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秦堪,这绝不是畅游知识海洋时该有的表情,反倒有点像发情…

“臣,秦堪,拜见东宫殿下!”秦堪躬身大声唱喝。

“哇!”朱厚照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恐万状地瞧着秦堪,手中的书本亦脱手摔落到地。

见是秦堪,朱厚照长长舒了口气,责道:“你差点吓死我了!”

秦堪眨眨眼:“殿下刚才看书看得好投入,不知是什么书令你如此沉醉不可自拔?”

朱厚照心虚地干笑两声,朝书房门口张望一番后,鬼鬼祟祟从地上十起刚才摔落的书,递给秦堪,神秘笑道:“刘瑾那老奴又给我找了个新鲜玩意儿,秦堪你也来瞧瞧,挺有意思的…”

秦堪接过一看,不由睁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春宫?”

只见这本薄薄的书并无封皮题跋序引,翻开后第一页便是一幅颇为精妙的老汉推车图,图画上一男一女赤条条地做着没羞没臊的事,画得惟妙惟肖,男女表情享受之极,图画旁还配了一首淫诗,诗曰:“好味偏从欲合间,扪弄酥胸未紧帖。单悬玉股倩郎挑,喜在眉峰乐在腰。”

秦堪越看表情越惊异,往后翻了几页,后面图画大抵相同,只是姿势不一,每幅图旁边都配了一首应景的淫诗。

“殿下,你…堕落了!”秦堪痛心疾首道。

朱厚照心虚地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刘瑾会被父皇诛九族的,这老奴虽然阿谀时的样子挺讨厌,但他为我办事却尽心合意,我可舍不得他死。”

秦堪心中原本对刘瑾生出的几分算计心思被朱厚照这句话化解得干干净净。

有人宠着的死太监到底不容易除掉啊。

斜眼睨着朱厚照,秦堪不无轻蔑道:“殿下,你才十五岁,理论上来说属于毛都没长齐的年龄,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事关男人尊严,小男人也是男人,朱厚照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粗红着脖子低吼道:“谁说我毛没长齐?你瞧见了?我早就长齐了,不信你看!你看!”

说着朱厚照把裤子一扒,正面朝着秦堪,秦堪凝目一瞧,朱厚照的小鸟儿虽然略嫌精致,周边地区倒也确实茂密如林。

好吧,毛长齐了说明朱厚照已是男人了,看看春宫没什么大不了,秦堪没有严人宽己的毛病,毕竟他前世十五岁时看过的东西是朱厚照想都不敢想的…

“殿下仍年少,这种东西还是少看为妙,毕竟…咳咳,伤身损阳呀。”

朱厚照不解道:“我只看看而已,什么伤身损阳?”

秦堪奇道:“殿下除了看,难道…呃,没有别的动作?”

“看这个还需要动作?”朱厚照呆了片刻,接着有些忸怩道:“我看它时觉得下腹丹田处一阵阵灼热,两腿不停变换姿势互相摩挲便感到很舒服,你说的是这个动作吗?”

秦堪很无语地瞧着他。

看来可怜的小处男需要普及性常识呀…

于是秦堪从书案上拿过一支紫毫毛笔,抓住笔杆面朝朱厚照,然后躬身庄重肃然道:“殿下乃天家皇子贵胄,岂能行此低俗之举?微臣不才,愿教殿下一招高雅且快乐之式…”

朱厚照两眼大亮:“是何招式?”

“打飞机!”

