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赶忙点头,“当然,我从小就听姐的,从来没违背过。”

“那就好。”涟漪入了厨房,手脚麻利的开始洗菜、摘菜,切了肉,蒸了饭。从厨房中探出头来,“苏白,去叫黄氏来吃饭。”

苏白有些惊讶,“那个寡妇?姐你何时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别一口一个寡妇,以后你要叫她初萤姐,她还要教你习字。”发现苏白既惊讶又不屑,涟漪狠狠瞪了他一眼,苏白无奈,只能去请。

五个人,六菜一汤,极为丰盛。

初萤并不是第一次在涟漪家吃饭,经常来蹭吃蹭喝,不是因为自己买不起,而是实在认为涟漪做的饭菜合口,多次要出饭伙钱,都被涟漪拒绝——初萤是新寡,手上的钱财想必是死去相公留下的遗产,必须要节约着花,将来还要养孩子。

饭后,苏峰父子俩回了家,初萤则是留下来帮涟漪,此时她身子还不算特别重,虽然涟漪拒绝多次,但她还是坚持做一些轻活。

一夜过去,很快便到了第二天。

早早,初萤便来吃早饭,这都是涟漪交代的。

因为初萤这没心没肺的小寡妇不会照顾自己,经常忘记吃饭,涟漪就算是不心疼初萤,也担心她肚里的孩子,于是便抓来吃她配置的营养餐。

早餐还没吃完,孙小锦就来了。

“涟漪姐,我来了。”孙小锦毕竟年幼,第一次看见大虎和初萤,有些害羞。

涟漪赶忙放下碗筷,“吃早点了吗?若是没吃,就在这吃吧。”没想到孙小锦来得如此早,可见这孩子对读书的渴求。

“涟漪姐,我吃过了,这些是娘让我带来的。”将手上的篮子递了过来,是新鲜的瓜果。

孙家日子紧巴,拿不出钱财,于是吴氏便想尽办法的弄些吃食让小锦带来,以作答谢。

初萤也出了房间,笑眯眯地问涟漪,“这孩子就是你之前说的孙小锦?”

“恩,就是他,”涟漪微笑道,为彼此介绍。“锦儿,这位便是以后教你识字的老师,你叫她初萤姐姐便好。”

“初萤姐姐。”孙小锦低头便拜,满是感激。像他这样的穷人家孩子能读书,就如同做梦一般。

涟漪让孙小锦自己在院中玩耍,自己则是和初萤继续回屋子吃早饭,却没想到,这孩子竟主动在院子中拔草干活,细胳膊小手很是勤快,将院子中刚刚冒头的杂草都清除干净。

“锦儿真懂事。”初萤看着窗外那抹小身影,夸奖道。

涟漪也点头,“是啊,这么懂事聪明的孩子若是没有读书的机会,一辈子碌碌无为,真是可惜。”

两人感慨着,却没人发现,大虎一直愣愣地看着苏涟漪,浓眉拧着,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

他越来越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不是苏涟漪?如果是,为何一个人改变竟可以翻天覆地?如果不是,那冒充一个流氓来做善事,她又有何目的?

他不怀疑她的动机,却好奇她的初衷,有很多次,都忍不住想与她问个明白,但怕被反问自己的身份只能作罢。

如今,他除了完成家族所交代的任务,只要闲下来,便总要琢磨这苏涟漪的身份,越是琢磨,越是捉摸不透,而越是捉摸不透,便越是想琢磨。

这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就要将六个时辰放在她身上,却浑然不知!

早饭后,大虎照例上田,众人等苏白许久不来,初萤便决定先教孙小锦识字。

不知初萤从哪弄来了一本书,名为《百子》,类似于中国古代《百家姓》和《诗经》、《论语》等启蒙文学的书籍,打开来,给孙小锦慢慢讲着,初萤甜美软糯的声音在小院一角如同歌儿一样优美。

但这美妙的声音完全抚平不了苏涟漪心头的愤怒,她抱着臂,手上抓着一根竹条,站在院门口如同门神一般。

“姐,我来了。”苏白慢吞吞地入了院子,还打着哈欠。

哈欠还没打完,竹条便狠狠抽在他身上。“哎呦…姐,你干啥打我?”苏白跳了起来,困意皆无,手捂着自己胳膊。

涟漪收回竹条,横眉冷对。“昨日我不是定了时辰吗,为何会迟?”声音冷淡得吓人。

苏白哭丧着脸,“姐,太早了,我…我起不来嘛。”话音刚落,又是重重一竹条抽下,“哎呦,姐,我错了,我明儿肯定早点来。”

涟漪点了点头,“这样才对,你看锦儿,比你要小,却聪慧认学,想必将来取得的成绩要比你高很多。”

苏白一下子来气了,“姐,你怎么总胳膊肘向外拐啊,难道我就不如一个小孩儿?”

