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娘,如今我也成家立室,您操劳这么多年也能多歇歇,让礼儿帮你分担些个!”沈青昊刚才被苏礼的话惊得呆住,难怪早晨丫头不许他进房,白绸也不在屋里,原来是娘私下跟苏礼说了这些话,这会儿好容易回过神来,便开口帮着苏礼说了几句。

沈母心理暗气,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不过面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笑着说:“嗯,早就听闻礼儿在家时就帮着管家,上下都交口称赞呢,有你帮我分担,我也好清闲清闲。”

“苏礼,我娘她······”

“婆母也是为了我们好。”苏礼不想跟沈青昊讨论这个问题,转换话题道,“昨天都累得不轻,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各去歇个午觉吧。”

按照规矩,新婚夫妻婚后三日回门,新人要在新娘的娘家住十日再回去,这回因着苏礼家出了白事,又兼之要马上要过年,便商议着只回去住上五日。

苏冯氏之前的不适,折腾到后面竟闹出了巫盅的东西。当时听得苏文氏一说,苏礼心里就十分诧异,借着巫盅嫁祸怀彤?瞧着不像是苏冯氏的手段和心思,难道是自己当初看错了人不成?而事后查证,却是苏冯氏身旁的妈妈自作主张,借着苏冯氏上次不适,自己导演出来的嫁祸戏码。苏冯氏一怒之下打死了那婆子,自家带来的妈妈竟做出这样的事,让她觉得在婆家抬不起头。好在苏文氏没苛责她,反而宽慰了一番,苏礼回家又陪了她两日,这事儿就算是揭了过去。

回门的时候苏礼单独去见过在佛堂食素礼佛的老太太,虽说未得到确切的保证,但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出得一百日热孝,爵位的归属便该是自家的了。苏礼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老五的事情,却被老太太轻描淡写地带过,虽说心里还有疑惑却也不好再问。

大太太毕竟年岁长了,刚七个多月的身孕就已经有些吃不消,肚子也大的有些吓人,大夫把脉却又说不是双生,一时间家里也是都小心护着,生怕出什么变故。苏礼回门时去见她,不知是身上不爽快还是觉得自家爵位无望,大太太的态度十分冷淡,连个笑脸都没给,只闲话几句便恹恹地说自己乏了,端茶送客。

二太太半个字没提庶女的死,许是想着热孝一过就要跟着丈夫去南边儿就任,她的心情倒是十分不错,拉着苏礼夹七夹八地闲聊了许久,还问了许多南边儿的风貌习俗,给封了个不小的红包,瞧着到好似跟苏礼多么亲厚似的。

四太太本就在府中没什么地位,因着自家老爷做下的丑事,如今更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瞧见苏礼来访,倒是有些又惊又喜。她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可惜命苦嫁了那样的丈夫,又摊上个能折腾的婆婆,自己膝下无儿,只那一个女儿又没得善终,这会儿自是心灰意冷,在自家院里素服礼佛,诸事不管。好在原本积蓄不薄,倒是足够她自己一生受用的。

如今苏府内里就只剩苏文氏在管事,虽说劳累但她心里却也觉得舒坦,终于在婆家扬眉吐气,总算是把以前做新媳妇时候丢的面子挣了回来。苏祯如今安分的很,每日跟着苏文氏学如何管家,倒也借力不少。见到沈青昊的时候虽说还有些不自在,但却也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因着是热孝冲了新婚,所以苏礼这个年过的十分清闲。娘家丧事她因着新婚不用去守着,婆家准备过年她又因着热孝需要回避,自己窝在房中过的自在,只在初一和十五陪着娘和嫂子去庙里礼佛。

刚出正月不久,这一日忽然有沈母跟前儿的丫头来道,“见过大奶奶,因着表小姐过几日便要入京,太太吩咐让大奶奶给收拾个院子出来。”

“表小姐?”苏礼放下手里的书,抬眼朝那丫头瞧去。

“嗯,我晓得了!”苏礼见有事要做,便准备换衣服出去,不过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忙叫住那个丫头问,“婆母可说安置在哪个院子里?”

