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就是韩止握在手上的一个工具,可以是个替他泻火的淸倌儿,也可以是威胁章润的筹码,更可以是日后他的禁脔。

这个发现叫他实在恼怒至极,他一点一点的把这份耻辱刻进骨子里,抬头看着韦言希,双眼发红:“言希,想法子替我送封信到那位宋六小姐手上......”他不等韦言希开口,就急急忙忙的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围猎的时候规矩比平时松散许多,往年姑娘们还能和少爷们一同赛马蹴鞠,你做的小心些,不会被人发觉的......就当是我求你了。”

可韩止其实也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工具而已,叶景川一边拿石头砸核桃,把里边的核桃仁挑出来一个个的往嘴巴里扔,一面不忘啧啧的感叹了一声:“韩止这家伙虽然说像是一条刻薄恶毒的狗,可是对于范良娣和你那个弟弟来说,却是一条再忠心不过的狗了。瞧瞧,这就迫不及待的跑回京城去索人的命了。”

叶景川心里有些不痛快,宋楚宜没受罚他心里当然是开心的,可是想到周唯昭竟早一步就猜到了宋楚宜决计不会受罚,而且还和宋楚宜串通好了收拾端王,他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向来不是个爱委屈自己的人,自己不痛快了,别人也别想痛快,所以这么晚了,他仍旧拖着周唯昭不叫他走------虽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究竟有没有鱼上钩了,可周唯昭不是喜欢钓嘛?那就钓个痛快好了。

周唯昭手稳的很,一点儿没受他的影响,收线一扯,就又把一条肥鲤鱼钩了上来。

范良娣是个聪明到了极点的人精,算计人心的本事恐怕比宋楚宜还要强一些,否则也不能在那样的事情过后还把小范氏死死地捏在手心,还把她一双儿女养的和自己的儿女一样亲近,反而把小范氏这个亲生母亲给甩到后头去了。

周唯昭从小就领教过这一点,回京之后更是体会格外深刻。此刻听叶景川这么说,连表情也没多摆一个:“说你爱替古人操心,你果然就爱替古人操心。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当差,东瀛使者栽了这么大一跟头被关了起来,若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时候制造些混乱图谋些什么,正是最好的时机。”

叶景川被他说的险些从树上一头栽到他放鱼的木桶里,想了一会儿镇南王和叶景宽格外凝重的脸色,有些结巴的问了一声:“这些人胆子不至于这么大吧?”

至于这些人是哪些人,自然是指可能破罐子破摔的端王,或者是想趁机端了太子和端王的恭王?反正这些人里就没有什么省油的灯,没事还得闹出些事情来,何况现在正出着事呢。

叶景川觉得有些无趣,把一个油光发亮的核桃抛的高高的,坐在树梢上晃着脚:“说起来,你说韩止这次跑回京城去从章润嘴里再挖消息,等内阁这些老狐狸回去一审审出了端王,端王会怎么样?”

建章帝是舍不得杀儿子的,当年若不是泰王逼得太紧,恐怕他连泰王都不会杀,何况是他自己亲生的儿子。顶多就是日后把端王的府军护卫全部裁了,让他一辈子在漳州那座王爷府里待一辈子吧。

周唯昭把钓竿扔给身后的青锋,站起来问他:“你到底回不回去?再晚些归队,恐怕你父亲和哥哥都要打着灯笼去找你了。”

叶景川就没脾气了,他在父兄跟前向来都是没什么脾气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树上蹦下来,想了想手搭在周唯昭肩膀上,义正言辞的警告他:“下次有什么事儿可别把我给落下,我也要帮忙!”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报应

沈晓海嗅出了不对劲,他不领兵没有实职,这回能跟着出来随猎也全是因为皇帝恩恤老牌勋贵的光,可是他的嗅觉向来却是最灵敏的。前阵子章润开始开口咬人的时候他就发觉出不对了-----他咬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端王的人,毕竟曾经跟过端王,他对端王的人心里还是模模糊糊的心里有个数。

这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最吓人了,皇帝要是为着端王后宅不稳的事情大发一通脾气,下旨申饬责罚还好一些,可是这样憋着留中不发,他总觉得后头会有更恐怖的事。

这么一想,他又恨自己没有实权,不能多长些耳朵眼睛,只能在外围瞎猜,根本碰不到核心。思来想去,他叫人领了正在外头的沈清让进门,端详了他一阵就问:“最近和宋二老爷相处的怎么样?上次叫你送去的墨玉棋盘他可还喜欢?”

原本想着哄好了宋六这个小丫头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宋六现在却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根本没正眼把沈清让放在眼里。从前沈清让只要招招手她就迫不及待的站上来了,现在却不知怎的,沈清让用尽了心机百般俯就迁就,也打动不了她。她这条路既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旁的路,幸好宋六的父亲宋毅还是很喜欢沈清让,三天两头的找他过去说话,时不时的还找机会叫他和宋六多相处上一会儿,把意思摆的很明显了。

沈晓海想到这里,正色叮嘱沈清让:“对宋二老爷要上心些,他平日待你甚是慈爱,你也该多和他亲近亲近。”

沈清让近些年来也格外理解了自己的父亲,英国公府这种情况不上不下最是尴尬,说的好听些是老牌的勋贵,说不好听的就是在走下坡路的破落户,家族中偏偏又再出不了什么人才------连沈晓海这个最有野心的,也没什么能耐,文不成武不就的尴尬不已。

他点了点头,一扫以往的浮夸之气:“儿子知道了,回京就去看世伯。”

沈晓海这才想起来宋毅并没有跟着来,不由有些怅然------宋阁老和宋楚宜那里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一点儿消息也别指望能问的出来,宋二老爷偏偏又没跟来。否则从他嘴巴里或许多多少少总能套出些消息来,总算他也是宋家的人。

他站了一会儿,惆怅的叹了一声,这一天都提不起什么精神。直到晚间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消息,远在京城的国子监祭酒李如橚家里被锦衣卫抄了,他才震惊得连饭都没吃下,厨房里送上来的皇帝赏下来的兔肉也没能吸引他一星半点儿的目光。

“怎么.......怎么.......”他握着拳头觉得自己的血脉都似冻住了,不自禁的有些想要发抖,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李如橚是端王的人,关外的生意李家也都有份,只是后来他经过了方登和萧鼎的事之后就及时收手且消灭了证据,再也没敢沾过手了。李家除了前两年陷害宋毅的事,也安安静静的没掀起过什么风浪。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李家就倒了霉呢?

