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金阙宫内,弥漫着郁郁薰香,蓝袅仰躺在榻上,瓷枕的冰冷透过发丝,一位单薄少女的浣衣的形象越来越清晰现在脑海,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殿门吱呀地响,脚步声近前,蓝袅却不睁眼,瓷枕上散落的青丝映着苍白的脸,寂寞似莲。

来人丝绸的衣摆拂过她的脸颊,柔软而冰凉。

他俯下身慢慢凑近蓝袅,柔声说:“朕只要五岁时遇到的蓝袅…”

头痛欲裂的蓝袅仿佛不曾听见他的话,紧闭了眼, 而她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深陷入自己的掌心,独自在无声中煎熬。

宝隆皇帝看着她痛苦模样,眼里的温柔渐转为悲哀,他伸手揽了她腰肢,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把一串冰冷的黑石手链套上了她的左手手腕。

蓝袅嘴唇却骤然灰白,头越发的胀痛,她挣扎着喘息,想要把链子褪下,但只要她一碰,那链子就会缩的更紧。“皇上,她趁奴婢体虚的时候占了我的身体,她是妖孽…”语声窒断,脖子被宝隆皇蓦的扼住,他眼中戾气大盛,齿间吐出冷冷的字句,“她不是,你才是.”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烈日中天,秋蝉卖力的鸣叫,一只甚吵一只.金阙宫内帘幕低垂,

纱帐内蓝袅气息渐渐紧促,“小穆,那串链子戴的我头痛,拿下罢.”

“ 休想。”宝隆皇帝目光深寒,看着她凌乱的模样,眼里渐转为悲哀,一低头在她肩头咬下。

他突然施力把她放倒在床上。

蓝袅撑起了身子,幽幽笑道,“皇上只是念着小时候的情份,以后皇上会有其它的女人,不如就此打发了我,让我也还了她的身子,从此干干净净。”一边说一边还想用右手拿掉左手的手链。

宝隆皇帝狠狠将她抵在身下,双目闪着慑魂的凌厉,癫狂的压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动,脸上有一种近乎固执的神情,“那罪孽就由朕来消受,朕不会放过你。”

她心头一阵颤抖,泪水无声无息落下,叹息着说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事。”

他的唇从她的肩细细啮咬,断续着说道:“你的事都会摆在脸上,朕一看就知道。”他胡乱用手擦去她的眼泪道:“女人真是水做的,连梦中都会哭,难道朕就那么亏你吗?”清扬的声音里又气又恨。

这些日子他真是累极,又是派人寻访办法,又是处理宫中的内务,眼睛还要紧紧盯着政务的变化。

衣服刚剥到腰际,一撩衣裾,他已经狂躁的在她身上驰骋,全然不是平常温文雍容的君王,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重重戳刺。

空气中,她的呻吟声隐隐传来,很快被他封缄在唇间。

欲望胜过了一切,他灼热的身躯把她紧紧圈禁在情欲,沉重的喘息弥漫在满是薰香的空间里。

良久,他疲乏的伏在她胸前。但眼睛死死的盯在蓝袅的脸上,“啪”的一声,极为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朕不会放你走,今天的事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

蓝袅一愣,随即挣扎捶打他,而宝隆皇帝任她挥拳,直到她累了,慢慢翻身倚在他的胸前。

------------------------------------------------------------------

晨光初现,一大堆的宫人服侍兰香公主整妆打扮,就在几日前,皇宫已经装扮得喜气洋洋。

兰香公主面无表情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出阁之日无疑是一生中最重要也最幸福的日子,但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在累累的金钗翠翘和胭脂的覆盖下,没有人能看的清她的冷淡的神情,她仿佛和宫中郁郁的沉香一样置身事外。

悠扬的宫廷礼乐中兰香公主身着盛装翩翩行来,对着高高坐在五凤楼正中的天子太后行了辞别的大礼,然后走向迎娶仪仗中的宫轿。

蓝袅看着公主的轿子远去,心中感到莫名的寂寞。

女诫

兰香公主出嫁后,宫中寂静了不少,有一天钱太后接到女儿在车维国的消息后,就不断的在金砖上缓缓徘徊,叹息出声,“到底是走错了一步…”随着叹息声,裙裾拖出极细微的窸窣声音。

慵懒的秋日午后,软绸的薄被从蓝袅身上缓缓滑落。

宝隆皇帝的声音隔着屏风从外室传来,非常清晰。她再没了睡意,从榻上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就转出屏风,到了外进间。

御案前,宝隆皇帝一身常服,很闲适在说:“车维国的将军造反把国王为首的贵族全部斩首…还派人追杀二王子和兰香公主。”

敬亲王陪站在一侧。

此时风起, 宝隆皇帝听见渐渐近前的脚步声,转过脸去,轻声对她说道:“天气凉了怎么不多穿点?”

