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绯却是不会烧火地,看看灶里火不小,捡了只抹布也来涮锅。满子在每个灶膛里都添了些柴草,道:“热水才好洗锅。”挽起衣袖用力擦洗,一边擦一边掉泪。

跟林郎中的小厮捧出一盆浮着发黑血块地污水出来,对陈绯道:“大少奶奶,陈公子合张公子都上了药,已是无事了。”

陈绯听得无事,就镇定许多,问他:“可是还要煮些滋补的药?”

那小厮笑道:“是,大少爷已是骑着快马回家去了。俺们这里要多多的烧几只药炉才好。”

陈绯瞧满子心神不定的样子,忙道:“张小姐,你去瞧瞧你哥哥呀,这里人手够了。”

满子有些迟疑。崔南姝丢下抹布拉她道:“走呀,就是现在涮好锅。水缸里也没有水了。”

陈绯挤出微笑道:“快去,你去了回来换我。”那小厮甚是乖觉,丢了木盆来涮锅。

满子忙忙地随着南姝重到厅里,问:“林先生,我能进来瞧瞧么?”声音颤悠悠的,按在门框上地手也抖个不停。

林先生拉开门,微笑道:“进来呀。”

陈大海包的合粽子似的。半躺在床上。张公子赤着上身睡在窗边的一张宽大的木榻上,满子扑上去,捂着嘴,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南姝晓得这是明柏哥地卧房,站在门边有些发痴,只觉得屋子里地气味都是香的,好奇地四处乱看。

陈大海瞧瞧张小姐,又瞧瞧南姝。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南姝妹子,你看我做什么?”

崔南姝涨红了脸退出去。张公子叫陈大海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看见妹子在身边,忙道:“阿满。我无事,大海哥如何?”

满子道:“他好的狠,还逗南姝呢,哥哥你闭上眼睡罢。”

阿慧的吃力的扭动脖子。没有看见第四个人,失望的闭眼,道:“我睡罢,你去助林先生,外面还有好些兄弟要医治呢,快去。”

满子含泪点头,道:“我去换陈小姐来。”出来走到厨房,对陈绯道:“你去罢呀。”

陈绯甩了抹布飞奔至卧房。看见她们堂哥正对发呆地南姝挤眉弄眼。又是好笑又是着恼,捡他露在外边的一条大露。拍了一巴掌,喝道:“哥哥,你家里还有一妻一妾呢,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陈大海待要叫,只见陈老蛟满头是汗冲进来,忙苦笑道:“好妹子,你把那个发呆地崔小姐带出去罢,我们有话说。”陈绯扭头,看见爹爹后面是公公,忙喊了两声,拉着南姝出来,依旧到厨下去烧水。过得一会,狄家的二十来个丫头们在青玉地带领下进来,接手烧水,煮抹布,倒白酒,跟小厮们一起给受伤的人擦洗伤口,上药,忙成一团。

小全哥喘着气进来,把妻子拉过一边,道:“你洗洗手,去抬几床被子把马车垫下,把你哥送回家去。还有,合张小姐说,她哥哥也要运回俺们家去,叫她合你一同去准备。叫黄山和齐山陪你们回家。俺去船上看看,紫萱在那里呢。”

陈绯原是有些小心眼的,怕张小姐借了这个机会在小全哥面前这样那样,叫他这几句话说的心里甜丝丝地,小声道:“你去忙呀。”将袖里揣着的一方帕子浸了水交给小全哥。小全哥擦着汗出去了。她就喊满子:“张小姐,你随我去搬被褥。”

得利嫂子忙陪着她们去了,南姝想了想,丢下烧火棍也跟了去。

到得天黑,明柏院子里的人才全数运回南山村。狄得利合几个木匠挑了许多担海水把院子冲涮干净,锁了前门,掩了后门叫得利嫂子看家,带人挑着几桶稀饭并两大篓馒头到船上去。船上多是轻伤,一个船主认得狄得利,拍着他的肩乐道:“咱们这一趟可是大赚,你看外面那些船,我们抢了足足六十多只大船回来,还有两船女人,一个比一个生的俊!”

