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后,整天我都心不在焉。我们家有个习惯,就是在每天晚饭的时候,我和母亲会把这一天我们的见闻告诉父亲,因为父亲是盲人,他的世界是黑暗而模糊的,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身边人的告知。换了以往,我或许是话最多的一个,可是那天我却几乎没怎么说话。

所谓知子莫若父,父亲虽盲,但心还是明亮的。我这些轻微的举动很快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于是他在吃完饭后对我说:“凯子,先不忙去洗碗,你告诉我,今天你到底怎么了。”

起初我还打算狡辩一番,说没什么就是精神不好之类的。可话还没出口,我就明白我无法逃脱父亲的心如明镜。所以当父亲这么问我的时候,起初我竟然沉默无语。父亲用那看上去都萎缩了的眼睛对着我的方向,我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着我回答。可是我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说,假如你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会帮助到别人,可是会因此把自己弄得位置特别尴尬,那你还会告诉对方吗?

这或许是我少有的几次和父亲谈论这些问题,因为以我的岁数来说,或许还没有到该做出什么选择的时候,于是这样的选择,对于我而言就是迷茫而困难的。父亲听后,想了想告诉我说:“那要看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如果只是可有可无的,那么不说也好,明哲保身。但如果事关重大,还是要说,只不过得慎重的说。”

我问父亲,慎重地说?那是怎样的一种说法?事情的结果只是有或没有的区别,哪有什么慎不慎重?父亲笑了笑说:“孩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跟着我学摸骨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你,凡事只露三分山水,剩下的七分藏在心里吗?”

我当然记得,当年年幼,觉得这是在装神弄鬼,故意搞得自己神神秘秘的感觉,可如今我也长大了,渐渐开始明白这当中的因果关系,因为摸骨虽然不是什么神叨叨的玄术,但终究是源自于玄学,而玄学和科学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一个是用证据去论证事实,一个却用因果来作为依据,用结果来证明这个依据。换句话讲,一个是理性的,一个却是非理性的。但并非非理性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只是难以解释清楚“为什么”,于是就给了他人一种,即便你有理有据,但仍旧是在装神弄鬼的感觉。

我叹气对父亲说道,我当然记得,但是问题就在于,您所谓的那“三分”,其实已经足以让别人孤注一掷了,这样下去的结果无法预料是好是坏,更加重要的是,也许我们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这几乎就是在赌博,赌的内容就是当我告诉对方这三分内容后,我们的结局是好是坏。

父亲听后沉默,大概他也意识到我目前如鲠在喉的为难之处,却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于是父亲问我道,你今天说的这些,是不是和前阵子警察找上门来的那件事有关?我说是的,那件事不但到现在还没有破案,反而多了一个受害者。现在我手里是有些线索,但是我不确定将这些通报了警方之后,我们家会不会受牵连。

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我尽可能避重就轻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包括期间我摸到的一些内容,还有那个不祥的小六壬卦象。父亲一向比较乐观的人,听后竟然皱起了眉头。

思索片刻之后,父亲却告诉我说,就好像你跟那个警官说的那样,这件事进展到此处,无论你说与不说,都是已经身在其中。如果你接下来的内容不告诉对方的话,无疑会让他的进展缓慢甚至倒退,这样一来,你的危险其实更深一分。而如果你告诉了他,危险或许还是存在,但是你却推进了结束这份危险的速度,既然躲不掉,不如就面对吧。

父亲说得有些轻描淡写,这出乎我的预料。于是我问他说,您的意思是,让我把实情…不,那三分内容,告诉给那位警官吗?

父亲不置可否,只是告诉我,如果换了他,他就会这么做。

随后父亲没有继续说什么,很显然,他身为父亲的身份,自然会担心我和家庭的安危,但是他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了我这当中的对比关系,不论我做不做,结果都摆在那里,无非只是来的早晚问题,如果来得晚,我或许还有准备的时间。

于是当天晚上,我再一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虽然依旧纠结,但此刻却因为父亲晚饭后的一番话,有了明确的方向。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在家吃早饭,而是告诉父母今天我可能要出去忙点自己的事,店里估计是顾不上了。

随后我打车出门,直奔警察局而去。

 

第10章 夜袭

原本如果我提前记录了杨警官的电话的话,实则犯不着跑这一趟。于是在我一夜没有睡好后,一大早就到了警察局,而这个时候,杨警官却还没有来。

我在等待的时候,遇到了昨天的那个法医,他看到我的出现似乎是有点诧异,于是问我是不是来找杨警官,我说是的,说几句话就走。法医说那你别等了,他今天在外头调查,估计是不会来了,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有什么话就电话里告诉他好了。

我心想这样也行,于是就答应了。法医给我拨通电话后,我告诉杨警官昨天小六壬的凶卦,并且告诉他从发现这个女死者的南方开始着手调查,剩下的我按照父亲的吩咐,尽量提醒,但是却有所保留。

谁知道在我说往南方调查的时候,杨警官却在电话的那一端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发现女死者的地点是在酒店,但是酒店的南方有两个符合的线索,一个是起初的第一个死者家的方向,一个是在第一个死者死亡的那天,他曾经在一个娱乐场所消费,而那个娱乐场所,恰好也是在南方。杨警官接着说,而第二个女死者当天也是在那个娱乐场所和第一个死者一起出去的,这些情况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也早就调查过了,这两名死者,曾保持了比较短的一段时间情人关系,所以我们初步判定这有情杀的可能性,那么嫌疑人就应当是这个男人的原配或者女人的丈夫。

