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忽然这么严重了,是大夫说的?”白文萝心里微诧,记得她离开时,那绿苏虽还是一副病态,但怎么看也不似将走之人。

“嗯,二奶奶才走没多会,那绿苏就又倒下了,瞧着挺凶险的,只是一直撑了五六天,也不见咽气。后来不知怎么,王妃就让欧嬷嬷去找大夫过来瞧瞧。也不知是她命大还是命硬,总之大夫来后,喝了十天半个月的药,她又渐渐能起床了。只是瞧着那脸色,就像是一只脚已经迈进去了一般。当时来看的大夫也说了,她的身子已是油尽灯枯,就是这次能好,也熬不了多长时间了。”沉香说完后,就轻轻叹了口气。她虽是不喜绿苏,只是瞧着她眼下这般的下场,还是免不了心里生出几分嘘唏来。

“那王妃是什么意思?”白文萝沉吟了一会,便又问道。

“我听欧嬷嬷说了,王妃的意思是,这怎么也是二奶奶院里的事,这人也是二奶奶院里的人,因而这事就让二奶奶来拿决定。若是二奶奶点头了,那就将绿苏送到京外的广缘寺去,那个寺庙,王府年年都给供香火,算是熟识的。”

白文萝将手里的瓶子轻轻放下,然后慢慢琢磨起来。王妃为什么忽然就收手了呢?按理,这段时间来,谁都知道那绿苏身子虚弱,时常生病,就是有个什么万一,也没什么意外的。再者,绿苏请求去庙里的事,王妃虽是将决定权推给了她,但同时又连要安排去哪个寺庙都说出来了,不就是暗示她点头答应的意思吗。

难不成王妃是忽然发了善心?白文萝想了一会,就问道:“这段时间,王妃那边都忙着什么事?”

沉香似被提醒了一般,赶紧就说道:“对了,差点忘了跟二奶奶说了,王妃自上个月起,就每日洗手焚香,然后为太后抄佛经,再过十天就是太后的千秋了。大奶奶那边也在准备寿礼呢,前儿大奶奶还着人过来跟我说了,让我帮着二奶奶想着这事。”

“太后千秋。”白文萝一听这个,顿时就明白了。难怪呢,每年这样的日子,无论是宫里还是各个皇亲国戚的府里,都不想有白事给冲撞了。若是个不起眼的下人倒罢了,但绿苏的身份,多少有些不同。王妃必是打算将这事送到府外处理,如此,便也就跟王府无关了,而且,又能显出王府的善心来,倒是一举两得。

只是,这将绿苏送出去真的没关系吗?白文萝想了想,便就晒然一笑。

晚上她跟上官锦说了这事,上官锦倒没什么意外,只说了那就照王妃的意思办,于是这事算是搁下了。完后两人便开始讨论起该给太后送什么寿礼,眼下时间不多,她之前也一直没什么准备。上官锦却没多在意,只让她表到意思就行,太突出了,不一定能讨得太后欢心,反会惹人眼红。

白文萝一想也是,便放了心,不再琢磨这些事。

第二日,她去康王妃那请安的时候,康王妃因要抄佛经,没空理她。只是当她要出去的时候,康王妃却又叫住了她,白文萝站住,等着吩咐。

康王妃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目光里隐隐露出几分不满,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事,你可还放在心里?”

“母妃指的是”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然后才笑道:“哦,那事,我当时就跟二爷说了,只是他说,那院里的他都没有瞧得上的。所以我总也不能明知他不喜,还要硬塞给他。要不这事就由母妃做主吧,我眼拙心笨,挑出来的必比不上母妃选的。”

“你——”康王妃一时有些怔住,她怎么也没想到,白文萝会这么给她回话。她就是知道上官锦脾气倔,听不得她的话,所以才让白文萝开口的。可是,白文萝刚刚说的那话,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听她的,分明就是在顶撞她!