狄得利苦笑道:“大哥,小人的身子骨架不住你老这样拍,敢问俺们家小姐在哪边?”

那人指着甲板上站着十几个扛刀的大船道:“那边,黄毛?送狄管家过去!这些汤汤水水出挑过去,咱们晚上吃肉!”

几个狄家的大丫头都在船舱里忙碌,看见狄得利送饭来了,都欢喜道:“还是得利叔想着俺们。”

彩云道:“俺去换大小姐来吃饭。底下有个妇人待生呢,挣扎了一个多时辰了。”

狄得利道:“怎么叫小姐在那里?就没个成家地女人?”

彩云道:“是老爷说叫小姐在边上守着地,还有几个小产的,是七嫂她们在照看。”走到狄得利身边附耳道:“方才俺听看守地人说,这是什么大海雕的家眷,都是陈公子合张公子抢来的?”

狄得利敲彩云的脑袋,骂道:“休胡说,俺们家只救人。你快去把小姐换回来。姑爷呢?”

彩云道:“陪着小姐呢。”一边说一边挽袖子提裤子,下底舱去了。过得片刻明柏脸色发白上来,紫萱跟在后面,一出来就奔到甲板上呕吐。明柏扶着她,替她拍后背,劝她:“咱们已是尽了力了。妇人生产原就是走鬼门关。”扭头对狄得利道:“俺送紫萱回去,你在这里陪着她们,回头陈家要来人,你把俺家人先带回家。”扶着软绵绵的紫萱下了舢板。

彩云也脸色煞白,跟两个媳妇子出来,一个媳妇子道:“产下一个死婴,大人也没的救了。他们下手真狠。”

狄得利道:“斩草不除根,替人家养活儿女么?他们行事都是这般,听说大少奶奶的几个嫂子并侄男侄女,都是叫人活活打杀,罢了罢了,回家休提这个。彩云,还有重伤要医治的没有?”

“没了”彩云道:“带的药也没了,有些簪子插喉咙的,都上过药了。看守说她们都饿了两天了,想来也没有力气怎么样,得利叔,俺们回家去罢。俺害怕。”

得利看一个二个手里捏着馒头都咽不下,惨然道:“罢了罢了,死了还干净,留得这条命待如何?咱们都回家去。”将吃食交与看守们,带着狄家人尽数下船。

这章那啥了点。。。叹气,下章就好了。群亲下。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七章 血拼(下)

第二日日头过午严七舅才起来,一边揉腰一边走出来,对在棚子里做活的明柏笑道:“舅舅可是老了,歇了大半日还是腰酸。”

明柏笑道:“俺也才起来不久。七舅,厨下热的有粥,狄家还送了几样滋补的汤来,你老去吃些。”

严七舅道:“不忙,你随我来,有话问你。”转身到里屋,站在姐姐的牌位前,神情甚是严肃。

小香炉里的香才烧尽,一截香灰无声跌落在香案上,窗外的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眼。明柏取一块抹布过来将香灰擦去,又将香炉细细擦净,整治的香案上纤尘不染,方垂手站在一边听舅舅说话。

“昨天…他们…”严七舅盯着明柏的眼睛,问他:“狄家不是济南做官的人家么,怎么会…”

明柏想了一会,道:“舅舅也是走过海路的,当晓得大海雕吧?这伙人盘踞东海久矣,做过的坏事数不胜数,又合陈家是世仇。若不除去,咱们琉球岛日益富足,总有一日他们要找上门来,所以昨日…舅舅,咱们要在琉球立足,总要做一两样大事叫人不敢招惹才使得。”

严七舅沉吟半日,方道:“大海雕那伙人死不足惜,只是他们连大海雕都能除去,不见得不会去抢别人。”