“去,派人去问问......”他说着仓惶站起身来,又跟被烫了手似地喊住了要出门的田伯:“不不!别去了,别去了!”

他的预想是正确的,最近真的又要刮风下雨了,他们这些原本就在风雨之外的,反而不该插手进去,免得被牵连。不管怎么说,李家既是端王的人。被牵连就说明端王如今也脱不开身了,像他之前本就沾过手的人,如今更不能碰这事儿。

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他索性站起来在帐篷里走了几圈,心里要攀上宋家的决心却更加重了-----他不甘心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走下坡路看着英国公府沦落得到最后连个爵位也没有,可偏偏自己又没那个本事能把英国公府给发扬光大,那就只好找一艘能靠得住的船了。

李如橚的事情闹出来,只能说明韩止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快到叫人惊讶的地步。

宋珏接到消息的时候不由有些错愕,自从两年前李家和宋楚宁合谋找了那个员外陷害宋毅之后,李二老爷倒了霉丢了官坐了牢,宋家和李家也早就已经彻底撕破了脸。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再听见消息的时候,竟是李家牵扯进了端王的事情里。不过想想他又有些释然了,李家是从泥地里出来的,本身底蕴就不高,家里三个人都做官,要不是因为两个儿媳妇的嫁妆还算丰厚,早几年就撑不住了,他们身后又有宋楚宁这样的能人在,会跟着端王做起关外走私的生意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章润这回咬的可真够狠啊,不仅把端王海上这条线给咬了出来,连带着关外那条线也给连带着送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头叹息了一声。

到头来为难的还是当主审官的宋程濡和陈阁老杜阁老,这三个人免不了为这事儿头疼。

建章帝前阵子还觉得太子太过急功近利,手伸的太长,可是如今看样子只会庆幸太子这回伸了手-----端王贪的太过了,以前要添军费增加护卫,建章帝因为漳州那边倭患频繁觉得亏待了他,也都一一答应了。可端王还不知足,手越伸越长,居然还打起了海运衙门和关外走私的主意,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吗?

扬州贪墨案越闹越大,恐怕今年的春猎是又要无疾而终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一弯月光,忽而觉得有些恍惚。

好像每回碰上春猎,总要发生些事情。前几年是如此,今年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头,还是已经到了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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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情

事情发生整整六天了,可是行宫里一派平静,这平静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行宫。贤妃头一次觉得日子这么难熬,比当年她跟着还是太子的建章帝在潜邸苦熬的时候也不遑多让。她生端王的气,气他野心勃勃偏偏居然在内宅的事情上栽了跟头叫人有机可乘,也生秦芷的气,觉得她简直是个付不起的阿斗-----自己生不出嫡子也不叫别的人生,不叫别人生也就罢了,居然还阴损得一尸两命直接把堂妹送上了西天.......桩桩件件都偏偏撞到了建章帝的忌讳。

可这些事情远不足以叫她慌张惶恐成这样,真正叫她害怕的是建章帝的态度。

她跟着建章帝太多年了,可以说比建章帝本人可能还要了解他自己一些,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从来就不是大发雷霆要打要杀,他真正生气起来就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最后......

她闭了闭眼睛,有些不敢想,随即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虽然犯到了建章帝的忌讳,可这终究只是家事啊.......建章帝这几天又因为福建那边的急报忙的不可开交,可能只是一时没有时间顾得上端王这档子事罢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一番,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于还是披了衣裳起身,行宫的星星远比京城要多要亮,长窗一敞开满天星光就落在眼里,她心神不宁的捧着茶水呆望窗外,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

进来的却不是听见动静的宫人,而是赤着脚红着眼睛的九公主,贤妃吃了一惊忙立起身子来,着急忙慌的上前一把揽住了她,嘴里还不忘抱怨:“怎么半夜三更的来我这里了?虽然快要入夏了,可是这几天还是冷着呢,寒从脚起,你还偏偏鞋子也不晓得穿一双。伺候你的人都哪里去了?”

九公主目光呆滞的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握住她的手过了片刻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带着无限的惶恐和害怕:“母妃,出事了出事了!”

贤妃眉心猛地一跳,紧跟着右眼皮就像是被传染了似地跳个不停,她一面把九公主拉到榻上坐下,一面强自镇定的开口呵斥女儿:“胡说什么呢?什么出事不出事的?”

九公主和宋楚宜赛马的事情过后就一直呆在房里生闷气,劝了多少次也不肯出门。她实在是被娇惯得有些过了头,一心等着自己的父皇替她出气,也认定自己若是和以往一样闹几天脾气,建章帝无论如何都会来哄她的,至少也要处置了宋六来哄她。

可后来她只等到母妃青白交加的脸,等来了哥哥藩王府里出事的消息,这些也就算了,她以为至少宋楚宜嚣张完这阵子照样要倒霉-----之前说的好好的,送十一公主那个讨厌鬼去东瀛和亲,宋楚宜就当她的陪媵,这两个人最好全都死在东瀛才好。

可是到了今日她才知道,可能连这个指望也等不到了。

她攀着贤妃的胳膊,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几乎声泪俱下的看着贤妃的眼睛:“母妃!你知不知道这回福建来的是什么急报?!是倭寇攻进福建的急报!都打起来了父皇怎么还可能答应和亲?!这几天都没有东瀛使者的消息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贤妃被九公主这番话惊得实实在在的往后退了一步,一时心里闪过千万个念头。

好像的确是有哪里不对劲,虽然那天去告状的时候建章帝给了她冷脸,到底没叫她难堪,晚上还特意赏了她一张上好的狐狸皮,可是就是从那天晚上的急报起,事情就不一样了......