白文萝趁着康王妃还没回过神,就又开口道:“母妃要抄佛经,我就不打扰了,文萝告退。”她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屋外的天空,辽阔高远,她轻轻吁了口气,似笑似叹。

太后的千秋,差不多是跟秋闱连在一起。因而比起给太后准备寿礼,白文萝心里更牵挂西凉那边。秋闱一过,白文萝就开始等着园中的挂花开,因为秋闱的放榜之日,正值桂花飘香之时。

第47章 双喜

八月底的时候,西凉那边终于传来喜讯,白玉轩果真乡试中举,上了乙榜,以十五之龄取得孝廉之号!白文萝拿着那封信,手微有些颤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然后才抬起脸,长舒了一口气。好想,现在就回去,看看她弟弟和她娘亲!

轩儿终于考中了功名,从此无论有她没她,他在白府再不可能被忽视。这么多年了,娘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一定,很高兴吧!

以前的日子,如快速回放的影片般,从眼前嗖嗖地滑过眼睛竟然有些湿润,心潮难掩澎湃,视线稍显模糊,下意识眨了眨眼,竟就有东西从眼眶里溢出,在脸颊上滑出一道微凉的痕迹。白文萝怔了怔,正要掏出手绢,却先她之前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划掉她脸上的泪珠,随即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轻笑地叹道:“第一次见你掉泪,真这么高兴!”

白文萝一回神,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赶紧别开脸,然却被旁边的男人一下子捧住了她的脸,转了过去。上官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以拇指将她眼角边上的泪渍擦干,然后放开手,将她手中的信接了过来,看了看便笑着说道:“十五岁就能考中举人,这整个大景也出不来几个这样的,白家总算是出了位能继承家风的子弟。三年后的春闱,他若是再中,需不需要我给他在京州安排个位置?如此也能离你近些。”

“以后再说吧,这次他能考中我也很意外。”白文萝此时已经收敛了情绪,从他手中接回信,仔细折好后,想了想就说道:“其实轩儿他,并不适合官场。”

“如果他以后真无意仕途,那闲差也有的是。”上官锦笑了笑,接着道:“或者他有自己的意思也不定,你何须为他想这么多。”

“也是”白文萝垂眸浅笑,然后又抬起眼,看着他有些迟疑地道:“我倒不求你为他做什么,只是希望,以后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能看着帮一把就行。”

上官锦瞥了她一眼道:“这个是自然,何须你交待。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爱屋及乌。”

“那可会恨屋及乌?”听他这么一说,白文萝忽然就问了一句。

上官锦本是要坐下的,听她这么一问,忽的就顿住,认真瞧了她一眼,微眯了眯眼睛,问道:“怎么忽然怎么问?”

白文萝心里一跳,向前两步走到他身边,抬手帮他整了整衣襟,然后才看着他说道:“就是忽然想到,便就脱口而出了。”

“恨屋及乌吗?”上官锦挑了挑眉,忽然就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道:“那也得让我恨了你以后才知道!”他说着就俯下脸在她眉间亲了一口,然后慢慢滑到她的鼻尖,脸颊,唇瓣似蜻蜓点水般的吻,嘴里呢喃地说道:“可是我爱你还来不及”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你”这三个字,就时常在不经意间,从他口中说出。然而每多听一次,她心里的感觉就多一分复杂。他的唇已经落到她的脖侧,乐此不疲般细细碎碎地啃咬,白文萝往旁边避开了些,上官锦抬眼,就看到她脸颊上已慢慢浮起一抹醉人的红晕,他顿时勾起嘴角,心里无比愉悦。白文萝有些无奈地要推开他,他却反将手揽到她腰上。

“长卿,我”挣不过他的力气,她只得任他揽着,只是她刚想要说什么,外面忽然就传来一声咳嗽,接着就听木香的声音传了进来:“二爷,曲先生过来了。”

上官锦一怔,他今日并未叫曲元过来。而且今日是沐休日,亦是他难得得空休息的一日,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曲元是不会过来打扰他的。