“回大奶奶,太太说让您瞧着拿主意,缺什么就去库房取。”

话虽是这么说,但苏礼合计好了住处和规格,还是收拾利索去见沈母,提前报备总比自己折腾完了再返工的好。

“娘,媳妇寻思着,把表妹安置在您旁边的竹园,那园子清雅幽静,后头还自己带着个小花园子,免得表妹住的气闷,您说可好?”

“嗯,我也是这么寻思的,既然想到一处,那便叫丫头婆子们去收拾起来。”沈母闻言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我那侄女从小在家里是娇生惯养的,家里好的东西都先紧着她挑,你布置屋子也莫要拘着花钱,一应用物都要是上好的,免得人家来住着不舒服,还以为咱家怠慢亲戚。”

“是,媳妇记下了。”苏礼嘴上应诺,心里暗暗皱眉,结果这回弄了个娇小姐进来,不过既然是要去选秀,怕是跟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偶尔见面以礼相待便也罢了。

院子很快就拾掇出来,苏礼亲自看着布置了家具用物,铺成摆设,这才请了沈母来看。

“这些个铺陈是哪里的绣工?”沈母挑剔地看着屋里的东西问。

“都是咱们京城如今最大的绣庄锦绣坊出的活计。”锦绣坊在如意绣庄关门之后,一跃成为京城内最大的绣坊,除了绣活也做成衣,价钱自也是不便宜的,原以为沈母该是满意的。

“京内的绣娘活计总归还是差着些,你表妹是南边儿来的,难保她要瞧不上眼,我寻思着还是都换成苏绣的为好。”沈母却还是不满地挑剔道。

苏绣?苏礼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屋子东西都换成苏绣,那花的钱可是要多上一倍也不止的,而且这苏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筹措来这么多的啊!

“娘,京内的苏绣本就难买,更何况若是铺陈都换成苏绣,怕是要找人去订做才能得的,可表妹再有几日便要入京,时间上怕是要来不及的。”苏礼只能软言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我记得你的嫁妆里似乎有不少苏绣的物件?”沈母忽然问。

苏礼心里火起,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不过面上却笑着说,“嫁妆里确有些个苏绣,是我爹从南边儿带回来的。可大多都已经做了东西,而且全是鸳鸯戏水、百年好合的花样,表么是姑娘家,哪里用得!”

沈母闻言倒也没别的话可说,又在屋里转悠着,“这些个摆设都是哪里拿的?”

“都是家里库房拿的!”苏礼心道难不成你还有惦记我嫁妆里的摆设不成?”

“瞧着似乎有些不够分量,而且都是些个死气沉沉的旧物,瞧着也不像个姑娘的房间。”沈母挑剔了几句,见苏礼不接话,只得自己挑明到:“要不你也添置几样过来摆摆,待她离开后还给你就是。”

苏礼简直无言以对,最后还是只得用之前的理由道,“婆母,媳妇的摆设用物皆是嫁妆,那些花纹怕是寓意不适合表妹使用。”

沈母闻言不悦道:“那不是有些个古董摆设,那些个总没那麽多讲究吧?”

“媳妇对古董不懂,嫁妆里的那几件东西都放在夫君屋里,让他把玩,待媳妇晚上回了夫君,让他给妹妹挑拣几样拿来便是。”苏礼将事情推到沈青昊身上,自己懒得管这些麻烦事。

沈母听说媳妇的古董都给了儿子把玩,心里登时觉得很是受用,连带着对苏礼的态度也好了几分,便也没多挑剔,却还是嘱咐到,“你表妹自幼就有些挑食,我寻思着她来北方怕是吃不惯这边的饭菜,你去寻个会做江南饭菜的厨子回来,单单给她准备着吧!”

“是!”苏礼应诺着,心道也不止这个娇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做派,竟值得如此麻烦。

晚上见沈青昊回房,把白天的事儿跟沈青昊一说,就见他皱着眉头道:“娘说表妹要来?”

“是,说是开春要去参加选秀,便邀她入京多住些日子。”苏礼接过披风挂好,又端了茶盏过去,这才又说,“娘的意思是让我挑几件古董过去摆着。”

“要古董去库房拿便是,咱们这儿除了你的嫁妆······”沈青昊说到这儿才反应过来。“古董摆设的事儿我自会处置,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舅妈娘家是江南的大户,就得那一个女儿,自幼就宠坏了的,我自来就懒得理她。等她到家里了你多担待些,左右住不了多久的!”

