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动迅速的绕过了游廊,到了依着假山建成的二层的小楼上,冲着秦夫人规规矩矩行云流水的行了个礼,秦夫人不免叹一声这姑娘的漂亮,心里虽忌惮,却也不会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微笑着点点头:“她们哥哥胡闹,不知从哪儿弄来些金鱼,瞧着倒是花花绿绿的好看,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跟姐妹们一同分一分。”

陈明玉乖巧含笑应了声是,才到几个秦小姐身边,就听见秦三小姐冲着秦四小姐笑:“我若是你,还有什么心思想金鱼,你的太孙殿下都要被人抢走啦!”

四小姐脾气好,闻言脸通红了一片,梗着脖子看着自家姐姐,眼睛里都溢满了眼泪,又羞又臊的看了陈明玉一眼。

陈明玉垂下头,从侧边看过去脸上仍旧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的,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拽住了帕子-----十一公主下帖子邀人赴茶话会的事儿她早上就已经听说了,听说荣成公主到时候也去。

十一公主是想替谁做嫁衣做媒人,陈明玉清楚的很,她鲜红欲滴的胭脂痣在眉间印着,脸上却布满了阴云。她如今沦落得需要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讨生活,宋楚宜却马上要攀高枝得偿所愿,嫁给她一直想要嫁的那个人,这世上的事何其不公?!为什么老天这样不长眼,把好运全都给了宋楚宜,却叫她这样倒霉......她无意识的咬着唇,牙齿深深的在唇上印出痕迹,目光里有遮不住的厌恶跟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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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奈何

晚间奔波了一晚毫无所获的陈老太太令人去秦家接了陈明玉,见陈明玉沉着一张脸郁郁寡欢,还以为她是在秦家受了什么委屈,打起了精神问她:“是同秦家的小姐们相处的不好?”可若是陈明玉愿意,极少有不能讨好的人,陈老太太由着嬷嬷给自己按太阳穴,看着陈明玉。

陈明玉抿着唇摇了摇头,上前挨着陈老太太坐下来,仰头看着陈老太太问她:“祖母,这次咱们是不是......是不是会像苏家跟王家那样?”

会像苏家跟王家那样,沦落到男丁流放,女眷发卖的地步?或者比这还要糟糕?陈明玉虽然是个女孩儿,对朝廷的事也并不清楚,可是之前在金陵也听叔叔跟谋士们商量过这次的事,他们都说赏赐春闱泄题的风头还没完全过去,祖父时隔不到三个月又惹出这样大的事,还招惹的史御史上书连圣上一起骂了一通,圣上心中只怕对祖父愤怒已极。

陈老太太怔怔的看着孙女儿半响,一直隐藏在心里的委屈跟惶恐才露了出来,她把孙女儿搂在怀里,连声音都有些哽咽:“真有那么一天,祖母也不会叫你跟着我们一起吃苦......”她垂头看着陈明玉,一下一下的替她抚平额头上的横纹:“祖母一定会把你的将来安排的好好的,你放心。”

事情竟然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陈明玉心如死灰的抱着膝盖缩在陈老太太脚边的地毯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她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她分明什么错也没犯,可她的前程荣辱都跟家族绑在了一起,陈老太爷出了事,之前所许给她的那些高位,那些什么富贵荣华,就通通没了踪影。

“还有什么法子呢?”她泪光盈盈的看向陈老太太,说话间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祖母,咱们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我今天听秦家的人提起,说是冯公公都受了牵连,如今已经下了诏狱......冯公公不过是陪祖父一同饮宴而已,尚且要受这样的牵连......”

陈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待她镇静下来,才目光如炬的瞧着她:“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瞒着你。你说得对,这回我们家是凶多吉少了。”她叹了口气看着陈明玉:“不仅是冯公公,如今连你二叔跟你大哥,也因为疏通关系被收监了。”

陈明玉瞪大了眼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大约打击太多了,就察觉不到痛了。

陈老太太见她目光发直,叹了一声气拍了拍她的肩头让她回了神,这才认真的看着她,问她:“祖母给你安排一条路走,你说好不好?”

陈明玉茫然抬头看着陈老太太,她不知道现如今她们还有什么路好走,前面分明已经没有路了,她看不见希望。

更叫她几乎要发疯的,是她从前自认为站在对等位置的宋楚宜仍旧好好的,不仅好好的,她还很可能成为太孙妃-----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位子,那也该是她的位子。

宋楚宜何德何能,太孙殿下要为了她亲自去求皇后娘娘下旨申饬魏夫人?周唯昭连这样的小事都替她做!她面上的泪已经干了,脸上挂着一抹冷淡的笑,看着陈老太太摇了摇头:“祖母,咱们还有什么路好走?走不成了。”

事到如今,她倒是真后悔当初没听冯公公的,干干脆脆跟着祖母一同撞死在宋家门前,若是那样的话,至少宋家没事也得惹一身腥吧?

陈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胡说!”她见陈明玉终于回过了神,才道:“凡事不到绝境,就别说出没路可走这种话。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你祖父跟成年的男丁们斩首,女眷发卖。可是自古以来都有旧例在,祸不及出嫁女。你若是嫁了,这些事就牵连不到你头上。”

陈明玉瞪大了眼睛,可是现在哪里有什么人肯娶她?难不成要她嫁贩夫走卒?那还不如叫她去死。

陈老太太没给她喘息的时间,问她:“你觉得,秦家的四少爷怎么样?”

今天送陈明玉回来的,正是秦家的四少爷。

陈明玉苦笑了一声:“祖母,秦家四少爷是秦夫人的嫡出幼子,秦家怎么肯?”

陈老太太目光阴沉冷淡,嗤笑了一声,语调颇有些嘲弄:“她会答应的,若是不答应,我也有别的法子。”

陈明玉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看着陈老太太,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想好好的活着,却并不想被发卖,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现在陈老太太又给了她一条路,如今她所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她的心就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陈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有些放空,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或者,也未必是秦家......”

陈明玉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不详的预感,就听见陈老太太说了一声:“范家也不是不错的去处......”

