧身材和木讷性格很不搭配,他从辽东逃荒而来,为人颇为仗义,京师城外流民营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由于身材太过魁梧。丁顺入流民营挑店伙计,第一眼便挑中了他。

说起辽东逃荒时,叶近泉脸色微微轻颤,秦堪知道所谓辽东逃荒不是真话。

“你的武功是什么路数?”秦堪终于问到了正题。

“内家拳。”

秦堪两眼一亮,是了。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他确实跟杜嫣师出一门,杜嫣的功夫全是她母亲教的,难道他跟嫣儿的母亲杜王氏有那个什么…

虽说跟岳父关系不怎么融洽,不过如果岳父大人被戴了绿帽子,对秦堪来说也不算什么喜闻乐见的事。

“你认识杜王氏?”

“谁是杜王氏?”

“宁波府的杜王氏…你不认识?”

“不认识。”叶近泉断然摇头。

好了。岳父大人头上绿光退散,杜宏若知此喜讯,想必会老泪纵横为自己浮一大白…

“你的内家拳谁教的?”

叶近泉露出肃然之色,面南而拱手:“家师姓张,名讳上松下溪。”

张松溪!

秦堪两眼圆睁,眼前这位竟是张松溪的嫡传弟子!比起杜王氏小时候偷窥而来的几招几式称霸江湖的山寨品牌高级多了,人家这才叫正宗原版的嫡传。

论辈分的话,杜嫣该叫他师叔吧?毕竟她的母亲也算是张松溪的半个弟子了。

现在唯一的疑惑是,堂堂内家拳传人,怎会被张永那么一个太监一掌拍地上?难道传说是真的,大内的公公都是不世出的绝顶高手?

说到叶近泉的师父,他露出沉思之色:“提起宁波府…家师曾说过,二十年前他在宁波暂居时,曾指点过一位邻居小姑娘,那小姑娘每天趴在院墙边看他练武,而且也不知羞,连家师在院子里洗澡也照看不误,家师没办法,亲自传了她几招叫她回去慢慢练,条件是不许再偷窥他,否则他便要搬走。东家说的宁波府杜王氏难道便是…”

“咳咳咳…”秦堪大窘不已。

原来岳母大人的武功是这么来的…

叶近泉见秦堪尴尬的模样,便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复杂地一叹:“…家师后来还是搬走了。”

“咳咳…到家了,我家夫人正是当年那个小姑娘的女儿,也算你半个师门晚辈,叶壮士不妨多指点她几招,省得她这半吊子功夫还经常跑出去耀武扬威,也不怕丢人…”

叶近泉点点头,露出几分傲然矜持的微笑:“终究是同门香火,我会好好指点她的。”

进了府门,秦堪领着叶近泉径自来到内院月亮门外,大声唤道:“嫣儿,我给你带来一位武林高手,快出来。”

一道轻灵纤细的身影嗖地闪出来,杜嫣穿着紫色比甲小袄,清澈灵动的大眼闪烁着喜意,大叫道:“有高手?高手在哪?”

叶近泉微微一笑,矜持地朝前走了一步,脚下不丁不八,尽显宗师风范。

杜嫣两眼一亮,娇喝道:“好一条汉子,我来试试你!”

说完杜嫣一个纵跃间腾身而起,纤手化掌朝叶近泉的头顶劈下,疾若流星,势若惊雷。

叶近泉傲然一笑:“来得好,果然是我同门的功…”

啪!

话没说完,叶近泉被杜嫣一掌拍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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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神秘师叔

秦府内院门前一阵寂静。

秦堪两眼圆睁,嘴巴张大,吃惊地注视着背朝天脸着地趴得无比深沉的叶近泉,然后目光再呆滞地转到杜嫣身上。

想不通啊。

山寨货怎么比原版货更强大了?这不科学!

叶近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羞愧得假装晕过去了。

杜嫣眼睛眨了眨,看着叶近泉毫无动静的身躯,小嘴微微一撇:“这位…是高手?”

连秦堪都为叶近泉感到尴尬了,家里婆娘说话太伤人自尊,秦堪分明已看到叶近泉的额际正缓缓流出汗水…

“嫣儿啊,这位不仅是…高手,还是你师叔。”

杜嫣眼睛睁圆了,惊道:“师叔?我哪来的师叔?我的功夫都是我娘教的。”

“你娘的功夫都是从你师公那儿得来的…”

而且得来的方式很不知羞,逼得一代宗师以不准偷窥他洗澡为条件教了几手把式,岳母大人的强大从小便初见端倪。

杜嫣怔怔半晌,道:“我听娘说,师公姓张,是位了不起的大侠客,这…这位师叔便是张师公的嫡传弟子?”

“是的。”

杜嫣小嘴一翘,看来又想撇嘴,却还是生生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地上的叶近泉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翻身坐起,鼻孔流着血,神情仍旧那副冷酷的模样,哪怕处境再狼狈他也毫不变色。永远一览众山小的高傲模样。

“好掌法,深得我内家拳精要,不过终究有些瑕疵,若非我没吃饭,身上气力不够,你这一掌是不可能伤到我的。”叶近泉酷酷地赞许,眼中甚至露出长辈式的宠溺目光。

杜嫣喜道:“原来没吃饭。那你赶紧去吃,吃完了咱们再打过。”

叶近泉顾左右而言他:“东家,这是你的宅院吗?”

“是的。”

“东家管我饱。以后我给你护院。”

“行。”

叶近泉被下人搀扶着去厨房吃饭,杜嫣盯着他的背影,在秦堪耳边轻轻道:“相公。你请了个什么人回来呀?”