她立刻反应过来,急急的抓住九公主的肩膀:“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九公主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控制不住情绪,听见贤妃这么问立即就急的跳起来:“都到这个时候了,母妃你还管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快去信给哥哥......”

她被贤妃冷然的眼神看的又止住了话头,半响才渐渐冷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垂着头和盘托出:“我是听陈明玉说的,陈阁老已经接到谕令,明日就要和宋阁老杜阁老一同回京城了。”

而这三个人为什么回京城,还用多说吗?当然是继续审扬州的案子了。可前阵子扬州的案子建章帝又分明有往下压的意思......

贤妃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寒意一点点的从脚底爬上了手臂,许久之后才算是呼出了一口气。

她不说话,九公主面上就越发的急躁,纠结一会儿就似是下定了决心:“我去求父皇!”

插手扬州海运和盐运,作为藩王的端王这是犯了大忌,没闹出来还能和建章帝求情,说不定建章帝能静悄悄的私底下解决,可是如今分明是要闹开了......

贤妃手脚冰凉,一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半日后才感觉那股惊骇没那么严重了,一把拉住九公主:“别胡闹了!这种事情不是你和我该知道的......”

现在事情到了什么地步谁也说不准,可是建章帝既然能叫三大阁老全部赶回京城去,就说明这事儿绝对小不了......若是事情真的糟糕到了这个地步,谁去求情也没用,不仅没用,恐怕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除了端王,还有鲁王这个儿子.......鲁王向来本分老实,自小就很受皇帝的喜欢,若是自己和九公主什么也不知情,凭着鲁王的情分,总算是还能保全......

屋外风渐渐大起来,长窗被吹的啪啪作响,贤妃一个激灵更加清醒,拽着九公主不叫她动,压低了声音告诫她:“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更不是去你父皇跟前显示你得宠的时候。安分些罢.......至少也要等到回了宫,事情有了结果之后再决定究竟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放心

如果说之前接这个案子还是迟疑担忧的话,这回宋程濡却彻底放下了心,矛盾如今已经转移了。建章帝如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太子不顾手足之情坑陷两个弟弟的事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端王给吸引了。

能同时在南北两条线上都黑白通吃,还能在漳州作威作福,每年报上来的护卫军费都成倍成倍的增长,这是要做什么?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从前建章帝总因为自己还是王爷太子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过的太小心翼翼,尽量对每个儿子都一碗水端平,可如今端王的事情一出,才叫他意识到了天家无亲情这个残忍的事实,他就算是个再慈爱的父亲,也绝对不能容许儿子现在就开始谋划着那等事情。

他收拾了东西准备第二日就同陈阁老和杜阁老一同出发,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叫宋珏去把宋楚宜领了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她:“吓着了?怎么这几天看着都无精打采的?”

虽然这个小孙女儿向来胆子大,可是事情毕竟关乎建章帝的儿子,如今动静又越闹越大,多少人趁着乱加一把火?被吓着了也是正常的。

宋珏坐在旁边看了宋楚宜一眼,替她接了话:“她倒不是吓着了,连九公主都敢打,还有什么能把她给吓住的?她是心里过意不去。”

这个发现也叫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安慰,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很有能耐,可同时也一直都有深深的担忧------她除了对待家人,对其他人都实在是看的太淡了,好像那些人的生死在她的眼里都不值一提似地。如今知道她也不是对着所有人的生死都无动于衷,他心里反而先松了一口气-----毕竟还是个女孩子,不管再能干也该有些人情味,日后才能过的好自己的日子,心里有柔软的地方,过的才不会那么没有指望。否则就算是再能干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自苦?

宋程濡怔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凝眉问他们:“是因为这次倭寇进攻福建,报上来死难的人数?”

他这么想着,就有些释然了。孙女儿的胆子再大,碰上这种动不动就要死伤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人的事恐怕也做不到不动如山。

宋楚宜点了点头,余氏和崔夫人当时叹气的样子这几日在她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她们说得对,那是多少条人命啊,就因为她的一个计划,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这些人命就通通都送掉了。

上一世再蠢,也没做过害人的事,所以上天才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这一世她手上多多少少也沾了不少人命了,不知道下辈子是不是要堕入畜生道才能还清。

宋程濡摸摸她的头:“这个你可别放在心上,郭怀英那个人你还不知道?真要是叫倭寇杀了他治下的那么多人,他肯干?铜山当年就被倭寇屠村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被迁徙到了隔壁村,只是端王一直压着没敢报,这回郭怀英借机给闹出来了而已。你放心。”

宋楚宜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被郭怀英气的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估计是和那帮子海盗谈好了登陆的地方,特意把地址选定在了早已经空了的铜山。

宋程濡见她面色好看了一些,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过之后就又叮嘱他们:“圣上大约最近是不会回京了,春猎还是要照常进行------整三年的时间没有围猎了,今年再出岔子,兆头也不好。你们在这里呆着都要谨慎些,尤其是你小宜。”他指了指宋楚宜,语重心长的叮嘱:“明面上贤妃和九公主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私底下给你使个绊子还是能做到的,你得多当心一些。”

至于韩止那边的事情,宋程濡着实是不清楚自己的孙女儿还有这么一号劲敌,因此压根没给算上去。

那头的陈阁老却也不忘叮嘱陈明玉谨言慎行:“你好端端的跑到九公主那里说起福建的事,无非是想趁机把九公主和贤妃娘娘也一踩到底,可这原本不是你该挂心的事。”

女孩子以娴静大方为要,学这些阴谋诡计旁门左道为了防身站稳也无可厚非,可这还没到该使心机的时候呢,若是被太孙和周唯琪察觉了,恐怕都会不自觉对陈明玉敬而远之。陈明玉自以为是帮了他们的忙,可是天下的男子哪里有真的喜欢满腹心机的女孩子的?