“舅舅,海盗也是人呢,若能安稳做生意,谁肯过那日日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明柏将舅舅按到太师椅上坐好,笑道:“陈家大仇得取,就没有海盗只有商队了。舅舅放心罢。俺姨父合陈家是姻亲,将来还要回中国呢,岂会容他们真做海盗。”明柏心道:狄家还是陈家前辈呢,这话越发合舅舅说不得了。

严七舅好半日都没言语,深深看了明柏一眼,道:“到倭国的船队想来也要回转了,俺还随他们地船回去。”

明柏笑道:“舅舅回头随狄家南洋的船队回去呀?他们再过十几日就来,这一回要去山东的,舅舅正好回家过年。”

中国到南洋何止几千几万里。海盗多如牛毛,去南洋的船队多备有火炮鸟枪,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也措办不起,大明天朝,有数的也只那十来家。严七舅听得狄家有船队下南洋,方信明柏的话,心里大石落下地,笑道:“使得,正要搭顺风船才好。”

明柏笑道:“舅舅,琉球海货极贱。外甥这里地方也大,你收些干海虾,买些干海带,还有干鱿鱼墨鱼这些,装半船回家不是正好过年?”

严七舅迟疑了一会,道:“不好,像是沾狄家便宜似的,虽然狄家家业大不在乎,叫人家怎么看你?有这些银子,够使了。”

果然七舅是不会做生意的。明柏摇摇头不再提。他叫伙计制三十个妆盒,他自家取了纸合炭笔在窗边画样子,要趁这二十来天地功夫做出来送与舅舅带回山东卖。

陈家这回折扣人手不少,抢的六十多只大船只得卖与别人。汪家买了一半去,岛上富户多有买的。剩下十来只,陈老蛟因狄家这一回够义气。要分与狄家四只。又要送明柏一只。

狄希陈不受,道:“无功不受禄。”

陈老蛟道:“哪里话,不是亲家施援手,大海就活不成!他一条命不值两条船?我家这些孩儿们的命恁不值钱?”叫人把五只船泊在狄家小码头附近,只叫小全哥去接手。

小全哥合爹爹商量:“若是不收,就合大家合不来了,不若收了交给大伯二伯他们使。”

若是众人都在污泥里,那一两个清白人不只扎眼。还衬的大家越发污浊。清白人越是百折不屈。人越是看他不惯。狄希陈在官场打过几年滚,自然晓得其中关窍。点点头道:“也罢,叫人翻新了,与大房二房使罢。他们也当有几只大船。”

小全哥笑道:“俺使人去喊明柏哥了,俺丈人送只船与他,一来是卖个好处给俺们家,二来也是他七舅救治了许多人,重谢是收买手下的人心呢。狄希陈微笑道:“你倒看的明白。送与我们家船只也是这个意思。明柏使人来报信,我叫你们兄妹都去助忙,就是要叫岛上的人晓得,我们合陈家是共进退的,再加上张家那孩子又合你们交好,又要聘汪家女儿。咱们几家人绞成一股绳,大海雕那样的凶盗都除去了,别人更不在话下。”

“爹爹,俺不纳妾。”小全哥愣了一下,道:“张小姐地性子不爽利,俺实是不爱她那样的姑娘,不然俺就挑她不挑阿绯了。”

狄希陈看了儿子一眼,笑道:“若是要你纳妾,你娘一定拆了你爹这把老骨头。”

明柏带了一个小包袱进来,一边宽衣一边笑道:“小全哥,俺寻了几只干海蛇,你将去与弟妹,叫她着意看着媳妇煮好了,分送两边的病人罢。”

小全哥接过去,做了一个揖,道:“替拙荆谢谢你。”真个将着海蛇去了。

狄希陈摸着胡子只是笑,对明柏说:“你吃了一个亏,如今倒学会弯弯绕了?”

明柏一边洗脸一边笑道:“姨父教的好呀。”他绞干了手巾擦脸,紫萱已是带着一阵风冲进书房,嗔道:“刚才遇见俺哥叫叫嫂子做那个海蛇,说是你叫的?”