“瞧你这伙说的,我像是个会跟小姑娘家计较的人?”苏礼闻言嗔道,“我是主她是客,我比她年长,又是她嫂子,从哪边说我都得让着她才是的。”

“我不过是怕你被她气着,白白嘱咐一句,倒落得是我不是了!”沈青昊笑笑,不过随即又正色道,“这几日瞧着意思,朝中已经确定是要发兵的了,如今还争论不休的就是补给和主帅,皇上想要御驾亲征,这几日朝中天天群臣跪谏,太后也是坚决不许,皇上却又坚持,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主意的。”

“那你和我二哥都是要去的?”苏礼见他说起朝中的事情,便问。

“若是御驾亲征,我俩怕是就要跟着皇上去的。若不是的话,目前还不好说。”沈青昊见苏礼神色有些不安,又开口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即便是去,也不会赤膊上阵杀敌,左右不过是跟在主帅身旁做个亲随幕僚之类,不过是跟着去见识见识。”

“战场上刀枪无眼,终究是有危险的,说不担心岂不是骗人!”苏礼叹气道,“更何况婆母就你一个儿子,这会儿全家上下的瞒着,她是还不知道这事儿,若是知道还指不定要怎么哭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沈家本就是将门,不走行伍哪里会有出路,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凭恃军功。

再说我就算是幸运的,因为祖辈父辈的功绩,不用跟着底层兵士一道打拼,总归是要趁着年轻拼上一拼的。“沈青昊说起前途,没有苏礼那样的担忧,倒是显得十分意气风发。

苏礼见他这神色,跟苏祈说起打仗一模一样,忍不住道,“怪不得你跟哥哥性情相投,我原本还奇怪,他毛躁你温润,如何竟是关系这么好,这会儿算是瞧出来,你俩一说起打仗,都是两眼放光,豪情万丈,恨不得当即就上阵杀敌,拼出些名堂出来。”

“好男儿自是志在四方的。”沈青昊笑着应道。

“唉,只求着你们能多眷顾家人,莫要凭恃年轻就把拼命不当回事,那就阿弥陀佛了!”

待在过得两日,沈母娘家侄女严双若一行人便抵达京城,这日正好沈青昊轮休,便陪着妻子和妹妹一道出门引接。

苏礼还在孝中,却又不能全身素服,便穿着玉色暗纹的衣裙,头上也只戴个白玉簪子,出门时候沈青昊忍不住道,“虽说你穿大红的也好看,但还是浅色衣裳最清秀,瞧着像朵玉兰花似的。”

苏礼还未说话,半夏先撑不住笑道:“奶奶您瞧,爷也会说话哄人了!”

沈青昊忘了身旁还有丫头婆子们,被半夏这一取笑有些不好意思,正巧见到妹妹过来,便忙转移话题道:“青蔷,身子好些没?”

苏礼这会儿也瞧见青蔷,笑着朝她招手让她过去,青蔷从年前就一直病恹恹的,被沈母拘在房里没让出门,最近身子见好,这才许她出门走动走动。

“哥哥,嫂嫂。”青蔷上前习惯性地抓住苏礼的手,心情十分不错地说,“以前在文老太太家,我就喜欢礼姐姐,当时想若是能成了我嫂子,那我可要欢喜死了。这会儿竟是如愿以偿,看来真是上天眷顾。”

三个人没等多久,便见一辆四马拉着的红木雕花大车停在面前,后头跟着的小车上先下来两个丫头,竟是抱着扫撒用具下来,将门口略略掸上些水,然后铺上个红毡毯在地上,这才从马车上搬下红木的踏脚凳,打开车门,挂起门帘。

只见车内伸出只白皙修长的手,嫩葱削就一般的纤纤细指,指甲染得是晶莹的粉色,轻轻搭在丫头的手上。紧接着便出来个娇柔的美人,一身儿粉底儿白花的衣裳,并未掩盖了容貌,反倒衬得面白莹润,一双凤眼灵动鲜活,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就洒下一地的妩媚。