陈明玉绞着手里的帕子很有些不服气,抿了抿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垂着头一言不发。她看宋六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管是通州还是沈家还是前几天刚发生的和九公主的事情上,都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可是周唯昭对她还是另眼相看,没见他对她敬而远之,可见太孙殿下本来就喜欢能帮得上他的人,她会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证明给太孙殿下看,能帮上他的不止宋楚宜一个人。

陈阁老对自己养出来的孙女儿的想法心知肚明,叹了声气就摇头:“我晓得你的心思,等这件事定了,我再观望观望,就会替你把事情定下来。你自己在这期间安分些,别再做那些投机取巧的事儿了。”

上次扬州的事情他在中间出了多少力气太子是看在眼里的,太孙自然也会看在眼里,他们陈家这么忠心,太子和太孙自然该拿出诚意来把他们笼络得更加死心塌地一些。

再加上这次端王又倒了霉,他这回回京把这些罪状都梳理清楚呈递上去,太子的地位就只会更加稳定。依他的意思来看,根本用不着再徒添波澜,跑去撺掇贤妃和九公主,免得节外生枝。

可陈明玉不这么觉得,她微微在自己祖父跟前低了头应了声是,想法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当初就算是陈老太太,也只是告诉她要等机会一击必杀,绝不能在没把握的时候出手而已,可没说过不该铲除对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外

一直呆在围场却一不打猎二不开晚宴,底下的人就算想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也做不到,行宫内外都笼罩着一股子诡异的安静。

幸好阁老们动身的当天晚上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第二日围猎照常进行,到了晚上还有晚宴。

宋楚宜前几日已经出够了风头,这个时候自然不想再去凑什么热闹,窝在帐篷里听青莺回起京城的消息:“听说锦衣卫上门抄了李府......去抄家的并不是陈襄陈大人,而是赖成龙赖大人。”

她说着又憋着笑递上了一封信,说是赖成龙给的:“赖大人说上回做事做的不够地道,把人扔给您的人就走了,都忘记问问您处理得过来处理不过来了。这里头是给您的赔礼。”

早不赔礼晚不赔礼,偏偏这个时候来送赔礼来了?分明就是知道了这次端王的事情有崔绍庭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的缘故,加上陈襄也受了牵连他自然更进一步,来送谢礼来了。

宋楚宜有些想笑,可是自信封里抽出信来以后就笑不出来了,皱着眉头冷笑了一声。

前几年忙着和宋楚宁纠缠,后来又出现个韩止,她如今终于腾出手来打算彻底铲除端王这个不停在后头想要给他们挖坑的人了,却忘记了端王好似还有一条能咬人的狗。

陈襄此人城府重沉得住气,这几年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仅缩着尾巴做人,而且还做起了好事-----他不仅不搞冤狱了,反而还去诏狱里给那些犯人伸冤,查出了许多果真有冤情的人,光是文书听说就整整占了北镇抚司三间屋子。

看样子他也不是全然抽身了,否则此刻也不会气急败坏竟然想起找她的麻烦来。宋楚宜把信放在桌上,思索着陈襄会从哪里下手。

赖成龙在信里告诉他,陈襄恐怕是从端王那里知道了消息,怀疑这次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所以决定斩草除根。

这样的人打定主意有时候也是一念间的事情,尤其是端王和陈襄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他们被逼到了死角反而不会求饶,而会想尽办法的玉石俱焚,拉着敌人一起下地狱。

宋楚宜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像上一世她快死了的时候,心里怀着的也是满腔的怨忿和遗憾,当时若是她有陈襄和端王的能力,也是不甘心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死的,至少也要拖着宋楚宁和沈清让一起下地狱,至少也要拖几个人给宋琰陪葬。

可这同时也是一个机会,陈襄盘踞在锦衣卫的日子太久了,连兴福的事情都没能把他拉下马。这次端王的事情纵然会牵扯上他,恐怕他一时半刻也没那么容易死,而打蛇打不中七寸,不能一击必杀,日后的麻烦就只会接踵而至。如果他投向了周唯琪,那才真是灾难的开始。

所以怕就怕陈襄不肯出手,他这回若是真的出手,她就能叫他和端王一起倒霉。

青莺见她面色忽然变了,还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一时心惊肉跳的问了一声:“姑娘,出什么事了?”

她隐约也知道这次端王的事情和崔家宋家都有关,更是宋楚宜出谋划策,立即就联想到是不是计划出了问题,才导致宋楚宜会忽然变了脸色。

赖成龙在信里提过,建章帝这回没叫陈襄回去处理李家的事情,也没叫他跟阁老们一同回去听候差遣的意思,也就是说,建章帝是有意把陈襄隔离在这件事之外的------恐怕兴福的事多多少少还是在建章帝心里留下了疙瘩,原先带着陈襄来是一种荣宠,如今这里头的意思就未必了。

陈襄离得这么近,手上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若是真想对她怎么样,在围场多的是办法,她一个人防不过来,只能去找帮手。

事关锦衣卫,宋楚宜不好再扯上周唯昭或者是叶景川,想了想就和青莺道:“去舅母那里一趟。”

可她们却去的不是时候,崔夫人那里正好有客到访,来人还不是旁人,而是皇觉寺的高僧,也被建章帝点名随行,如今住在外头通源寺的元慧大师。

宋楚宜对这位元慧大师印象深刻-----当初就是他在皇觉寺和元空大师论经,拖延了她们整整一日。如今他又忽然到了端慧郡主这里......

