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净万看着她,静静地。

夜风,吹动起了靡音的发,让其抚在极净万的手臂上,那是一种滑&腻的感觉:“靡音,为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地看,还是看不懂你,为什么无论我多么想用力将你抓住,却还是无法将你留在我身边?”

靡音将极净万放在自己颈脖上的手给拉扯了下来,她用的力气,是很巧妙的,不大的力气,却准确地将极净万的手给拉了下来。

然后,她对着他,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我是靡音。”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头发,全都在飞扬着,将她的脸颊包围。

周围的空气中,有着暗红的火星,在跳跃,在舞动。

靡音的脸上,带着一种妖魅的闪光。

就是一只妖,一只凡人得不到的妖。

接着,靡音起身,缓缓地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明天,会怎么样,谁也无法知晓,直到明天的来临。

第二天,如约到来了。

其实一切,和想象中的,没有什么差别,城门,轻而易举地耶罗军队攻破了。

耶罗的军队,像是黄蜂一般涌入,盛容的都城中,又是一番杀戮。

这个城市,一直都是沉默着,没有悲鸣,没有哀嚎,只是沉默地容&纳了杀戮和血光,

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血腥,是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缺少的色彩。

杀戮,是这个世界永远不会罢演的戏剧。

所以,他沉默着。

耶罗的军队,直接攻入了皇宫,喊杀声,震动了天际,震动了整个城市。

靡音觉得这个情景很是熟悉,是的,在几年之前,殷独贤就率领着自己的军队,攻入了皇宫。

然后,靡音的亲人,就一个个地死去,靡音的世界,就从此颠覆,靡音和殷独贤的纠缠,就这么开始了。

仔细想来,原来翻天覆地的一切,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但是,靡音却像是过了好几辈子。

这天的阳光,是暖黄的,天气有些窒闷,蒸腾着空气中的血腥。

盛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了。

当靡音踩着他们的血时,会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们,曾经也是她的子民,她和他们,也流着同一脉的血,可是为了复仇,她还是帮助耶罗来杀害了他们。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无辜的,任何人的身上,都有着罪恶。

靡音看得见,前方的高远修,也是在拿着刀剑杀戮着。

自从靡音杀了杨池舟回来之后,高远修总是避着她。

靡音也没有再主动地和他说过话,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奇怪。

不过,这样也好,总是要离别的。

总是要离别的。

靡音这么想。

在短短几年之内,盛容的皇宫,又一次迎来了变乱。

而这一次,是更为彻底的,因为所有盛容的士兵,都会被杀害。

镜湖中的水,都染成了红色,尸体,到处都是。

但是靡音相信,在三日之后,这里又会被清理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这里的水,将会重新变得清澈。

就和过去无数次的杀戮后一样,甚至,更为整洁。

靡音的身边,是有重兵保护的,她站在亭子中,可以观看宫中的一切。

并且,她在等待,等待着殷独贤的出现。

但是,派去的人,都没有寻找到殷独贤的下落。

他就像是凭空从皇宫中消失了一样。

但是靡音很清楚,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绝对不会舍弃这个皇宫。

靡音比谁都恨殷独贤,所以她比谁都清楚殷独贤的心理。

即使是死,他也会在这个他费尽心力夺来的胜利品中。

他要抱着自己的权力死去。

结局

靡音抬头,看向天空。

这日的天空,是湛蓝色的,非常美丽,似乎是被血洗过,所以清澈无比。

这一天,就是一切结束的日子。

靡音清楚,她清楚殷独贤此刻待在哪里。

有些事情,只需要有两个人解决的,也只能由两个人解决的。

所以,靡音悄悄地离开了那群负责保护她的耶罗高手,顺着染血的石子路,她来到了仙庆宫中。

这里,已经变得荒凉,但是靡音知道,殷独贤一定就在这里。

很强烈的预感,告诉了靡音:殷独贤就在这里。

靡音走了进去,宫殿的门,是关闭着的,靡音轻轻将其推开,随后,她看见了里面的殷独贤。

他依旧是穿着龙袍,一身明黄,高贵冷峻。

他坐在昔日毓兰所躺过的chuang上,他的身边,是一把剑。

他正垂着头,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他在仔细地观看着那些纹路。

那些纵横的,预示着自己命运的纹路。

但是没有人看得懂,那是一种叫命运的东西,凡人是看不明白的,即使那是他自己的命运。

殷独贤知道有人来了,因为开门时涌入的光,恰好照在了他的手心中。

殷独贤的手心里,盛着那些光线。

靡音站在门口,看着他,安静地看着她,她的眼中,是平静。

那是天底下最平静的表情,当经历了无数的事情之后,当到了靡音这个地步,她所剩下的,只有平静。

没有过多如愿以偿的兴奋,没有报复后的快&感,什么,都没有。

只是平静,只有平静。

她就这么看着殷独贤,像是看陌生人那样。

当时间到了现在,一切的仇与爱,都被冲淡了,辨不清原本的面目。

靡音只知道,她应该做这件事情,她必须做这件事情,不是为了照料自己的感情,而是为了她的亲人做这件事情。

她,只是为了,寻找到一种公平。

是的,公平。

殷独贤让很多人失去了快乐和生命,得到了痛苦与死亡,那么,为了公平,最后的最后,他也应该受到惩罚。

这就是靡音所想要做的。

惩罚,现在已经开始了。

殷独贤,已经品尝到了。

他的权力,在顷刻之间,就被人夺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一个亡国之君。

他是一根从世界上最肮脏的角落中滋生出的杂草,他之所以要这么卑贱地活过那些岁月,只是为了得到权力。

所以,他才有能量成长为最华丽黑暗的大树。

权力,那是殷独贤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因为没有爱,所以他把权力当成是爱。

而现在,权力已经离开了,他的生命,也就从此毁灭了。

靡音就这么站在门口,她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衣诀飘飞。

影子,不是真实的,就连人,也不是真实的。

等那阵风过去之后,殷独贤忽然开口:“你终于回来了。”