虽说下车来的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但只有苏礼在欣赏,另外那对兄妹,沈青昊背手望着远处,似乎那天边的云彩更为好看。而沈青蔷则是偎在苏礼身边,盯着她袖口的绣花研究,似乎能瞧出什么门道来。

严双若搭着丫头的手,轻移莲步下得车来,人未到近前就香风扑面,只见她未语先笑,露出颊边一双酒窝,眉眼弯弯地上前盈盈下拜:“双若见过表哥。”然后便直接起身,跟没瞧见沈青昊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一般,直接上前挤到沈青昊和苏礼之间,抬手挽住沈青昊的胳膊道:“将近一年未见,表哥可想若儿了?”

沈青昊微微皱眉,从她手中抽出胳膊,回手揽着苏礼到身边介绍道:“双若,过来见过你表嫂。”

严双若这才正眼打量苏礼,而且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两遍,面上才露出微微不屑的神色,怕是觉得苏礼没什么姿色,但是碍着礼节,才微微俯身道:“见过表搜!”还未等苏礼开口说话,便立刻自己起身又去腻着沈青昊说东说西。

沈青昊只好又拿妹妹做挡箭牌道:“青蔷,还不过来见过你表姐?”

沈青蔷瘪瘪嘴,见拖不过去才松开苏礼的袖子,蹭到前面胡乱行了个礼道:“见过双若表姐。”

严双若像是刚瞧见青蔷似的:“哎呦,我刚才都没瞧出来,还寻思是谁在那边小家子气地躲着,原来是青蔷啊!几年没见,你到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是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啊!”

苏礼无语,难怪连青蔷这个性子最是随和的姑娘都不喜欢她,这个表小姐还真是不招人待见,虽说瞧着容貌倒是比苏婵还要美上一两分,但这行事做派,可真还不如苏禅。

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左右三个人将严双若迎到屋里,苏礼坐在一旁无聊地看着沈母跟她互相吹捧,直说了大半个时辰,才想起来带她去院里安置。

“双若来瞧瞧,这都是你表嫂特意给你布置的,你瞧着可还合心?”沈母拉着严双若的手,比对自己闺女还亲热。

严双若原本四下打量,神色间很是满意,但一听沈母说是苏礼布置的,登时就换了表情,虚虚地笑着道:“虽说不如家里,但也算是不错了,难为表嫂费心。““哦?哪里不合心意?你只说出来,给你置办就是!“沈母闻言忙问。

“也没什么的,姑母别麻烦了,倒也不怨表嫂准备的不好,主要是我在家用顶尖儿的用惯了,想来是我要求的高了,不是所有人都能置办出我家那样程度的。”严双若边说边虚情假意地向苏礼瞅过来道,“表嫂莫要介意,小妹可不是说你招呼不周,只是我在家被爹娘宠坏了,这回出门前我爹还说,“你素日在家太过娇惯,这回去你姑母家正好收敛收敛那奢侈的性子。”所以我瞧着这样普通的布置挺好。

苏礼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连眼神都没变一瞬,听她这么说便接话道,“是啊,妹妹熟悉熟悉北方的生活也好,日后若是选秀入宫,吃穿用度都是有定额定制的,比不得在家主要有钱就能可着心意的买,如今不学着适应,到时候入宫后怕是要吃苦了!”

严双若闻言面色一变,她可没苏礼那样不动声色的涵养,忍不住开口讽刺道:“瞧表嫂说的,跟自个儿知道多少似的,难不成表嫂还入宫去过?”她自幼就在南方,不动京城的情况,还以为宫里除了选秀,其余姑娘家时没别的途径进去的,所以便语气不善地说。

“虽说不常去,但也去过!”苏礼漫不经心地说,“我娘家姐姐当日还随老佛爷去过皇庄避暑,说起来对宫里的事情,不敢说知道,也见过听过一二。若不是太后和皇上恩宠赐婚,我今年就要跟表妹一道去选秀了呢!”