“你蒸药汤的药材用完了?”白文萝一听,便就问道。曲元进王府找上官锦,一般都是为这事。

“没有。”上官锦摇了摇头,然后就放开她道:“估计是有别的事,我去看看。”

上官锦走后,木香就进来了,并且面色看着有些古怪,像是喜又像是忧的。

“怎么了?”白文萝瞧了她一眼,就问道。

“二奶奶。”木香走到她跟前,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刚刚曲先生过来,是找沉香来着。”

“嗯?”白文萝怔了一下,随后就了悟,问道:“哦,他们俩,还真都有这意思!”之前在别院那几月,白文萝隐隐感觉出沉香有了些变化,只是问了两次,见沉香都否认了。她以为是曲元那边并无这个意思,于是将这事搁下了,没想这会倒是曲元先提出了这事。

“是,不过沉香好像不太开心的呢。”木香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句。

“为什么?之前在别院那会,我就瞧她有这个意思来着,怎么这会倒是不开心了?”

木香苦笑了一下,然后才道:“当时在别院的时候,我也没想太多,倒没少打趣她的。后来她急了,才认真跟我说,她到底是丫鬟身份,跟曲先生那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再者,她向来也没有要给人做小妾的心。而今曲先生过来找她后,我就去问她了,她好像没答应。”

“你把她叫过来吧,我问问她。”白文萝笑了笑,便吩咐道。

没多会,沉香就过来了,进了屋也不太敢抬头。白文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笑着道:“知道我叫你过来是要问什么的吧。”

沉香抬起来,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全是迷茫之色,眼中似喜似悲。白文萝把她的神色全瞧在眼里,就招了招手,让她在旁边的绣墩那坐下,然后才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曲家虽也算小有名望,但实际上,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是个空壳子了。而曲先生也不过是曲家的一个旁支而已,再者,他父母三年前就已过世,单他这边,家里基本就没什么人。而他的那些叔舅,是根本管不了他的事,你过去了,是自己单立门户。只不过这日子却不会像王府里过得这般富足,毕竟曲先生一直也未开馆行医,只是在御查院那挂个名,每月领点俸禄而已。”

沉香一时怔住,她对曲元的身世并不了解,只是听过曲家之名。而曲元一直没机会,也不好与她细细交待。因此她一直当曲元是望族之后,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故而从一开始就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只是随着年纪一天一天地大,再看采蓝也成亲了,这院里的丫鬟中,就数她的年纪最大。这不尴不尬没着没落地过着,说不急是假的,可她却又不想随便配了人。今日,曲元忽然找她来提这事,不能否认,她心里是狂喜的,但是越是欢喜,心里就越是生怯!

“不过,有件事,我需要提前跟你说一说。”白文萝瞧她面上有了松动之色,想了想,就又开口道:“曲先生和白家的大奶奶,也就是秦月禅,小时曾定过亲,后来是秦家退了亲。”

这话一出,沉香顿时有些懵住,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白文萝接着道:“后来,他对秦月禅似乎还惦着一段时间,虽说这能将他说成重情之人。不过,如果男人的重情,是放到别的女人身上,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你是个难得的好女子,配他并不算高攀,只是之前的那些事,你最好都先与他弄清楚了,避免以后堵心。”白文萝说着,瞧着一脸茫然的沉香,就又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跟他开口,我代你问,或是让二爷”

“不。”听见白文萝这么一说,沉香赶紧摇头,这会她已是回过神,然后就开口道:“二奶奶能这般为我着想,我怎么能再让二奶奶为我费神的,这事,我会自己去问他的!”