第一百七十九章狐假虎威

教太子打飞机…貌似有一丝猥琐。

——也许不止一丝。

朱厚照长大了,足够成熟了,这是好事,秦堪愿以兄长的态度来教他一些旁人不能教也不敢教的东西,至少比刘瑾送春宫的行为…

好吧,其实跟刘瑾送春宫的行为是同一个性质,用文官们的话来说,这叫“蛊惑媚上”,教坏小孩子不打紧,教坏太子便是大逆不道了,万一传出去,秦堪大抵会被愤怒的文官们戴上高帽子,在金殿上接受百官们的批斗,鉴于大明文官喜欢动手打架的光荣传统,恐怕秦堪会被文官们活活揍死,当然,刘瑾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厚照不是好厨子,学做羹汤学了一个月,做出来的东西仍旧让人闻之欲呕,但他学这些男女之事却非常有天赋,简直一点就透。秦堪用手指套住毛笔来回比划了几下,朱厚照便完全领会贯通。

秦堪心里有些罪恶感,迟疑半晌,道:“殿下,此技终究只是小道,偶可为之,切勿频繁…”

朱厚照笑道:“我觉得挺好玩的呀。”

秦堪叹气,难道未来的大明皇帝竟是**丝性格?史书记载朱厚照至死无后,莫非是他秦堪今日造的孽?

“这个…还有更好玩的,将来等你大婚之后便明白。”

看着朱厚照疑惑的眼神,秦堪不得不含蓄的解释道:“总之,死在女人身上比死在自己手里要好得多。”

朱厚照盯着自己的右手。若有所思:“你说的,似乎有道理…”

看着朱厚照脸上散发出掌握了一门人生新技能后的欣喜笑容,秦堪猛地回过神了。

他今日进东宫的目的不是教太子打飞机,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呀。

“殿下,臣前些日子跟你说过的宋朝包拯怒斩驸马的故事,好听吗?”

朱厚照笑道:“虽说有胡说八道之嫌,但故事还是挺不错的。你今日又想跟我讲包拯的故事?”

“殿下,坐而闻不如起而行,你难道不想亲自当一回包拯?”

朱厚照眼睛一亮。接着迅速黯淡:“我年岁太小,不论是顺天府,刑部还是大理寺断案。我都不能胡乱插手,否则父皇会责怪我的…”

秦堪眨眨眼:“东厂也不行?”

“东厂?”

“掌管东厂的可都是太监,太监者,天家家奴也,家奴断案,莫非连主人都没资格过问?”

朱厚照虽然年少,却也不笨,闻言狐疑地瞧着他:“你有阴谋?说吧,搞什么花样呢?”

秦堪情知此事隐瞒不得,坑别人无妨。但若拿太子当枪使还不让他知情,以后自己的人生路将会走得很艰难。

于是秦堪将杜宏被陷害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朱厚照却听得眉头直皱。

“浙江乃我大明江南富庶之地,怎地官场如此黑暗?”

秦堪叹道:“所谓政通人和,世道清明。永远只是一句口号,任何朝代都不可能真正做到的,臣的岳父就是被倾轧的牺牲品。”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东厂下令,把你岳父放了?”

秦堪忙道:“这个太理想了,臣不敢奢望,只是东厂刑罚太甚。臣担心番子审案时对我岳父屈打成招,那就太冤枉了。”

朱厚照想了想,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去东厂给你岳父保平安?”

“正是,世间天理公道不是靠拷打逼问得来的,刑具下得到的通常是虚假,臣只希望家岳能有一个公平的审案过程。”

锦衣卫诏狱内外布满了东厂番子,王岳下令提审杜宏,为防秦堪又纠集煽动锦衣卫大闹诏狱,东厂这回动了真格,从京师各处调集了上千番子将诏狱团团围住。

诏狱潮湿阴暗,狭长的过道墙壁上悬挂着几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火把,牢房四周不时传来受过重刑的犯人的呻吟,那种想死而死不得的痛苦声音在诏狱内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杜宏的牢房相对比较干净,因为是重犯,而且厂卫因他而刚经历过斗殴,所以他的牢房四周把守最严,无数番子手按刀柄在牢房周围来回巡梭,锦衣卫早已被远远赶开,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走道尽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有规律,每一步的间隔节奏几乎完全一样,从过道尽头缓缓走向杜宏的牢房,所经之处皆有番子恭谨问好,口称“张公公”。

不多时,来人走到杜宏的牢房前,火把微弱的照映下,却见一张白面无须的阴柔面孔露了出来,他皱着眉头,一方洁白的手绢儿捂住鼻子,似乎受不了诏狱内恶臭的味道,踮起脚朝牢房内背门而卧的杜宏瞧了一眼,嗓音尖细地阴森笑道:“这位就是打杀绍兴织工十余人的犯官杜宏?甭装睡,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杂家张钦奉厂公之命提审,瞧你那好女婿秦堪这回可有本事再护着你。”

“来人,提人犯,准备刑具!”