明柏笑道:“府上找得到比她更合适的人么?”紫萱歪着头想了一想,涨红了脸啐道:“你心眼真多。”明柏合狄希陈都乐呵呵的看着她笑。紫萱消停了一会,又道:“上回烙的羊肉韭菜盒子,七舅喜欢吃吗?”

明柏道:“喜欢。”停了停。又道:“俺听说陈家要与俺一条船。这是为着俺七舅那半日劳碌了,紫萱,这船俺不能要,你说呢?”

紫萱偷看爹爹。狄希陈站在窗边正看花架子的一棵兰花出神,嘴里还在念:“一片,二片,三片…”她小声道:“送与七舅呀,他老人家或租或卖都好。”

明柏也偷看狄希陈,狄希陈冲他微微一笑。他不由自主涨红了脸,道:“七舅说有三个表亲死了妻室都续不起弦,想问陈家买三个年少妇人带回去与他们做个填房。”

紫萱看向爹爹。狄希陈道:“使个人去问问罢。”走到门口喊了一个小厮去问。回来明柏已是摆好了棋盘等他手谈。

紫萱笑道:“巴巴地来了,就来合俺爹下一回围棋?俺去做些什么吃地来。”说的明柏笑了又笑,她哼了一声转身,径去厨房备点心。

狄希陈看着女儿迈着轻快的步子出门,对明柏笑道:“看吧,叫你惯的,会呛人了。”

明柏低头不说话,将一把棋子撒在棋盘上。问:“姨父要单还是双?”

狄希陈摇头道:“等会还要陪你娘去外面走走呢,且等小全哥来与你耍。”

到陈家去的小厮紧跟着小全哥回来,禀道:“小的合亲家老爷说我们亲戚舅老爷想买三个人。亲家老爷说小半配了没有妻子地伙计,还有大半尽数叫几个尚姓王族买去,昨日都送到神宫去了。”

狄希陈叫他下去,笑道:“可是迟了一步,不见得真没有,还是怕你舅舅将回中国去走了风声。”

小全哥小声道:“俺丈人这一二年越发地小心了,生怕福建老家地人晓得他是个假知府。”

明柏笑道:“原当小心些的,是俺鲁莽了。”

“那是你舅舅。他既说了,你原当问一问。”狄希陈摸着胡子道:“俺也晓得事不必不成,然必要替你问一问,才好跟你舅舅交差。你将那船带回去与他,若是他要带回去,俺们借他几个人。还要借他的船装半船货物。如何?”

明柏站起来应了声是,重又坐下合小全哥下围棋。狄希陈背着手看了一会,悄悄出去了。少时紫萱合陈绯送了点心来。

陈绯就拉紫萱,道:“婆婆与了两根老山参,叫我分一根送回娘家,还有一根要送与张小姐,你陪我到后边去罢。紫萱晓得陈绯还是有点不大想合满子打交道,笑道:“陪你去。还有别的吃食。也装些。休怠慢了人家。”叫彩云拣了几样满子爱吃的点心装成一盒,把参搁在倒扣的盒盖上。叫个媳妇子捧着。她两个手牵着手到后边去。才走到林郎中门口,就听见满子合南姝的笑声。

紫萱笑嘻嘻道:“满子姐姐,俺嫂子带俺来瞧你们来了。”

满子笑容满面接了出来,一眼就看见那根参,连声道:“来便来,带参来做什么?”

南姝瞧不上那根参,拣起来看了看,道:“这个煮鸡汤还罢了。”

紫萱并不合她计较,笑道:“就叫人送鸡来,你们自己起个小风炉慢慢煨罢。”

陈绯笑道:“张公子可好些,贤齐每日穷忙,总不得闲来瞧他。”

南姝冷冷哼了一声,被满子瞪了一眼,她走过一边,道:“我去寻个小风炉。”拉起竹帘到厢房去了。

她一走,紫萱合陈绯都觉得松快许多。因紫萱看过几本医书,就拿了搁在桌上地药方来看,问陈绯:“俺大海哥吃地药怎么样?”

