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倏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握住了自己的拳头:明月夜…明月夜这个傻瓜!这个笨蛋!他为什么要干这样的蠢事?!他怎么可以杀人?!他——唉!

“他必须要将功折罪,心儿,只有这一个方法能够减轻他的杀人罪行,你若还要包庇他,那就是在害他,心儿!”冷落看出了心儿的松动。

“我…”心儿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明月夜疯狂屠寨的行为让她心惊胆寒。

“心儿,”冷落低下身来直视心儿,“我已经见过他了,那些衣服就是我托他带给你的,所以,你不必再隐瞒他的存在,告诉我实话,好么?”

心儿闻言吃了一惊:明月夜几时同冷落见过?怎么——怎么他竟然对她只字未提?

见冷落目光不容逃避地盯着自己,心儿知道他这一回是不得真相必不罢休的,只好轻声地道:“我…我的名字,叫明月心。”

明月心,叶月明…明月夜?

“你们是兄妹?”冷落恍然。可…又不大像,不像,这天下哪一对兄妹会像他们两个这样“彼不离此,此不离彼,缺一不可,缺一难活”呢?

心儿默认,望着冷落道:“冷公子,屠匪寨算是罪么?若是罪的话,会判怎样的刑?”

冷落皱起眉,不知该怎样告诉心儿,他不想骗她,可也不想让她难过…屠寨,百十余口性命,就算对方是匪徒,这罪也足以让明月夜被砍头了,且冷落并不能确定明月夜将功折罪能折几成,毕竟他身上还背负着十几件盗宝大案,数罪并罚的话…结果堪虞。

“冷公子?”心儿见冷落一直沉默,有些不安起来,“会判什么刑?会死么?”

“我…不能保证。”冷落终究还是实话实说。

心儿看了他一阵,平声静气地道:“公子若要抓我归案便抓罢,只是我有一事相求:那些盗宝案我一个人认了便是,罪我也一个人领了,屠寨算在我的头上,只要公子不说,谁也不会知道我不会武,谁也不会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罢,将我正法后莫再追究他人了可好?”

“我不同意!”冷落硬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刑罚惩戒的是真正的犯罪之人,我不许你这么做!——心儿,包庇不是保护,那会让他的路越走越歪的!”

“如果等待他的注定只有一死,那么我宁可他一直走歪路。”心儿淡淡地、坚决地道。

“心儿!你…你不能是非不分,谁都没有权利去伤害别人,明白么?”冷落薄怒。

“我就是不分是非,”心儿冷冷睨着冷落,“我的认知里只有生与死,没有对与错,我想活着,更想让我所爱之人活着,为此我宁可伤害他人,为此,就算需要全天下人的性命去换他一人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心儿!”冷落低喝,“莫要赌气,感情用事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想帮你,让我帮你,帮你,也帮他,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么?”

“没有办法,公子,倘若只能以抓住老爷子来将功折罪的话,公子还是放弃罢。”心儿因方才情绪激动有些站立不稳,歪身坐到旁边椅上。

冷落蹲身到心儿面前,轻轻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仰脸深深望住她:“心儿,事在人为,莫要如此悲观,天无绝人之路的,心儿。”

心儿伸了另一只手抚上冷落的面庞,低声道:“公子,你既说已与家兄见过面,不知可曾与他交了手?”

“交过。”冷落偏了偏头,将脸颊贴在心儿软软的手心上。

“那么家兄的功夫几何公子应该心中有数罢?”心儿抿了抿唇,“家兄的这一身功夫,皆是老爷子亲身所授,老爷子城府极深,想来不会把毕生所学毫无所遗地尽数传给家兄的,也就是说,老爷子的功夫更在家兄之上,倘若公子没有把握在百回合内打败家兄,那么就不必去想在老爷子手上走过十招了。”

冷落挑了挑眉:这个老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那明月夜的功夫便已经是一等一罕有敌手的了,若这老爷子的功夫比他还要高出许多,那还能高成怎样的程度呢?就当真无人能斗得过他么?