蓝袅在宝隆皇帝右边站定,刚想应他,宫人已经唱报钱太后驾到。

女官扶钱太后下辇进去了金阙宫。

敬亲王躬身,蓝袅屈膝跪礼,齐了声道:“参见太后。”

但宝隆皇帝只扫了钱太后一眼,随意唤了一声:“母后。”就又催着敬亲王继续说下去。

一面说,一面将身子往后靠在蓝袅的身上,她不动声色的将他推开,他的头歪倒在另一边,但不曾恼,却低低的笑。

钱太后似乎没有看见,坐在另一边的椅子,缓缓说:“皇帝,你妹妹出事了。”

宝隆皇帝半歪在龙椅上,恹恹地道:“妹妹被人保护的很好,就是妹夫车维国那边出了乱子。”

说完优雅自若将奏折举在太后眼前,快速翻过。“朕只有一位妹妹,虽然有舅舅在,但总是不放心,母后,你看,朕的人把她护的好好的。”

另一边的钱太后,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并没有大悲大怒的样子,唯有眼眸里微微异动了一下。“那真是好,皇帝,你妹夫那里出了乱子,国舅的人马再加上你派去的人马,帮你妹夫复国应该不成问题。”

她的眼凝望着宝隆皇帝,道:“皇帝,那是你的妹夫,不是别人。”

宝隆皇帝的眉头为难地蹙了起来:“母后,那是战争,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朕一个人说了不算,还有国库已经不充盈,后宫又养了那么多人,朕烦都烦透了.”

午后的光由窗直入,蓝袅突然发现,钱太后两鬓已经灰白。

钱太后目中似乎浮动了冰冷,道:“皇帝想怎样?”

宝隆皇帝闻言不语,只端起面前的茶盏,杯盖磕在杯壁上,声音沉沉的响起。

钱太后若有所思了片刻,方又神色平静道:“皇帝可以裁减宫人的数量,无论是哪个宫的人;以及削去太监监军,税监,提督京营,监督仓,撤去厂卫…以及其它事务的职责,只要皇帝高兴都可以.”

“皇叔马上撤去军营里母后派去的监军.”宝隆皇帝坐正了身子一笑,道:“快点出兵吧!朕已经等不及把车维国纳入龙朝的版图了,以后妹妹和妹夫就在留在京城,省得母后操心.”

钱太后忍无可忍,起身而去,临出殿前眼波掠过宝隆皇帝。

但宝隆皇帝微微一笑,笑得极像一根残酷的长剌,狠狠刺到人的心里去。

自钱太后走后,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作响.

宝隆皇帝慢条斯理伸了懒腰,问敬亲王:“皇叔?你怎么还不去办事,以后没人对你束手缚脚的了.”

那手不小心触到了蓝袅的脸上,他的手指冰凉的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敬亲王从旁边起身,站定在御案前,案桌后面的宝隆皇帝笑意更浓,俊雅的容貌在日光的相映下,纯然像一个在邀功的小孩。

“启禀皇上,臣戎马半生,不知受了多少刀伤剑伤,身体委实中看不中用,皇上不若派其它人去,臣也好养一下身子,臣日后也只想出出主意给皇上参考,不想奔波在战场上。”

宝隆皇帝瞳孔闪了一下,但亮了一下很快就消散,他慌忙上前搀扶起敬亲王,拉起敬亲王的手,紧紧握着道:“皇叔身体哪里不适,御苑山庄那里的空气和景致不错,皇叔不如去那里休养,待身体大好了,再来帮朕也不迟。这次收复车维国的事,朕就先派其它人去。”

敬亲王淡淡一笑,道:“臣谢皇上恩赏。”

“朕得了一对极雪白的海东青,朕留一只,另一只就留给皇叔赏玩吧,日后皇叔和朕赛赛看谁养得好。”说完他侧首对敬亲王一笑。“朕记得皇叔当年拿着海东青的英姿,一直羡慕不己。”

敬亲王神色一暖,缓缓开口,道:“皇上,臣可是养海东青的好手。”

宝隆皇帝向敬亲王一拱手道:“朕才不怕领教,最怕是没有人可以领教。”

敬亲王心口不由一窒,眼前的人,心思早已不可琢磨,于是,神色愈加祥蔼:“好倒是好,只不过皇上训时要小心别被海东青伤了。”

宝隆皇帝蓦然附在他耳边,低语道:“皇叔说那么大声干吗,旁边的那个女人会不让朕养的。”

说罢斜斜地瞥着蓝袅。

果然蹙起眉端的蓝袅,道:“皇上平时忙的很,哪有时间养那个劳什子的东西,再说了人家是一对的,你干么拆散小两口,都给了敬亲王吧。”

宝隆皇帝听后,走了过去用手就去抚摸蓝袅的脸颊恳求道,“妙妙不是说过,男人要留些疤痕才够男人味吗?”