陈绯笑道:“差不多也是这几样,我嫂子每日守着他,连晚晴都不叫她上前,偏我哥哥只要晚晴服侍,怄的我嫂子背着人哭了好几回。”

满子安安静静听着,只是微笑。紫萱虽是不解,然看满子神情像是听懂了似地,她也不多话,将药方子搁下,笑道:“林先生这几日去医馆了没有?”

满子接口道:“不曾去,在陈家呢。晚间回来合早晨起来过来看一回,白日里多是青玉带人来照看我哥哥。”

紫萱笑道:“陈家受伤的人实是多了些。”

张公子在里屋咳嗽了两声,扬声道:“屋里都是药气味。阿满,你请她们到厢房去闲坐罢。”

狄紫只当张公子是嫌她们说话吵,偷偷对陈绯做了个鬼脸,小声笑道:“我那边还醒着面呢,嫂嫂,俺们回去呀。”辞了满子出来,紫萱先叫人送了鸡到后边去,因陈绯总看着她笑,不解道:“嫂嫂。你笑什么?”

陈绯笑道:“若不是七舅舅来的巧,只怕张公子要到我家来求亲呀?”

紫萱恼道:“嫂嫂说什么呢?张公子为何要上俺家求…求那什么?方才你没听见,他还嫌俺们说话吵,赶俺们走呢。”

陈绯抿着嘴笑道:“他是多心,怕你明柏哥晓得了又吃飞醋。”

紫萱道:“明柏哥爱吃羊肉,不爱吃醋。”转过背将脸对着墙壁,摸着发烫地脸庞,小声道:“张公子的心意是过去的事了,他待合汪家小姐成亲,又何必替他添麻烦?”

陈绯“扑哧”笑出声来。道:“都说你憨,原来你知道呀。”

紫萱瞪了陈绯两眼,好笑道:“原来是不懂的,后来想的多了才明白。其实,俺不过是顶着狄大户家小姐的名头罢了,若是个平常村姑,什么江玉郎吴公子,才看不上俺呢。也只明柏哥…”紫萱低下头,微笑道:“我们青梅竹马的情份,到底合别人不同。”

陈绯笑道:“是啦。可怜崔南姝,费了多少心思也不曾拆开你们两个。我听说她这几日跑张公子跟前跑地倒勤快。”

是因为想在张公子处遇见明柏哥?紫萱微微摇头,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她想了想,问陈绯:“嫂嫂,这一回张公子想是能在岛上买宅子了吧?”

陈绯摇头道:“我爹原是想替我大海哥取张小姐做两头大地。大海哥叫嫂嫂们闹着没敢答应,遂改认张公子为义子。已是在我家替他隔出一块地来建宅院了。”

紫萱小声嘟喃:“必要联姻认亲么?”

陈绯笑道:“合你说真格的。其实是要扣着他的妻子孩儿做人质。咱们在海上行走,最怕的就是窝里反,所以都是把妇孺聚在一处住着,叫你无后顾之忧。”她看紫萱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笑道:“我娘家原是粗人,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只有你娶我妹子,我娶你姐姐。这样换来换去。几家不知不觉就并成一家人,倒是省心。”

紫萱笑道:“俺小时候就不明白。那些官儿要好地,多是儿女亲家,为何?结了亲才放心,有什么不好,抄起来大家一起完蛋。所以必要结为姻亲,才好放心办大事。”

这回轮到陈绯不解,问她:“为何会一起倒霉?”

紫萱就将瓜蔓抄说与她听,举例子道:“比方说,我家相表叔官儿做的最大,他若是倒了霉,他的儿女亲家,他的父母两族亲戚,俱要查一遍。抄家这种事,经手的官差们没有不肥己地,为着发财巴不得多抄几户人家,没罪也要替你生造出罪名来。但是沾着不论官儿还是平民百姓,都要脱层皮的。其实呀,不只是百姓不肯打官司,老实些的官儿们也是不想打官司地。”紫萱原是有感而发,自觉说多了,看陈绯也不像听明白地样子,转口问道:“你们家又是怎么合大老雕结下仇的?”