“只要是人就总会有弱点的,”冷落道,“心儿,我需要你把老爷子的一切都细细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找出能够制住他的方法。”

“我对他了解甚少,他总是以不同的面目出现,高矮胖瘦和声音都很难做准,性格也是捉摸不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心儿将目光放向窗外,“他是个奇才。”

冷落起身,坐到心儿身旁,听她继续说道:“在他手下像我们这样的卖命者还有很多,全都是被他捡来的孤儿,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专长,在各个领域为他做事。譬如我,我不会武,但是略通医术,这医术便是老爷子教的,除此之外还有专长奇门遁甲之术的,专长买卖经营的,专长琴棋书画的,专长鉴宝的,专长建筑的,专长武学的…所有这些,全是他一人亲自传授!”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弱点,甚至连他每每出现的时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都不知道,我和家兄自从被他收养就被安排在深山里的一间柴屋生活,他每隔几日便来给我们授一日业,直到我们具备了能够完成他所交待的任务的能力。”心儿说至此,轻轻叹了口气,“公子若想了解关于老爷子的更多事情,只怕要去问家兄才行了,家兄同老爷子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要多很多,且看得出来,老爷子对家兄很是器重,就怕家兄不肯与公子合作…”

“我要见令兄。”冷落语声坚决,“心儿能否带我去你们的落脚之处?”

第121章 心狠手辣

“公子,”心儿一听冷落此言不由有些发慌,“家兄的脾气你有所不知,你这般突然前去,恐会激怒于他,还是、还是算了罢…”

“心儿,你若为难,便替我转达罢,我需要与他谈一谈,他只能同官府合作才能尽量减轻罪责,我希望他能暂时放下成见,大局为重。”冷落握住心儿的手,藉此给予她勇气。

“我尽量一试。”心儿垂下头,望住冷落温暖有力的大手。

重要的话似已说完,可更重要的话还有满腹未言,两个人默默相对,太多相思无从诉起,太多依恋欲说还难,就这样过了良久,心儿终于狠了狠心欲起身离去,却被冷落忽地一把抱在怀里,低下头来吻住了双唇。

心儿心中一阵抽痛,便也用力地回抱着冷落,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与他亲近,也许下一次被他拥在怀里的将是她的尸体,珍惜这最后一刻罢,如果终将失去。

从碧螺小筑里出来,冷落目送心儿转过巷子方才离开,他答应了心儿不跟去她的落脚处,所以只好任她独自离去。

心儿快步疾行,心里已经在发愁待会儿回去要怎么同明月夜解释了,眼看再拐过一个弯去就是所租住的那所院子,心儿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许是出于从小生长在野外与野兽为伍的直觉和敏感,她总有一种不祥且危险的预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心儿停下脚步,回头向身后看了看,偌长的一条街,几乎没什么行人,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似乎并无蹊跷,她顿了一顿,继续前行,然而本该向左转的时候她却拐向了右边,才要掏出脖子上那枚银哨子便被人点住了穴道,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再动。

一个人从身后转了过来,体态偏瘦,面如青玉,一双细眼满带着冷峻与轻蔑地瞟在心儿的脸上。

“岳心。”他道,声音低沉,“你这是要回去藏身之处么?”

心儿心中一惊,这个人她不曾见过,可他却知道她其中的一个化名,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并未点你的哑穴,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这个男人冷冷盯着心儿,“叶月明和姓沈的现在何处?”

“小女子不明白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心儿开口,还未及说完便见眼前一花,一只大手骤然出现在脖颈上,并且狠狠地箍住,几乎令她喘不上气来。

“我不需要听你的废话,”男人面无表情地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多说一句没用的我便捏断你一根骨头。说,叶月明和姓沈的现在何处?”