沉香出去后,没多会,上官锦就回来了,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让他们俩自己谈去了?”白文萝将茶递给他,然后就坐在他身边问道。

“是,真没想他过来竟是提这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上官锦喝了口茶后,笑了笑,就叹了一声。

“还能是什么时候,就是我们去别院那会开始的。”白文萝瞟了他一眼。

“哦!”上官锦倒是真有些讶异,刚刚曲元只是告知了他这事,但并未与他细说。

白文萝轻笑着摇了摇头,就将去年在别院那会,自己观察到的慢慢跟他说了出来。

秋末的时候,沉香的事就定了下来。因为曲元的孝期刚过,沉香也舍不得马上就离开白文萝,于是这婚期就定在了明年正月。

十一月初,白文萝又收到白府那边的信,这回倒不是白玉轩寄来的私信,而是周氏以白府的名义给她寄来的。十一月中旬,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希望她能回去一趟。信中还特意提到了,这次大寿,白玉妍等人都会回来,而老太太也希望大家能团圆一下。

白文萝看着那信里附带的寿宴请柬,心里百感交集。终于,要回去了。

第48章 各有滋味

老太太六十大寿,白文萝打算回去一趟的事跟上官锦说后,上官锦倒是很赞同,只是一想,这段时间正是他最忙的时候。去年他在柳州那边设下的据点,前段时间忽然遭袭,虽损失不大。但这却表明了是内部出了问题,有人走漏了消息,不将这只老鼠揪出来的话,同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出现,下次就有可能动到根本了。

然而白文萝自嫁过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去过,就连当初的回门都被他的事情给耽搁了,这次他怎么也得陪着回去才好看些。

上官锦考虑了许久,忽然决定,既然跟白文萝的事情撞上了,他不如就铤而走险。干脆将计就计,先将那边的事松一松,陪着白文萝回白府一看,等着那边上钩他再过去收网。总归都跟恭亲王周旋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到做个了结的时候。于是这般决定后,上官锦便紧着安排好一切,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在十一月十二日。

这次回白府,沉香也是跟着白文萝回去。虽知道到时少不得会在白府碰上白玉堂和秦月禅,但她想,如今自己也没必要再害怕什么了。而且明年她就要出嫁,这次回去,也算是跟她的叔叔和婶婶说一声,撇开以前不说,那两人,怎么也算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出发的那天早上,天下起零星小雪,临上车前,白文萝看着那有些灰蒙蒙的天,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西凉那边也是下着雪吧。”

“比京州下的还大一些,听说那边自月初开始就下雪了。”上官锦走到她旁边,帮她拂了拂落到她肩上的雪花,接着道:“上车吧,这一路上要花不少时间。”

“嗯。”白文萝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转身扶着上官锦的手上了马车。

车门关上,车夫一声吆喝,马鞭轻响,车厢微晃,三辆皆是由双驾马拉着的镀银弧顶的大车就带着他们一行人,以及专门准备好的礼物,往西凉的方向行去。

白文萝自上了车后,就笼着手在那静静坐着,面色柔和,似在回忆以前的日子一般。上官锦看了她一会,就将她的手从袖中拉了出来,握住自己的手中捂着,然后问道:“想什么呢?”

白文萝抬起眼,每次在他面前沉默的时候,他就总会问她这句话。时时刻刻都想要弄清楚,她心里的一切活动,这到底算是多疑,还是不安呢?

白文萝垂下眼,笑了一下,才道:“此次回去,娘和轩儿见了你,不知会是怎样的惊讶呢。”

听她这么一说,上官锦也是一笑,叹道:“也是,有时我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讶异。”

那时,他看到那个孩子摔在那儿,满脸的无助与慌乱,如他当年,一时不忍,就顺手救了下来。却不想,竟因此给自己结成了一段好姻缘,后来每次回想起,他都感到无比庆幸。

“一直也没为轩儿当时的事跟你说过谢谢。”白文萝反握住他的手,接着道:“其实你救过我们几次,而我后来到底也没帮到你什么。”

