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的母亲当时是红极一时的醉仙阁花魁,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官。在某次宴会中与夏侯郡王相识,继而深深的爱上他,于是答应让他为其赎身,从此娇颜只为一个人绽放。

而夏侯郡王也很宠爱新纳的这位爱妾,让其他的夫人独守空房数月余,自然是让很多人咬牙切齿,只是,这位新夫人还年少,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在风头中不知收敛些。

终于在众人的妒忌中生下了炀,本来该是更加受到荣宠的人儿,却因为孩儿有一双不若夫君的湛蓝眼眸而惨遭遗弃,当初的良人已不顾她的死活了。

更有甚者,在府里流言飞语四起,说他母亲骨子里就是贱,不甘寂寞去偷汉子。然而,众口铄金,他母亲百口莫辩,郡王就此以后再没有见过她还有她的孩子。直至她病重,也只能是草草的埋在僻壤里,不得进夏侯家的祖坟。

而炀当时才十岁,却被其他姨娘卖给了牙婆,几经周折,辗转间就流落到了汾清城的妓院里,要迫他做小官,他抵死不从,还想逃跑。于是,就有了我们相遇的一幕……

虽然他只是将经过轻描淡写,可是这其中的艰辛任谁都能想像得到。我紧握住他的手,想把我所有的勇气都给他。

“阿乔,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母亲待我虽然冷淡,但是我知道她是很疼爱我的,要不是我这双眼……就连这鸾扣,也是她千辛万苦才拖人为我做好的。我一回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承认我的身份,让我母亲能够迁回祖坟,这是她唯一的心愿了。”他坚定的对我说。

我沉吟的思考着,“那……你母亲或者父亲的父辈有没有是外族的?”

“恩,倒没有听说过。不过,我母亲说他们以前是在关外生活的,也许有先祖是吧。怎么有此一问?”他疑惑的问道。

那就是了!我冷笑,那些人真无知!没听说过可以隔代遗传的吗?如果有外族的血统,那有蓝眼珠的几率还是有的,怎么可以单凭这个怀疑一个女人的忠贞。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基因的问题,于是岔开话题。

“没有,随便问问。那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认你了吗?”

“你说呢?”他不答,倒反问我。

听管事称他为八公子,那自然是认了,而且听语气,还是很风光的回去的。

“他们现在不能没有我,他们不认的话,整个夏侯家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恨他们!要不是为了母亲……”突然,他愤恨的说,双眼绽放出嗜血的光芒,让我一惊!

看来,这一年来,他也做了不少的事情,而且,不是可以让我知道的。我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柔弱无助的少年了,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不再需要我的庇护。

“阿乔,你幸福吗?”他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问我,声音很柔很缥缈,伴随着徐徐的微风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怔,想到三哥,随即展开笑颜,认真的回答,“恩!我很幸福!所以啊……你也一定要幸福啊!”

“是吗?那就好了!”他幽幽一叹。

……

到了傍晚,我就离开月心湖,约他改日再见。

我不知道,炀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去,直到黑幕来临。

……

阿乔,其实我第一个想见到的人就是你,我恨不得自己像鸟儿一样有双翅膀,立刻飞到你的身边。

刚才的那些所谓不得不做的事情都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可是,我看到的是你大腹便便的幸福依偎在那个男人的胸膛,叫我情何以堪?!

你真的幸福吗?在那样一个背景的人的身边,你真的会幸福吗?你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不过……只要令你幸福,我不惜付出任何的代价!

所以请你一定要永远的快乐!

这天,三哥很晚才回来,我就一直等着,我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我多年的心头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炀已经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我不是吩咐王妈叫你不用等我?”三哥今天的语气有点僵硬,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怎么脸色这么差?很累吗?要不要我帮你捶捶?”我讨好的说。

“不用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睡吧!”三哥淡淡的拒绝我。

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他的冷漠,料定他一定有什么心事,不然不会这么对我说话的。不过,也许他听到好消息自然就能放松了,“三哥,我跟你说,我今天见到炀了!原来他就是夏侯家的第八子,你说巧不巧合?”我接着还把炀的遭遇简单的说了一下。

“哦?是吗?见到他你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了!我们有四年没见了!四年!他健健康康的,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好的?”我兴奋的说着,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三哥沉着脸。“怎么,你不高兴?难道……啊!你吃醋!哈哈!三哥!你在吃醋对吧?!”