心儿紧紧抿住嘴瞪着这男人,她知道这一回遇见了狠角,索性一言不发任他怎样。男人见此情形不由冷笑一声,伸手扯过心儿腕子,只略略动了动指头,心儿便觉手腕处一阵剧痛传来,却是腕骨被弄脱了臼。

心儿的额上瞬间疼出了冷汗,然而她还是死咬着嘴唇一声没吭。男人盯着心儿,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不说,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回答我,那两人现在何处?”

心儿闭上眼睛看也不看他,便听得“咔叭”一声响,腕骨果然被这男人弄得断了,剧痛几乎令她晕厥过去,却仍是忍住没有出声。

“你知道,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令你疼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男人声音寒意透骨,“在我手下还没有能撑到最后拒不招供的犯人,你确信想要试上一试么?”

犯人?这个男人也是官府中人?他也在调查盗宝案?怎么没听冷落提起呢?心儿咬紧牙关仍不理会。

“其实对付女犯也没必要用太过严厉的手段,”男人语声中忽然带了笑,“我们有一个牢房内关的都是十几年以上牢狱之刑的男犯,这些男犯入狱最短的也有七八年了,七八年都没有碰过女人,所以我只需把你推进那牢房内…唔,人数大约有三十几个罢,你猜猜后果会怎样呢,岳心姑娘?”

心儿禁不住双唇颤抖,却不是怕的而是气的。这个无耻的男人,亏他身为官府中人,居然——居然会想出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来逼供!若他真要这么做,心儿宁可一进牢房便一头先撞死。

这男人许是猜着了心儿所想,哼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到时只怕姑娘你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呢,禁欲七八年的男人几乎可以被称为野兽了,他们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机会的——你真想让我如此做么?还是痛痛快快地回答我的问题?”

心儿睁开眼睛冲着这人嫣然一笑,声音因手腕的疼痛有些颤抖:“你不过也就这点本事了不是么?砍头又怎样?受辱又怎样?千刀万剐又怎样?谁都会死,结果都是一样,我又何必在意过程?你可以省省力气了,否则最终被我证明了你的无能,只怕你那时将无颜立世。”

“好厉害的一张嘴。”男人冷笑,一把捏住心儿两腮,“只不知若是将这满口银牙一颗颗拔去会不会还这般牙尖嘴利呢?”

心儿狠狠地冲着面前男人的脸唾了一口,男人偏头轻易避开,甩手便是一掌,正打在心儿的颊上,心儿被打得跌了出去,一头撞在路边石牙子上昏了过去。

男人摇了摇头,自语道:“总有人冥顽不灵自找苦吃,何必非要用刑才肯招呢?还得费我一道手续。”说罢走上前去,毫不怜香惜玉地弯腰扯住心儿头发将她拽起来丢在背上,几个纵跃后便消失无踪了。

心儿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在这三九严寒天浑身被冷水浸透的滋味任谁都不会觉得好受。心儿瑟瑟发着抖,睁眼看时已是身处牢内,人被捆在柱上,麻绳深深勒进肉里,面前站着将她打晕的那个男人,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像是他手下的人在四周环伺。

“岳心,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男人淡淡开口,“叶月明和姓沈的现在何处?”

心儿笑了一笑:“大约在刨你们家的祖坟罢,你可以回去看一看。”

“臭丫头!还嘴硬!”旁边的一个忍不住喝道。

男人将此人制止,不紧不慢地转向心儿:“剪十指,毁容貌,骑木驴,或是…入男牢,这几样你选哪一个呢?”

心儿闭上眼睛,脑中是与明月夜从小到大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欢乐的,难过的,艰苦的,坎坷的,情深的,意浓的…她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个比她的生命还重要的男人,他们约好了同年同月同日死,而今她却要先他一步去了。

原谅心儿,夜。

心儿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咬向自己的舌根。

冷落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将目光放向书房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陈默同高兴对了个眼神,小心地问道:“头儿,你确定心儿姑娘能说服那个叶月…明月夜同我们合作?倘若不能,我们是否要先将心儿姑娘抓捕归案呢?”