陈明玉听的越发如同坠在云里雾里,她握着陈老太太的手紧了紧,声音都染上了一丝颤音:“祖母,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陈老太太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附在陈明玉耳边同她轻声说悄悄话:“你祖父从前给你准备了大批嫁妆,预备给东平郡王的......现如今你祖父陷进去了,他如今这景况,谁敢收银子替他说话办事?没人有这个胆子。祖母拿它们来,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她顿了顿,见陈明玉把脸往后仰了仰,就道:“祖母也没旁的愿望了,我这么老了,自然要陪着你祖父一起下去的。只是你得好生活着,活的风生水起的,别看太孙现在这样轰轰烈烈,日后下场未必就见得好到哪里......他们未必就能善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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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易

陈老太太的声音放的越来越低:“东平郡王你是嫁不成啦,现如今你祖父那些银子她们哪怕想要,也不会用这样的位子来许你啦。不过你也别伤心......”陈老太太看着明显已经呆滞了的陈明玉,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可是秦家跟范家,你都是去得的。”

陈明玉低头略想了一回,就明白为何秦家这些日子待她虽然谨慎,却也不敢过于谨慎了,她问她祖母:“您早有打算?”

“我这辈子,一直提着一口气,什么都输长宁伯府那个老太婆一头。”陈老太太淡淡的笑了笑:“从前我就对你说,你在宋楚宜跟前丢脸,就如同我在宋老太太跟前丢脸,就是这个意思。自来我就跟她不是很对付,这次冯公公给我献计叫我死在她家门口,我原本是想死的,可是后来又忽然不想死了。我若死了,你祖父浑水摸鱼又被贬了又怎么样?他年纪大了,经此一事只怕会落到谷底再也起不来,宋家也不会容他活着。”

陈明玉听不大懂,懵懵懂懂的看着陈老太太,不知道陈老太太究竟想说什么。

陈老太太停了停喘了口气才接着说:“后来我仔仔细细的想了一回,终于想到了办法。我们是没指望了,反正也都老成这样了,无所谓死不死。你祖父犯的事前朝也有先例,他跟皇觉寺勾结的事儿没被捅出来,他就只有史御史说的那些罪过,最重也就是杀头了,不会连累年纪尚小的孩子们,陈家总算是能留点血脉的。”

说了这样久,陈老太太终于不再说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开始说一直叫陈明玉悬着心的计划:“我打算着,跟范良娣做个交易。”

陈老太太今天去找的是王侍郎的太太-----同是东宫一党,从前也是有往来的,陈老太太知道王家跟范家关系匪浅。她找王太太,是想求王太太去东宫给她带句话。

陈明玉悚然而惊,听陈老太太说完了前因后果,简直连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她抓着陈老太太的手,有些惊恐有些担忧:“祖母,现如今范良娣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皇觉寺的事儿,不正是范良娣闹的么?太子殿下纵然不愿意事情闹出来,可是对范良娣只怕也厌恶透了吧?您这个时候去求范良娣,又有什么用处呢?”

陈老太太看了一眼陈明玉,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傻孩子,她要是个简单的,能把太子妃挤兑了这么多年?放心吧,她总比你想象的精明多了。”

“那您是想叫范良娣成全我跟范家的婚事?”陈明玉还是觉得这未免有些石破天惊:“可这也太招惹别人的眼睛了,范良娣难不成就不担心宋家?”

陈老太太就眯了眯眼睛:“你还小不知道那是多大数目。也不知道范良娣多需要银子.......”她哂笑了一声:“就算你是地狱里的恶鬼,这个时候在她眼里恐怕也跟个仙女儿没什么两样,你放心吧,她会答应的。”

陈老太太说的这样斩钉截铁,陈明玉却仍旧觉得这事儿虚无缥缈。

反而是东宫的范良娣在吃了一惊之后才回转过来,疑惑的问了一声齐嬷嬷:“你说谁?”

齐嬷嬷垂眉敛目的答了话:“是陈老太太.......”

范良娣蹙起眉头,之前钱应劝她答应陈老太爷把陈明玉许给东平郡王,现在陈老太太又求她把陈明玉许给自家大哥的嫡长子?亏她怎么敢想!

她揉了揉额头,正要说话,就听见齐嬷嬷又道:“王侍郎说,陈老太太那里还有礼物献给娘娘,也是陈老太太的一片心意。”

范良娣略蹙着眉头想一想,心中还以为是从前与陈家往来的信件信物等东西,心中待了恼怒跟咬牙切齿,可是等打开厚厚的一沓信封一看,立即就又把装信封的匣子阖上了。

陈家居然还有这等财力!她想起西北的生意早十年前都是陈阁老在经营,再想想扬州弊案章渊那里的孝敬还有西北那事章天鹤的倒台,不得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重新看向齐嬷嬷。

这么一大笔银子,能做许多许多的事了,今年韩正清送回来的红利其实不过十万两,是她自己写信百般说服了父母,父母才从家里凑出了七万两,就这样,还卖了不少东西跟宅子林子,现在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她转头吩咐齐嬷嬷:“去拿纸笔来。”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脑海里迅速权衡利弊-----弟弟远在福建,侄子也在荥阳,都离京城千里之远,把陈明玉送到那边去成了亲,根本引不起谁的注意。

而等到时候顺天府查起陈家人口来,再说陈明玉早就已经与范氏订过亲,去金陵之前就已经前往荥阳了......

虽然漏洞百出,可是谁会揪着一个不过及笄的女孩子不放呢?至于宋家......范良娣眼里染上一层阴影,宋家自来就从没想过上她的船,还一味的跟她做对,她若是顾忌宋家,日子也不必再过了。

因此第二天陈老太太再去见王太太回来之后,终于露出了这阵子以来的第一个笑脸,拉着陈明玉细细的看了半天,既不舍又万分欣慰的嘱咐她:“日后就靠你自己了,祖母替你打算到这里,已经尽力了。”

陈明玉没料到竟然真的就成了,还是定的是范家的嫡长子,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拽着陈老太太的手,茫然了半日。

还是陈老太太着人给她收拾铺盖行李了,她方才如梦初醒,跪倒在陈老太太跟前痛哭流涕。

陈老太太反倒是想得开了,笑的无比舒心:“以后这要斗,也是东宫这两位斗。你跟宋六小姐或许天生就是生下来做对的,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再输了。咱们怎么也得赢一次,叫她们也尝一尝咱们家尝过的痛苦......”