三哥别过脸不看我,我笑着扳过他的脸,“炀就像我的弟弟一样!你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像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吗?还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突然他揽我入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

我不知道他在惆怅什么,单纯的以为他知只是在闹别扭。

后来,在他的怀里伴随他的呢喃渐渐的入睡。

这夜,这个男人也发出了跟夏侯炀同样的疑问,你了解他吗?他的出现,带给你的真的是喜悦吗?

阿乔,我的爱,最不愿伤害你的人就是我……

来疑沧海尽成空

前方战果传来,在几场小战役中,隐皆大获全胜,让皇帝龙心大悦,身体竟然好上了许多,送去的嘉奖络绎不绝,这下该叫更多的有心人眼红了。

“来,之浚,笑一个,笑一个给娘看!呵呵,看,他真的笑了!”我看到之浚小小的脸庞漾起了腼腆的笑意,整个人心都暖了。

“对啊,小少爷可俊了!也比别的小孩乖巧!”王妈在一旁笑着附和。

“什么乖巧?”三哥捷步走了进来,王妈接过他身上的披风。

“三哥,你看,之浚笑得多可爱!”我像献宝似的给他瞅瞅。

“恩,看,爹爹给你带了个什么玩意?”他晃晃手中的物事,原来是一个捏得活灵活现的泥人儿!

小家伙笑得更加欢了,在咿呀咿呀的挥舞着不安分的小手。我忍不住亲了他一下,被三哥笑我孩子气。

这时,有下人拿了一封信走了进来,三哥到一旁拆开,只是没过多久,他的眉却越拢越紧,忽然“啪”的一下,竟把手中的泥人棍折断了!

我使了个眼色,让王妈把之浚带下去。这才走到他面前,见他神色不佳,轻声询问,“怎么了?”手抚上他的眉头轻轻拂动,似乎以为这样他就再没有烦恼了。

他默不作声,只是把手中的信函递给我。我一看信笺,就知道是天下通的消息。

每看一字,我的心便越沉一分,到最后,手已经战抖得拿不稳信了,“怎么会这样?前天送来的消息还好好的啊!”

……前方粮草短缺,急需……有心人鼓动,军心不稳,士兵懈怠……北漠趁夜偷袭,折兵一千余……

若之前是天大的好消息,那现在无疑是沉重的一击。前方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后方供应不足了,那会引起一连串不良的反应。

眼看三哥的神经蹦得死紧,“这次的监军是龙彻的人!开始一切顺利,我还以为他是个安分的人。原来他们就在等这一刻!士兵打了胜仗,却得不到应有的对待,怎么能继续打!?故意扣下粮草,只要拖个十天半个月的,后果不堪设想!”

“谁能随随便便扣下军粮?就不怕朝廷追究?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如此的胡作非为啊?”思及此,我心中也不忿。

“他只要推托说被贼人所劫就行了!待朝廷重新再准备也需要一段时日,若是路上再担搁,隐肯定熬不住的!这个龙彻,竟为他一己私心,置十数万人的安全于不顾!”三哥紧握的拳头青筋暴现,我想那龙彻若在他眼前,肯定遭殃!

我沉思了一会,灵机一动,“有了!我们商号不也做粮食的生意吗?我们自己先行供给,解燃眉之急不就行了?等到时粮草怎么拖也该到了!”

“你是说……我们自救?对!就说支持朝廷!阿乔,想不到你还有点小聪明!”他总算是舒缓了下神经了。

“哼!不然你以为我脑子长假的!”我不满他的调笑。

忽然张伯的声音在外响起,唤了声,“爷!爷!”