冷落收回目光,只淡淡道了两个字:“是的。”

“那个明月夜轻功绝顶,来去无踪,恐要捉拿他不是易事,不过…若将心儿姑娘当作诱饵,或许机会更大些。”陈默边说边看着冷落的脸色。

“是的。”冷落还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头儿?”敏感的高兴察觉出冷落的心不在焉来,“出什么事了么?”

冷落收敛心神,道:“左总捕那边这两天可有行动?”

“属下一个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兄弟昨儿悄悄告诉过属下,说左总捕家中失了盗,这两日正忙着家事。”陈默边说边忍不住想笑:这盗贼偷东西居然偷到了六扇门大总捕的头上来了,真是胆大包——

“明月夜?!”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低喝出了这个名字。

“左府丢了什么?”冷落问。

“听说是一枚翡翠镶钻的扳指,就带在左总捕父亲的手上,夜里丢的,早上才发现,当事人一点感觉都没有。”陈默道。

“这个人怎么走到哪儿偷到哪儿?!”高兴恨得咬牙。

是啊,怎么走到哪儿偷到哪儿呢?冷落沉思:当初明月夜兄妹作案的地点是有迹可循的,一开始一直在河东地区沿城作案,偷完一家偷下一家,偷完一城偷下一城,而自从被他追查到河东之后,兄妹两人立刻便转移到了江南,若不是被他将心儿捉住,只怕兄妹俩还会继续在江南作案——照心儿所说,他们两个是为老爷子卖命,老爷子让盗才去盗,老爷子让盗什么就盗什么,那么老爷子这一次为何要将目标定在京都呢?京都与江南远隔万里,照他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还不把人折腾死?

除非老爷子知道心儿被他冷落带来了京都,也知道明月夜赶到了京都相救,便就势将盗宝目标选在了京都的人家。只是为何无巧不巧地就选在了左总捕家呢?最重要的一点是——老爷子是如何知道左家有宝呢?以及以往所有的被盗者家中之宝他都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冷落还待细想,突觉窗外一道强劲掌风迎面袭到,喝了一声“闪!”同陈默和高兴一齐向后疾退,堪堪避过这一击,才刚落地,便见屋中已多了一道身影,正是三人才议论着的明月夜,一张俊脸上杀气逼人,怒意灼灼地瞪着冷落。

“把心儿交出来。”明月夜咬牙道,语声寒意刺骨。

“心儿?心儿没回去?”冷落心中一惊。

“把心儿交出来——”明月夜只认定了冷落抓了心儿,将手一抬指向陈默,脸却仍向着冷落说话,“迟一分我便杀一人,先从他开始——把心儿交出来!”

陈默被明月夜激怒了,大喝一声道:“休得猖狂!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何等身份!还不赶快——”不等他将话说完,明月夜已然一掌劈出,陈默早有准备,奋臂迎上,却见眼前一花,连明月夜的身影都未看清便被他一把扼住了喉咙。

“要我捏碎他的喉咙么?”明月夜瞪着冷落。

“心儿不在我这里,”冷落寒起眉眼,他此刻心中焦急不比明月夜少,“莫再耽误时间,赶快去找心儿!”

“你倒是很会作戏!”明月夜探手入怀,将一条藕荷色肚兜扔在冷落面前,“不是你私信心儿骗她出来的么?!”说着手上一紧,陈默的喉中便发出“喀喀”的声响,一张脸憋得通红。

“是我约心儿见面不错,然而我并未将她带走,她已经回转你们的落脚之处了!”冷落紧紧攥住拳头,脑中焦急地搜索着所有可能将心儿掳走之人的名字。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明月夜狠声道,捏着陈默喉咙的手便待用力——