崔夫人见她一言不发,还笑着招了招手:“这可真是说不出的缘分,刚提到你,你就来了。快来见过元慧大师。”

大周民众笃信佛道两家,僧道都在大周地位超然,道家龙虎山的张天师、佛家皇觉寺的元空大师都是备受推崇的得道高人,连建章帝也对他们另眼相看。

端慧郡主也不例外,她自来担心宋楚宜的命格-----在梦里不是个长命的,她生怕这个梦会应,常常忧虑得睡不着觉,和远在晋中的婆母通过几次信后,一致决定到时候把宋楚宜带去龙虎山叫张天师给批个命,可是却一直都不能如愿成行。

如今元慧大师忽然不期而至,更是勾起了她的心事,拉着宋楚宜见了礼,开门见山的就请元慧大师给她相相面:“这孩子的命格如何?”

元慧大师问端慧郡主要了宋楚宜的生辰八字,即抬眼看她:“这位姑娘有两个命格,倒真是奇事。”

宋楚宜梦里的命运和她如今的命运截然不同,可不正就是该有两个命格么?这句话正应了端慧郡主的心事,她瞥了宋楚宜一眼,就忙问:“两个命格?那何解?”

宋楚宜往自己掌心看了一眼,心里微微冷笑。

元慧大师却认真瞧她一眼:“一个早夭,一个贵极。却都有一样,须得先克过爹娘方可。”

端慧郡主急的连声音都变了调,震惊的握了宋楚宜的手,想起早逝的崔氏来,急慌慌的点了点头:“已克过了的。”

元慧大师就笑了笑:“既如此,余下也没什么可说的,两种命格接下来都是星照命,主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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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劫数

元空大师是大周举国皆知的得道高僧,向来深受皇室推崇平民百姓的爱戴,而元慧大师是他的师弟,他说的话,和元空大师亲口说出来没什么两样。他现在张嘴就断出了宋楚宜有两副命格,还说两副命格都要先克过爹娘,之后都主血光之灾,桩桩件件都说的精准无比。

端慧郡主只觉悚然而惊,急的连面色也变了,顾不上新进门来的余氏,一叠声的拉着元慧大师问破解之法:“星照命?!那可有破解之法?”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顶着个星照命主血光之灾的命格,日后又有谁敢娶了去呢?凭你再高的身世,人家也多的是惜命的。端慧郡主愁得几乎要哭出来,搂着宋楚宜不知如何是好。

她少有这么着急忙慌的时候,余氏却顾不上笑她,凑近了两步有些迟疑的看了元慧大师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才问道:“什么星照命?谁有血光之灾?”

端慧郡主正没人可以商议,拉着她把元慧大师给宋楚宜批的命格给说了,急的有些六神无主:“总要寻个破解的法子,否则顶着这个名头以后怎么过日子?”

余氏看了宋楚宜一眼,先皱着眉头安抚了端慧郡主:“孩子还没急呢,你倒是先急上了。自古以来就没见过不能化解的命格,何况元慧大师本就是得道高僧,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

元慧大师微笑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施主这话说的有些岔了,有些事并非是人力可为的。任你手眼通天,又哪里能真的瞒天过海呢?要知道,翻云覆雨的,从来就不是地上的凡人能做到的啊。”

宋楚宜觉得这位元慧大师的话很有些意思,里头的深意分明是在说给她听的。同时心里又的的确确的浮上一层害怕来,这害怕倒不是为的她自己,她一个重生而来的心有不甘的厉鬼,还怕什么报应不报应,什么血光之灾不血光之灾的?多活了这么几年改变了这么多事已经是赚来的,她担心的是她的命格若真的如同元慧说的这样,会不会对旁的人有影响-----毕竟元慧大师说的有些道理,这世上能翻云覆雨的,从来就不是人力所能做到,就像她的重生,也是上天见怜,若真是杀伐太重,违了天道,她不担心她自己,她担心宋琰和崔夫人她们会被牵连。

余氏不由也有些变色,她向来不怎么信这些,可是元慧大师偏偏铁口直断-----连宋楚宜有两种命格这样的事都看得出来,叫人不相信他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反倒是宋楚宜自己心里虽然紧张,可面上丝毫不露,含着一丝微笑问他:“那请问大师,我这两种命格,哪一种更凶险一点?”

元慧大师慈眉善目的脸显得越发的慈和可亲,手上挂着的佛珠一颗颗圆润通透隐隐泛着亮光,说出来的话也叫人不由自主的就听了进去:“前一种自然凶险,家破人亡残缺不全,夫主离心继室登位,第二种论起来倒是要好一些。”

应的更准了,元慧大师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余氏和崔夫人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元慧大师。

宋楚宜自己却不甚在意的垂头微笑,手放在雪白的茶杯上流连一会儿:“哦?好在哪里?”

“好在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法子可解。”元慧大师嘴角惯常噙着悲天悯人的笑意:“若是懂的及时收手,为亲人积些阴德,身边亲人不至于被这星照命所连累。”

宋楚宜就长久的沉默下去,过了不知多久才抬头看了元慧大师一眼,开口发问:“不能更改?”