陈明玉目瞪口呆,指甲陷进掌心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阴影

十一公主既要办茶话会,自然是有头有脸平时有来往的人家都要下帖子请的,镇南王府也在被邀请之列。镇南王妃拿着帖子有些犯难,觉得自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若说心里一点儿怨气没有,那是假的,她这样诚恳的上门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叶景川也一片真心,最后宋楚宜却看她儿子不上,做母亲的,难免心里有些不痛快。可镇南王说得对,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人家当初也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因此她这口气就憋在心里,现如今知道这茶话会到底是为的什么办的,心里就有些尴尬。

她纠结思虑再三,觉得纵然自己要去,也不能待儿子去-----十一公主府的这茶话会办的有趣,驸马在前头招待男宾,女眷们在后宅看戏耍乐,因此大多数男孩子们也都被邀请了。叶景川从前就同驸马关系不错,自然而然的宾客名单里也没落下他。

等叶景川晚间来请安的时候,她就特意支使儿子去做事:“你大妹妹陪嫁的床也打的差不多了,你若是有空,就往城外瞧瞧去,再把镶嵌的东珠带去。”

是专程给了已经从工部致仕回家的老工匠帮忙打的,人家住在城外,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个四五天,叶景川知道他娘心里是担心他触景伤情,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回头去找他大哥跟父亲,说陈阁老被押解进京了的事儿:“听说是今天才到的京城。”

这也算是晚了,崔应书都差不多也要到京了,镇南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两个儿子问:“锦衣卫那边还没传出什么信儿来?”

冯公公也下了诏狱了,照理来说,他那里总也得有些话该吐出来了吧?

叶景宽坐在他父亲下手,闻言自然而然的接上了话:“前几天我顺路打听了一回,听说已经开始做文书了,既然都开始做文书了,想必赖大人不会一无所获吧。如今只等陈阁老到了京城,刑部再审一审了。”

孟继明这只狐狸这回也不说病了,成天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陈家这回是怎么也跑不了的。镇南王哦了一声,转头又问叶景川:“福建那边,你还去不去?”

福建那边传来战报,说是海盗勾结倭寇钦犯沿海边境,一千余人把当地三千民兵打的落花流水,成功劫掠不少东西,还掳走了二三百名百姓。圣上震怒,已经下令让兵部左侍郎廖怀远下去巡视,若是叶景川想去,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叶景川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儿子正想同父王提这个事,我是要去的。”

去了福建也好,踏踏实实学些本事建功立业,小儿子终究不是勾心斗角的材料,镇南王言简意赅的点头:“也好,那你准备准备,大约也就是这阵子的事了。”

宋家也收到陈老太爷被押解进京的消息,宋老太太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听说他在路上病了好几场,我还当他要拖到中秋过后才进京了,这还不是照样要回来?偏得做那些做派,他如今这副样子,还以为有人敢朝他伸出手拉一拉他?”

今天皇觉寺剩下的最后二十名僧人也被杀了,这么些年来,朝廷除了当初泰王的事儿,还从来没杀过这样多的人,恐怕建章帝登基到现在,朱笔批复的死刑犯们,今年是最多的一年了。

宋老太爷说起这事来:“其实说是和尚,这帮人何曾真的把自己当和尚了?圣上这回在皇榜上也说的清楚明白,称呼他们是叛党、逆贼。”

宋大老爷也点点头:“之前魏家散布流言说什么皇觉寺是遭了小宜的连累,很是乱了一阵。自从皇榜贴出来,这话渐渐的也没人敢提了。”

乱党就是乱党,逆贼就是逆贼,还是企图刺杀太孙的逆贼,有什么好说的?犯下这等大罪,就算宋楚宜不是天煞孤星,难不成他们就能活了?百姓们也不是全然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晚间等珏哥儿回来,也就知道刑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宋老太爷道:“圣上这回是下了狠心要整治吏治,孟继明又是个聪明的,他这回可是马不停蹄的等着陈老太爷到了刑部衙门就开审了,以他这样的办事效率,恐怕这案子不必跟皇觉寺的一般,拖到这样晚。”

其实朝廷办案,自来按照规章程序走下来,几个月是最起码的,晚的拖了几年的也不是没有,皇觉寺的人不过十几天就被定罪问斩,着实算得上神速了。至于陈老太爷的这案子,孟继明估计用时只会比锦衣卫审皇觉寺的少。

因为腾出了空,还得准备接下来审崔应书呢。

宋老太太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皱眉,实在是这事不好应付,整个九江的官员都怕受牵连,一口咬定就是崔应书的责任,他们众志成城,又把表面上的证据做的这样好,一副不把责任推给崔应书,就誓不罢休的架势,着实叫人伤脑筋。

宋老太爷看了宋楚宜一眼,告诉她:“常首辅也没法子,派了人去九江那边打了招呼,可是九江那边一口咬死了就是崔应书受贿。”

这想想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死了四五千人,这不是个小数目,放在福建,已经足够叫总督都暂时剥夺官位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了。何况是在九江?九江一系的官员想必都是受了人指点,把这个黑锅给外来的崔应书背,自然,他们从前估计是没这个胆子的,这个胆子是谁给的呢?这也很好猜,这事儿跟皇觉寺和陈老太爷的事是三管齐下齐头并进发生的,叫人不疑心到他们身上也难。

可当初陈老太爷能说动他们,是因为他们也相信陈老太爷所说,宋家崔家恐怕都要倒霉,一个崔应书,背了这个黑锅也就背了,并没什么所谓,现在呢?