我哦了一声,其实对于这些我丝毫不想知道,今天到这里来,其实也是在帮助杨警官最后一把。于是我对他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只是提醒你要小心一些,卦象很凶,并非只是困难而是危险,所以你自己当心一些,很显然这两个人的死基本能够确定是同一个人所为,所以他知道你在调查,也许会伤害到你…或者你的家人。

最后这句话,我是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口,因为我相信杨警官选择了从事这份工作,自然有些危险是避免不了的,而我们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人,这句话,就算是我善意的提醒吧。

杨警官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我知道了,随后如果我再有问题,会去按摩店拜访你的。”我赶紧说道,您如果来按摩我们欢迎,但是查案子这种事您就别来了,我一个小老百姓,不想知道太多,就这样吧。

没等对方回答,我就先挂上了电话,把电话还给了那名法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警察局。

我天真的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我也尽到了我的责任,甚至是超出我责任的部分。人言道,祸从口出,在杨警官看来我或许是跟他一起在推进调查,但是在那个幕后的凶手看来,我却是一块绊脚石。于是当天出了警局之后,我就打车回了家,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打算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把这件事全都忘掉,可是那一晚,我依旧睡得不好。

最重要的是,我一直处于一种浅睡眠的状态,由于父亲是推拿专家,而我们常常遇到一些身体关节僵硬尤其是颈椎的顾客,大多都是因为休眠不好造成的,而休眠不好的理由,却是压力过大。

而很显然此刻的我就身处压力之中。就在那天夜里大概临近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忽感口干舌燥,一般来讲一个人口渴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而我那天的感觉却是猛然之间传来的,这让原本就没有深度入睡的我,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而我睁开眼正打算去拿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却在我以往放水杯的位置并未找到。心急火燎之中,我就拉开了床头灯,一个人的眼睛从黑暗到明亮的是应该从应当是慢慢而来,所以当灯打开的似乎,我顿时觉得非常刺眼。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而是我开灯之后,看到我的床头边上,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此人身穿黑色带兜帽的大袍子,也许是袍子比较宽松的原因我根本看不见他的手,然而此人的五官也被一个黑色的笑脸面具完全遮蔽,很像我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叫什么什么仇杀队里的那个人,他就这么站在我的床边,而他的出现让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人,反而认为他是一个鬼。

正打算大声尖叫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影非常快速地扑到了我身边,一下子从袍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对方的手上戴着手套,但似乎并不是那种很厚实的手套,掐我的力道也很大,我一瞬间就感觉到呼吸不畅。

我虽然怯懦,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家伙。于是我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双脚开始玩命的乱蹬,心想说什么也要发出点动静来,我父亲是盲人,听力极好,他如果听到了这些声响,自然会让母亲上来查看,就算我全家加在一起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可我们附近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惊动那么一个两个,这家伙也别想就这么脱身。

而事实证明,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就在我开始蹬腿的同时,却从那黑色的面具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别费劲了,你爹娘都睡死了,醒不来的。”

这种声音我从未听到过,很像是有人在嘴巴上蒙了一层厚纸板后发出来的声音,但可以辨认的是,这是个男人。

而他的简短而又冷漠的一句话,无疑给我传递了两个信息,第一他在进入我房间之前,早就把我家转了个遍,不仅如此,还用了某种方法让我父母无法因为我搞出来的动静而惊醒。第二,他早料到我会挣扎,而他在我的床边站了这么久却没有动手伤害我,则说明他希望我听一下他接下来说的话,并且他早就料到我会挣扎反抗。

甚而至于,刚才我那短瞬之间的口干舌燥,就是这家伙用了某种方法造成的,为的是让我尽快醒来,醒来的目的则是为了让我看见他的存在,否则他大可以好好藏起来。

我还算脑子聪明,于是我基本上确定了几点,此人绝不是贼,贼只谋财,不会害命,更加不会让人看到自己。而此人也不会害命,而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否则大可不必还专门把我弄醒,而我脑子里察觉到最可怕的一点则是,尽管还没有证明,但我觉得九成九,都跟我卷入的这起凶杀案有关。

这就应了我先前的那个卦象,看样子遇到危险的果真不止杨警官,还有我,搞不好我还是先遇到的那个。

只听那家伙哑着嗓子低沉地对我说,小娃娃,有些事不该你多嘴,你就不要说话,有些人你惹不起,就不要乱惹。我脖子被掐住,于是无法开口,听他这么说,我只能慌乱地点头。

可是此人并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是接着冷冷地丢下一句,人要识时务,今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警告你,如果你再接着与我作对,我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一定会死的。

我发不出声音,喉咙里难受得要命,明明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冷静,却还是在耳膜中听到了自己加速狂跳的心脏声音。

我心里非常害怕,这种害怕有别于先前看到的两具诡异的尸体,因为那种害怕只是视觉上的惊吓和心里的恐惧,而此刻,我却前所未有地察觉到我距离死亡、距离那两个尸体竟然如此之近,鼻子微微一酸,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也许是我的样子太没出息,那个家伙透过那面具的眼睛看着我,却忽然冷笑了一声,然后轻轻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手,但是手却依旧停留在我的脖子上,他笑着说道,既然你害怕,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不来伤害你,你也别来挡我的道儿。人为财死,你得明白。