与此同时,禁宫司礼监的暖炕上,司礼监掌印萧敬正用朱红笔批着奏本,不时停笔捂嘴咳嗽两声,炕边服侍的小宦官急忙为老祖宗轻轻揉着背,然后伶俐地递上一盏不烫不冷温度正好的茶水,萧敬啜了两口,目光瞥了一眼炕桌对面正在整理奏本的王岳。

萧敬和王岳同属司礼监,王岳还兼领着东厂,不过若论权势排名,王岳还是比萧敬低了一头,萧敬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内廷第一人,俗称“内相”,而王岳只是司礼监排名第三的秉笔太监,同为四朝元老,王岳对萧敬却敬畏三分。

此刻萧敬的心思明显不在奏本上,他用茶盖儿掀着盏中的茶叶梗,仿佛漫不经心道:“老了,愈发不中用啦,等今年入了夏,杂家也该向陛下告个老,回老家过几年清闲日子了…”

王岳整理奏本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喜色。

对王岳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萧敬退了,下一任的司礼监掌印舍他其谁?一代新人换旧人,虽说王岳也已七十多岁,不好意思恬着老脸假装粉嫩嫩的新人求陛下包养了,不过人老心不老,老王还有一颗火热的为大明社稷添砖加瓦无私奉献的心。

高兴归高兴,现在还不是放鞭炮庆祝的时候,等萧敬退了再说。

“萧公何出此言?”王岳的表情很惋惜,很沉痛:“这些年您服侍过四位帝王,当今陛下开创中兴伟业,正是需要倚赖萧公这等重臣砥柱的时候,萧公怎能轻言告老?”

萧敬苦笑摇头:“累了,再也不想劳神费力了,王岳,你也甭说这些虚话,你的心思杂家知道得清清楚楚,安心等到入夏,我这个掌印的位置陛下必会交给你的…”

王岳神情惶恐,连道不敢。

萧敬盯着王岳,缓缓道:“杂家听下面的崽子们说,你最近又跟值守东宫的秦堪过不去?”

“没有的事,萧公莫听下面的人乱嚼舌头。”王岳急忙否认。

萧敬叹了口气,道:“你我都是历经四朝的老宫人,杂家在宫里打熬了十来年便受到代宗和宪宗以及当今陛下的器重,而你王岳也打熬了数十年,却只在当今弘治朝才慢慢红火起来,你可知原因?”

王岳被萧敬这番不客气的话说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忍着不敢发怒,咬着牙摇头。

萧敬缓缓道:“咱们是阉人,不论权势如何滔天,在陛下眼里终究是天家的家奴,咱们跟朝堂上的文官大臣们不一样,无论任何事情,大臣们有底气跟陛下据理力争,可咱们不能,因为家奴顶撞主人便是大逆不道,而且主不主,仆不仆的,坏了规矩。”

王岳听得有些迷茫:“萧公的意思是…”

萧敬道:“杂家没什么意思,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如今满朝皆知那个秦堪与东宫走得近,将来必受大用,对这样的人只能结好,莫行打压,因为他是东宫近臣,上之所好,下必附焉,你铁了心跟秦堪过不去,便等于给你未来先树了一个大敌…”

拍了拍身前的红木炕桌,萧敬笑得很有深意:“…杂家将来退了,这个位置自然由你来坐,可你这般处事做人,这个位置你坐得稳吗?能坐多久?”