就像她上次同端慧郡主说起的那样,现在宋家跟崔家可都还好好的,就算该急,也是他们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借刀

陈老太爷的案子果然如同宋家人猜想的那样审的极快,孟继明向来很知道跟着朝中的风向走,现在显然陈老太爷一系是要彻底倒台了,他从前又在建章帝那里挂上了号,办这个案子不可谓不尽心,就连陈老太爷送的金盒子究竟多重,他都着人量了出来细细报了上去。

朝廷官员草菅人命兼假公济私,还插手地方政务,企图威胁贿赂一方知府,这罪名说重也重,说不重也不是那么重,端看建章帝怎么判了。

等建章帝斩立决的批复移下来,孟继明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幸亏他这回眼明心亮,没跑去给人添堵,否则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倒是户部尚书最近都不大高兴,都说皇觉寺是皇家寺庙,供奉颇多土地圈的也颇多,本该是富得流油才对,可是从皇觉寺抄出来的东西不过白银六万余两而已,实在是大大低于预期,而陈老太爷那里自不必说,老狐狸恐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能送金盒子装唐明钊手抄的人,家里居然只抄出三万两银子,着实叫人觉得难以理解,这几天他上朝时都有些蔫巴巴的,户部的银子本来就从来没有够用的时候,秋收税赋一收上来看着是不少,可是往西北福建那边一拨,就又捉襟见肘了,何况今年还添了九江事,户部尚书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等下朝的时候他同宋程濡一道走,宋程濡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笑:“最近抄家抄了这么两家,怎的你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户部尚书姓郑,叫郑三思,他此刻也不三思了,对着宋程濡苦笑了一声:“宋公还取笑我,谁知道皇觉寺跟陈家的银子哪儿去了,送礼的时候这么流水般的花出去,抄出来的却只有这么一点儿,够做什么的?九江那边报上来二十万的缺口呢!这叫人怎么填?!”

说起这事来又忍不住骂九江知府跟江西官场一丘之貉,豫章知府去年还为了鄱阳湖水患跑来京城死乞白赖的求了十万两银子去,可是到头来什么也没做成,今年鄱阳湖照样洪水泛滥,照样得重新修筑民房,九江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去年修堤坝修祠堂拢共批了二十五万两银子下去,可水花儿都没听见一个,今年就又出了事,还又报上来二十万两银子做灾后重建,实在是......郑三思心里抱怨几句,觉得江西官场实在是腐烂至极。

可这话郑三思再三思索过了,是不能提的,毕竟现在这个黑锅已经全然被推到崔应书身上去了,这位工部左侍郎也的确是命不好,谁叫他要去江西那片呢,那片的官就算是好的,去了那边也学坏了,只有沆瀣一气使劲儿贪的,没有能独善其身的。你崔应书想帮百姓干实事,那可不就碍着别人的路了么?人家放着你这个现成的冤大头不坑,坑谁?

宋程濡也是从户部尚书做过来的,闻言似乎深有同感:“可不是,人人都当户部是钱袋子,可是户部尚书又不会生钱。你这会儿就愁上了,等到了年底日子可怎么过?福建浙江皆有战事,西北那边年底又要发饷,到了那个时候再愁不迟啊。”

郑三思顿觉牙疼,别人做户部尚书不说肥得流油吧,总算日子是过的风生水起的,就他倒霉,一上任就接二连三的出事,福建那边海寇猖獗,军费是万万不能少的,一少郭怀英那批人还不得跑到京城来生吞活剥了人?那个泼皮什么都敢做的。西北那边更是耽搁不得----一给私底下克扣了,被御史他们发现了参奏一本可没法儿活,兼这两年黄河水患、眼前的马圆通造反一事,户部简直过的天天都紧巴巴的。

从前那些截流之事都不敢做了,别说底下了,他这个尚书都摸不到多少孝敬银子,实在叫人生气,最叫人生气的是九江那边,从前批十万两,好歹那边留个三四千银子来打点打点,现在他们报多少就得给批多少,否则就要闹,整个江西官场一块儿闹,真是受够了这帮孙子的鸟气了!

“听说崔侍郎已经进了刑部了?”郑三思磨了磨牙问宋程濡:“不知道崔侍郎这案子是个什么走向。”他说着,一面又摇头:“要我说,崔侍郎再不是那等贪赃枉法之人。九江决堤之事年年都有,不过这回崔侍郎赶得不巧罢了......”

宋程濡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回家换了常服,跟宋老太太一道用过了晚饭,方才带着宋楚宜跟宋珏去了书房。

常先生跟应先生早已经候着了,见了他们忙起身见礼,彼此见过,就又坐下来。

“小宜说得对,九江的事人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没人捅破罢了。”他把今天见郑三思时郑三思说的话说了:“那帮人贪得无厌,胃口一年比一年大,连给户部的常例孝敬也没了,贪得无厌到了这个地步,连户部也不看在眼里了,郑三思心里对他们都存着一肚子的气呢。”

郑三思如此,户部上下应该也是长了一条舌头的,户部是个什么去处?那是个跟银子打交道的去处,在那里呆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一次两次没孝敬他们尚且给你小鞋穿,何况是三次四次五次?从前没机会也就罢了,一旦抓住机会,他们还不把你往死里踩?

常先生看了宋楚宜一眼,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六小姐的意思,是挑动户部的人跳出来闹事?”他又自己摇了摇头:“这恐怕不妥,郑大人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

现在情势对崔应书明显不利,他就算是知道自己利益受损,也不会出来得罪江西官场。

“不。”宋楚宜言简意赅的微微摇头:“不用他们来带头闹事,他们只要在关键时候,呈上这些年九江申报的修堤坝,抗灾抚民的账册罢了。而这一点,郑大人已经承诺祖父了。适当的时候,他是愿意伸这个援手的。”

第一百九十章 利用

郑三思也不是白叫这个名字的,他会叫郑三思,当然是因为凡事都很三思,既然他会跟宋程濡明晃晃的抱怨九江的官员贪心不足,就已经是一个讯号。他在告诉宋程濡,如果时机恰当,宋家又有能耐救崔应书,他会适时的伸这个手。

常先生忍不住一凛,似是忽然明白了自家六小姐想做什么,不由得瞠目结舌的看向宋楚宜:“六小姐是想自己拿九江知府开刀?可这不妥罢?虽说皇觉寺跟陈老太爷的事都不关咱们府上的事,可是这世上也不止咱们家有聪明人,恐怕不少人瞧出里头有咱们家的影子了。再出手,碰上的还是整个江西官场,恐怕.......”