“不能更改。”元慧大师看着她,目光灼灼笑的坦然:“六小姐若是肯随我那方外的师妹修行,或许能免了这场劫难。”

宋楚宜就知道元慧大师这是在发一点慈悲心,指望她能自己先放手。

可是人已经在局中了,哪里是想抽身就能抽身的?何况此时抽身,恐怕宋家和崔家只会倒得更快。

余氏和端慧郡主险些被唬的哭出来,不约而同的和元慧大师问起来:“怎么不能更改呢?我听说......还是更凶的命格,最后也都化解了呀。”

青莺脸色有些煞白,跟着宋楚宜趁机出了门,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被元慧大师铁口直断说命格不好,又主什么血光之灾的,日后这名声传扬开去了可怎么办?婚事要受影响也就罢了,说不得连四少爷宋琰也要被说上一声恐怕到时候命格不好。

“姑娘,咱们别信他的。”她壮着胆子劝宋楚宜:“到时候咱们再去请张天师瞧一瞧,他说的才作数的。”

有人信佛,有人信道,可是信道的人总归还是要多些的,虽然佛家的人说自家小姐不详,可是若是道家的人反过来说,那不也还个没个定数吗?毕竟虽然元空大师虽然德高望重,可张天师也是天师啊。

宋楚宜心思却并不放在这些命格之上,她的命格好与不好也就是那样,她原本也没指望过嫁人生子,只要能把宋琰这些人护得一世平安,她也就知足了。

她注意到的是,从元慧大师说出她命格的那一刻起,一张网就已经朝她张开网来了,只等她落在网中------一个命里主血光之灾的不详人,若是碰见了什么意外死了,那在别人眼里也是理所应当的。以这些人对元慧大师的膜拜程度,甚至只会夸上一声元慧大师真是铁口直断有道高僧,根本不会怀疑到旁的地方去。

陈襄的动作竟然快到了这个地步,而且居然是从舆论开始下手,指望着叫她死了也没地方伸冤去。可真是......毒辣啊。若不是赖成龙恰好送来了这封信,她恐怕也没办法立即把元慧大师批命的事和陈襄端王联系起来,毕竟元慧大师说的似是而非,实在说得上是言之有物料事如神,由不得人不信。

她微微牵了牵嘴角,由着青莺和紫云二人着急,自己磨了墨写了封信,叫青莺去送给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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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闹大

宋楚宜是星照命的事情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围场,连皇后都饶有兴致的问起了端慧郡主:“一个小姑娘,哪里就有那么巧真的就命主天煞孤星呢?别是大师唬你们罢?”

话是这么说,皇后到底也没答应端慧郡主带宋楚宜去求见张天师的事-----天师也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连建章帝也不过一年见他两三次,见一次就少一次,建章帝又是个笃信三清的,青词都不知道烧了多少,如何肯把见天师的机会让给一个小姑娘,他还等着西王母娘娘乘青鸟降临呢。

端慧郡主颇有些灰心的出来,急匆匆的开始给晋中去信------虽然张天师难请,可这天底下有名的老神仙也不止他一个,总还有旁的人能给宋楚宜再瞧瞧的,崔氏在晋中根深叶茂,到处寻访之下能探访到高人踪迹也未可知。总不能就这么死心吧?好容易宋六才苦尽甘来,端慧郡主舍不得她背着这么难听的名声过一辈子。

第二日似乎是嫌事情闹的还不够大,行宫里九公主又请了元慧大师去讲经,一时元慧大师替宋楚宜批命,说宋楚宜命格是天煞孤星星照命的事传的更广了。

何氏听见消息有些发慌,急慌慌的派人去打听了消息,得知消息确实之后整个人就懵了,比端慧郡主还要难过些,怔怔瘫在椅上半日才缓过神来。

女子的命格可是大事,自古以来成亲就有先拿两人八字去灶王爷面前放上三天的说法,若是这三天里出了什么事,这门亲事就是不该成的。现在何氏觉得连这一步都能省了,天煞孤星这样的命格,谁能降的住她?怪不得宋六去到哪儿哪儿就要倒霉,她那个继母和继妹先后都死的不明不白的......

她拿这个说法去和丈夫儿子商量:“什么比命重要?!若真的是和元慧大师说的那样,别说她是个伯府的小姐,就算她是宫里的公主,我们也不敢娶呀。否则娶回来灾祸连天家无宁日了......”

再多的好处也得有命享受才是实实在在捏在手里的,像是这种会叫人家破人亡连自己母亲都克的,娶回来了也消受不起,到时候没享她的福不说,恐怕还得跟她的背走背运......

沈晓海哂笑了一声,看何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现在说你是寡妇命,我就要死了?上下牙一碰就能胡编乱造的话,也就能骗骗你们这些后宅的无知蠢妇!”

大周的人要么信僧要么信道,沈晓海却偏偏什么也不信,若真是信这些有用,他祖父都亲自往道观当道士去了,也没见后代享受到他的什么福报。

何况现在他压根也没有退路可走了,陈阁老家里显然是要攀附太子的,陈明玉他不敢打主意也根本就没起过这个意思,陈家其他的姑娘们又都定了亲了,杜阁老家里也没个适龄的孙女儿,算来算去最合适的,莫过于从小就和沈清让玩在一起,两家又多有走动的长宁伯府。

连沈清让也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见母亲被父亲说的面红耳赤,就咳嗽着劝她:“父亲说的有道理,女尼女道士就是祸乱后宅的根本,这些人说的话又怎么可以尽信?保不齐就是谁收买了人来栽赃陷害的。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命格奇怪的人,反正我是不信。”

这话倒是说的还有几分水平,沈晓海不由得高看他一眼,难得笑着夸了他一声:“这话我爱听,什么天煞孤星,分明就是有心人想要报复,特意给宋六栽赃的这个坏名声。也就只能骗你们这些无知妇人了。”他说完,就又告诫何氏:“你别跟那些人一起在后头嚼舌头,有那个功夫,带着东西过去安慰安慰宋六小姐,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家会记你的情的。”说完也不忘记叫沈清让趁着机会去和宋楚宜套近乎:“这个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正好该你表现,寻个机会过去看看。长点心眼,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提,是叫你过去安慰人的,不是叫你过去给人添堵的。”

宋楚宜却没功夫等着她们来嘘寒问暖,她此刻正坐在石凳上听宋珏骂人:“天煞孤星?你倒是能耐了啊,学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干嘛不干脆再玩的大一点,弄出个荧惑守心来?!”