“今儿怎么忽然跟我这么客气起来了!”上官锦笑,然后就将她拉近了点,伸出一只手臂拥着她说道:“总归我也赚到你了,如今我们是夫妻,还将以前的事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白文萝笑了笑,就靠在他怀里说道:“你对我太好了,除了娘和轩儿,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嫁入白府快两年了,他不但没纳妾,还对她疼宠有加。但她一直无所出的这事,不知压在多少人心上。之前,白玉轩寄来的信中,偶尔会有一两页是芸三娘写的,虽没有明说,但那字里行间都透着担忧和挂念。白文萝每次看了后,只能是苦笑,这样的大环境,有些意识是根深蒂固的,然就客观来说,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自上次从草原那回来,她顶撞了康王妃后,她就决定不再为这件事忧心了。故而过后康王妃再与她提起这事,她就都装聋作哑,把康王妃气得不小。但她也不想让上官锦难做,没哪个男人喜欢夹在媳妇和婆婆之间,两头为难的。因此她虽是在这件事上,对康王妃说的话不予理睬,但平日里侍奉康王妃时,她就得比往日加倍小心,免得让康王妃抓到可对她发作的把柄

“所以呢?”见她说着说着,就又沉默了下去,上官锦便垂下眼,拥在她肩头的手臂紧了紧,开口问道。

“嗯?”她回过神,一时不解。

“知道我对你好,所以呢?”他接着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所以什么?”对上他微显迫切与期盼的目光,她一时有些怔然。

上官锦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才轻叹了一声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这么难开口么?”

白文萝恍悟,垂眸浅笑,然后就从他怀里起身,将窗户推开一点,看了看外面纷飞的雪片,说道:“这走到西凉的时候,天该黑了吧。”

“嗯。”窗外的冷风灌了进来,撩起她耳边的发丝,柔柔的在她软玉一般的垂珠旁飞来飞去,他顿时倾身过去,一手将那窗户关上,一手将她拉了回来,然后说道:“长日慢慢,这么闲坐着也无聊,不如咱们玩点有趣的事打发时间。”他说话的同时,眼里随即就露出暧昧的笑来,手指一时就在她耳珠上拨动,一时在她脖颈那划来划去。

“这是在车上!”白文萝一瞅他这样,以为他又想坏念头了,赶紧就拨开他的手。

“车上怎么了,车上就不能玩这个!”上官锦嘴角一勾,说着就从旁边拿出一个骰盅和一副骰子来,在她面前摇了摇,车厢内顿时响起哗啦啦的热闹声。

“你怎么还带了这个!”白文萝微诧。

上官锦嘿嘿一笑,将旁边的炕几搬了过来,然后一边摇着骰子一边说道:“这吃喝”只是话才刚出口,他顿时就收住了,赶忙将骰盅盖到炕几上。白文萝瞟了他一眼,接着他的话道:“这吃喝嫖赌,你样样精通!”

上官锦有些尴尬地一笑,将要拿开骰盅的手一时顿了顿。白文萝却是一笑,就覆上他的手,将那骰盅拿了起来,只见那里头,是清一色的豹子。

白文萝微扬了扬眉,偏了偏脸看着他问道:“你不是一直就很忙吗,怎么会有空去学这些东西?吃喝上虽知道的不少,但也从不见你挑食的!”

“接触的人多,这些慢慢也就学会了,精通倒说不上,我原本就不挑食,也不允许挑食,但是有些东西是必须得了解。”上官锦言简意赅地道了一句,然后就看着她,手里摇着那骰盅说道:“要玩吗?我教你!”

白文萝忽然就笑了一下,一双乌亮眼珠直勾勾地瞅着他说道:“就不怕我学会了,以后将你的老本都给拿去赌了!”