“你师叔呀。”

“我师叔怎么看起来傻傻的?”

秦堪喃喃叹息:“明明看起来酷酷的,这女人竟说他傻傻的,难道她是瞎子?”

叶近泉这人,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味道,秦堪记得前世时依稀听过这个名字,确实是张松溪的嫡传弟子,而且是成就最高的弟子,张松溪弟子不多,后来叶近泉,王征南等人将内家拳发扬光大。是为中华内家武术的鼻祖宗师。

如此一代豪杰,怎会落魄到混迹流民营,被丁顺挑中进城给人看店护院?

这个疑惑一直存于秦堪心中。

独坐在书房里,秦堪翻开了朝廷的邸报,这是秦堪入京师后的习惯。位卑而不敢忘国,虽然只是小小千户武官,然而天下大势,朝堂变动却件件落在他眼底,一个人的成功或许需要运气,可该做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秦堪的成功不全是侥幸。

邸报上的消息很惊人也很平常,入冬之前,鞑靼小王子率部进犯关州,入花马池,又围韦州,陷宁夏清水营,边关武备松弛,朝廷边军苦战无果,皇帝陛下下旨,谓曰“清水营堡系西陲要害,寇直入其掠,边驰已极。”遂令宁夏总兵官李祥率部击退小王子诸部,此战过后,边境千里焦土,百姓流离,军民死伤者无数。

触目惊心的侵犯过程,烧杀抢掠屠戮的无数百姓性命,邸报上仅只寥寥数语带过,秦堪心头很沉重,他不明白为何文明的建立耗费数百上千年,而野蛮的力量却能将它一把火焚于一旦。

中华这数千年过来,究竟是倒退了还是进步了?

书房外,叶近泉已用过饭了,他投入角色很快,从厨房出来便自觉地站在书房门口,隐隐以秦堪的贴身侍卫自居。

秦堪微微一笑:“叶师叔,你进来吧。”

这个时代的人不喜欢外人进书房,秦堪没那么多臭规矩,内院里任何人都可以进去。

叶近泉进房后仍旧一副死板着的脸,仿佛全天下人都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似的。

“叶师叔可有成亲?”

叶近泉摇头:“年过三十,仍是孑然一身。”

秦堪挠头:“你们内家拳难道是童子功?”

叶近泉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因为没地。”

秦堪赧然一笑,俗套了,其实古代和现代的价值观有一部分还是和相符的,比如一个没地没房的汉子,甭管什么人家的闺女都不会太乐意嫁给他,毕竟谁也不会傻乎乎的把闺女往火坑里扔,当初杜宏对秦堪不也立过一年之期么?

秦堪不由对这位史上留名的大侠有了几分好奇。

“叶师叔也没逛过窑子?”

“没钱。”

“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练功。”

瞧,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多么重要,几句对话里,秦堪便将叶近泉了解了一个大概。

简单的说,这是一个没钱没地没房,喜欢宅在家里练功的**丝老处男,他这辈子除了上过床,大概再没上过别的东西了。

叶近泉回答秦堪的问题时,目光已瞥到他手里的朝廷邸报,秦堪笑着将邸报朝他一递,叶近泉也没什么尊卑观念,伸手便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秦堪微笑,还好,这位老处男识字。

叶近泉瞧了半晌,把邸报朝秦堪书案上一放。

秦堪朝他挑挑眉:“有何感想?”

叶近泉也不客气,指着邸报上那句“宁夏总兵官李祥率部击退小王子诸部”,冷冷笑道:“朝中人才极多,这‘击退’二字用得妙。”

秦堪楞了半晌,接着也反应过来了。

果然用得妙,人家小王子抢得心满意足了,率部得意洋洋回草原,李祥领一帮人在他们后面远远吆喝几声,也算是“击退”。

悲哀的世道。

秦堪注视着他:“你入过军伍?边军?”

叶近泉眼中露出苍凉之色,闻言重重一抱拳:“我是秦府护院,如此而已。”

第一百六十八章秦府新年

男人活到三十岁,大抵都是有故事的人,故事有悲有喜有怒,至少生命不会是一片空白,除非他是天生的宅男。

叶近泉显然也有故事,但他不愿说,苦大仇深的表情不是天生就有的,必然有过某种惨痛的经历。

叶近泉不愿说,秦堪便不问。揭人伤疤很残忍,看别人鲜血淋漓不是件愉快的事。

杜嫣想的没秦堪那么多,她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秦府莫名多了个师叔她也不觉得突兀,仿佛秦府本就应该有个师叔,有师叔的秦府才是标准配置,才能让她这位绝世高手不再寂寥,她终于有了对手。

于是叶近泉迎来了生命里的寒冬。

有个同门师侄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可是如果这位师侄三不五时从某个旮旯角落忽然窜出来,然后一声不吭地偷袭,那就很头疼了。

短短几天,杜嫣在秦府内一共偷袭了叶近泉八次,其中六次一掌把他拍翻在地,一次扫堂腿把他放倒,还有一次偷袭直接把叶近泉踹进水塘里差点淹死,幸好水塘里的水很浅,——托秦老爷恶趣味的福,秦府的水塘不养鱼,只养王八,水浅王八多。

从这个数据可以看得出,秦家主母擅使掌,而且特别擅长“力劈华山”这一招。

反过来说,叶近泉有六次被同一个人的同一个招式放倒,秦堪不得不怀疑当初他艺成下山前的毕业考试是不是舞弊了…

对于叶近泉的身手,秦堪也越来越糊涂了,真不知这人到底是深不可测还是浅不可测,或者说自己夫人的武功真的高到东方不败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