“——左庭澜!”冷落沉喝一声,“心儿在六扇门大牢!”说着人已经向窗外疾掠而出。

明月夜一把丢开陈默,紧跟着冷落掠出了窗去,陈默在后面骂了一声,亦同高兴两个紧随其后,四个人箭一般直奔六扇门总部。

第122章 摧残羞辱

六扇门的总部叫做“英招阁”,“英招”是传说里维护和平的神兽,英招阁与军队和衙门都不相干,自成体系,直接隶属于刑部。英招阁内有日常办公区、演武区,也有关押犯人的牢区,这里的犯人不同于衙门大牢的,皆是最低十五年以上的重刑犯,个个都是犯下滔天大罪的悍囚,江湖中人占了绝大多数。

进了这牢的每一个囚犯都或多或少地经历过严刑,虽然本朝律法还算宽宏仁厚,可六扇门与衙门不同,朝廷是默许这里施用重刑的,尤其抓进来的八成都是亡命之徒,普通的刑罚还当真拿不下他们。

而所有受过严刑拷打的囚犯都知道,六扇门的捕头里面有一个人最惹不得,惹毛了他,你会经受到比死还可怕的折磨,这个人,就是左庭澜,左大总捕。不仅仅囚犯们怵他,就连左总捕的手下对他也颇为敬畏,而此刻,左庭澜身后立着的那几个捕头便正感到一股股的寒意从脚心升起,一直爬上了后背。

左头儿抓回来的这个小姑娘据说就是被他们内部称作“月光大盗”的要犯,不过大家在旁边冷眼观察了这么久,怎么看也觉得她不像那个传说中艺高人胆大的泼天大盗,甚至…甚至她看上去很柔弱,柔弱到连他们这些见惯了人性险恶的捕头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左头儿的刑讯仍在进行,自从半个时辰前这姑娘咬舌自尽未遂后,左头儿便放弃了再从她口中掏话,而是直接进入了用刑阶段。什么鞭笞、拶指、烙刑,那是粗人的玩意儿,左头儿不屑为之,他用的是针刺,十手指,十脚趾,用针从指甲与肉间的缝隙中深深钉进去,那姑娘被疼得晕了过去,左头儿便让人用带着冰碴子的水将她泼醒。

这姑娘当真好顽强的毅力,从头到尾硬是一声没吭。于是针便开始遍布她的手心,脚心,每一块骨头的骨缝,鲜血慢慢浸透了她的衣衫,遍体银针在牢房内燃着的炭炉的火光中闪着令人胆颤的寒意。

此时若把这姑娘称为“针人”都不为过,她身上的针——有几百上千只罢?这是怎样的一种疼痛呢!鲜血顺着针身慢慢溢出,不会很快让她因血竭而死,却能让她生生受着这刺入骨髓的巨痛。

身上的针渐渐被染成了血红色,一根根密密麻麻地钉在身上,直看得在旁围观的众人都胆颤心惊,可没有人敢出声劝阻左庭澜,大家见过太多他刑讯犯人的过程,知道这个人一向心如铁石,从未动过恻隐之心,不达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只是…只是所有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是在酷刑之下哀嚎痛叫的,那样多少让旁观的人听来也会觉得稍微好受些,可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是不肯叫痛!她为什么这么固执?!她为什么不肯让步?!她只要肯出声,至少——至少会少捱些痛的罢?!

心软一些的已经忍不住垂下了眸子去,然而没避得片刻便听左庭澜又下了命令:“把她身上的针拔.出来罢。…慢慢地拔。”

慢慢地拔,这是要让她生生经受拔针之痛。几个人过去,依言慢慢地去拔那针,手指拈住针尾,轻轻往外拔动,那针身与血肉摩擦的感觉便真真切切地传到了指尖上,拔了没多久,几个人的手就都开始发颤了——这哪里是在折磨犯人,这简直就是在折磨拔针的人啊!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正常人,他们也是正常的站在正义、卫道一方的人!这样的酷刑——太残忍了!太冷酷了!太灭绝人性了!