当我正想要再点头,好让他察觉到我的屈服,从而放了我的时候,他却抬起另外一只手来,速度非常之快,我只看到他的手上握着一个有点反光,且是圆形的东西,就好像是一个棒球棍的座子一般,然后朝着我挥手,接着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而当我再度醒来,天已经蒙蒙亮,算了算时间,我大概昏迷了一个多小时,而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先前发生的一幕却无比清楚地记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的房间里和我起初昏倒的时候没有改版,区别只在于那个黑袍子的男人已经离开,不但离开了,他还贴心地把水杯放到了床头柜,也就是我一贯放水杯的位置,而且还替我关上了灯。

我虽然晕乎乎的,但是心里的害怕和恐惧此刻却有增无减,很显然我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这个威胁是让我感到无比害怕的,天刚刚开始亮,我能够听到窗外马路上清洁工扫地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都安安静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抱着膝盖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弱小。

第11章 求助

我在自己的床上呆坐到天完全亮起来,期间我思考了许多事。而母亲来敲门叫我起床,听她的口吻,似乎和之前的日子并无变化,换句话说,她果真就好像昨晚的那个黑袍子男说的那样,昨晚他不晓得用了什么方法,让我父母进入沉睡,无法查知我的动静。于是我隔着门告诉我妈说我起来了,很快就出来。

早饭期间,我问我父母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怪声,他们说并没有,然后问我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赶紧找了个借口搪了过去,心里却翻来覆去不是滋味。母亲却问我为什么头上有一块淤青,我骗她说是我睡迷糊了从床上摔了下来,丝毫不敢让母亲察觉到我的异样。

当天整整一个上午,我几乎都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间,我告诉家里人说我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下,而实际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在反复思考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切身实际的威胁,这种威胁却不仅仅来自于我个人,还包括我的家人,这让我非常恐惧,那个黑袍子男人既然能够毫无声息地靠近我,如果我继续开罪他的话,想要我的小命,只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威胁之所以存在,那正是因为这个家伙还没有被抓获,倘若那位杨警官再给力一点,说不定此刻已经将这家伙绳之以法,这样的威胁自然也就不存在了。那么如此看来,如今摆在我面前的,无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从此装了孙子,不再多事,这样一来或许能够换来暂时的安全,但是也一样会让我晚上不敢入睡,而且只要杨警官一天没能抓住这家伙,我就难以保证自己和家人是安全的。

而另外一条路,则是我尽可能地去协助帮助杨警官,给他更多的消息跟线索,好帮助他尽快侦破案件,同时我也可以跟他坦言我昨晚上遇到的事情,这已经危及到我的生命安全,我本来是无辜路人,就是因为帮助了杨警官才会遇到这样的威胁,所以于情于理,杨警官都应该对我家进行一个保护才对。这个罪犯如此张狂,说明他丝毫不把警方放在眼里,那么如果有人在保护我们家,起码对方想要进来,想必也是非常困难的。

在心里反复把这两个选择翻来覆去地想,最后我还是决定跟杨警官先说一下这件事。可是也许此刻我出门的话,就会被那个凶手盯梢,毕竟昨天晚上才刚刚警告过我。于是我决定还是要打电话告诉对方,即便我相信这个犯罪分子手段高超,但是监听电话这种事,他想必还是没有那个能耐。

思索清楚后,我走到了楼下,跟平日里和我关系较好的一个盲人师傅说,我的电话坏了,你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借给我,我打个电话。这位师傅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电话摸出来递给了我。由于我和他们共事了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所以我知道盲人师傅们的眼睛都几乎半盲或者全盲,那种高科技的智能手机对于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使用的移动电话,大多都是那种声音特别大的老人机,就连按个电话号码,也会大声报数的那种,这是为了防止他们看不见的情况下按错。

于是我带着电话回到了楼上,关上我的房门,然后钻到被子里,将自己厚厚地盖了起来,这样或许才不会让楼下的盲人师傅听见那极其刺耳的“妖妖灵”。而之所以要打110,则是因为昨天我去警察局的时候,曾打定了主意不再插手这件事,所以我依旧没有记录杨警官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之后,一个女性接线员问我是否需要报警,我说我想要找某区分局刑事调查科的科长杨洪军。接线员告诉我说他们这里只接受报案处理,如果要找人还需要打分局的电话。于是我压低了嗓门告诉这个接线员说,我是杨警官的线人,我现在情况很危险,没有时间去查电话,请你帮我转接,或者通知杨警官尽快给我回复电话。

这些套路,都是我从那些香港警匪片里学来的,也算是学以致用吧,至少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接线员楞了片刻说,好的请问您怎么称呼?我说我们这行都不敢用真名,你告诉杨洪军,我叫做凯子。

凯子是我的外号,尽管听上去不那么厉害,但好在比较容易上口。我说不敢用真名,一样是从电影里学来的,因为电影里的那些当线人的小混混,基本上都有外号,所以我说什么也得有才行。

在挂上电话之前,我特别跟这位接线员小姐强调道,我现在情况非常危急,请你一定要立刻帮我通知。随后的大约十分钟时间里,我一直待在床上,手里抓着电话,焦急地等待着。十分钟之后,电话终于响起,接通电话之后我确认对方就是杨警官,于是我尽可能简短扼要地告诉了他昨天晚上我家里遇到的情况,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从杨警官的的反应来看,他对于这一切依然非常错愕,而这恰恰也印证了我先前给他的小六壬两个凶卦的结果。