蓝袅抓了抓头发道:“伤疤吗?除了我抓的不算,前些年皇上去打仗的时候,大腿内侧已经有了,肚脐的右上方也有一条,还有你的胸口也浅浅的几道,再有…”

她正扳手指算着,突然发现殿内全部静了下来,抬头一看,宝隆皇帝已经涨红脸,敬亲王也是,不过像是憋笑憋的。

敬亲王告退后,蓝袅和宝隆皇帝也出了金阙宫到外面去散心,他们一直走到御花园的假山瀑布旁,瀑布哗哗的水声激荡在假山之上,如银丝在上面泼撒下来。

蓝袅站在瀑布前仰脸,感受湿重的凉气扑面而来,突然脚上有一条壁虎拖着长长的尾巴到此一游。

她尖叫着连退数步,偏偏百褶裙拖曳迤逦,眼见就要倒入水池中去,宝隆皇帝忙伸手拦腰揽住,但因用力过大,反冲的劲使两人一起倒入水池中去。

在宫人的慌忙大叫中,蓝袅己从池中站起了来,头上的金钗零落歪挂在半边发上,湿透的粉蓝纱衣将她玲珑曼妙的体态悄悄的展现在宝隆皇帝面前,一时之间竟将宝隆皇帝看痴了…妙妙发现他在发呆,心中一动,眼波流转,嘴角微微上扬,狡猾一笑,竟也是说不出的可爱。她在水里悄悄褪掉了鞋袜,忽然朝宝隆皇帝一抬腿,水花四溅,宝隆皇帝条件反射的回敬了她。这一来二往,两人玩心大起在水里打起水仗…妙妙到底势单力薄被逼得连连讨饶,宝隆皇帝停了下来,向她走去,妙妙坐在水里伸出手,他刚刚弯下腰,突然被她顺手拉进水里。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狼狈样,忍不住开怀大笑…这一刻,蓝袅感到以前的种种都是值得的…”

只苦了旁手足无措的宫人们,齐刷刷跪了满地哀求他们上岸。

不远处宫婢环绕的周太后站在亭子里用极阴冷的视线望住她们,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知羞耻公然打闹嬉戏,来人啊!拿上宫法,哀家一定要好好惩戒他们。”

不曾想到陪她游园的吕玉蓉跪下道:“太后别生气,且听奴婢一言,如果奴婢说得不对,到时请太后把奴婢也一齐罚上。”

周太后面上沉了再沉,一挥宽袖,带起一股凌厉气焰,声音激扬的道:“你起来,哀家倒要听听看你有什么说法。”

太阳渐渐转移,午后的阳光倾泻进了亭子,极为刺目。吕玉蓉拿起描金托盘上面的玫瑰紫瓷盏放在周太后的面前道:“太后,女子首要贞静贤淑,这点是蓝袅没有做到,但太后一罚却连皇上也罚上,却是不大好。”

周太后听了这话,头上如雷轰顶,正触了对蓝袅不满之事,她对着吕玉蓉道:“哀家何曾没想到这里, 只是皇儿着了她的迷,也正是皇儿娇纵了她。”她叹了口气,像是倦怠极了,懒懒的拿起玫瑰紫瓷盏慢慢喝着里面的桂花露。

亭子内一时静极了,只听见鸟雀有一声没一声倦懒的叫着。

等周太后喝完后,吕玉蓉拿着丝帕帮她拭净了唇角再道:“太后,皇上他们确实做了不符规矩的事,但要替他们遮蔽才妥,如果罚人,等于散扬了他们的丑事,会令太后和皇上失和,到时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至于他们不当的行为,太后日后可以用善导其正途啊!”