建章帝不是不知道,他是装糊涂。皇觉寺刺杀太孙,这不管到底是端王余孽所为还是跟旁的事有关,都是罪不可赦的,他也正好需要把皇觉寺这帮子怀着二心的和尚们收拾了。而陈老太爷那边,是因为算计宋琰出的事,之前在京城虽然宋家算是做的极好,半点痕迹没落下,可是光是方孝孺的不降反升就已经颇能说明问题了-----管着官员升降的可是宋程濡。

若是方孝孺不是投向了宋程濡或者是宋程濡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焉能如此帮一个陈老太爷当初的嫡系?

不管怎么说,陈老太爷毕竟是斗输了技不如人,当初崔绍庭的事其实多多少少也有陈家的影子,因为这个,建章帝睁只眼闭只眼,就当看着两只老狐狸斗了------陈老太爷输了他还高兴些,毕竟宋家比起陈家来,这立场又更坚定的多了,陈老太爷押宝压得也太早了。

“不,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做,我们也不会沾手的。”宋楚宜摇头,偏头看了常先生一眼,忽而弯了弯嘴角:“依先生看来,若是这件事由东平郡王来做如何?”

除非东平郡王是失心疯了,否则怎么可能去得罪九江一系的全部官员,他们蛇鼠一窝,谁手里是干净的?朝廷拨下去的银子,层层盘剥之后,恐怕到百姓手里的不过十分二三。这些人同仇敌忾,俨然已经成了利益一体的一个网里的鱼了。

“若是能成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东平郡王当监审,担干系的就是他了,可是他如何肯担这个干系?”常先生摇头苦笑:“恕某无能,想不出此计可行之处。”

“先生不是无能。”宋楚宜牵了牵嘴角,想了想就跟宋程濡道:“祖父,我上次托您办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宋楚宜求宋程濡派些人去九江探听消息,宋程濡从宋楚宜回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把人派出去了,他点了点头:“已经有了回信,都按照你说的,办好了。”

他顿了顿,见常先生跟应先生都一副茫然的样子,就冲他们道:“这个丫头,她让我派下去是找当初被抓的那些,说是被崔应书指派了押运银子回家的镖局跟他手底下的心腹人的。”

这是早就该做的,当初崔应书的事刚传到京城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建议宋程濡去这么做了,可是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处,这些人都已经签字画押了,又是被人收买了的,哪里那么容易被撬开嘴巴?

宋程濡咳嗽了一声,卷起手道:“还有,去找当初陪着崔应书下去的两个工部的员外郎,跟工部的其他人等,搜集崔应书建造大堤所用图纸,找到负责采购的那批人。”

常先生立即就明白过来宋程濡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看了宋楚宜一眼:“这是......要工部的.....工部的人去闹开这一场事?”

宋楚宜理所应当的抿了抿唇:“也不是一定要工部出来闹事,只是,建造图纸跟采买材料本来就不是同一回事,我舅舅再能干,他能既画图纸,又兼职采买?底下人昏了头克扣了东西,关他什么事?工部这么多人跟着下去,都是吃白饭的吗?怎么没见听说除了我舅舅以外,还抓了其他工部从犯?难不成工部从上到下,唯有我舅舅一个人负责修建堤坝,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罢?”

这当然不合常理,崔应书是工部左侍郎,他负责的还是营建司的差使,是管画图跟监督施工的,而采买回来的材料,怎么归他管?跟下去的两个员外郎在做什么?

江西那边的人估计是听了陈老太爷的话,相信宋家跟崔家届时已经倒了,墙倒众人推,连陷害人的圈套都做的这么不周详-----自然,其实也已经挺周详了,人证物证都有,还有九江知府派去的人截获了崔家的马车,人赃并获的铁证,又有崔家下人出来指证......

可是宋六小姐不是好糊弄的,她敏锐的发现了其中漏洞,工部其他跟着下去的并没多少被牵连的,至少两个最主要的,崔应书的左右副手都没被牵连。

出现这样现象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一是因为这两个人运气奇好,九江那边的人也不想对付他们,二是他们本来就收了银子。前者的可能性当然要小于后者,有脑子的人都想得到。那么这两个副手就很有必要查一查了,顺着他们挖下去,说不定还能挖到更大的鱼。

宋珏就瞄了宋楚宜一眼,这个小丫头后头是有高人在指点啊。宋楚宜聪明他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这拉工部下水这一招就太对症下药了一些,宋楚宜这个门外汉显然是不该知道的,前几天她还为这件事发愁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想宋楚宜这几天所见的,也就剩一个太孙殿下,忍不住有些吃醋,周唯昭什么都帮她先想好了办好了,他这个哥哥倒被显得多没用处了似地。这还没过明路呢,赐婚的旨意也还没下,马屁拍的这样早......算了算了,他在心里想想,觉得这样也是件好事,这也说明他把宋楚宜放在心上,急宋楚宜之所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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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山芋

周唯昭有些冤枉,他的确是给宋楚宜分析了其中门道-----当然,他虽然聪明,可是建造这些东西的本事还是没有的,毕竟他小时候养在龙虎山,对银钱实在没什么概念,建一个大堤需要多少银子,也是他的幕僚黄元厚跟林振兴给他算的-----黄元厚他爹正好就是如今的工部尚书黄鼎,也不知道黄鼎要是知道儿子学了他的本事出来把他爹跟工部转头就卖了,是个什么样想法。不管怎么样,这俩人把工部职能还有这里头猫腻都给指出来了,兴奋的帮着他家殿下去宋六小姐面前卖了个好----宋六小姐若无意外,估计就是太孙妃无疑了,现在跟未来主母搞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嘛,何况这也是顺手给东平郡王添堵挖坑的事儿,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正当职业啊----这回差点被东平郡王跟范良娣坑死在天水镇,要不是他们跟太孙殿下命大,早没命了,明面上不能怎么样,还不许他们暗地里报复报复?