“跟别人赌不如跟我赌,我向来是愿赌服输!”上官锦对上她的目光,忽的就说出这句话,那一瞬的认真神色,让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窒。然下一瞬,就见他已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来,嘿嘿地将骰盅交到她手里,开始教她怎样掌控力道

雪花飘啊飘,马车摇啊摇,当那天上的日头从东移到西的时候,这从京州出发的一行队伍也走到了西凉城。

知道已经进城后,白文萝打了个呵欠,从上官锦怀里起来,拿出镜子稍稍整了整头发,然后就将车窗稍稍推开一点,看了一眼那外面熟悉的街道,然后又拉上窗户,坐了回来。

“怎么了,难不成还会紧张?”上官锦着,然后拿起旁边的雪帽帮她戴在头上。

“两年时间,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这就回来了。”白文萝戴好帽子后,一时有些感慨地说道。上官锦却是顿了顿,瞥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没多会,他们的车就驾到白府门口,前面的车夫轻轻吁了一声后,马车就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到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行来,跟着他们坐在后面车上的丫鬟们先下了车,随之就听见木香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二爷,二奶奶,到白府了。”

上官锦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就起身打开车门,随着那缓缓打开的视线,白府朱红色的大门、门前干净的台阶、阶前威武的石狮子,还有一众穿着整齐的家丁,满身鲜亮的管家,以及——看着已经比她出嫁前又张高了许些的白玉轩,一一进入她的眼帘!

然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此时,竟会看到秦月禅正走上白府的台阶,而那走在她旁边的,可不是白玉堂!白文萝瞧了瞧那停在她对面的那辆马车,心里恍悟,原来他们是跟自己同时到的白府。

这一刻,很多人心里都翻起了滔天巨浪。

白玉轩激动的神情,秦月禅苍白的脸色,白玉堂暗恨的眼神。上官锦下了车后,笑了笑,就转过身,朝白文萝伸出手。

那个一身贵气的男人,下了车后,很自然地做出那个体贴的动作,落入在场的所有人眼中,而每个人心里所品到的滋味,各有不同。

第49章 谁刺激了谁

虽老太太的寿宴是明儿晚上才开始的,但因上官锦的到来,白文萝也是出嫁初归,再加上白玉堂和秦月禅也都从徐州赶了回来。于是老太太早就命今晚先开个小宴,也算是为他们接风洗尘。

“刚刚轩儿是认出你来了。”白文萝携上官锦一同进了梨香院后,一边看着自己以前住过的房间,一边笑着对上官锦说道。刚刚在门口下车,在那碰上的,自然少不了都假意寒暄一番。而当上官锦走过去同白玉堂打招呼时,白玉轩才将注意力从白文萝身上收回,转到上官锦身上。即便相隔了五年的时间,然白玉轩却还是第一眼,就将上官锦同当年那个救过自己,然后又闯入他家的那位贵公子重合起来!

白文萝瞧见白玉轩那一刻的神情,是惊讶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不过他现在到底是成稳了不少,那一瞬的惊诧后,很快就掩饰了下来,仅是既激动又疑惑地看了白文萝一眼。白文萝只朝他笑了笑,对他悄悄说了一句:“一会再跟你细说。”

而上官锦当时同白玉堂也只是说两句客套话罢了,仅算是跟妻兄打个招呼,做个意思而已。且他前后都未曾瞧过旁边的秦月禅一眼,随后一旁的管家就赶忙将他们一并迎了进去。

因眼下天还未黑,离开宴席也还有一会,而且白文萝带过来的东西很不少,于是负责过来接他们进去的王嬷嬷就笑着说道:“要不三姑爷和三姑奶奶先回梨香院休息一会,到底也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了,怕是累坏了吧。老太太刚刚也交待了,虽是想着早点见你们,但也不急着这一会的,还是先歇一歇,再过去。免得这长途跋涉的,身子已经乏累,又忽然见了面,容易激动伤神。”

白文萝听后,再看已经往另一边走去的秦月禅她们,笑了笑,点了点头,就随王嬷嬷往梨香院那走去。刚刚白玉轩已经告诉她,芸三娘此时已经在老太太那边。既如此,那她就不急这一会了,总之她即便是现在过去,也不能跟芸三娘单独说话儿的。

上官锦进了她的房间后,发觉这里的一应摆设都同之前一般,连桌上的那盆单瓣水仙也还在,且已经开花。屋内并未熏香,因而能闻到几分淡淡的,清雅的花香。

“呵呵,认出来就认出来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说。”上官锦听白文萝这么一说,笑了笑,然后就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白文萝瞟了他一下,才道:“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略过了,还能怎么办。”

上官锦笑,正要说什么,却这会木香走了进来道:“二奶奶,那些礼物要现在给分出来,一会就拿过去吗?”