涟漪笑着走了过去,“那你可以比一下,是你习字快,还是锦儿习字快。”

“哼,比就比,谁怕谁!”苏白的掘劲儿上来了,气哄哄地向桌旁而去。

苏涟漪的家没有书房,像这种农家也都没有书房,此时为初夏,天气晴朗,温热中又带着凉爽,所以涟漪便干脆将桌子搬到了院子一角,在树荫下习字,很是惬意。

苏白在孙小锦身旁坐了下来,瞪了小锦一眼。

涟漪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棘手的不良少年。“初萤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难道见面不招呼一下?”

苏白惧怕自家二姐的淫威,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初…初萤姐好。”

初萤笑眯眯的,觉得苏白胖乎乎的很可爱,“苏白你好。”

“以后要和小锦好好相处,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知道了吗?”涟漪继续威胁道。

“…知道了。”苏白无奈,只能答应。

苏白到了,初萤便重新翻开书,教他们识字,为他们讲解书上内容。孙小锦自然是积极认学的,苏白本来还有一些逆反,但发现初萤讲解的东西,确实有一些道理,慢慢便也听进去了。

一人在讲,三人在听,涟漪也静静坐在了一旁,蛮有兴致的感受着另一个时空的启蒙课。

与苏家村的安静朴实不同,望岳县却是个繁华热闹的县城,县城东边有一桩极大的宅院,这便是县首富的府宅——李府。

夕阳西下,洒下一片火红,忙了一天的李玉棠合上最后一本账簿,端起一旁的茶碗。

“少爷,那茶凉了,我给您重沏一壶吧。”一旁的少年赶忙道。这少年大概十六、七的年纪,眉清目秀,一身天蓝色短打衣裤,一看便是随从。

“不用了。”李玉棠道,清朗的声音带了一丝疲惫,端起茶碗,将凉掉的茶喝下,在薄唇离开茶碗边缘时,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墨浓,那个苏涟漪,近来有何举动?”

“回少爷,苏涟漪去了一趟方池买了很多海菜,而后又回了苏家村。”随从墨浓答。

“海菜?”李玉棠不解,放下了茶碗,自从那次暗中命令翠儿对苏涟漪痛下杀手,而苏涟漪却未来李府后,他就觉得十足的惊讶。

此后的一个月,苏家酒厂还是按时送酒,而苏涟漪一次未来,他虽心情高兴,却怎么也是猜不透其中发生了什么。

李家二公子李玉棠从小便心思深沉,善谋略,喜欢掌控所有事,想研究透每一个人,如今碰到了反常的苏涟漪,便忍不住派人去打探消息,对于这种超出掌控范围之人,极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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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财路

人的一大劣性便是不肯放过自己,就例如此时的李玉棠。

因为肥胖的乡下女流氓苏涟漪的纠缠,李玉棠被人看了不少笑话,尤其是城中富家公子哥们,更是翘着二郎腿等着看他热闹,这让他一再起了杀心。

但如今,苏涟漪不再纠缠他了,他反倒是好奇其原因。

自从那一次派人跟踪苏涟漪后,李玉棠便一直安了眼线在苏家村,随时关注苏涟漪的一举一动,得到的消息却是一个比一个令人惊讶。

书房内有了短暂的沉寂,墨浓不语,静立在一旁不打扰自家主子的思考。

一袭雪衣的李玉棠面容淡淡,狭长的眼微微垂着,睫毛铺洒在面颊上,唇角既不垂下也没扬起,无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墨浓。”他突然开口。

“是,少爷。”墨浓回答。

“爹最近可宴请宾客?”