陈绯想到从前,叹自良久,道:“听名字你也晓得,我爹地绰号叫老蛟,他的绰号叫海雕,他们原是一起从穷渔村出来讨生活的好朋友,先是在一只船上做水手,后来那船叫海盗抢了就入了伙。我爹爹比他脾气略好些,有好处也还肯与兄弟们分润一二。所以人都肯听我爹爹的话。后来不晓得为何他就拉了三四条船走了。他下地原是极狠的,吃官兵打了两次,回头又要入伙。我爹爹自是不肯合他这种人做伴,与了他几十两银子请他走了。谁知他怀恨在心,带了一批人摸到我们女眷住的地方,抢走了大伙历年积蓄的财物,又将女人孩子们杀的杀,抢的抢。我一个亲哥哥正好回去瞧嫂子生孩子,都这样没了…”陈绯吃了口茶,取帕子擦泪,又道:“后来我爹爹心灰意懒,金盆洗手,带着我大哥合我回老家去。那个大海雕还不肯放过我们,我大哥也叫他们杀了。要不是叔叔伯伯们齐心将来人都赶走,又搬到琉球来住。只怕我也是那两船女人中地一个呢。”

一不留神又过十二点了,这章是十五号地咩,明天试试能不能双更。。。写了一天呀,只有五千。55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八章 家族(上)

紫萱沉默起来,陈绯也静坐在一边不想说话。许久,媳妇子进来请:“面都醒好了。”

紫萱忙站起来道:“嫂嫂,俺教你做新点心。”

陈绯站起来,扶着椅背站了一会,道:“突然觉得困的很呢。”慢慢随紫萱走到小厨房的条桌前,一阵葱姜之气扑鼻而来,她捂着嘴直奔门外干呕。

紫萱唬了一跳,连声道:“快去请林先生来瞧。”

一个媳妇子站在她身后不动,笑眯眯道:“怕是有喜罢?大小姐休嚷,总要满三个月了才好合人说。”

紫萱合陈绯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不约而同都涨红了脸。紫萱看陈绯还想进来,忙道:“嫂嫂只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快回去歇歇。”叫人把陈绯送回房去,她也顾不上做点心,忙忙的带了两个人出后门寻爹娘。母亲最近常在椰林逛,是以紫萱直奔海边的椰子林。

狄家的地里,一排排的椰子树苗在风中摇晃,极是喜人。椰林里还有个小亭,狄希陈两口子正坐在那里吹风看海。紫萱看四下里尽有狄家人做活,不耐烦慢慢儿走,跑到素姐面前,笑道:“恭喜爹娘,俺家有喜事了。”

素姐把视线从海岸转移到女儿身上,微笑道:“你嫂子有了?”

紫萱不大好意思的笑起来,道:“娘怎么晓得?方才见她要吐呢…”

素姐忙道:“休说休说。前几个月胎不稳地,若是保不住,嚷的人都知道。反不好了。”

狄希陈冲素姐挤眼,大手在女儿肩上拍了一下,道:“你不是要做点心么,方才你娘还说要回去吃呢。”

紫萱转身攀着一棵椰子树,笑道:“不忙,俺要做姑姑了,实是喜欢的紧。摘个椰子给嫂子煮鸡汤。”她轻轻巧巧爬上树,摘了两个椰子抛到沙里。无意中朝那霸方向看了看,惊道:“爹爹,有人打马奔首里去呢,看衣裳是琉球土人。”看了再看,又道:“又有人朝俺们南山村来了。@@”跳下来问爹爹:“是不是进贡地船队回来了?”

狄希陈道:“不像,有事狄得利自会送信来。”

素姐冲着女儿微微一笑,逗她:“你要不要去瞧瞧?”