“哦,对,都拿出来吧,仔细别弄混了。”白文萝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那个,芸姨娘的东西就先拿小件的,剩下的我过后再自己送过去。”

“是。”木香应了声,完后就同沉香一块忙去。

天将擦黑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就着人过来请了。白文萝便同上官锦一块出了梨香院,往荣寿园那走去,沉香和木香手里都捧着一堆的礼物,小心跟在后面。

天飘落着雪花,之前一直是自己一个人走的这条路,在白府的那两年多,春夏秋冬,几乎不曾断过一天。那会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有与人携手,一同走过的一天。

终于到了荣寿园,还未走到花厅的时候,就见门口那围着一大圈的丫鬟仆妇,瞧着他们进来后,各个都争抢着进去通报。这一场景,令白文萝不由就想起她当时第一次走进这的时候。然那会,她只是中途从外头接回来的,一个庶出的姑娘,而今日,她是

“三姑爷和三姑奶奶过来了!”连着几声清脆响亮的通报声,将她唤回了神,然后发觉原自己已经进了老太太的大花厅。照旧是穿过那个十八扇的乌檀描金屏风,然后一抬眼,就见老太太,白孟儒,白孟庄,周氏,林氏,白玉轩,白玉瑞,芸姨娘以及一大堆丫鬟仆妇等人,在这张挂花灯,铺陈绮席的花厅内或坐或站。满眼望去,皆是穿红戴绿,喜洋洋鲜亮亮的一片繁华景象。

她才行礼到一半的时候,老太太就赶忙起来扶住她,白文萝笑了笑,然后就给老太太介绍上官锦。至于上官锦,其实也不过是露个脸,给大家伙瞧一瞧罢了,他给老太太行礼的时候,旁边的白孟儒早就浑身不自在地站起来了,瞧着上官锦给老太太行完礼后,白孟儒着实不敢受他的礼,含糊过去后,就忙请上官锦去外厅的席位上座。

只是上官锦随白孟儒等人才走到门边,就碰上白玉堂携着秦月禅及喜姐儿走了进来。秦月禅面色瞬时一僵,忙就垂下脸,微行了个礼,就拉着喜姐儿让开身子走到一边。白玉堂只是朝上官锦点了点头,又向白孟儒行了礼,完后走到老太太身边再行礼。老太太心里欢喜着,一个个瞧着好不顺眼,原想同大孙子多说两句,可是眼下也不好当留他一个男子在这,随意问了两句话后,就让他出去了。

宴席摆开,就见丫鬟们端盘捧碗,流水一般地走进来。只见这厅内,银烛荧煌,盆栽绿草,瓶插红花。那桌上,盘堆麟脯,盆浸冰桃,食烹异品,果献时新,银壶玉盏,金碧交辉,酒若流波,肴如山叠。

一轮皎月从东而出,照得院宇犹似白昼。不时就有丝竹之声自院外响起,很快就闻到萧鼓声喧,好不热闹。

白文萝被老太太拉着,紧挨着坐在一旁,而老太太的另一边则是让喜姐儿坐着。余地各自坐下,芸姨娘也破例让上了席坐下,只是离白文萝有点远。

秦月禅在一旁看着大家这一个劲地拥着白文萝样子,再一想刚刚在外头,看到上官锦对白文萝那一副小心体贴的样,心里似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却还不得不佯装笑容,同白文萝套近乎地说道:“刚刚在外面见到三妹妹时,真是又惊又喜,两年没见,三妹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漂亮得都让人移不开眼了。”