王岳静默许久,抿着唇不发一语,脸色有些阴沉。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小宦官快步走进来禀道:“两位老祖宗,适才得报,太子殿下出东宫了…”

王岳不满地一哼:“殿下经常出东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殿下出东宫后径自往锦衣卫诏狱而去了。”

“什么?”王岳大惊,接着勃然大怒:“秦堪这竖子!居然跟杂家玩狐假虎威的把戏,欺人太甚!”

说着王岳匆匆向萧敬行了礼,出门急奔诏狱而去。

萧敬坐在暖炕上摇摇头,刚才这番话王岳终究没听进去。

缓缓抚摸着被磨得光洁鉴人的红木炕桌,萧敬喃喃道:“这个位置,恐怕你王岳真坐不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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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太子出马

萧敬的话其实不难理解,可惜王岳没有听进去。

不可否认王岳是个好人,弘治年间倾力辅佐君主,帮助皇帝处理朝政时眼光很独到,做事也很勤勉,历朝历代都有宦官乱政,幸运的是,弘治帝命好,几乎没遇到过这样的宦官,司礼监上到掌印萧敬,下到秉笔太监陈宽,王岳等人,都是难得的贤明忠心之人。

可惜人无完人,王岳自然也不是,他不但有着生理上的缺陷,也有着性格上的缺陷,王岳为人比较刚愎,如果套句前世流行的譬如“残缺也是一种美”之类的文艺句子的话,王岳无疑是个绝世大美人,比萧敬美。

做文官刚愎一点没什么,但做天家家奴的性格也刚愎就不大合适了,要么是在自掘坟墓,要么就是当初进宫时没阉干净。

杜宏的双手双脚被番子们死死抓着,单薄的囚衣已被粗鲁地撕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张钦嘴角噙着狞笑,举着烧红的三角形烙铁离杜宏的胸膛越来越近,杜宏甚至能感觉到胸前愈发炽热的温度。

张钦也是太监,这个太监有点特别,他是朝鲜人,当然,也是王岳的干儿子,历朝历代的事实证明,无论哪个年代,干儿子和干女儿这两个职业都很吃香,张钦也是如此。

“杜宏,这块烙铁只是第一道菜,后面还有夹具,指钉。拦马棍,铁刷子等着你呢,今儿时辰还早,咱们一样一样尝尝味道。”

杜宏被四名番子死死按着,却奋力挣扎不停,嗓音嘶哑激烈:“你们这群阉狗,想对老夫屈打成招。老夫偏不如你们的意,老夫一生做人做事清白,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有胆剖开老夫的肚皮看看,看里面的心是不是红的!”

“杜宏,你在这儿干嚎也没人听到。费这个劲干嘛?还指望你的好女婿来救你?死心吧,老实交代到底是不是你指使人打杀那十几个织工,咱们东厂查过了,绍兴城里有人亲眼看到那些打手是从你知府衙门出来的,而且你昔日的同僚和下属也异口同声做证,他们都说此事是你所为,人证物证俱在,老实招供画押等着秋后痛快一刀多好,何必死咬着牙现在遭这份罪?东厂的刑具你以为你挺得过去么?”

杜宏凛然不惧:“贼子你可以来试试,看老夫这身皮肉是不是铁打铜铸的。”

张钦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狰狞的笑意:“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可不就是你这种人吗?杜宏,既然你不肯招,杂家就不客气了…”

烙铁闪烁着暗红可怖的光芒,缓缓地朝杜宏的胸膛贴去。杜宏停止了挣扎,看着那块要命的烙铁越逼越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惨然的笑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张公公,慢着!”一名东厂领班神色慌张地跑过来。

张钦动作一顿。扭头不满地瞧着领班,最喜欢折磨犯人的他,此刻很不希望被人打扰。

“张公公,您快出去迎驾吧,太…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张钦大惊,赶紧将烙铁扔回炭盆里,撩起衣摆便匆忙朝诏狱外跑去。