宋楚宜虽然对这些同样没概念,可是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反正横竖工部尚书总该是知道这里头一系列的手续下来要多少银子,而采买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她已经找人都给记录好啦,采买那批人也都被她神通广大的祖父给找到了,一个人都没少,都已经押往京城了。

陈家的案子总算是告一段落了,陈老太爷被判了斩立决,三天之后就要在菜市口处斩,成年的男性流放岭南,女眷倒是不用被发卖,全被遣送回了祖籍。

建章帝如今这样处置也是能理解的,毕竟皇觉寺那边杀的太过了,到现在京城菜市口那边晚上都没人敢从那里过,阴气沉沉的,再杀伐太重就不好了。

宋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陈老太爷一死,陈家族里的男丁又被建章帝亲口下令说了十年之内不许出仕,十年之后......陈家本来就没有出息的后辈,荒废十年之后就更是不足为惧了,陈家算是废了。他们现在主要看崔应书的案子进展。

说起来孟继明头一天提审崔应书就被惊得闪了腰,郡马大人头一句话就喊冤----这也是该当的,哪个人到了他跟前第一句话不是喊冤呢?连陈老太爷也是先叫几声冤枉呢。

可接下来郡马大人就及其干脆的把他画的图纸还有他批复的朝户部申领银子的条陈拿出来了,说自己只申领了十五万两银子,因为足够用了,可是九江知府跟他的两个副手却瞒着他往上报的时候,却多报了整整八万两,户部一共批了二十三万两银子。

他及后又拿出来那些经他副手们批复的采买单子,石料木头人工,这些所有的费用加起来,工部副手给他的报的是十一万两,这十一万两银子跟他修建堤坝的预算并不差太多。可是问题是在,他又拿出了另一份账本,这份账本记得也是修建堤坝材料的采买费用,可是却比之前的整整少了七万两。

意思就是说,豆腐渣工程是真的存在的,九江堤坝本来就有问题,所以才会这样不经考验,洪水一来就遭了秧。

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后头的这本账本才是真的用来修建九江堤坝的账本,而要命的是,后头还记着多余出来的银子的去向-----知府大人那里打点了二万两,清远显县官那里打点了八千两,总督那里.....那是个大头,孝敬了三万两,监察御史那里送了一万两,其他的,工部的两个员外郎,底下的包工头们均分了。

孟继明捧着这些东西,觉得手都在打颤-----建章帝刚说过要整治贪腐,刚落马马上人头就要不保的陈老太爷的罪名其中一项里头也有贪腐......现在要咬整个江西的官了!这要闹出来,比之前扬州弊案的案子也小不了!户部一共批了二十四万两银子下去,最后到他们手里的已经只有十一万两银子了,就是这十一万两银子,他们江西的官还要层层再盘剥一遍!

连孟继明都忍不住要吼一声这帮子蛀虫!

他不敢作主,冷汗涔涔,案子也审不下去了,第二天上朝就如实先把崔应书的口供跟提出的证据递了上去。

太极殿的气氛一时冷的叫人忍不住打冷战,分明是八月的天气,众人却总觉得已经飞雪了,连一向不动如山的常首辅跟杜阁老,眉毛都不禁抖了抖。

建章帝勃然大怒,当天回后宫甚至气的连饭都吃不下,越想越生气,当晚就点了内阁的几个老油条,问他们的看法。

常首辅自来是不多说话的,这回却罕见的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该查。”

建章帝已经跟寒冰一样冷的脸色闻言缓和了几分,是该查,该一查到底!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明白,可是若真是照着崔应书上书所说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里头别说养鱼了,恐怕就是草也活不了,这帮人是在蛀空他的江山。

杜阁老紧随其后:“的确该查!臣回去算了算这些年九江报上来的修堤坝的次数,几乎频繁到二三年就有一次,每次朝廷拨下去那么大笔的银子,可是每年还是要出事......这事也不独今年有,恐怕郡马只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已。”

杜阁老才不管到底崔应书是不是受了无妄之灾,他只知道江西巡抚是东宫的人,他贪的这么狠,一旦被揭发出来,东宫少不得也跟着丢脸。而崔应书恰好也是东宫的人,现在反正是东宫自己乱了起来,他是乐意看热闹的。

宋程濡不免感叹一声自家孙女儿跟太孙殿下都想的很是正确,果然一向温和派的杜阁老对这件事格外热心,有他跟郑三思两个人这么一推动,查九江堤坝案的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那现在剩下的就只一个问题了,建章帝看了底下神情各异的人一眼,缓缓出声:“谁来查?”

这次的案子不同赏赐扬州弊案,事关崔应书,宋程濡这个当姻亲的自然要避嫌,剩下的就是杜阁老、郑三思常首辅和孟继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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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得罪

建章帝抿了抿唇,指着杜阁老:“不如就由杜阁老跟孟爱卿来主审,如何?”

常首辅不动声色的瞧了孟继明一眼,孟继明立即就出来领命了:“臣一定竭尽所能!”倒不是他想出这个头,实在是他是刑部尚书,根本就逃脱不了,不管点谁,中间总有他,早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只是要得罪这么多人,到底不是好玩的,孟继明受了人指点,无师自通的打蛇随棍上,求建章帝赐个恩典:“只是事涉江西一省官员,牵连无数,臣实在惶恐......”

杜阁老脑子转的极快,几乎是立即紧跟着道:“老臣也有此意,不如请圣上照旧如同前次科举案那般,指派郡王殿下监审。”

杜阁老可不想替恭王得罪江西这批难啃的硬骨头们,上回扬州弊案太子叫多少恭王一系的官员落马,这回他也要叫东宫好好尝尝这颗苦果!