等我说完,迫切的想要听听他的意见,此刻的我并不是他的什么线人,而是一个无能为力却要寻求帮助的弱者。杨警官告诉我说,你别着急,告诉你爸妈,今天哪里也不要去,我现在立刻就派一组人过来保护你们。我对杨警官说,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来,会不会让盯梢的犯罪分子产生怀疑,要是横起来,对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我的语气有些焦急,或许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杨警官――一个可能现在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帮助到我的人,我本是他的救命稻草,而此刻他却变成了我的。杨警官宽慰我说,你放心,我们的警察同志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没有经验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刑侦科的。他们会在大约半个小时后赶到,你做好准备就行。

我慌张地问道,准备?什么准备?杨警官却稍显沉默,迟疑了几秒之后,他对我说道,一切你都听从我们的警察同志吩咐安排就行。

说完他挂上了电话,先前那几秒钟的迟疑,却让我感到非常不安。虽然得知自己及家人将要被保护,而我心脏依旧忍不住砰砰乱跳,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始终无从说起。

看了看时间,虽然已经临近中午,但是大家都还没有吃饭。我们店一般上午都比较闲,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下午临近傍晚,到深夜的时间段,会非常忙碌,毕竟不会有人一大早就累得够呛而来我们这里舒筋活骨。想到等一下警察就会赶到,此刻有些话只怕是也藏不住了。于是我离开房间走下了楼,将电话还给了那位盲人师傅,然后把我父母拉到了一边,打算跟他们坦诚昨晚整个经过。

母亲听后非常焦急,也感到害怕,这让我很内疚。因为母亲这些年含辛茹苦,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太多。父亲也是愁眉苦脸,但是都说眼盲的人心是清澈的,而事实上昨天去警察局通风报信,也正是父亲的授意之下才这么做的。父亲默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在我说完昨晚发生的一切之后,母亲已经吓得在一边坐着神色不宁,父亲却在许久之后,问了我一句:

“昨天晚上那个袭击你的人,你看清楚他的模样了吗?”

我没有料到父亲会这么问,微微有些吃惊。于是我告诉他我没有看到,此人全身都罩在黑色袍子之下,脸上也戴了面具,手上也戴了手套,就是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任何一点信息。父亲又问我,那你们之间的对话当中,可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我仔细想了想,然后说这人说话的口音似乎并不是我们本地的,而有些像临近省份或者区县的口音…说到这儿的时候,我突然回想起那个黑袍子男人昨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别费劲挣扎,我的爹娘都醒不过来。

爹娘?在如今的这个社会下,这样的称谓恐怕并不常用。此人的口音并非本地人,而能够用爹娘称呼父母的,要么就是岁数比较大,要么就是出身在非常闭塞的乡下。而对方的声音是非常低沉的那种,这当中自然有面具遮蔽所引起的原因,但即便是没有面具,也能够区分出这人的音调似乎比一般人要低了不少。

我把我的这些信息告诉了父亲,父亲又问我对方的体型大概是多高,脚码大概有多大。我其实并不明白父亲此刻问我这些有何用意,但是既然他问了,我就努力回想道,身高大约在175公分左右,脚码多大我实在不知,但是如果待会我们上去地板上找找脚印,也许会有答案。

父亲皱眉点头,然后对我勾了勾手指说道,孩子,把你的左手给我。我望了母亲一眼后就把手伸给父亲,父亲用食指和拇指在我手指和手掌之间的那个大关节处摸着捏着,最后把手指停留在我小拇指的指根处,捏着不放,就好像那些中医把脉一般,似乎在感觉着什么。

我不敢吭声,却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12章 名字

沉默片刻之后,父亲松开了我的手,然后叹气一口对我说,你的左手尾指关节处轻按之下能够感觉到明显的热气,还有些微脉搏之状。但其跳动规律混乱,说明你此刻心神不宁,且是真的大敌当前。

父亲说完这句话,我的心立马就悬了起来。父亲的摸骨术虽然我学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像父亲这样长年累月地积累练习,所以手艺虽然是有,但是深浅却不值一提。父亲的这种摸骨,我却并没有见过,而这些年以来,他也不曾在我面前展示过这一招。只是当下的情况似乎不适合刨根问底,于是我也就默默收起我的好奇心,不去发问。

父亲接着说,你的指关节处从掌心方向传处来的热气,所谓冷热阴阳,热气是阳气的一种展现,你阳气旺盛,但此刻却在不断外泄,人体是一个平衡的阴阳,阳气少了,阴气自然也就上升。这并不是说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而是你的情绪。你的状态被你此刻的心境所左右,你越是害怕,这种害怕就越是挥之不去,反而给了那些让你害怕的原因一个可乘之机。