李玉棠的突然问话,墨浓不解,但还是依言回答,“回少爷,老爷因为身体不适,并未宴请宾客,这一个月只请了张员外一人。”

李玉棠缓缓点了点头,薄唇微勾,眼角闪过一丝阴险,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日里闲淡如仙的气质,“既然爹身子不适,自然也是要少喝酒的,苏家酒厂五日送酒一次,一次四坛子,一个月便是二十四坛,地窖中存酒定然不少,传话下去,三个月内不用苏家酒厂送酒。”

“是。”墨浓答道,转身欲走。

“等等。”李玉棠又将他叫了回来。

“是,少爷。”墨浓赶忙回来。

李玉棠纤白的手指取下一只狼毫,蘸了墨,在纸上写起什么,边写边说,“对苏家,就说暂时不用送酒了,勿加期限。”

墨浓马上便明白,“是,少爷。”

“下去吧。”这一会的时间,李玉棠已写好了一封信,放下了笔。

墨浓出去了,他这才淡淡勾起嘴角,眼中是一种玩味。

他不敢轻易断了苏家酒厂的酒,是因为自家爹对苏家酒有种莫名其妙的情怀,即便是喝不完,却坚持要购入。他如此做,便是冒着欺瞒自己爹的风险,来为难苏涟漪。

苏涟漪可以帮人治病,可以管教兄弟,好像这世间万事都难不倒她,那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拯救苏家酒厂。

“康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晾干的纸张折了起来,装入一只信封。

“是。”名为康来的小厮入内,恭敬站在一侧,等二少爷的命令。

“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东宁城陶府,交给我舅舅陶大人。”在信封上写好字后,放在桌子一角,康来便恭敬取下,转身出了书房。

李玉棠心思深沉的个性,便决定了其多疑的性格。毕竟苏家酒厂为李家送酒十几年,与他父亲手下之人也是见过的,若是被父亲知晓了他私自断了苏家的酒,是为不好,所以他才写了这封信。

李玉棠的舅舅陶泽运在东宁城为官,素来与李府老爷李福安交好,加之最近李福安身体不适,李家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李玉棠,他才写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便是请求舅舅陶泽运邀李福安到东宁一聚,外加养病。

望岳县有一种说法——宅院之人久病不愈,便是因这宅子被病气笼罩,应离宅修养,最好是到刚办完喜事的家中沾沾喜气,驱散自身病晦,病情自然好转。

而陶家表哥上个月刚纳一妾,也算是红事一桩,陶府自然是个好去处。

病人到别人家确实有些晦气失礼,但只要主人主动邀请,病人自然盛情难却。

想到这,李玉棠唇角的弧度加深,白皙面孔上的邪魅与谪仙一般的气质极为不符,却又莫名吸人眼球。

他此番,便是断了苏家酒厂所有的后路,他就是要让苏家恐慌,更是要看看这突然大变的苏涟漪能有什么妙计救下苏家酒厂。

“少爷,老夫人邀您去前院用晚膳,说煲了您最喜欢的青笋汤。”翠儿的声音在书房外恭敬传来。

“恩。”淡淡回答了句,李玉棠慢慢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

书房外,四名小厮、五名丫鬟候着,守在门外,见少爷出来了赶忙上前伺候。

今日很反常,二少爷脸上满是淡淡的笑容,这若是被府外的姑娘们见到定然被迷得失魂落魄,但贴身伺候他的下人们则是大气不敢出一下,少爷笑了,指不定什么人就要倒霉了。

同一时间,另一地点。

也是夕阳西下,安静的村子逐渐热闹起来,干了一天农活的村民们回家生火做饭,到处弥漫着饭香。

涟漪家小院一角,初萤正看着苏白和孙小锦习字,整个画面就如同一幅田园归宁图一般。

涟漪从厨房中出来,连打了四个喷嚏。

“涟漪,你着凉了吗?多穿上一些。”初萤道,很是关切。

涟漪皱着眉,“没啊,我还觉得有些热呢,不是着凉,也许是刚刚炊烟呛的吧。”揉了揉鼻子,对这突然的喷嚏也有些莫名其妙。“时辰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初萤辛苦了,一会我给你加菜慰劳。”

“好啊,最喜欢涟漪的手艺了。”初萤也如同孩童,听闻今日课程结束便蹦蹦跳跳,如同小蝴蝶一般飞到涟漪身边。

“哎呦,可算是结束了,可累死老子了。”苏白这一下午只要是分神,便挨抽,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挺着,老师初萤让干什么,他便干什么。

与苏白相比,孙小锦却很认真,一下午整整认了五十个字,如今还在努力的写字,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