“这里便是诏狱?”朱厚照仰头四下打量着诏狱厚重的石门,和外墙上露出的无数机弩射口,神情颇为新奇。

“是的,殿下,里面关的都是犯了重罪的犯人,当然,也有被冤枉的好人,比如臣的岳父。”秦堪在旁边躬身回道。

这时张钦惨白着脸,领着一群东厂的贴刑,掌班,领班等人匆忙跑出来,见了朱厚照纳头便拜:“奴婢张钦,拜见太子殿下。”

出于对秦堪的信任,朱厚照此刻也相信杜宏是被冤枉的,于是对东厂的行事有些反感起来,根本没搭理张钦。

“那一个一个的小洞是做什么的?”朱厚照指着诏狱外墙上布满的机弩射口好奇地问道。

秦堪回道:“那是防备敌人劫狱的机弩口,若有那些不识天高地厚的江湖好汉想劫狱中犯人,只待他们冲到门前百步之内,这些机弩射口便会射出一支支锋利的弩箭,把他们当场射杀。”

朱厚照眼睛亮了:“这倒挺有趣儿的,瞧着好玩得紧…”

秦堪像进谗言的奸佞似的,凑在朱厚照耳边道:“殿下要不要试一试?确实挺好玩。”

“怎么试?”

很不厚道地指了指跪在身前不敢动弹的张钦和一众东厂贴刑掌班,秦堪森然笑道:“让他们从百步外跑来,殿下用机弩射几个试试手气如何?”

朱厚照很配合地点头:“此言大善。”

“试…试手气?”张钦呆了一下,接着浑身剧烈一颤,带着哭腔连连磕着响头:“殿下饶命,奴婢命只有一条,只想好好留着小命将来服侍殿下,殿下饶命啊…”

一众东厂掌班领班们也吓坏了,一个个学着张钦不停地磕着响头求饶起来。

朱厚照装模作样想了想,道:“也罢,先办正事,试手气一事可以缓缓再说…”

张钦等人急忙磕头道谢起身,绕到朱厚照身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只恨不得自己隐身才好,生怕让太子殿下看到他们熟悉的面孔,引发让他们当靶子试手气这种惨痛的回忆。

“杜宏是不是关在里面?”朱厚照终于提起了正事。

张钦恭声道:“是。”

朱厚照点点头,大模大样地一挥手:“他是被冤枉的,把他放了,嗯,官复原职。”

秦堪哭笑不得,这家伙没心没肺,你以为进了诏狱的人是那么容易出来的?虽是东宫太子,可你还不是皇帝,说这种大包大揽的话谁会听?…还官复原职呢。

听到朱厚照这道命令,张钦的脸扭曲得跟苦瓜似的,正在措辞如何委婉地拒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名番子簇拥着王岳快步走来。

“太子殿下,请恕老奴放肆,这杜宏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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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东宫发怒

王岳年已七十多,脚步却异常稳健,他大步走到朱厚照面前,目光阴森地盯了秦堪一眼,然后一丝不苟地向朱厚照跪拜。

“殿下,恕老奴放肆,绍兴织工十余人被打杀,此案惊动江南士林,杜宏乃幕后主犯,东厂接手此案正要严加审讯,殿下怎可徇私谊而罔国法?”

朱厚照呆了片刻,稚嫩的面孔渐渐涨红,连语气也变得罕见的森然:“王岳,你在教训我?”

王岳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磕得额头渗出了点点血花,神情却坚决无比。

“殿下言重,老奴怎敢教训殿下?只因老奴身负陛下重任,不但统领东厂,也担着内廷司礼监秉笔,专为陛下所驱使,绍兴织工被杀已成公案,世人皆知,犯官杜宏有重大嫌疑,如若将他放了,届时朝堂议论,士林声讨,老奴便是大明的千古罪人,殿下,老奴残躯死不足惜,却担不起令天家名声蒙羞的名声,请殿下三思,再思。”

话说得周全,可话里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秦堪只看王岳脸上的表情便知道,今日朱厚照纵以太子身份威压王岳,王岳也断然不会把杜宏放出来的。