几个人咬牙强撑着拔完针,他们的头儿便又下了一令:“除去她的衣服,一件莫留。”

除衣,这是折磨女犯的惯用手段,没有什么比脱光衣裤、赤身裸体地经受刑讯更让女人难以忍受的了,当被人极尽羞辱之能事、再经对肉身的残酷折磨之后,没有哪个女人还能顽抗到底——即便肉体不崩溃,精神也早就崩溃了。

几把扯去这姑娘身上的衣衫,遍体鲜血掩盖住了她本来的肤色,众人竟不约而同地在心内轻轻吁了口气,带着一丝庆幸。然而他们的左头儿此时却再下了一令:“用水把她身上的血冲干净。”

令是不能违的,为人下属就要替人办事。有两个人过去,拎了桶,从墙角结了冰碴子的水缸里舀水上来,兜头罩脑地泼下,足足用了五六桶才将那姑娘身上的血迹彻底冲得干净。白如寒玉的胴体整个呈现于众人面前,被脚下那滩血水衬得美丽而妖异,胸前玲珑小巧的浑圆随着身体的战栗也在轻轻地颤抖,这情形该会令一些人感到格外刺激和兴奋才是,且此前他们也的确在其他被施与除衣手段的女犯身上产生过这样的情绪,可这一回…一半的人垂下了眸子。

“好美的身体。”左庭澜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没有丝毫赞美之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带着岳姑娘去男牢那边逛一圈儿罢,走得慢点,免得扯疼了岳姑娘的伤口。”

走得慢点,才能让男牢里的男人们看得更清楚、让受辱的女人更无地自容。

有两个人走上前来解去这姑娘身上的绳子,将根本无力再站立的她架住,触手处一片冰凉,若非这姑娘长长的睫毛尚在抖动,几乎就同死人一个样了。

这两人一人一边架了这姑娘的胳膊拖着向外走,还未及走出这间牢房去便见有人从外面匆匆跑过来,向左庭澜道:“头儿,冷总捕来了,说有要事与你相商。”

左庭澜顿了一顿,转向这两人道:“先把她关起来,你们两个守在这里,注意莫要让她死掉。”接着又转向其他人道:“谁也不许透露这女犯关押在此之事,冷总捕那边的人若问起来只推说不知就是了。”众人闻言齐声应了,跟在左庭澜身后出了牢房。

冷落就在大牢门外等着,身后跟的是陈默和高兴。左庭澜迎出门来,微笑着向冷落拱手:“冷总捕找左某可有要事?”

冷落开门见山地道:“冷某想请问左总捕可曾见过岳心?”

左庭澜纳闷儿地挑了挑眉:“不曾,莫非有什么变故?”

见左庭澜否认得如此干脆,冷落一时倒不知该如何继续追问了,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同僚,总不好将关系闹得太僵,究竟此人是不是欲将心儿被捕一事隐瞒下来以独自吞功,这一点冷落不敢妄下论断,正在心中措辞好换个委婉的方式询问,便听得大牢内突地传来几声惨叫。

左庭澜心知情况有变,也顾不得再拦阻冷落,转身疾射入内,冷落同陈默高兴亦紧随其后,穿过长长廊道,两侧牢房内的犯人因不知发生了何事而大喊大叫地跟着起哄,整个大牢乱成一片。

明月夜是趁着左庭澜的注意力被冷落分散的空当飞快地闪进牢里的,沿着廊道一直寻到了大牢的最深处,一眼便瞅见了前面牢房地上在血水里趴着的那道纤细脆弱的熟悉娇躯。一时间明月夜肝胆俱裂,无穷怒意如滔天狂澜勃然而发,双掌使足了十二成的功力狠狠劈向那牢门外守着的两名捕头,直将两人劈得轰然飞出撞在墙上,登时颅骨尽碎摔得血肉模糊。

明月夜从死者身上找到牢门钥匙,冲进牢去将心儿抱在怀里,看着心儿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明月夜几乎怒到眼角迸血。先点住心儿周身要穴以固住元气,而后脱下外衫将心儿小心翼翼地裹起来,背在背上固定妥当,才欲向外走便见冲过来几个狱卒,想也不想地又是十二成功力轰出,惨叫声过后地上便又多了几滩血肉。