建章帝准了,宋程濡回头就同宋楚宜道:“你我都料得很准,杜阁老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也不怕东平郡王不照规矩来办事-----这个老狐狸一准儿会把户部工部都拉下水的,户部工部受了这么多年鸟气,也是时候替自己争取争取权益了。”

之前的铺垫工作都已经做的很到位了,证据人证也都一股脑儿的给准备好了,宋楚宜当然不再担心这些,就是工部尚书她也不担心,黄元厚自会说服他老爹的。

倒是东平郡王得知这桩差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儿,他要是由着杜阁老他们审,那江西巡抚肯定就要遭殃了,可若是他想在中间做手脚-----杜阁老还不得立即就揪住他的错处往上递啊?谁出的这么损的主意!

钱应听说了之后,先劝东平郡王去同太子殿下提了一提,太子经付友德提醒,自然知道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建章帝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限度,而九江出事这么多次,如今乍然有人把这些年九江申请修建堤坝的次数还有银两都分门别类的列了出来,事情已经捅破了,就再没有和缓的余地。

最叫他痛恨的,是江西巡抚在江西任上做了六年,给他上贡走门路的银子统共也只有三四万两,还口口声声的说江西要银艰难,每次来了京城就走门路请他帮忙过户部那关。

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太子仔细想了一想,除了收过他几回银子,没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而这收的银子,谁能证明自己收过?

他对着儿子皱了皱眉:“这是得罪人的事儿,可是你也别怕得罪人。作主的毕竟是你皇祖父,你查的清楚明白,不辜负你皇祖父的圣恩,对你自然有好处。”

付友德跟陈德忠都点头,等东平郡王出去了,又同太子提醒:“杜阁老特意点的是东平郡王,这是打着叫咱们东宫自己乱起来的主意。杨云勇他贪的也太狠了,咱们想保他也没法子,何况也不能保,如今圣上恨他只怕比恨章天鹤更甚。”

太子对自己这个亲弟弟越发痛恨的牙痒痒,冷笑了一声,胸口憋闷越发严重,缓了好一阵面色才舒展了一些,忍着晕眩点了点头。

钱应听说太子这样说之后,到底叹了口气,实话同东平郡王交了底:“殿下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于您却是大大的不利了。毕竟这得罪人的,可是您啊。”

东平郡王也愁得没法子,可是谁叫杜阁老偏偏点了他,谁叫建章帝偏偏又同意了呢?

木已成舟,再抱怨也于事无补,钱应仔细想了想,就尽职尽责的替他的主子打算起来:“不过殿下说的是,您办好了这件差事,固然得罪了许多人,可同样的也有好处-----从此以后谁也要赞您一声一身正气。就是圣上那里,您接连做好了这两样差事,未来的路也会通达多了,这件差事,卑职是这样想,既是躲不过,就好好的去做,做出名声来。若是臣没猜错,这件事您若是做好了,圣上也该给您派正经差事了。”

东平郡王向来是听得进去旁人的话的,何况是从来一心为他打算的钱应,他点了点头,自此异常用心的跟着杜阁老和孟继明审崔应书的案子。

虽然孟继明跟杜阁老都是人精,对于审案都是一把好手,可是光是证据就有整整几箱子,东平郡王为了办好这件差事,着实是忙的不可开交。

另一边的宋楚宜也有些忙,她倒不是忙的崔应书的事儿------关节都已经全部打好了,剩下的她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等结果了。

她忙的是另一件事-----清风先生此次是跟着宋琰一同回来的,虽然老头儿说什么也不缺,随便给座院子住就好,可宋楚宜总不能真的这样随意,给清风先生挑了座小院子之后又亲自吩咐人布置了屋子,算了日子又打发人去码头上守着宋琰。

宋琰回京的那一天,陈阁老在菜市口被弃市,围观的士子听说把现场围堵的水泄不通-----虽然陈阁老并不是因为泄题而被判的死刑,可是在天下读书人看来,陈阁老就是个倒卖考题有辱斯文的大奸臣,如今他因为旁的罪名被斩首,他们也是乐意看一看奸臣的下场的。

马车被堵得寸步难行,清风先生干脆弃了马车步行,见宋琰也跟着下了马车,走了一段路,在热闹的大街上驻足片刻才回过头冲着宋琰道:“陈老太爷败在你手上,着实不是因为你手段多高,而是他自己自视甚高,早忘记了当年是如何春冰虎尾如履薄冰了。你当要谨记,无论何时,也不可掉以轻心,不可凡事由着自己的心意来。自古以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宋琰垂头恭敬的应了,跟着清风先生老老实实的步行回了长宁伯府。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先手

清风先生巡视了一回自己的屋子,觉得很是满意,屋外一丛翠竹迎风招展,屋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摆----除了一缸青花瓷的大缸,里头摆着几尾赤身银尾的金鱼,里头有一片一片的鹅卵石大小的浮萍,添了一抹生机,其余并无装饰,反倒是柜子打的格外的大。

他抚着胡子看了一回,甚是满意,连带着对来迎接的宋珏也有了几分满意:“你有这等眼光,甚好,不错不错,不像是考武举出来的。”

虽说武举也是要写策论的,可是在文人看来,比科举制艺可要简单不知多少了,宋珏看他一眼,拱了拱手道:“这是家里六妹妹布置的,先生满意就好。”

清风先生哦了一声,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就是那个绍庭说很有些特别,跟我挺像的丫头?之前还以为绍庭是说我们长得像,现在看她既有这等眼光,或许的确是个冰雪聪明的,她怎么知道我的书多?这三间屋子打通了,这很好,这鱼也有些意思,就是有一点不好。”

宋珏对他很是尊敬,从善如流的问:“不知是哪里不好,晚辈这就去着人改了。”

清风先生自书堆里探出头来,半点也不跟他客气,指着那张红木的长桌跟他说:“这个不好,上头我是不摆书的,你帮我寻些吃食来,我喜欢上头摆吃的。”

宋琰也正跟姐姐说这位清风先生:“跟舅舅说的一样,先生同我老师很是不同......”