幸好,秦堪对此根本没抱过任何希望,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

朱厚照之前下了令,却被王岳一番话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顿时觉得分外没面子,这些年被春坊的大学士们每日教训斥责,从没当他是太子。反而像孙子比较多一些,今日连宫中家奴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朱厚照愤怒了。

“我若执意要把杜宏放出来呢?”朱厚照冷冷道。

王岳又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凛然道:“殿下执意而为,老奴当然不敢阻拦,只好向殿下诀别,恕老奴无法再侍奉陛下和殿下。老奴这便撞死在诏狱门前。”

朱厚照一滞,怔怔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王岳脾气如此刚烈,寻常太监死便死了。可王岳死不得,这老太监历经四朝,为人尚算公正律己。父皇也十分敬重他,常以“内廷副相”戏称之,仅从这个称呼便知父皇对他的倚重了,今日若朱厚照把王岳逼死,回头父皇肯定不会轻饶了他,而昏庸太子逼死内廷正直太监的言论无异于在朝堂扔下一颗炸弹,朱厚照会被那些比二十岁处男更血气方刚的大臣言官们活活骂死。

这就是大明朝,贵为太子之尊,有些事情也不是想干便能干的,君臣之间形成的权力平衡和互制已很成熟了。谁也无法破坏这种平衡,太子也不行。

这是个皇帝和太子无法随心所欲的时代,如果现在有不怕死的民间组织搞一个大明朝谁最幸福的社会调查,他们会很惊讶的发现,世上最幸福的职业不是皇帝。而是监察御史,因为这个职业想骂就骂,想打就打,顶着正义正直之名,行事百无禁忌,打了骂了还能赢得满堂喝彩。连皇帝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夸你打得好骂得好,以后继续保持本色,打轻了骂轻了就是不给我面子云云…

跟风光无限的言官比起来,投了大明皇帝胎的人绝对算不得命好,大约是前世造了孽,老天爷让他们今生受罚,大明皇帝长寿者极少,原因大抵如此了,君权与臣权打了个平手,贵为皇帝活得如此憋屈,换了谁也活不长。

诏狱门前气氛低迷,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朱厚照眼睛死死盯着王岳,急促起伏的胸膛清楚地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太子很生气,后果不严重,因为太子拿王岳无可奈何。

秦堪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

他对王岳并无好感,只是朱厚照和王岳的矛盾不能激发,事情一旦闹到上达天听,杜宏的案子会掺入越来越多的不可测因素,营救他的可能性越发低了,家里的岳母和杜嫣正眼巴巴的等着他这个顶梁柱力挽狂澜,他冒不起这个险。

“殿下息怒,王公公也是不得已,毕竟此案涉及十几条人命,早已广为人知,若不查个清楚明白,无法堵天下悠悠众口,无故释放杜宏必然有损殿下声誉。”秦堪躬身道。

朱厚照冷冷道:“我现在所争者不止此事,如今的内廷被父皇惯得越来越没规矩了,别忘了你们宫人的威风八面是何人所赐!”

王岳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老奴万死!正因老奴之权由天家所赐,所以不敢徇私擅专,否则便令天家清名受污,老奴则百死不赎。”

秦堪笑道:“不敢欺瞒王公公,关在里面的杜宏正是家岳,王公公正直无私,下官不求您徇私放人,只不过此案疑点颇多,不可草率定罪,下官只求家岳在审问期间莫施刑具,好问好答,放了家岳难堵天下悠悠众口,若对家岳屈打成招,强行定罪,亦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东厂和锦衣卫皆为陛下鹰犬,王公公贤达,想必不会令天家清名受污蒙羞,您觉得呢?”

王岳转脸冷冷盯着秦堪,目光阴冷而恶毒。

秦堪仍微微笑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知道东厂没有前世电影里传说的那么多绝世娘娘腔高手后,他对东厂的忌惮小多了,哪怕面对东厂厂公散发的王霸之气,他也能保持淡定从容。

王岳冷着脸一直不说话,这是第二次与秦堪针锋相对,当初秦堪化解了东厂番子的围攻,并出人意料地将祸水东引,转嫁到东厂头上,那时王岳便很清楚这个年轻人必非池中之物,迟早有天会冲天而起,所以他才对秦堪如此忌惮,才会对他岳父的案子如此重视。

事实证明他当初的想法没错,现在这个年轻人可不就把他架在火上烤了么?