严双若没想到苏礼还真是入宫过的,这才想起当初入京之前娘跟自己说过,新嫂嫂是宫里赐婚的,不要太过招惹,她当时对入京满心欢喜,哪里听得进去,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却也已经晚了。

“表妹若是没什么不满要添改采买的,那我便不陪着说话了,晚上设宴给表妹接风,我还得去厨间看看准备的如何,家里为着表妹来特意请的会做南方菜的大师傅······”苏礼懒得继续作陪,就像找个借口先行离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严双若打断道:“北方那些个说自己会做南方菜的,大多是骗子,表嫂有没有试吃过手艺就给请回来?不过表嫂怕是也没吃过正宗的江南菜肴吧?那倒是也不怨表嫂被人糊弄了,不过我每次出门,都是自己带着厨子的,等会儿表嫂领着他去厨间便是了,那个新请回来的,给些钱打发走了便是。”

沈青昊没跟着过来,苏礼懒得跟她计较,不过沈青蔷却不依道:“谁说我嫂嫂没吃过正宗的江南菜,我嫂嫂就是在南方长大的,去年春天才入京呢!”

苏礼心里暗叹,严双若这种人,你不管说什么,她都能找出毛病来讽刺,何苦跟她在这里浪费口水。

果不其然,严双若听说苏礼是在江南长大的,马上扭头打量几眼,语气夸张地说:“哟,我还真没瞧出来,表嫂竟是在南方长大的,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过我总觉得,还是要看是什么人的。北方人在南方住的再久,也还是没有江南女儿家的水灵纤秀。”

苏礼懒得跟她在这里扯皮,有那功夫还不如自己回去小睡一会儿,便敷衍着说:“那是自然,不然也就没有南方人北方人之分了。表妹一路劳累,先歇会儿,晚饭的时候我差人来接表妹。”说罢便领着青蔷走了。

“嫂嫂,你干嘛不说她几句·····”青蔷出门后才扯着苏礼的袖子,瘪着嘴满脸不乐意。

苏礼笑着蹲下身,刮刮她的小鼻子道:“她是家里的客人,咱们是主人,客人没得规矩,难道主人也要跟着学不成?咱们要大度对不对?”

虽然觉得苏礼说的有理,但沈青蔷还是不太高兴:“话虽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喜欢她。”

“小丫头,不喜欢她也要以礼相待,这才是大度和懂礼,若是一味跟她针锋相对,岂不是把自己也归到跟她一样的人群里了?”苏礼摸摸沈青蔷的头顶,见她不住点头但眼里还是有些委屈,知道她肯定还在介意严双若说她是黄毛丫头,便逗她开心道,“嫂嫂找人给你梳个好看的头发,然后咱们挑身儿漂亮衣服,晚上开开心心地去吃接风晚宴可好?”

小孩子到底还是好哄,听说漂亮的头发和衣服,登时就开心起来。

刚领着青蔷回到自家房间,就见丫头正伺候着沈青昊换衣服,苏礼上前从半夏手里接过衣服,边帮他穿便奇怪地问:“你今个儿不是轮休?穿的这么正式要去哪里?”

“公里来人传我进宫。”沈青昊的面色有些沉郁,说话的声音也是沉沉的。

苏礼心中疑惑,抬眼去瞧他,忍不住问:“可知道大致是什么事情?”

“刚才塞了些银子给那个内官,得到的小溪说,怕是多年前的公案,我寻思着别是上次你去问主持的那件事。”沈青昊贴着苏礼耳边低声说。

苏礼心里一紧,手中正扣的扣子差点被扯下来,但马上恢复镇静,吧对襟的朝服给他扣好,抬手扯扯平整道:“你也别太担心,还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呢,别自己吓唬自己!去了御前别先自己心里虚了,到时候反倒不好。”

第一百七十章上门抄家

将沈青昊送走之后,苏礼坐在床边发呆,多年前的那桩公案,虽说方丈只私下跟沈青昊说了缘由,但自己不用问也知道,左右不过就是那么两个版本,卫柏的父亲要么是被陷害的,要么是被栽赃的,而沈青昊的父亲及了法寺的方丈,估计不是见证者就是当事人,恐怕是都脱不了干系的。

呆坐半晌也没有理出什么头绪,苏礼也没唤丫头,随意披了件小袄就起身朝后院走去,想到外面透透气。手刚伸出去想掀门帘子,就听见外面半夏和锦之在说话,让她的手就收了回去。

“锦之,你说咱们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要说她喜欢姑爷吧,大太太不许他们圆房也不见她着恼,要说不喜欢吧,我这两日瞧着姑娘对姑爷也是体贴关照的,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我怎么指导,姑娘做什么事情都自己心里有数的,咱们也用不着跟着操心。再说都已经嫁过来,我在旁边瞧着姑爷对姑娘也是不错的,左右是要过日子的,喜不喜欢的能当饭吃?”