宋楚宜忍了笑安慰他:“世外高人总是跟寻常人不相同的,可他教你的道理都是再实用不过了,他与你老师......一个乃当世大儒,为天下读书人之首,另一个不拘一格,却是世情练达,你跟着他们两个,我是极放心的。”

宋琰从前是个顶乖巧的孩子,做的事也都是照本宣科的来,可是被哥哥带着教了一阵子以后,已经很能适应同各类型不同的人打交道了,连清风先生都对他能跟着自己走街串巷找一家好吃的水酒店表示震惊,说他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此刻他就顺着姐姐的话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先生是个面上放荡不羁内里却别有乾坤的。”

一面说,一面已经到了宋老太太的院子,宋老太太拉着宋琰只是看不够,嘘寒问暖了一阵之后才说起他在金陵的事:“实在是把我吓得不轻,你这个孩子......”她摸了摸宋琰的头,看着他有些恍惚,其实好像不过也就是几日前还在她跟前撒娇的孩子,一转眼就已经长成大人了,她把话头一转,问起崔华蓥来:“王家没为难她吧?”

这件事王家做的着实太不地道了,自家儿子是个纯断袖,还瞒着崔家人,硬是求娶了人家女儿,宋老太太每每想起来就替余氏觉得揪心,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转眼就成了和离大归的妇人,着实是气人。

“本来就是他们做错事在先,后来又有王公子被设计的事,他们担心还来不及,除了好言好语的求过华蓥姐姐一阵,倒也没做其他出格的事。”宋琰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自家祖母跟姐姐:“听说王家大老爷还特意写信去舅舅那里赔罪了。”

这阵子余氏为了这件事很是伤脑筋,虽然她不说,可宋楚宜每每瞧见她都能看见她越发憔悴的脸,闻言就不由叹了口气:“表姐说了什么时候进京么?”

崔华蓥先跟着崔应堂崔应允押着她的嫁妆回晋中去了,并没跟着一同回京城来。前些天余氏还说,要亲自去晋中把崔华蓥接进京城来。

向明姿也很是为崔华蓥觉得惋惜:“现在进京也没什么好的,有些人的嘴巴总是格外刻毒。就算知道不是女孩儿的错,也要把女孩儿说的低人一等。还不如等过些日子,事情渐渐淡了,再进京城来也不迟。”

这些事她们并不能做主,宋老太太叹了一回,叫人去请大夫人来了-----今天是清风先生跟宋琰一起回来,宋老太爷向来仰慕清风先生之名,早交代过今天要给清风先生办个接风宴的。她要找大夫人再瞧一遍菜单----按照宋琰的说法,清风先生对吃食一道上可格外精细。

宋楚宜刚好带着宋琰告辞出来,半道上碰见宋珏的丫头来请,说是前头院子里清风先生正找宋琰呢,要宋琰帮他整理书籍,宋楚宜也就笑着看着宋琰走了,才转身回关雎院。

刚进关雎院轻罗就迎上来,替她把首饰拿下了两件重些的,就轻声道:“姑娘,陈家老太太今天就上了吊......”

陈老太太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哪怕建章帝没杀她,她也不想留在世上惹人白眼。宋楚宜点点头,语气并没有多少起伏:“其他人呢?”

“陈二夫人领着二房的孩子们一同守着呢,说是等敛了陈老太太尸体,到时候等着陈二老爷一同上路去岭南。”轻罗显见得打探的很是细致,一五一十的同宋楚宜分说清楚:“陈家大房大少爷有个才三岁的嫡子,还有三房的一位姑娘,一并被陈家族人接走了,并没瞧见陈家大房那位嫡出的姑娘。”

陈明玉?宋楚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手里动作一顿,侧过头问:“知不知道去哪里了?”

轻罗很尽职尽责:“含烟去打听了,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的。之前陈老太太都是把这位陈小姐放在了秦侍郎家里。”

陈家一家子都是条毒蛇,不好对付,一击不中就会扬起脖子吐着信子把你咬死为止,宋楚宜不敢对他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就像这次,要不是宋琰已经长成,要不是自己谨慎,早就已经被陈家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陈老太太更是在陈明玉身上费了不知多少心力-----第一次陈明玉犯错她抛出了唐明钊,第二次干脆就是沈家的沈崖,她这么重视这个孙女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斩草

晚间的时候宋楚宜着实被隔壁花厅里的清风先生震惊了一阵,这位清风先生她从前也听过他的名声,最是放荡不羁的一个人,听说许多人都说他有太白遗风。可是听着隔壁行酒令的内容,饶是宋楚宜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怪道上一世沈清让请不来清风先生,估计以沈清让的段数,听见清风先生这足可跟鞭炮媲美的嗓门就要退避三舍了。

连向明姿也偷偷在席间跟宋楚宜咬耳朵:“这位清风先生委实同我所见过的有学问的先生们不大一样,怪道就他能出名呢......”

宋楚宴在旁边听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虽是庶女,可是因着宋家家风仁厚,自来没有亏待庶女的,因此并不畏缩,虽然同宋楚宜这个嫡出的嫡亲姐姐不亲,可是同向明姿却交情不错,闻言忍不住就笑:“表姐这样说,也很有道理。”

宋老太太领着女孩子们用了饭,笑着看她们打闹一回,才吩咐人上了甜点,就听说外头有宫中天使来,这么晚了,怎么宫里头这个时候派人出来?!一屋子的人都惊疑不定,还是宋程濡镇定,立即领着老妻儿子媳妇去了大厅。

宫中来人是颁赏的,是皇后娘娘跟宋贵妃的赏赐,都是赐给宋楚宜跟宋琰的。

宋程濡代收了,当下并没露出什么,叫人厚厚的赏了来颁赏的小火者,自己仍旧若无其事的回头去招待清风先生。

等晚间休息的时候,他却睡不着了,坐在床上靠着枕头轻声道:“这事儿,估计是十有八九就这样成了......”

这个时候赏赐宋楚宜,虽说明面上的理由极动听,说宋崔两家在上京路上襄助太孙殿下,救人有功,可连着今天刚到家的宋琰都一并赏赐了,这里头的意思,谁还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