好个钻空子的家伙,巧嘴滑舌把杜宏的案子和天家的名声扯在了一起。现在他想对杜宏用刑恐怕已不可为了,太子殿下就在一旁冷冷盯着他呢。

“王公公,下官在等您的话呢。”秦堪微笑着拱手。

朱厚照冷笑道:“怎么?东厂不用刑便审不出案了么?”

王岳暗自一叹,叩拜道:“殿下有命,老奴怎敢不从?老奴担保杜宏在狱中绝不会少一根毫毛,否则老奴愿以死谢罪。”

朱厚照点头:“好,这可是你说的。本宫记住了。”

王岳站起身,恭声道:“老奴谨遵殿下所命,时辰不早了。司礼监还有许多奏本未批,老奴失礼告退。”

朱厚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走吧。秦堪,带我进诏狱瞧瞧。那些机弩好象挺好玩的。”

“是。”

王岳领着张钦等人恭谨拜辞,转身往外走去。

朱厚照盯着王岳佝偻的背影,冷哼道:“这老阉奴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哼,东厂由他领着,也越来越靠不住,将来我若即位,定要重开西厂,让西厂帮我看着他们。…秦堪,那时由你来做西厂厂公如何?”

秦堪一呆。接着大惊失色,急忙道:“臣…宁死不割!”

朱厚照也呆了一下,然后一拍额头,笑道:“我倒忘了这茬儿了,罢了。让谷大用帮我领西厂吧。”

秦堪苦笑不语。

没想到比东厂更臭名昭著,明朝甫立即废的西厂,在正德年间重开的因由,竟是朱厚照受了王岳的刺激。

一众锦衣卫簇拥下,朱厚照进了诏狱,秦堪领着他来到诏狱对外设置的机弩射口。指着里面一排排错综密布的机弩解释道:“殿下,这便是机弩射口了,整个诏狱门前的机弩分左右配置,射击范围正是门前百步之内,而且左右两边角度倾斜,形成火力交叉,可以减少射击死角,不使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我大明自立诏狱起,百余年来也有过不少妄图劫狱的江湖汉子,他们纵然武功高绝,在如此密集的利箭交织网里亦无一幸存,全部折戟沉沙…”

朱厚照见着那一具具幽黑冰冷的机弩便兴致勃勃,刚才与王岳的不愉快早已忘怀,双手抚摸着冰凉的机弩,啧啧赞道:“好东西,好东西呀…”

透过射口,秦堪不经意间瞧见王岳张钦等人并未走远,张钦满头大汗跟在王岳身后,诚惶诚恐的点头哈腰,一众东厂番子紧随其后,像一只只虾米似的弓着身子走路,身躯显得比王岳还佝偻。

秦堪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透过射口指着不远处那群东厂番子道:“那帮东厂番子着实可恶,殿下,射他们一脸!”

“啊?”

“…口误,射他们一箭!”

“开什么玩笑,会死人的!”

“操作很简单,你不想试试吗?殿下只需一根手指便能办到,瞧,把食指搭在机弩的扣机上,对,就这样…狠狠往后一扳!”

随着秦堪蛊惑人心的教导,朱厚照鬼迷心窍般竟真的扣下了扳机…

机弩剧震一下,嗖地一声,一支黑色无羽的弩矢飞射而出,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以及无数番子焦急的大呼:“张公公,张公公中箭了!快,保护厂公!”

秦堪兴奋地搓搓手,朝朱厚照翘起大拇指,真心诚意夸赞道:“百步穿杨,百步穿杨啊殿下!”

外面顿时乱了套,朱厚照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手,然后无比谴责地瞪着秦堪。

“秦堪…”

“臣在。”

“…你少坑我一次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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