父亲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明之处,尤其是我并不懂此刻父亲跟我说这些阴阳之说是何用意。父亲接着说道,阳气外泄相应的阴气增加,原本就凶险的地方,会更因此增加一些可变之数。尾指指骨指机巧、应变之策,而你此刻心神不宁,有些事情做不得准,我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父亲顿了顿问我说,孩子,你告诉我一个名字,任何人的,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两个字或者三个字,是真实存在的人或者你压根就杜撰了一个名字,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告诉我。他这么问我,我就知道,父亲是要在先前给我摸尾指骨的基础上,再用小六壬确认一次了。小六壬也是父亲的一大本事,小时候常常在电视里看到那些街边摆摊的神棍,其中大多数都是瞎子或者装成瞎子的样子,而他们掐指一算,就能够断天机。

当然那些影视剧里描绘的此类形象,大多带着强烈的讽刺和戏谑,但事实上那“掐指一算”,却正是小六壬和奇门八卦的一种算法,看上去虽然高深莫测,但实际上只是运用了一种古法来加以计算,这个计算的结果则是概率,在计算的过程中,否定了一些明显不可能的现象罢了。只是由于懂得的人并不在多数,于是长久以来,这种古人传下的数术之法,却一直被当做封建迷信在对待。

于是我也随着性子,告诉了父亲一个三个字的名字。这三个字毫无规律,甚至也许不存在这样的姓氏,因为父亲所测算的主体是我,就如同有人走在一条巷子里,到了尽头处发现几条岔路口,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条路才是正确的,但此刻却必须要选择一条路来走。而我脱口而出随心想出的一个名字,其实就是在做这样的决定,这当中存在一个很宿命的几率问题,却不知为何,这种宿命几千年的流传之间,准确率却惊人的高。

父亲根据我提供的三个字,第一字卦落大安,意思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是吉兆;第二个字卦落赤口,说明要起争端,而此处的争端对应到我遭遇的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来说,恐怕这样的争端就是生死之斗了。然而这场争斗意味着不可避免,因为在没斗起来之前,是谁也无法预料输赢的,即便双方的悬殊非常巨大。最末一个字,卦落无名指的第三指节,父亲虽然看不到,但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卦称之为“小吉”,这大概就是这件事的一个结果,虽然不是皆大欢喜,但起码是个好的结局。但是这里的小吉却并非无惊无险的那种,而是在经历过一些问题之后才能得到的结果,换句话说,就算结果最终是好的,但这当中也许会折损一些别的方面的东西。

就好像在我们浴血奋战的抗战时期,尽管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是过程却经历了许多牺牲,这种牺牲对于最终的结果来讲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放到小我的层面,却依旧是一桩惨事。

三个字得出三个卦,前两个卦是过程,最后才是结果。父亲算出这个结果的时候,紧缩的眉头才算是稍微舒展开来。他舒出一口气说,孩子你别担心,这件事一定会好起来的,至少对于你和咱家来说会是如此。

而我的想法却和父亲不太一样,就如同刚刚我说的那样,即便结果是个小吉,但是也许会因此失去一些别的东西。例如人家只是要我的命,如果我命保住了,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却因为保命,而损伤了其他我珍爱的人,这对于我来说依旧是一件不幸。于是我对父亲提出了我的疑问,毕竟此时此刻,我将会是这件事最直接受到影响的人。父亲却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跟我学小六壬的时候,我总是教你测算一个字,对吗?

我说是啊,一般来说一个字的比划,含义,说出口或者出现在脑子里的时间,这个时间想要测算的大致范围,这些都会因为这诸多方面找到一个共同交集点,而使得这个交集点的范围不再是四个,也缩小了许多,那么在这个范围当中找寻答案,比盲目地寻找要容易很多。父亲点点头,然后说,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你说三个字吗?这三个字,每递进一个字,其实都是更加精确地缩小了一层范围,到最后一层的时候,范围几乎已经可以一目了然。父亲再度点上一根烟,然后跟我说道,你也许会觉得,小吉并非大安,甚至并非速喜,凭什么我会这么确定,对吗?我说是的。父亲说,你回想一下,刚才我要你给我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没有让你随便说三个字――虽然事实上你也是随便说的三个字,而我是提前告诉你,要你告诉我一个名字对吗?

我没回答,琢磨着父亲的话。父亲却也似乎没打算让我真的回答,而是接着说道,正因为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一个“名字”,所以你在这三个字出口之前,脑子里首先就把它定义为一个“名字”,在你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刻意把后面两个字结合第一个字听起来更加像一个名字。这个过程是不需要思考的,换句话说,这三个字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其实是全凭你的第一感觉。

我恍然大悟,父亲是说如果之前的种种诱导都是理性的话,那么此刻我随心说出的三个字,却是不理性的。而这种非理性的东西,就好像现在流行说的第六感一样,是人对自己本身的一种预知,恰恰有了这样的预知作为六壬的基础,那结果就八九不离十。

父亲接着说道,记住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是你的心告诉你的三个字,而这三个字直到这件事完全了解,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你的脑子里的。

父亲丢下这句话,正打算把手中的烟蒂丢掉,这时候却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我断定那是杨警官派来保护我们家的警察,因为我在接完他的电话之后,就关上了店门。如果是一般的客人,看到没开门也就自己走了,不会专门来敲门。而如果是那个盯梢的凶手的话,也大可不必用敲门这么低端的手段,他完全可以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混到我们近身之侧。

所以此刻敲门的,一定是警察。于是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见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生面孔,第一句话就问道,小伙子,你们可以按摩吧?我点点头侧身让她进屋,进屋后她就压低声音给我说,你别担心,我的同事会分批次进来的,我们都是杨警官派来的。