“那倒也未必,我瞧着姑娘和姑爷现在这样挺好,喜欢了又能如何?咱们在宅门里呆得又不是一日两日,那些爷们都是什么样子,你难道会不知道?不宠妾灭妻的就算是好的了,就看姑爷的身家和前途,日后是会少得了女人的?倒不如就似现在这样,那些个有学问的人不是都说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我觉着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想什么喜欢不喜欢,那些个没边儿没沿儿的东西,还不如就像姑娘现在这样。”

“你说的倒也有理,不过我总觉得,你说人这辈子若是都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是不是就跟少了点什么似的?”半夏的声音压低地问。

“你今个儿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总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哦,我明白了,春天快到了,你个小妮子动了春心吧?”

“要死了,你再乱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外面传来两个丫头的玩闹声,苏礼却在门口怔了半晌,如今的自己,算不算是认命了呢?对沈青昊也许是有些喜欢的,但却并不爱,体贴照顾虽说是出于本心,但更多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觉得自己是这个身份,就该做这样的事情…她正胡思乱想,就听身边忽然有人请安道:“奶奶,您可是要出去,奴婢给您挑帘子?”

“哦!”苏礼这才回过神来,见芷莲站在身旁,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忙掩饰道,“我觉得屋里有些憋闷,想出去透透气。”

外头的锦之和半夏也听到声音,忙收声不敢再闹,也不知两个人的说话有没有被苏礼听去,都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

“芷莲,你把昨个儿上街买的撷芳斋的胭脂水粉拿上一套,去给表姑娘送去!”苏礼出言把芷莲支开,这才迈步出了屋门,对锦之和半夏道,“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若我没记错,这回过了年,你俩都十六了吧?”一直走到院中的水塘旁,苏礼才停下脚步,塘边的垂柳还没有发芽,几株梅花却又已经凋落,园子里这个时节瞧着都是一派萧条。

“是!”锦之和半夏都应道。

“你们自己心里可有什么打算?”苏礼没有转身,依旧看着远处问道。

“姑娘,奴婢要一直伺候你!”锦之和半夏异口同声地说。

“难道嫁人了就不能再伺候我不成?”苏礼回身笑道,“你们也别急,我又没说现在就要打发你们嫁人,只是跟你们白说一句,谁要是心里有什么打算,有什么念头的,就来跟我说,我帮你们筹划总比你们自己藏在心里头乱想的强!”

“奶奶好端端地过来打趣人,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半夏面颊有些绯红,也不知是寒风吹的还是心里有什么念想,跺着脚嗔道。

“我不过就是一说,让你们心里有个数,瞧见了好的就跟我来说,免得左等右等的被旁人抢了先去!”苏礼见半夏有些抹不开面子,便不再逗她。

“姑娘,如今虽说已经开始化冻,但风还是冷硬的很,还是回屋去吧?”锦之见有些起风,又瞧见苏礼没有披披风,便开口劝她回去。

苏礼刚想说再走一圈就回去,就见书雪没个形象地跑进来,边跑边喊:“奶奶,奶奶,您在园子里吗?”跑到转弯处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都顾不得叫疼,忙爬起身跑到苏礼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奶…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

“说什么呢,你又不是新进来的。”半夏责备道,“什么不好了,有没有点规矩?”

“奶奶,外头来了好些个军爷,说是要抄家…”书雪顾不得分辩,先把要紧的事情说了。

“抄家?”苏礼一愣,沈青昊入宫才多久的时间,怎么就弄到要抄家的地步?

“现在外头如何了?”半夏见苏礼愣着,便替她问道。

“好说歹说地给拦下了,带头的在前厅用茶,说要找个能管事儿的出去说话。”书雪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小脸儿吓得煞白。

“回房更衣,我出去瞧瞧。”苏礼说着往回走去,边走还边问,“可是四下都给围住了?”