紫萱涨红了脸摇头,老实道:“俺陪娘回家去。”捡起两个椰子交给跟上来的管家,回身扶着窃笑不已的素姐回转。狄希陈转了个弯转到渔村作坊去,叫在码头边玩沙子的小妞妞并小丫头小小厮们回家。

明柏合小全哥听得紫萱说码头可能有船来。忙弃了棋局。小全哥就去召集人手,明柏就借了马先回港口去。紫萱送他出后门,站在门边吩咐他:“若是有事,接过七舅舅和伙计们赶紧回来。”

明柏点头道:“我晓得,你在家也要小心。”扬鞭打马疾走。

紫萱目送他顺着沙道转到大道上去,一回身就见南姝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正痴痴的看着明柏的背影。

南姝被紫萱发现,微红了脸大步朝外走。紫萱因她不再纠缠明柏哥,倒不似从前烦她,喊住她道:“崔小姐。岛上或者有事,你小心些。”

南姝心中又酸又痛,哼了一声道:“不劳你操心。”虽然嘴硬,回去还是将她的小铺子收拾起。银钱都使个小沙坛装好,搬回家刨个坑藏好了。她收拾妥当,听见外面一阵一阵脚步响,走到巷口看时,正好一队团练扛着削尖地长竹竿经过。茶馆里坐着四五桌人,都是十字街上的小老板,聚在一处正议论团练,说的热闹。

“团练都聚在狄府前边。莫不是真有事?”

“不妨。这些小伙练了一二年,正要他们派上用场。”

老板娘原站在竹帘后听他们说话。看见南姝忙道:“崔小姐,你才从狄家回来,可听说了什么?”

南姝道:“狄家只说或者有事,已是使人快马去港口瞧了。”

老板在竹帘那边大声笑道:“几大户都使人去打听了,若是海盗来,自有土王派兵去呀,咱们南山村又有团练,怕什么?”众人都附合,纷纷道:“不错不错,若是土王不派兵,咱们就不纳贡。”

老板娘拉着南姝到后院去,笑道:“正有事合你说呢,有人来租你那院里两边厢房,因你不在,没叫人家就搬进来,明日搬可使得?”

南姝笑道:“得闲搬来就是,嫂子,正要问你借个火。”夹了一块炭回家,拴上门涮锅做饭。她极是替明柏担忧,虽是做好了饭菜也吃不下,就将饭碗搁下,锁了门出来直奔狄家后门。

然狄家后门早上锁,守门的听见崔南姝的叫门声,隔着门板道:“崔小姐,今日我家有事,你改日来耍罢。”

南姝再问,里边再无声音。她在后门外转了几圈,不见一个狄家人,不免有些慌了,赶着要回家抄近道。经过一条小巷,黑影里伸出一只手,拦住她道:“你跑什么?”

南姝听说是江玉郎的声音,恼道:“姓江的,你不好好在王宫里做你的大王,跑到我们南山村来做什么?”

江玉郎将南姝扯过一边,推进一间院子里,掩上门冷笑道:“你们都不把我这个中山王放在眼里,我奈何不得他们,收拾不了你么?”

南姝白了他一眼,把衣裳理了一理,冷笑道:“你也就在我们女人身上撒威风罢了。”

江玉郎的手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颓然道:“我从不打女人。崔南姝,我合你做个交易如何?我送你回高丽去,你助我…”

“没地商量。”南姝打断他地话。冷笑道:“你是一岛之主,你做不了的事旁人更做不了。休哄我。我那几个不争气地姐妹上了你们的当,如今在春风楼做婊子得意呢。”

江玉郎抱着胳膊笑道:“那可怨不得我。卫家搬到南山村止非一日,她们在南山村住着,我虽有心助她们,也是有心无力。听说崔小姐一直攒钱想回高丽,百十两银子当真都拿不出来?”

南姝已是走到院门口,闻言转身道:“到底是谁合你说我家有藏金的?”