我看这女人虽然一身便装,但看上去非常干练。于是我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接下来的十多分钟时间里,陆陆续续来了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但进屋后表明身份,都是警察。

有这么多警察在我家里保护,我自然就放心了不少。此刻就算是被对方发现了我告诉了警察,只怕是要再混进来也挺困难了,至少他脱身会很困难。母亲由于担忧我的处境,也深知这些警察留在家里的重要性,于是她显得特别殷勤,不断给这些便衣警察倒水倒茶,搞得我心里怪难受的。

我问其中一个警察说,杨警官为什么没来,有些情况我需要跟他当面说才行。这个警察却告诉我,杨警官此刻和你一样,也是被人盯上的对象,但是你放心,他会找机会过来的,只需要等着就行。

我苦笑着说,这一切还真都是拜你们杨警官所赐,要不是他的话,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卷入到你们这件事当中去。那位警察却没有回答我,只是微微一笑。

于是在等待杨洪军到店里来的这段时间,我记不清具体有多少个小时,但是那每一秒钟,都让我觉得特别难熬。

第13章 角逐

杨警官来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这个时段恰好是我们每天第一波客人最多的时候,而他也正是混在一些前来按摩的客人当中,才进入的我家。

由于先前那位警官的吩咐,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正常开门营业,毕竟那些盲人师傅们不需要知道太多,更加不必晓得他们卷入了什么麻烦。于是当有客人上门,其他师傅还是照常工作。

杨警官到了以后,先把他的那些手下叫到一边,给他们分派工作,随后才拉着我和我父亲母亲到里屋坐下,然后让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再详细地跟他说一遍。我乖乖照做,其中包括我对那个黑袍子男人的口音分析等,虽然父亲的态度乐观,但在我看来仍旧是非常棘手的一件事。可没料到的是,杨警官听到最后的时候,竟然脸上面带微笑。

他的笑容让我不解,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会发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凯子,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我正一头雾水,杨警官接着跟我说道,你昨天给我提供的信息实在是太准确了。你说寻找的方向为南方,有危难出现。而我们往南判断的一个是先前死者共同出现过的地方,一个则是第一名死者发现的地方。而第一名死者是在距离你家不远的地方发现的,也就是说,这里的南方,还包括了你家的方位。

我沉默不语,我没有料到他的理解竟然比我深了一层。杨警官接着说道,于是我们调取了事发当天,这一个地段所有的监控录像,花了很长时间来对比分析,其中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段重复出现在画面当中,这部分人就暂且被列为嫌疑人之一。

杨警官接着说道,于是我们在对这些人的身份进行排查的时候,进一步缩小了范围,其中有几个人是之前从未到过这里的人。他停顿了一下对我说,就好像你察觉到的那样,不是本地人,在先前从未到过这片区域。

我点点头,可能是看了太多警匪片的关系,我不由自主地把这些剧情和我生活的现实联系到了一起。杨警官说,这进一步的排查又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了不少,而我们对这部分人的调查后发现,其中唯一的一个人,引起了我们的强烈怀疑。

说完杨警官从身上取出一个文件袋,从里头拿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一张一个中年男人的全身照,带着墨镜和鸭舌帽,身穿羽绒背心和牛仔裤,和身边的参照物对比之下,他看上去还算是比较高大。杨警官说,这个人虽然没有直接和这一男一女的死者有过电话、邮件等沟通方式,而最早你在店里听见那个男人打电话,虽然极有可能也是此人所打,但是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不过我们发现,这个嫌疑人和两名死者虽无直接关联,但是他和这个男性死者认识共同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这个男性死者的顶头上司。

我插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男人得罪了自己的上司,于是上司就买凶杀人对吗?杨警官点点头说,逻辑上是这样,不过这当中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那个女人。我微微楞了一下,但是大概能够明白杨警官的意思。但是我父亲这时候却说,什么女人?杨警官问我道,怎么你没有告诉你爸爸那天你去停尸房帮我摸骨的事吗?

我当然没有告诉他,如果我说了,我父亲肯定会吓坏的。可杨警官这么口直心快地说了出来,我也只能一边对我父亲说,那天我是帮助杨警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边对杨警官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杨警官说道,那个死于耳内毒杀的女死者,她其实不仅仅是这个男性死者的情人,和那个男死者的上司,更是情妇包养的关系。他说完这些其实我大致上猜测得到,于是我脱口而出,这个案子说穿了就是一个情杀。杨警官却摇摇头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如果单单只是男女关系纠缠不清的话,那其实不至于到杀死对方的地步,更别说用这种手段杀人。况且这两个死者的死亡状态,都并不正常,双手合十的动作让我们非常不解,如果这个杀手不是什么邪教分子的话,那么这种独特的癖好,只能说明他的变态了。

杨警官接着说道,而我之所以称赞你太厉害,是因为你的判断力和观察力,我们本身对于事情的结果虽然找到了一定的关联,但是你刚才提到这个人的口音和说话方式,这无疑就更进一步佐证了我们的猜测。