宋楚宜坦诚的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一副受教的样子:“元慧大师大概是不敢,要是真说出那四个字来,恐怕圣上会立即砍了他和端王吧?”

荧惑守心主战事,现在说这个分明就是应了端王的事,明显是在给建章帝递刀子捅死端王。这种蠢事陈襄和元慧大师才不会干。

宋珏被气笑了,周唯昭也不由跟着笑了一声。

“你别怪她。”他忍着笑意看了一眼被宋珏讥讽得恨不得找地洞钻的宋楚宜,颊边的两个酒窝深深的陷下去:“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多嘴在皇祖母跟前那里提了一句,事情也不会闹的这么大。”

这么快就人尽皆知了。

宋珏颇为怪异的瞧了他一眼,想生气又不敢生他的气-----他当然知道元慧大师和宋楚宜加起来都没这个能耐能劳动皇后娘娘开金口特意这么一问,摆明了就是这位太孙殿下看热闹不嫌事大。

“殿下太纵着她了!”宋珏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她是个女孩子,这种关乎将来的名声的事怎么好随意乱传?她还小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殿下难道也不知道吗?我知道这是为了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引出陈襄来,可是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宋楚宜看了周唯昭一眼,见他并不生气,就忙摇手:“不大的不大的,反正我也不准备......”

宋珏伸手在她头上重重的凿了一下,她捂着头直抽气,后头的半句话就再也没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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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修罗

宋珏到底是生了气,他知道宋楚宜是被宋程濡和宋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都总归有她自己的道理和目的。可他当哥哥的,见不得妹妹背这么个名声。

宋楚宜好几次厚着脸皮做了糕点去瞧他,都被他瞪回来了,也就缩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等他们春猎回来。好在如今她天煞孤星的名声传了出去,周边围着的苍蝇都瞬间少了,就是何氏勉勉强强来看了几回,也是抖抖索索的回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破了胆,第二日就传出得了风寒的消息来,准备着要回京去。

元慧大师走的时候特意来见了宋楚宜一面,崔夫人和余氏一左一右陪着,都有些心神不宁,生怕元慧大师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那可真是无法挽救了。

元慧大师面上却还是依旧带着和煦的笑,饶有深意的看着宋楚宜气定神闲的模样,问她:“六小姐当真就这么坚定?其实六小姐脱胎换骨有两副命格,足以说明和我佛有缘,若是从此顿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都说人死万事消,六小姐心里的执念......放下比拿着好。”

出家人总是比满手鲜血的刽子手要更心软一些,开口闭口就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这样的话。可他觉得这是在放宋楚宜一条生路,宋楚宜却觉得这是一条死的更快的绝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和端王陈襄的仇已经不死不休,她这个时候放下武器,那两头饿狼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拆卸入腹。

这样的蠢事宋楚宜向来不干,她微笑着看着元慧大师悲天悯人的神情,不动声色却又坚决万分的摇了摇头:“我是俗人,出世了也六根不净,恐怕污了佛门清净地,大师还是不要渡我了吧。”

佛说世上无不可渡之人,可元慧大师却分明瞧见这小姑娘眼睛里不符合年纪的阅尽世事的沧桑和了然,心知这是个决计不可能回头的,也就一笑了之,站起身念了个佛号。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非人力所能为,有些人既然自己要寻死,是拦不住的。

崔夫人关心则乱,没听懂这两人之间打的哑谜,余氏却若有所悟,趁着崔夫人亲自送了元慧大师出去,坐下盯着宋楚宜看了一会儿,有些犹疑的问:“什么星照命天煞孤星的命格......不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吧?”

不怪余氏这么想,实在是自己这个外甥女儿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谁知道她这玲珑心肝里藏着多少九曲回肠的心思?这世上就没有宋楚宜不能拿来做文章的事儿。

宋楚宜老实的摇了摇头:“我哪里有这个能耐能说动元慧大师来当我的托儿?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倒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余氏恨恨的戳了她一下:“最好不是,若是到最后叫我知道这事情又是你舅舅纵着你胡来,我非得揪了你们俩的皮!”

也不知道崔绍庭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宠女孩儿也没这么宠的,瞧瞧崔应书人家这个当亲舅舅的都没他这么纵着外甥女,偏他不管什么事都答应,也不怕把孩子给宠坏了。

端慧郡主正好接着崔应书一同进门来,听了这话就偏头去瞧崔应书:“你莫不是又瞒着我偷偷和这丫头商量了什么事吧?”

崔应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宋楚宜又看看余氏和端慧郡主一脸茫然:“我这几日都跟着圣上在外头打猎呢,哪里有功夫?”何况他这个亲舅舅比起崔绍庭来倒是又靠后了几分,这丫头摆明了更喜欢去找崔绍庭同流合污啊。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白天他泰半的时间都和建章帝一行人在外头打猎,晚间又要忙着估算江西那边造桥的成本,并没什么时间分出来关心其他的事,就算是宋楚宜被元慧大师批了命的事他也是才听说了,所以才急急忙忙赶来的。

他倒不是不信命的,可他也和余氏一样,觉得这事儿很可能是宋楚宜自己弄出来的,就算不是自己弄出来的,也和宋楚宜脱不了关系。否则元慧大师批命也是在端慧郡主的地方批的,他又不是什么长舌妇没有到处乱说的道理,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传的人尽皆知,后来还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何况宋楚宜和太孙殿下的关系向来不错,能说动皇后娘娘开口问这事儿的,除了太孙还有谁?