一路向外飞奔,在廊上正与冲进来的左庭澜和冷落等人打了照面,依旧是运足全力打过去,几个首当其冲的捕头死的死伤的伤跌了一地。

“叶月明!休得猖狂!还不束手就擒——”左庭澜暴喝一声挥掌劈来,明月夜识得他的声音,知道是他把心儿掳来摧残至此,当下挺招迎上,形同疯狂般厮杀开来。

左庭澜的几名手下亦加入了战事,冷落唯恐这些人伤到明月夜背上的心儿,只在旁掠阵,遇有杀招要打到心儿时便出手挡住,众人便在这狭窄廊道上战作一团,一时间难分上下。

明月夜正待不管不顾先将左庭澜杀了泄恨,耳中便听得沈碧唐的传音响起:“老明,先退!外面又来了几十个捕头,先把心儿救出去医伤要紧!”

沈碧唐其实是同明月夜一起来的,只是一直隐身暗处做接应未曾现身。明月夜闻言闪身跃出战圈直奔牢外,一众人便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明月夜足尖一点跃上牢顶,转过头去用一双因充斥怒意而红如鬼瞳的眸子盯住左庭澜,森寒狠绝地一字字道:“我会让你后悔降生在这世上,我会让你后悔投胎为人,我会让你后悔自己还活着!”说罢腾身而起,如流光般疾掠而去。

“追!”左庭澜面无表情地下令,这样的威胁他见得多了,若是以此就能吓住他的话他还当什么捕头呢?!

随后赶来应援的几十名捕头闻令追去,然而没用多长时间便陆续回来了,结果只有一个:他们把人追丢了。

明月夜将心儿背回落脚之处,让沈碧唐随便去砸开个药铺拿药,而后将心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轻轻揭开裹在她身上的衣衫,便看见了遍布全身的针孔,直将明月夜心疼得五内滴血,满口牙都险些咬碎!

将双掌抵在心儿后心上输了一阵真气,这才见她面色略有好转,不再似方才那般苍白中透着铁青,一时沈碧唐扛着偌大一只箱子进来,打开来看,里面是各种各类的珍稀药材,听他道了一声:“从皇家医馆偷来的。”而后便探头望向床上的心儿,问向明月夜:“心儿怎样了?伤得重不重?”

明月夜没有应声,事实上若非自己狠狠咬牙忍着,只怕这会子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回英招阁去杀个伏尸如山了。和沈碧唐两个又是给心儿上药又是接手腕断骨地忙了一阵,好容易处理妥当,见心儿一直昏迷不醒,明月夜额上青筋跳了几跳,寒声向沈碧唐道:“你在这里看好心儿,半步都不许走开,半步。”说罢转身便向外走。

沈碧唐忙将他叫住:“这个时候你还要去哪儿?”

明月夜眸中杀意毕现,森然道了一句:“血洗六扇门。”

第123章 血洗灭门

六扇门内高手如林,除却被誉为天龙朝第一高手的冷落之外,还有至少十几名身手比他并不逊色多少的捕头。以一敌十这样的事明月夜不是没干过,然而这一次明月夜并没有意气用事,尽管此刻的他已是怒火滔天,但他更明白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心儿还等着他照顾和保护,为了她,他绝不能死。

凭着一身近乎神鬼的绝顶轻功,明月夜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六扇门的大牢,轻而易举地了结了狱卒,用其身上的钥匙将所有牢房的门打了开——一时间如同万魔出洞,那些被关了数年不见天日远离自由的的重犯们欢呼嚎叫着汹涌奔出——管它什么王法!管它什么明天!管它什么生死!在这宛如人间地狱的地方受苦受罪了这么久,谁都会疯的,谁都会狂的,谁都会需要狠狠发泄报复的!