我点点头,虽然得到了夸赞,但是我并不开心,因为我的危险还依旧存在,换句话说,即便杨警官掌握了更大量的线索,在没抓到凶手之前,我的小命始终是不保险的。于是我情不自禁联想到凶手悄无声息地潜入我家,也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当初他在酒店给这个女人下毒的手段。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我记得杨警官说过,当初发现这个女死者的尸体的时候,就曾经调查过,发现是没有人进出过房间,而死者登记入住,却是不能掌控自己到底住到哪一间屋子的,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把我的疑问提了出来,杨警官笑了笑说,这件事我们也有调查结果,对比了女人入住前后的酒店监控,发现女人在进入房间之后,曾经叫过一次客房服务,送来了一瓶红酒。也就是说,从她住进来到死亡,期间进出过房间的,只有那个酒店服务生。我们追踪这个酒店服务生,发现当时他推着服务车进入房间的时候,车子底下似乎有一个人藏匿其中。

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当服务生把车子推进房间的时候,他就趁人不注意迅速溜进了卫生间内,换上下了毒的棉签,然后从再快速回到服务车底下,跟着服务员一起退出房间,对吗?杨警官说是的,因为他们在酒店楼道的监控中发现,当酒店服务员推着车子走到紧急出口的时候,车子底下的白色布幔晃动了一下,将速度放慢,画面放大后查看,看到的确有一个人在那个时候快速地从车底下钻出,服务员完全没有察觉。而我们再调取各个楼道里的监控后发现,正好就是我们锁定的犯罪嫌疑人。

我张大嘴巴,惊叹于现在警力和科技结合后的发达,但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如此,还没能够抓获凶手。杨警官告诉我们说,当下我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另外一队警力已经在部署了,就在距离你家不远的一处高层楼房内,嫌疑人现在就在那儿!因为既然对方得知了你给过我一些关键的线报,那么必然要监视你的行为。这里附近虽然繁华,高楼众多,但是能够完整看到你们家的楼房,却仅此一栋。杨警官看了看手上的手表说,刚才我进入这里的时候,虽然很隐蔽,但是却不敢保证会不会被那个嫌疑人看到,如果看到的话,他会监视我在这里呆了多久,判断下一步是否应该对你下杀手。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自作聪明监视咱们的时候,他藏身的地方,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杨警官说道,还有十五分钟,就是行动开始的时候!

接下来的时间,杨警官几乎不说话了。此刻他跟我一样,焦急地等待着抓捕的结果。而他这么执意要抓获嫌疑人,很显然的是,他在这当中,还有众多疑团没有能够理清,因为就算是抓到了行凶者,但是却不知道他受雇于何人。即便现在有一个明确的怀疑对象,却没有实际的证据。他需要这样的证据,才能够将真正的幕后黑手绳之以法,这件事才算是真相大白。

就这么等了十几分钟,大家都沉默不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这样的沉默所带来的安静,让原本心悬一线的我,更加惴惴不安。短短时间内,我试想过许多种结果,假如抓住了,那么皆大欢喜,剩下的就是顺藤摸瓜,那是杨警官的事了,我也算是得以脱身。如果没抓住,那么我和杨警官,势必会遭到疯狂的报复,以此人的手段来看,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房间里的安静,让我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能够听见门外那些盲人师傅们给客人按摩的时候,发出的指关节的响动声,还有杨警官手表上,那滴答滴答秒针的声音。我如坐针毡,几度都想站起身来好舒缓一下,却在这个时候,杨警官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手上的电话中,我更是在电话铃响起的一瞬间,心跳迅猛的加速,导致我的脑子甚至有一种缺氧的感觉。

杨警官按了一下接听键,然后把电话凑到了耳边。

几秒钟之后,他舒展眉头,欣喜地说道:“抓住了?”

第14章 邀请

又过了几秒钟,杨警官挂上了电话,他的脸上和手都在微微颤抖,看上去非常激动。尽管我料到事情的结果,但是在杨警官没有亲口说出来之前,我悬着的心始终是无法放下。于是我闭着气,用眼神望着杨警官。

杨警官站起身来,把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眼角的鼻梁,然后转头对我说,凯子,放心吧,凶手已经抓住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杨警官平静而又肯定的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如释重负,这样的松懈让我情不自禁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的危险终于得到了解除,这怎能不让我觉得幸运?

杨警官把我扶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满脸喜悦地说,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忙,虽然过程在我们这个行业里还算是有些含糊不清,但是我们相信经过审问,是可以得到结论的!我点点头,虽然此刻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但整个过程却让我在这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提心吊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仅是我和杨警官,我相信跟进这个案件的所有办案人员,都曾有过原地打转苦恼不前,而当我摸完女死者后到今天,仅仅三天时间,就抓获了嫌疑人。

杨警官对我说,危险解除了,我们现在要先回警局突审一下嫌疑人,等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我赶紧摆手说道,不必通知我了,能帮上警察的忙我很荣幸,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小老百姓吧。

杨警官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就离开了房间,带着他的一众警员离开了按摩店,只留下那个女警察,留在我们店里待命。

女警官是当天晚上才离开的,在接到了杨警官的电话之后。看样子他们的突击盘问,应当是得到了一些关键的消息。在临睡前,父母都没有因为这件事和我多聊点什么,想必他们也知道,此刻我需要的不是告诉他们这中间的种种过程,而是需要好好放松休息一下。

此后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在关注本地的新闻和报纸,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些和这个案件相关的信息,可是却始终没有发现。心里想着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直到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杨警官再度拜访我们店,只不过这次他没有遮遮掩掩的来,而是开着警车过来的,进屋的时候,也是一脸意气风发。不难看出,这起案件的破获,让杨警官收获了不少好评,我原本以为他是来告诉我案件进展的,谁知道他却笑嘻嘻地跟我说,凯子,走,跟我去警察局,我给你看点东西。