“什么事?进来!”三哥又开始皱眉。

张伯慌慌张张的进来,随即附在他耳边说着。

过了一阵,三哥摆摆手,张伯退了出去。

“阿乔,我们的计划行不通了!看来龙彻有了个厉害的军师,想必知道我与隐的关系,料到我们怎么做。我们各地的粮库相继告罄,要再准备还须费些时日,我还要亲自去料理才行。这下真是一筹莫展了!”

“他怎么这么缺德?!怎么配当一国的太子?!”我负气捶了柜子一下,“扑通”一个紫檀首饰盒掉了出来。

我弯下腰去拣起来,念叨着,“啊!原来它在这里,怪不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是什么东西?”三哥也俯下身子探询。

“哦!你该是没有见过吧?是干娘给之泓的鸾扣!说是她先夫的遗物,当时我走的时候她说什么也要我收下,也怪不好意思的!”我摸着通体冰凉的鸾扣,那颗祖母绿的宝石正闪闪发光。

“是么?给我看看!”他说着就拿起来端详,突然,像是看到什么似的,两眼发亮,“阿乔,真的是干娘给你的吗?你没有记错?”

“我怎么会记错?而且我觉得上面的花纹跟你给我的是一样的,觉得很亲切,所以一直都好好的藏着呢!不过一时大意忘了放在哪里了。现在居然自己跑出来!”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是天助我也!”他激动的抱着我,箍得紧紧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什么事这么高兴!”我推一推他,简直透不过气来了!

他稍微松了下手,深呼吸着,才缓缓的道,“这鸾扣上的花纹,就是皇家的御用纹饰。你看,内侧还有个景字!原来干娘竟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皇婶!我的十皇叔当时根本没有死,竟到了那么一个边陲小镇。想来,父皇还是舍不得这个他钟爱的幼弟。”

我仔细瞅下,果然是,当时还真没注意到。“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又和你皇叔扯上联系了?”我真是搞糊涂了!

“这是一段尘封很久的皇室往事了……”

原来,天朝皇帝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龙景,排行第十,为人骁勇,是一员彪炳的将才,深得皇上的器重。谁知道有一天,在他凯旋的归途中遇上了他今生都难以舍弃的知己,只是,她是一个平凡的乡村女子。很快,两人便坠入爱河。

本来,若是纳来当个侍妾的话,作为一个皇族,甚至是皇帝的至亲,根本没有一丝的困难。可是只是少年气盛的十王爷非她不娶,怎么也要她得到正室王妃的头衔。一场宗亲间的纷争爆发,致死方休。最后,皇帝不得不赐死于他们二人,才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轰动朝廷内外。

很老土的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情节。但是,为什么我的眼角却湿润了,是为他们的义无返顾,还是为那将王的一往情深?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小时候叔王很疼爱我的,有什么好玩的总是先给我玩,我也最敬重他。可惜是他年纪轻轻就走了……无奈的是皇家从来不纳平民做王妃的,才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不过,现在看来,父皇赐死他们只是掩人耳目而已。”他摸着那祖母绿的鸾扣,淡淡的说道。

皇家从来不纳平民做王妃……皇家从来不纳平民做王妃……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隐隐的不安漫上心头。

“阿乔,阿乔!你怎么了?”三哥轻唤。

我深深的凝视他,随即轻笑自己,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他,只是我的三哥而已。

“没什么!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凄美的往事,怪不得干娘那么的雍容,孤身一人也那么的自在,你叔王的爱定伴着她,终身都为此甘之如饴吧!”是啊,一个女人,在这种封建的社会,得到如此深情的眷顾,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傻阿乔……我也很爱你啊!”三哥亲了下我的眉眼,亲昵的喃言。

我想了想,“对了,你刚才说‘天助我也’是什么意思?你想到办法了?”