涟漪留苏白和孙小锦吃饭,但两人都婉拒了,前者是因为不想受管束,后者则是不想再多麻烦涟漪,两人拿起纸笔,回了自己家。

大虎回来时,初萤正端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食到桌上,三人也如同一家人一般用了晚膳。餐桌上聊天固然不少,但一般都是初萤叽叽喳喳地说,大虎和涟漪两人在听,偶尔涟漪回上几句话。

晚饭后,大虎拿了一件干净衣物便到山上冲凉,初萤则是拽着涟漪在院子中乘凉话家常。

涟漪也很喜欢这种生活——闲适、安宁,甚至竟曾幻想过,若是这么平安过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突然,院外一阵急促的车声,“有人在家吗?涟漪姑娘在吗?”是老马头的声音。

涟漪赶忙走去打开院门,“马大叔,我在呢,这么晚,有什么事吗?”听老马头那急切的声音,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老马头一下子跳下驴车,“涟漪姑娘,大事不好了,李府刚派人来说暂时不买我们酒厂的酒了,却没说期限,你大嫂正在家闹呢,说是因为你得罪了李府,才断了酒厂的财路,逼着你哥和你断绝关系,要不然就和离。你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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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苏皓

李家不再收苏家酒厂的酒!?

苏涟漪也是极为震惊!

苏家酒厂就是个家庭小作坊,算上老马头,才雇佣了三个人,平日里就算是老板的苏皓也要亲自劳动,酒厂的配方是祖传秘方,用的水是仙水山的水,酒厂所雇佣的人各有分工,老马头的工作便是赶车,另两个人是去山上背水,老板苏皓则是亲自酿酒。

因此,苏家酒比一般的酒要贵上许多,大部分都是固定的老主顾,其中最大的买家便是李府。

如今,李府一下子不要酒了,这可如何是好?

“初萤,你先回去休息,我去酒厂一趟。”涟漪连衣服都没时间换,便跳上老马头的驴车准备走。

“我也要去,带上我嘛。”初萤不干了,平日里她自己在家,闲得发慌,如今终于有人陪她,她怎肯放过?

涟漪无奈,“听说我那大嫂正疯着呢,我去了搞不好要挨打,你有身子要谨慎,否则伤了可怎么办?”

苏涟漪不说还好,话说完后,初萤更是着急了,“不行,我也要去,我去保护你,涟漪是好人,怎么能让你挨打?”说着,也不顾隆起的肚子,便向驴车上爬。

涟漪无奈,赶忙扶着她上车,“好吧,犟不过你,让你跟着去也好,但你要向我保证,一会只能远远看着,不能离近。”和初萤接触也不是一两天了,她了解初萤,这姑娘看似柔弱天真,犟起来,几匹马都拉不动。

如果现在不带初萤去,想必初萤也会自己跑去,与其那样,还不如放在身边保护。

“好,一定。”初萤认真地做着保证。

老马头见初萤坐稳了,便赶紧驾着驴车向着苏家酒厂而去。

此时,天已经全黑,村子里一片安静,村民们早早入了梦乡。

驴车跑着,很是颠簸,涟漪赶忙将车厢内的破被子取出,帮初萤垫着,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她并不单单因为酒厂受她连累而内疚,同时,她很疑惑,为什么当时本尊日日缠着李府二公子时,未断苏家的酒,如今她远离李府一个月有余,却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李府停买苏家酒厂的酒,与她无关,另有原因。第二种便是,李家二公子恼怒,游说自己父亲通过停买苏家酒而惩治她,实在无法理解,处处矛盾。

马车还未到酒厂,远远便听到了妇人的哭喊声,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寂静的乡村夜晚中尤为突兀。

“到了。”老马头也很尴尬,回头看向涟漪的眼神有些担忧。

“恩,辛苦马大叔了。”涟漪一个翻身便下了驴车,动作干净利落,转身又细心地去扶挺着肚子的初萤,后者笑嘻嘻地下车,丝毫没有担忧之情,好像这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

“记住,一会与我保持距离,你肚子中的孩子要紧,此时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苏涟漪的声音冰冷严肃,没了往日的随和。

“恩,知道了。”见到涟漪认真,初萤也赶忙收回了笑脸,小手捂着肚子,做谨慎状。

涟漪点了点头,率先入了院子。

这是苏涟漪第一次来苏家酒厂,也是她大哥苏皓的家。她曾经想过来拜访,却没想过是因这么个不痛快的原因。

院子中灯烛大亮,到处是酒味,地上的酒坛碎了一个,两名雇工正在打扫清理,一个年轻妇人盘腿坐在地上,丝毫没有形象可言,拍着大腿哭天喊地。

“老天爷啊,活不下去了,我蒋碧林本以为嫁过来能过好日子,谁知道却碰上这么个人家,一家子的流氓,一家子的狼,有多少也喂不饱啊,本来就那么一点糊口钱,最后也让苏涟漪那个流氓败霍了,活不下去了…”一边哭着一边喊,雷声大,雨点小。