白文萝这才转过脸,轻笑着说道:“嫂子过奖了,两年没见,嫂子也还是跟之前一般年轻漂亮。”她说话的同时,亦是仔细打量了秦月禅几眼。刚刚在外面没细看,这会坐得近了才发现,如今的秦月禅竟开始浓妆艳抹起来,然却依旧盖不住她眼中那憔悴焦虑的神色。

秦月禅扯了扯嘴角,假意笑了笑,然后就瞟了瞟站在白文萝后面的木香一眼。刚刚沉香将东西放下后,白文萝就让她回梨香院接着收拾去。眼下有白玉堂和秦月禅都在这,沉香再待在这的话,多少会有些尴尬。

然秦月禅似乎就是要让大家都觉得尴尬一般,从木香身上收回眼光后,就笑着说道:“说来,三妹妹这带在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似花儿一般。之前在门口那还瞧着沉香也跟着回来了,我没记错的话,沉香如今也该有二十了吧,怎么还梳着姑娘的头,三妹妹真是好狠的心,这么好的一个丫鬟,也不多为她想想!而且,这也都两年了,三妹妹也没想这找个人为自己分担一下。”

秦月禅这话一出,旁边老太太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而席中之人,亦是面色各异。

只是还不待老太太开口发话,白文萝就瞅着秦月禅,满脸含笑地说道:“嫂子莫要为沉香忧心,她原就是个有福气的。说来她这次跟我回来,也是为给她叔婶报喜来着,她的亲事前段时间就已定下,对方还是京州曲家的一个医术高明的公子,名叫曲元。”

白文萝的声音一落下,整个花厅一时间就静了下去,只闻外面凤管鸾箫,鼓乐响动,却越发显得这厅内的安静来。

曲元,要娶沉香?沉香,要嫁给曲元?

秦月禅似一时没听明白这个事情一般,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然后看了看这席位上的人,此时在老太太的带头下,大家已经开始想白文萝道祝贺了,再没人往她这边看。秦月禅死命地绞着手中的丝帕,一语不发,直到周氏发现她面色不对,叫了她一声,她才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借口出去解手,才慌忙离了席。

其实那席中,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秦月禅之前曾跟曲元定过亲,而如今,曲元竟要娶白文萝身边的丫鬟了。这件事,在所有人心里都翻起一片小小的浪花,但是因顾及白文萝的脸面,而且沉香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于是大家便都自动选择避开这事不谈,只是笑着道两声恭喜。然每个人面上的神色,皆是不言而喻。于是这瞧着秦月禅眼中,就似在大伙面前,自己被脆生生地甩了一个耳光似的!脸上心里,都是火辣辣的疼,偏她还不能发作出来!

第50章 疯癫痴狂

从厅里出来后,有丫鬟要跟上,秦月禅一脸厌烦地推了一下,喝斥了她一句,然后就一个人下台阶走了。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只是随便拣了个方向,就发泄似的疾步向前行去。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心里乱成一团,脑子一阵嗡嗡作响。眼前不停的晃过白文萝,上官锦,曲元以及沉香的脸,她看到每个人都在嘲笑她,奚落她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火,委屈的火,愤怒的火,嫉恨的火,烧着她,让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一番!想将他们都撕碎了!踏扁了!揉烂了!

曲元为什么要娶沉香!曲元居然要娶沉香!那他当年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男人,男人,全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全是不知廉耻的东西!居然连脸面都不要了,竟要去娶一个低贱的丫鬟!还是那贱丫头身边的丫鬟!

她当年悔婚果真是对的,可笑她后来还有丝愧疚,不过是个贱男人罢了,她有什么好愧疚的!恨只恨,自己当年没有做得绝一些!自己一时的心软,竟使得眼下出了这么一个腌臜事!还害得她平白给那些人看笑话!

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不时落在她脸上,似冰片一般的寒凉。夜空上的一轮残月,发着苍白的冷光,照在这雪地上,晃出一片幽冷阴森的银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