江玉郎笑道:“是那位杨妃。”因南姝好像听不大明白。他补了一句道:“先嫁了老的,后嫁了小的那位崔贵人。”

原来是她,南姝涨红了脸啐道:“我家把她嫁了老的,她一直怀恨在心,她还活着?”

江玉郎冷笑道:“自然不能活。实话合你说,我并不想做什么琉球中山王。咱们把藏金找出来,再抢只船远走高飞,何如?”

南姝冷笑道:“我实是不晓得藏金在哪里,你自去崔家旧宅翻罢,谁找到是谁的。”她推开门出来。才觉得心里跳的厉害。南姝按着胸口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江玉郎还跟在她身后,大步跑回家,将院门紧紧拴上,靠在门上喘气。

院门外地脚步声消失了一会,重又响起。南姝蹲下来,无声的痛哭。一轮弯月挂在墙头,仿佛裂开嘴在嘲笑她:看吧,明柏哥不要你,人人都恨你。

“南姝。开门!”满子一边敲门,一边笑道:“快开门,有人从高丽来寻你来了。”

南姝拉开门拴,惊道:“怎么会有人来寻我?”

满子笑道:“说是你表兄。姓闵,现在汪家的客栈里。”她一把拉住南姝的胳膊,说:“真是你表兄呀?”

南姝迟疑了一会,道:“我有一个姨母确是嫁给了闵家。去瞧瞧也好。”

汪家客栈里处处都挂着精致地琉璃灯盏,大红的流苏在晚风里飘拂,酒香菜香和着琵琶声唱曲声,莺声燕语繁华的不似人间。几个狄家管家把南姝合满子围在中间上楼。

正有几个粉头要下楼,引着她们的伙计拦住她们道:“姐姐们让让。休要惊扰了客人。”

南姝不曾合粉头打过交道。不免多看了两眼,一眼就看见银姝就在人堆里。银红纱衫微敞,露着桃红抹胸,桃红洒金的挑线纱裙里,影影绰绰可见白生生的大腿。虽然穿着暴露,在这堆人里头倒也算出挑。

南姝看她,她也看南姝,涂了宫粉地脸上露出又嫉恨又得意的神情,突然道:“泡菜西施,若是泡菜不赚钱了,不如来春风楼呀,有李大少捧你,怎么也是头牌。”

因她说地是高丽语,也只南姝听地明白,别个看她二人神情,都极是识趣的要看好戏。满子拉了南姝一把。南姝出奇地不曾发脾气,跟着满子上楼,转过弯就把银姝抛在身后。只听见银姝恶狠狠的啐了一声。

南姝冷笑道:“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满子苦笑道:“她若是厚道些,也不至于此。”

伙计把她们引进一间屋子,狄家管家把墙角的屏风展开,请满子合南姝进去坐定。那伙计才把一个高丽人请进来。

隔着屏风瞧的甚是清楚,那人确是闵家表兄。南姝惊喜地站起来,道:“闵表兄!”满子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将她推出屏风。

“南姝,你还记得我?”闵表兄笑道:“上一回见你,你才十岁呢。”

南姝笑道:“表兄这几年没大变样,就是留了胡子。”

闵表兄看南姝一身的布衣,叹息道:“你在这里受苦了,随我回高丽去吧。”南姝有些迟疑,表兄又道:“我已得官职,家里还有十几亩田地,你伴我母亲住着,只要不出门外人也不晓得你回去了。”

南姝沉默良久,掉泪道:“我随你回去。几时动身?”

闵表兄听得她肯回去,喜欢道:“过几日就走的,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不,我有泡菜。”南姝拭泪,微笑道:“妹子靠这个养活自己呢。”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九章 家族(中)

南姝买了一大包辣椒和玉米种子要随表兄回高丽去。埋头算帐的紫萱放下算盘,问彩云:“真的?真是她表兄来寻她的?”

彩云笑道:“真的,听说那位表兄小时候曾得崔家资助,打听得崔家落败,将着几两银子来寻亲。听说还曾去春风楼想赎二崔呢,李大少开了八百两的高价他付不起,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