涟漪本来还想劝劝大嫂,见她这话,心头的内疚一下子荡然无存,一股子无名火便窜了上来。

正想开口质问,却想到这人是她的嫂子,苏皓的妻子,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又将那股火压了下去。

院子角落的小凳上,坐着一人,双手支在腿上,脸则是深深埋入手掌之间,浑身散发出的痛苦,让观者难受。

那人很瘦,在灯烛光下看,皮肤黝黑,身材与苏峰相似。想必,这便是大哥,苏皓了。

涟漪心里的内疚重新燃起。

听老马头说过,虽然苏峰、苏白和本尊偶尔出去为非作歹,但毕竟不是土匪强盗,主要的生活费还是靠着大儿子苏皓供养。

就这么个小院子,就这么个几口缸,就这么一双勤劳的双手,不仅要辛苦劳作,还要将赚来的钱财无偿供应给父亲弟弟妹妹,苏皓,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涟漪打心眼里尊敬钦佩这个哥哥。

“哥,我来了。”这一声“哥”,苏涟漪喊得心服口服。

男子身子僵了一下,好像经过短暂自我挣扎一般,缓缓将手拿开,露出略带沧桑的脸。“涟漪,你来了。”

苏皓就好像苏峰年轻时的翻版,英俊、硬朗,一双浓浓的粗眉,高鼻大眼,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一看便是铁铮铮的汉子,只不过才二十余岁,眼中的沧桑便如同年过不惑一般,可见生活压力之大。

“你个丧门星,你还知道来?你把我们家害得好惨啊!”蒋氏发现苏涟漪来了,一下子便欲扑过来,但想到苏涟漪平日里打架的本领,又吓了回去,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继续哭。“这日子没发过了,我要和离,我要和离!”

因为她的喊声,苏皓本就皱紧的眉头,更是紧皱许多,脸上的疲惫又多了一层。

“大嫂,为了你自己着想,我奉劝你赶紧闭嘴,”苏涟漪瞥了泼妇状的蒋氏一眼,冷冷道,“如果你想和离,就安安静静的和离。若是再这么喊下去,我哥倒了,你就是不想和离,也得被迫守寡了。”

苏涟漪的话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将蒋氏震住,张嘴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涟漪没再理她,而是上前伸手将苏皓扶起来。“哥,夜晚风凉,我们有话进屋说。”

苏皓缓缓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刚要走一步,便一个跄踉,差点摔倒,好在涟漪在一旁扶着胳膊。

“你们来帮忙,快把我哥扶到屋里去。”她早就看出苏皓不对劲,却没想过问题这么严重。

两名雇工将苏皓扶进屋,在椅子上坐下,涟漪也赶忙跟了过去,伸手掐住苏皓的人中,“哥,放松心情,这些都是小事,有我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你一定要放松心情。”

虽然还不知是什么事,但她早早夸下海口,为的是让苏皓放心,否则,苏皓搞不好真能倒下。

灯烛光下,苏皓面色苍白,唇色发暗,眼中满是血丝,加之刚刚站起的眩晕,这不是急火攻心又是什么?

“家里可有大黄、黄连或者金银花等去火的药吗?”涟漪一边按着苏皓的人中,一边问那两名雇工,语速疾快。

“没…没有…”两人摇头,刚刚还惊讶这女魔头苏涟漪一个月不见瘦了这么多,现在更是惊讶,这遇事不乱,稳重可靠的女子,确实是苏涟漪吗?会不会是面容有些相像之人?

“那泻药呢?泻药总归是有吧。”涟漪急急道。

“有…泻药有。”两人赶忙回答。

“去泡上一些,要快,不要太浓,放上一些就好。”涟漪继续发号司令。

那两人赶忙匆匆跑去按照涟漪的话去做,两人都没发现,为何他们不质疑,就这么认为苏涟漪的话可靠。

涟漪也没想很多,当务之急,便是要泄了苏皓的火,千万不能让他这一股火发上来,否则定然是要病倒伤害身体。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仔仔细细给我讲一下,有问题我们就去解决,如果真是因我而起,我苏涟漪便是负荆请罪也要去李府,绝对要保下我们苏家酒厂。”

044,办法

苏皓一抬头,很是一惊,“涟漪,你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最近日子过的不好,没钱花了?需要多少?”