我不明所以,于是问他去看什么东西。杨警官一脸神秘兮兮,却满含笑意地说,看了你就知道了。于是我跟着去了,到了警察局,他把我带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和我想象的其实差不多,除了办公桌上没有插上中国的国旗,以及那厚厚的一摞卷宗材料之外。从这些东西不难看出,他平日里的工作有多复杂。他带着我坐下,然后把笔记本电脑端到了我的跟前,给我播放了一段录像。

这是审讯的录像,镜头的角度分为几个,一个是45度的侧面,一个则是审讯室屋顶的监控。而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所谓的“嫌疑人”。一个看上去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国字脸,身材强壮的男人正铐着手铐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否有心理暗示的作用,我竟然很轻易地就把眼前这个第一次见到真容的人和那天晚上在我床边的黑袍子男人直接联系到了一起。

整段视频是经过剪辑的,剪辑出来的部分都是一些能够给我这样的市民观看的关键信息。杨警官自己亲自参与了审讯,我花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观看了这部视频,才把前前后后的诸多疑点得到了答案。

和起初我们预料的一样,这两起凶杀案,的确起因是情杀。根据罪犯的交代,他受雇的人也正是我们最早猜测的,第一个男性死者的顶头上司。此人是本地一个大企业的总裁,和第二名女死者长期保持着一个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如果仅仅是情杀的话,那么不太可能有第二个受害人的出现。杀害第一个男性死者一方面因为女人,另一方面则是这位上司认为死者因为这个女人而掌握到自己的一些把柄。这个女人因为是情妇的关系,多少得知了一些这位上司的内幕消息,而这部分消息,就和这个杀手有直接的关系了。

杀手本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许多年前自己争气考入了城里的大学,但由于天生的孤僻和自卑,让他多年来始终无法找到存在感。加上自身不善言辞的个性,在社会上屡屡受挫,以至于心理扭曲,仇视社会。正当他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被人游说,加入了一个由大量他这类人组成的小团体,这个团体在本地有多达十多个分部,全国各地更是多达上百个,每个分部只有寥寥十人左右,且分部与分部之间互相没有沟通,但却共同隶属于一个片区总部,全国的几个片区总部,又共同隶属于一个最大的幕后投资人。说起来,就是一个金字塔似的关系,却谁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上级。而那个雇凶杀人的上司,自身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但却和凶手不在同一个分部里,互相搭上线,是因为上司跟自己的组织说了一些担忧和自身的情况,由组织里的人传话到上面,再由上面寻求合适的人选来替他解决,最后就找到了这个凶手。

凶手精通化学,懂得用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来提炼出混合毒素,例如在女死者耳朵里发现的汞,就是用温度计里的液态汞经过提升浓度的淬炼而得到的,其毒性远胜于一般的水银,才能够让女死者在短短时间内,且完全没有反应的情况之下死去。不过凶手却坚称自己不清楚为什么女死者会在死亡的时间里保持那种类似双手合十的姿势,也许只是一个巧合。而那个双手合十的姿势,正是这个神秘组织的手势。

在接下来的盘问当中,凶手也把他所知道这个组织的情况进行了交代,从他口中的描述来看,这个组织正是利用了许多人郁郁不欢的心理,从而将这部分人集中起来,互相影响以加大这些人对自己不公的叹惋,以及对那些活得比自己好的人的仇恨心理,这些人在经过一番教唆洗脑之后,变得更加极端,甚至于是非不分。

从凶手认罪的口气当中来看,他虽然坦白了事情的经过,但却并未因此感到后悔。言辞当中甚至感受得到,此人对于杀害两名无辜的人的行为,自认为是一种惩恶扬善。而之所以把细节交代得如此清楚,就好像是一个沉默多年的画家,渴望自己的画作被他人欣赏一般。他把他的这两次杀人,当做一个艺术品,向警方炫耀。

看完录像之后,我哑口无言,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我似乎没有说话的余地。如果说这个杀手冷漠无情,他的确是饶了我的小命一次,可见即便是非不分,却也不会滥杀无辜。杀掉的人,是他认为“有罪”之人,而这份“罪责”,则是他人在添油加醋之后灌输给他的。无奈而且可悲。

杨警官合上电脑的盖子,然后对我说,这半个月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根据这个罪犯的交代而追查那个背后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从性质上来定义,说是恐怖主义组织有些过头,但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邪教组织,只不过他们控制他人的手段目前还不能得知是否利用了宗教性质,但所作所为,却跟邪教毫无二致。

我问杨警官,那现在不是应该多一个嫌疑人吗?就是那第一个男性死者的上司。杨警官说,他的确是关键的嫌疑人,可是在我们打算控制对方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已经消失无踪了,家里人也都没有办法得知下落,我们目前还在追踪。

我点点头,可依旧不明白,杨警官让我来看这些录像是什么意思。果然杨警官开口对我说道,这次的破案,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可能会多花很久的时间。可是在这次之后,你的本领让我意识到,原来换个角度去思考,或许就海阔天空了。所以我今天请你过来,一方面给你看看我们案件的进展和我们掌握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借助今天这个机会,对你发出一个非正式的、单线联系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