“这个怕是没有吧,咱们的宅子跟老宅是连着的,若是围就得把老宅并着几个老爷的全都围起来,但是那边儿没传来信儿,估计是还不知道呢!”锦之还算冷静。

“锦之你回房随便拿些东西,从偏门去主宅那边瞧瞧,要是被人拦下就说是送东西的,别跟人顶撞,不许过去就回来。”苏礼脚下不停顿地吩咐道。

回屋换好衣服,她寻思了半晌又取了件东西让半夏捧着,这才领着半夏和书雪匆匆朝前厅过去,从后门进屋,还没转过屏风就听到个粗重的男声不耐烦地说:“你们府里有没有还喘气的主子啊?这么半天也不见个人出来?”

“有劳大人久候,真是失礼!我家爷入宫面圣还未回来,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内宅打扮随意不敢直接来见贵客,只好拾掇齐整了再出来,望大人莫怪。”苏礼摸不清状况,出来便先柔声表示歉意。

苏礼不懂朝廷的武官职位和服饰,也瞧不出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是个什么职位,不过依照沈家在军中的声望,来人若是亲近或者中立的派系,绝不会如此跋扈,想来应该是个有过节的。

“无妨,既然是出来人了,我就只告诉你一声,我们奉旨抄家,你吩咐下去全都配合着便是,若是有反抗或者藏私的,别怪爷我没提前知会,打伤打死就看她自己造化了!”那军爷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眼神一直在苏礼以及身后的丫头头脸和胸前流连,让人心里直犯恶心。

苏礼见自己以礼相待根本得不到相应的尊重,便也将恋一沉道:“既然大人是奉旨办事,那便一应地公事公办,就请大人出示皇上的诏书或者盖章的公文,只要验证无误,我立刻吩咐全家上下配合大人公干,但若是没有诏书或者公文,那咱们就得说道说道了!”

“说道什么?爷的话就是公文,少罗嗦,你今日若是好生配合,那便让你家上下少吃些苦头,若是非要找事,那大爷我也不介意替你男人管教管教你!”

那军爷语出粗俗,听得厅内的家丁丫头全都面露怒意,但是没有苏礼的吩咐谁也不敢上前,刚过门就打死太太送过来的丫头,年前对宅子上下一顿整饬,如今人人对苏礼都是敬畏有加。

“想管教我?怕你还不配!”苏礼冷冷地瞧着他,语气生硬地吐出几个字。

那军爷腾地站起身子,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地跨刀上,满脸怒意地喝道:“你别考验爷地耐心,我懒得跟你废话,来人呐,给我进去搜!”话音未落,外面就应声进来一队兵士。

苏礼的手一直背在身后,听见那军爷叫人进屋,便朝后面做了个手势,只见半夏和书雪一人一端,将半夏手中捧的卷轴展开,正好横在进内宅的必经之路上。

“看清楚了,这是太后亲书的手卷,我看谁敢给我进去!”苏礼厉声喝道。

“你…”那军爷有些恼羞成怒,两步上前就想伸手来抓苏礼。

苏礼忙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他说:“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我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全都是御赐,你觉得你能伤得起哪一件?还是说,你连御赐的用物都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那军爷被苏礼顶得语塞,手半伸着站在当场不知该如何进退,面色极为阴沉难看,狠狠地瞪着苏礼。

“大人,您若真是奉旨前来,那就打发人回去取了诏书补了公文再来。您若就想这么耗着,那我便陪您耗着,左右我在家也是无事,只要别耽误大人公干便是。”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那军爷抬手挥退了刚才进屋的兵士,盯着苏礼咬牙切齿道。

“我不信!”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谁敢在我沈家如此撒野?”

听见这个声音让苏礼心里一松,来了救兵就用不着自己出头了,她转身朝走出来的老人行礼道:“孙媳妇见过老太爷。”

“嗯,免礼。”老太爷目露赞许地冲苏礼点点头,他腿脚慢又没人通传,已经在后面听到了不少苏礼和那军爷的对话,对苏礼这个孙媳妇登时更加满意。

“末将参见沈老太爷。”那军爷一见老爷子出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能单腿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