方才苏皓一直处在沉重的打击之中,并未留意,如今才注意到自己妹妹的模样。

苏涟漪哭笑不得,难道自己瘦了不好?但同时,心中也不免感动,苏皓对妹妹真是关爱,即便是有可能被妹妹坑了,还要关心她的钱财是否够花。

“哥你别担心了,我最近过得很好,酒厂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讲讲。”

苏皓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李府要我们家的酒十几年,他们要酒,我们送酒,从未出过差错,但刚刚李府却来人说,以后不用再送酒,这…这连点预兆都没有,唉…”说不下去,唯有叹息。

涟漪的心狠狠一沉,心中大叫不好,八九不离十,这件事真跟她有关!

如果因苏家酒质量的问题,李府管事会直接跑来质问,那么个名门大户怎么会吃哑巴亏?如果是李府老爷喝腻了,那白日里来通知,或干脆在送酒时拒收就好,完全不用连夜通知。

虽然心中这么想,涟漪却未表现出来,保持着从容淡定,“哥你别太担心,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我这就去县城李府打听一下,你在家好好休息。”

正说着,长工就端着泻药汤来了,涟漪接了过来,“哥,你稍微喝点,一会可能会跑几次厕所,但却能把你体内毒火排出一些,你可千万不能病倒。”

“涟漪,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现在就去李府求见李老爷,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苏皓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要向屋外走,却被涟漪拉了回来。

将苏皓重新扶入椅子中,将药碗塞进他手中,涟漪耐心解释。“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兵家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万不可轻易惊动李府老爷,我先找人问问,回头我们再商量。”

苏皓震惊!

二妹苏涟漪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脾气火爆,处事急躁,何时能这么冷静稳重?她有条不紊地分析,竟给人一种十分可靠之感,让人信服。

“涟漪,你…可以吗?”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自己妹妹好像变得很可靠,但他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便信任一人?

“哥,放心吧,无论你是否求见李府老爷,都得等到天明,我去李府也只是打听一下,不会轻举妄动,有什么事都会回来和哥商量的。但这之前,你必须要保重好自己身子,喝了汤,好好休息,”说着,亲手扶着汤碗让苏皓喝了下去,“前半夜定然是要受苦,跑厕所是难免的,后半夜可以服一些止泻的药。”

吃泻药泻火?从前苏皓没听过这种理论,但却还是喝了下去。

“哥,好好休息吧,我去去就回。”说着,涟漪便转身出了房门。

“苏涟漪,你这个不要脸的,明明成了亲还非赖着李府二少爷,如今你把你哥都害成这样,你还要趁机去见李府二少爷,你还要不要脸?”蒋氏带着哭声骂了起来。

涟漪站住了脚,冷冷一扫蒋氏,“你怎么就知道我去李府是为了见李府二少爷?”声音冰冷无情绪,却隐隐让人毛骨悚然。

蒋氏平日里也是个泼辣的,因苏皓无休止的向家里填银子早就闹了不知几次,“我怎么就不知道?除了我,整个苏家村、整个望岳县又有谁不知道?要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我们家能得罪李府吗?好好的一桩生意…”

还没等蒋氏骂完,涟漪便打断了她,“我还没去做,你就断言,会不会为时过早?如果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那就来算算李府为什么不要苏家酒,算不出的话就赶紧闭嘴。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就应回屋里好好呆着,拍大腿哭闹解决不了问题只能给人添乱,你还嫌我们苏家不够乱吗?”涟漪说话不急不缓,语调平稳,不争不吵,却将蒋氏说得脸红。

“你…还用我去未卜先知?我…”蒋氏这就准备和涟漪掰理吵架,后者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我没时间和你吵,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要知道孰轻孰重。”不再理会蒋氏,涟漪直接出了院门,到院门口时又停了一下,回过头,“照顾好我哥,若是我哥有个头疼脑热,这笔账我就算在你身上,到时候我不介意用暴力解决问题。”

吵架,泼妇的蒋氏可不怕,但听到苏涟漪说要用“暴力解决问题”就真怕了,苏涟漪打起架来不要命,连爷们都不是对手何况她这个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