“恩,叔王当时麾下的一些部众有很多还驻扎在西北,我想隐如果可以联系到他们的话,也是一大助力!只是,该怎么做才能掩人耳目的告诉隐呢?我去是最好不过了,可是粮草的事情还须我去……”

我微微一沉吟,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我,笑着问,“什么事?”

我一咬牙,脱口说道,“三哥,不如让我去吧!”

“什么?胡来!不行,那么危险的事我怎么会让你去做?你想都别想!”

果然,跟我料想的如出一辙。我拍拍他,叹了口气,说,“你想想看,没有谁比我更合适的了……要得你和隐信任的人有几个?阿彦和天北都跟去西北了,你又要处理军粮这么大一件事情,脱不开身。若我去,扮作探亲的寻常妇人,再暗中捎消息不是更方便吗?”

他想也没想就拒绝,“还是不妥!不管多好的计划,总之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我会想其他的办法!你不用再操心了!”

我失笑不语,看来顽石难点头啊……只是,因隐能撑下去吗?

事实证明,一封又一封的急件传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三哥走进来,摒退了所有的人,开门见山的说,“看来不用你的方法不行了,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我既想保住隐和十万大军,却又不想让你涉险,真是为难!”

我环住他的腰身,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柔声说,“这有何难?我会万事小心的我们各司其职,我保证会完成任务的!”

“你答应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全!路上小心!我一把粮草的事情搞定就会与你们会合!见到隐,告诉他,先别急着迎战,用拖延的战术,他知道该怎么做的了!”

接着他又吩咐了我许多的事,不外乎些注意事项,好像我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似的。

“真不想让你离开我……”他呢喃着。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反正你也很快就跟上的,我不过是提前去而已,你不用担心了。三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可以再借助一个人的力量?”我定定的看着他,眼底泛着光芒。

“你是说西兰王?”他笑了笑,抱紧我,“我早就修书派人去请他出兵支援了,这会子应该到了吧!”

我们相视一笑,原来我们早就想到一块去了。

成大说过,只要他可以做的,定会义不容辞的。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都在准备出发的事情,之泓还在老师那里,我都未能见上一面。嘱托奶娘照顾好之浚,我就匆匆上路了。

三哥给我随行配了几个影子护卫,我带着丫鬟红袖,开始了“探亲”之旅。

细算浮生千万绪

这次的出行炀并不知道,因为他早已离开天都月余。自那次见面以后,我们后来又见你几次,却觉得生分了些许,谈话也没有以前的欢快,像隔着一层膜。我知道,是我刻意的将这层隔膜变厚,关系变得疏淡起来。

他的心思,我情愿不知道。

红袖是三哥手下的女护卫,据说也是孤儿,功夫了得,所以就派了她跟我,在路上好照拂。

于是,我与红袖二人,便轻车简从,开赴西北。一路上,除了天气不好阻隔了我们上路以外,我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只途中换了辆马车。

在路上,我们一直是以北去探亲为名,也许是影子卫功夫了得,也许是路上本就平安,一切很顺利。几日后就来到了铭州的近郊。

时值深秋,蒙蒙的寒气洒满大地,树叶纷纷飘落。

我想着,要快点进城投宿才行,虽然不是没有风餐露宿过,可为了有健康的身体奔赴前线助隐的一臂之力,还是小心为上。

驾车的小老儿是新顾的,比较熟悉这一带的路况,路上少不了他的指点,也聊了些风土民情。他此刻正专心致志的赶车。忽然,在行进间,他把车停了下来。

“夫人……”他恭敬的说道。

“什么事?”不用我说话,红袖已经掀起一角的帘子问他。

“眼看这天就要起风沙了,这西北的风沙可厉害着呢,强行的进城恐怕不好,老儿提议先躲一躲如何?反正这沙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耽搁的!”

红袖张眼看了四周,打量着,“夫人,天色真的暗了下来,可能真的有风沙。”她说完就停了下来,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决定。

我思索了下,现在不过午后,迟些无妨,反正在宵禁前进城就行了,当下也没有多想,就同意他把马车置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