混乱间有个声音无比阴冷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孔,只说了一个字——杀。

——杀!——杀!杀个痛快!杀个尽兴!杀出这多年积下的满腔怨气!

六扇门大牢关押的重犯,九成都是江湖中人,论起功夫来不比捕头们差,论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来,捕头们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恶虎出牢更是势不可挡,有怨的报怨,有恨的解恨,一时倒不急着逃去,而是仗着那一股子兴奋难抑的劲儿径直杀向了不远处的办公区。

已有捕头听得了声响从办公区的阁楼内出来察看,乍见黑压压一片囚犯乌云般向着这边涌过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一面去叫其他人来支援一面持了刀迎战,谁知还未待囚犯们近前,突然间眼前一花,手中刀被人劈手夺去,下一瞬,便看见了自己的头颅与身体分了家。

明月夜落在高高檐上,看了眼手中人头,唇角勾起个讥嘲的笑——上一次杀人见血,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今儿便痛痛快快杀他个血流成河好了!

明月夜将那人头高高抛起丢下地去,血花在半空勾出一弯腥红的弧线,已杀至楼前的众囚见状齐齐叫了一声“好!”群情愈发激昂,喊冲喊杀地涌进了这座捕头们日常办理公事的三层楼阁中。

明月夜直接从楼外窗口跃入了二楼,挥起从方才那捕头手中抢来的钢刀,带着凌厉杀意扑入楼中众捕头群中,一时间刀光闪、剑影重,身如匹练掌如风,时而左斩右劈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时而穿缝过隙身形灵动矫若游龙。

由二楼开出一条血路杀上三楼,所经之处残肢遍地血流成河,明月夜每招一出必是杀招,杀招所指必是要害,每攻必中,不留活口,顷刻间这楼内便已是血淹血、尸摞尸,真个宛如一座人间地狱!

很快那一干囚犯也已破了一楼冲了上来,整个楼内惨嚎充斥杀声震天。眼看六扇门大势已去,明月夜收了刀,揪住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捕头到旁边问话,小捕头早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一对大眼睛惊恐地望在明月夜溅满鲜血的脸上。明月夜便问他:“左庭澜在什么地方?”

小捕头哆嗦着道:“左头儿方、方才带着人出、出去了,说、说是去追捕逃、逃犯…”

明月夜歪头想了想,又问:“左庭澜住在哪里?”

“就、就在玉兰巷…”小捕头一个没忍住,吓得尿了裤子。

明月夜低头看了看这小捕头的裤裆,咧嘴笑了一笑:“你这么小的年纪是怎么进得六扇门的?”

小捕头颤着声道:“我、我只是在这里打杂的,不、不是正式的捕、捕头…”

“喔,这样啊,”明月夜伸手拍了拍小捕头嫩嫩的脸颊,“可惜…凡是六扇门里的人,都得死。”话音落时,一只手已经拧断了这小捕头的脖子。

明月夜立在楼中央,环视脚下遍地横尸,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弯下腰捡起一根断肢,就着断处的血在墙上写了一行大大的血字:左庭澜,回家收尸。

丢掉断肢,明月夜足尖一点飞出窗去,留下身后浸满鲜血的英招阁在夕阳下哀号不绝。

玉兰巷左府,明月夜心道好巧,那不就是自己这一次任务的目标么?很好,很好。

左庭澜才一迈进六扇门总部的大院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味儿,不及细想,连忙带着人直奔英招阁,一进门便被眼前情形惊得呆住,却见满地的死尸奇惨无比,有六扇门捕头的也有穿着囚衣的囚犯的,连忙厉声吩咐身后手下:“去大牢看看!”便有两人应声而去,余下的跟着左庭澜一路上了三楼。

当看到三楼墙上那行血字时,左庭澜便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架了轻功飞出窗外,直奔玉兰巷自己的家中而去,几名手下见状恐他生出意外,便也紧跟其后一起奔往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