崔应书皱眉犹疑的盯了宋楚宜一会儿,觉得从这只小狐狸身上问不出什么来,打算转头去找宋珏,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来,回头站住了,交代余氏和端慧郡主:“明天不是女孩子们比骑射吗?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的,就别叫她去了。她之前的账我还没和她算清楚呢。”这个之前的旧账自然指的是和九公主赛马的事情。

这个时候,自然是能多不惹人注意就不惹人注意的好,余氏和端慧郡主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宋楚宜晚上苦着脸和宋珏求情:“我若是不去,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到时候陈襄要是真一发狠把我给掳走杀了都没人知道。”

所以之前她就和周唯昭商量过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也因此才有了明天的那场骑射比赛。

宋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这么能耐,你两位舅母怎么可能拦得住你?”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了,宋楚宜小小的欢呼一声,厚着脸皮上去和宋珏套近乎:“其实事情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元慧大师受命前来,不管我想不想,他都会说的。”

还有一点宋楚宜没敢说,元慧大师这一次的批命,固然是有陈襄不怀好意的指使在,可恐怕也是事实-----算的的确是太准了,连前世今生的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好似就是把宋楚宜的前世今生看了一遍一般-----逃到底是有了道行的高僧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钩

当天晚上下了一场雨,不少怀着一鸣惊人的心思的姑娘们不约而同都在心里有些沮丧-----这次春猎少见的带上了后宅的女眷们,虽然面上是说因为皇后娘娘喜欢女孩子们,可大家谁不是眼明心亮的?几位年纪小的王爷和太子殿下的太孙殿下、范良娣所出的周唯琪,都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自古以来贵族男女云集的春猎就是相看女婿挑选媳妇儿的好时机,时间一长,这个也就成了约定俗成心照不宣的规矩。如今这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岂不是要叫第二日的骑射比赛泡汤?而这么一泡汤,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来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展现自己的机会了。她们又不是宋家六小姐,能凭借着和九公主的一场赛马赛的人尽皆知无人不晓。

宋楚宜也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闭不上眼睛,今日外头没有满天星光,也没有初夏时分郊外独有的流萤蛙鸣,她拥被坐起来皱着眉头听外头的雨声,一时有些出神。

紫云警醒,很快就从地上的铺盖里爬起来问她:“姑娘渴了?”见她摇头,又听见外头的雨声,就笑着安慰:“姑娘是不是担心下雨影响了明天的事?”

宋楚宜点了点头,这场雨要是这么下下去,明日骑射比赛比不成,陈襄一定不会再在人多的时候出手了。而之后若是没有这样大型的容易出意外的集会,在回京的路上或者是干脆等回了京城再对她动手,要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样,对锦衣卫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要做到不留痕迹也不难。

紫云上前替宋楚宜掖了掖被子,小声安慰她:“姑娘放心吧,一觉起来保管地上干干净净的,连一丁点儿水渍都看不到,若是晚上睡得早些的,根本就不知道晚间还下过一场雨。”

她自小在乡间长大,在乡间跑惯了,对天气向来敏感:“咱们京城和这里都是一样的,下一点儿雨,半夜被风一吹,还不到早上呢,就干干爽爽的了,保证不会误了姑娘您的事儿。”

第二日早上宋楚宜一出门,就晓得紫云所言非虚了-------围场可没有铺地砖沏水泥,可本该预想的坑坑洼洼的场景全没有,除了一些着实低了些的地方,其他地方的确是干的叫人瞧不出昨晚下过雨,而且微风阵阵送着荼蘼花的香气,叫人神清气爽,连精神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她心里的那点子担忧立即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刚被传出是天煞孤星主血光之灾的命格,这个时候在最容易出意外的围场出了些意外,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错过这一次机会,陈襄就要等到她回京城,而按照她对陈襄和端王的了解来看,这两个都不是有耐心叫敌人活的久一些的人------几位阁老已经回京三四天了,想必案子多多少少都已经有些眉目,此时此刻还有谁比端王更加着急?

而这个时候自己出事,一是可以推在血光之灾的名头上,二是可以叫宋程濡收敛一些------这是端王惯常的手段,时常喜欢威胁人,生怕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似地。

围场已经聚满了人,原本担心着今日不能纵马驰骋一鸣惊人了,可陡然瞧见今天阴晴适中天气正好,真是意外之喜,连崔氏姐妹也有些跃跃欲试------她们的父亲在福建的时候就常常教她们骑马,技艺算得上精炼。

陈明玉先扬声喊了一声六妹妹,身在围场,束缚人的规矩就没那么多,她也不在意这样是不是失礼,亲昵的上前来拉了宋楚宜上上下下打量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昨儿我们还提起你,以为你必定要受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了,谁知你竟自己看开了,这可真好。”

今日宋楚宜穿了白底遍地黄花的对襟衫子,底下系着鹅黄色绣花的挑线裙子,轻飘飘的立在风里,仿佛随时就能被风吹走一般轻盈出尘。

陈明玉见她的妆扮就猜到她今日是不上场的,拉了她的手又道:“这身妆扮可真好看,越发把我们比下去了。妹妹这么做就对了,和尚道士的话放在心上做什么?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我再不信那些。什么天煞孤星血光之灾,那也是听起来吓人,你别怕。”

她一面说话,耳朵上盈盈闪着水光的绿宝石耳坠就越发衬得她粉面桃腮,眉心一点胭脂痣更加鲜红欲滴,叫人移不开眼睛。

站在宋楚宜身边不远处原本想过来套套近乎的沈徽仪不由顿住了脚,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偏偏她就是那个信的。

今日当裁判的是杜阁老的夫人杜老太太,她原本不欲接这个差事,觉得一群身骄肉贵的姑娘们都要照顾周全实在是一件麻烦事,可奈何论辈分她是最高的,论身份也是众诰命里最高的,今年情况又有些特殊,往年主持的贤妃娘娘今年显然是不适合,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在山上的凉亭里和几个夫人们说了会儿话,瞧瞧底下的热闹,她先在心里念了句佛-----今日这个被批了天煞孤星的命的姑娘怎么偏偏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