他没有抬头,但是他却知道,来的人,就是靡音。

“是的,”靡音回答:“我回来了…我总会回来的。”

“这些天,我一直想着,当你回来时,我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殷独贤道。

“什么问题?”靡音愿意回答,在这最后一刻,他愿意回答。

殷独贤抬起头,目光,还是如雪如冰:“当你杀池舟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靡音摇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以为,你总该有些不舍的。”殷独贤这么说。

“可是我没有。”靡音的声音和风是一样的轻飘:“真的,我没有。”

“原来,我和他,在你心目中是一样的。”殷独贤微笑,但是没有笑出声音。

靡音没有再回答了。

殷独贤看着靡音,她的身后,是一片白芒。

“怎么,你没有带人手来帮你?”殷独贤扬眉,动作的弧度是很小的:“你就这么自信,自己可以杀了我?…靡音,我和池舟,可不是一样的,我对你,并不会手下留情,从来都不会,这点,我以为你是知晓的。”

“我没有想要杀你。”靡音静静地说道。

“为什么?”殷独贤道:“不要告诉我,你原谅了我。”

“不,原不原谅,不是由我来做决定的。”靡音道:“我来,只是想要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殷独贤问。

靡音开口,柔润的光,在她的唇上滑过:“你…感受到那种心情了吗?”

“什么心情?”殷独贤反问。

“那种,失去挚爱的心情。”靡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感受到了吗?你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四分五裂一般了吗?你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一片片地被钝刀给切割下来了吗?你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慢慢地流走了吗?你在不停颤抖吗…你觉得,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吗?”

“究竟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想,当你失去权力的时候,你也是会和我一样痛苦的。”

殷独贤想起了靡音嘴角静静开放的那朵盛世的花。

是的,在那个时候,靡音就想好了一切,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她已经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会给予他最大的伤害。

靡音通通都知道,她一步步地,实现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完成了复仇。

“你来,只是为了确定我此刻的心情?”殷独贤问。

“是的。”靡音道:“我只是想确定,你是真正地,得到了惩罚。”

“靡音,你做到了,就像是你希望的那样,我感受到了你想要让我感受到的那种心情,你成功了。”殷独贤站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他的手,拿起了那把本放在chuang上的剑。

殷独贤一步步地向着靡音走来,他的眸子,是无尽的黑色:“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被我囚禁着,一直陪着我,可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但是没有关系,靡音,至少,你可以陪着我去死。”

是的,至少,在他死的时候,还有靡音陪着他。

殷独贤在渐渐向着靡音靠近,但是靡音没有闪躲,她觉得,并没有闪躲的必要。

因为她已经让殷独贤品尝到了惩罚,她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所以,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着殷独贤的到来。

躲避,实在是太累了,靡音不想再这么做。

她想要休息,如果殷独贤这一刀能够让她休息,那也好。

那也好。

靡音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殷独贤觉得,自己和靡音的距离是很远的,因为在刚才,他们看着彼此的时候,殷独贤感觉和她之间相隔很远,仿佛永远也无法到达。

但是真正走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殷独贤很快便来到了靡音的身边。

她的面容,是安详的,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是安详还有…美丽。

很可惜,这样美丽的女人却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可是,至少她将会是死在自己手中的。

殷独贤举起了手中的刀,他要杀了靡音。

杀了靡音。

靡音的身后,是强烈的天光,白得耀眼,然而就在这样的耀眼之中,忽然出现了更强烈的一点白光。

那是染着杀意的一点白光。

那是,一把剑。

另一把剑,从靡音的肩膀上越过,向着他刺来。

殷独贤赶紧向后退去。

靡音也没料到会有这突然的变故,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紧,然后,她的面前,挡了一个人。

远修。

是高远修。

殷独贤微微眯起眼睛,许久之后,他的嘴角勾起:“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高远修重复着他的话,但是语气,却是沾染着浓浓的恨意。

“看你的阵势,是要保护靡音?”殷独贤的脸上,有种冷冷的讥诮:“但是你就没发现,靡音并不想要你的保护。”

“我只知道一点。”高远修道:“你不可以在我的面前伤害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殷独贤的眼睛眯缝着,他上下打量着高远修,良久,忽然说道:“你知道吗?过去,有很多人都说,你和你的父亲并不像,但是现在看来,至少,你和你父亲的性情,还是一样的。当初,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告诉我,让我别企图造反,他说,他不会让我得逞…可是结果你也看见了,他,死得有多惨…”

“住口!!!我不许你提他!!!”高远修几乎是怒吼着说出了这番话。

“难道我说错了吗?”殷独贤继续说着,他的眸子上,覆盖着一层薄冰:“他所效忠的主人,并没有保护他,而他唯一的儿子——你,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连一个男人的身份都失去了,你说,难道他不悲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