周太后一听,正是这理。心内越发感激她道:“玉蓉啊!怨不得宫里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你竟有这个心胸为哀家和皇上保存母子情谊,哀家以前竟不知道你有这样好。”尔后她缓缓扬起脸注视着吕玉蓉,道:“明年皇上孝满,哀家一定帮你作主。”

最后一句说的极轻,吕玉蓉却听得清楚分明,喜悦开始一点一点注满她的胸腔。

十二月初一,京都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坐在马车中隔了帘子,蓝袅仍能听见沙沙的雪落之声。

风伴着寒冷的空气扑入车内,也带来了外面阵阵的喧哗声,让她刹那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在宫中的日子太久了,几乎忘记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她俯身向前,拉开车帘望去,快至腊八,街上热闹非凡。

她腰间系了长可及地的深橘红色结长穗宫绦,串以玉佩,以压裙幅,因她如醉如痴的看着外面,任寒风把深橘红色的丝线吹的混乱不堪。幸好身上穿了青色绵绸夹里绣花披风,倒也不觉冷。可惜的是头向外久了,便觉头上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的凤钗开始发重,露垂珠帘金的抹额也把额前磨的生痛。

宝隆皇帝一双黑亮的眼睛微微一动,微弯身,“嗤”的一声笑:“姑姑小心风吹皱了脸,这时节没有新鲜的瓜果给你敷脸。”

她听后,放下帘子,软软的倚入身后的怀抱,幽黑瞳仁里流转着光彩:“腊八快到了,不若我下去挑点材料给你熬腊八粥喝,我也许久没有下厨煮东西给你吃了。”

宝隆皇帝笑容稍敛,淡淡道:“不好,那种事交给宫人做不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蓝袅觉察他的细微变化,转眸一笑,“什么都叫别人做,小穆你知不知道,人如果不活动一下手脚,日后会退化的。”

宝隆皇帝把头枕到她的腿上,伸手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朕见你一个人的时候比较开心…”

她一怔,微微蹙眉,低下头去掐他的腮帮子道:“前些日子,皇上不也为了一个男人,楞是几天没理过我。所我才一个人娴雅安静的呆着,省得让别人笑话。”

宝隆皇帝轻笑,用鼻子蹭着她的身子,一阵乱嗅。半晌,方道:“好大的醋味,没想到妙妙连男人的醋都喝。”

缘由在十月金秋时,巡检史陈兴平呈上了厚厚的一本密帐,记载着大半个南陵官场的受贿实录。

惩则危国累民,纵则腐化吏治,于是宝隆皇帝故意让陈兴平把密帐当着百官的面如实上奏,让他与南陵数百的官员为敌,自己却卖了天大的人情给了那些官员。

被宝隆皇帝摆了一道的陈兴平辞官归乡,不过他的儿子陈念智却被宝隆皇帝留了下来,便是把陈兴平当成风筝,陈念智当做线,父子俩被宝隆皇帝紧紧握在手心里

但是没多久因为陈念智迎兰香公主和车维国二王子回朝时还是用了旧时公主的仪仗,没有用上迎接外邦国王的仪仗(因车维国的国王和大王子被人斩首,所以二王子被车维国的旧臣尊为车维国的新国王),被震怒的钱太后杖打后投入大牢。

宝隆皇帝心知肚明,车维国被攻下来后是不可能让二王子回去当王,钱太后此举是向他示威。

不过却给了正在头痛怎么样请回陈兴平的的宝隆皇帝来了灵感,一道六百里加急的上谕把陈兴平召回了京城。

陈兴平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无奈继续卖身给宝隆皇帝,为他做牛做马。

而宝隆皇帝为了营救陈念智,思虑了一段时间,终给了兰香公主一块封地,才让钱太后松口把奄奄一息的陈念智放了出来。

隔天金阙宫的清晨静悄悄的,宫人来来去去亦都是无声的,冬日里的风扫过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

寝宫里的步步锦支窗,因冬日就撤了窗纱,全用半透明的明角嵌镶。阳光和雪光交映了进来,险些让人睁不开眼。

宝隆皇帝听政走后,蓝袅也起身往殿外走。

宫女小娟一惊,忙劝道:“姑姑,外面风寒,不若在这里等皇上回来吧。”

“被风吹一下,也好过在这里闷。”

蓝袅伸手把小娟也拉走,“一起去逛逛。”

小娟其实也不耐一直呆在金阙宫里,稍稍眨了几下眼睛,便跟她的后面一起走。

她们转了几处长廊,就是御花园。夏日里也不觉好看,到冬日更是变成一片枯槁的清寂。

蓝袅穿着的锦缎绣鞋踏在青砖上,竟越发的安静无息。

走到一处转角,远远就见有一位丽人款步而来。

待走到近前,原来是披着大镶大滚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褂子的吕玉蓉,她看见蓝袅的妇人装扮,心脏竟似起了剌,尖酸的痛了起来,为了掩饰她用袖轻轻掩了嘴唇,笑道:“蓝姑姑好啊!”

蓝袅微微笑了下,开口:“吕姑娘又进宫来陪太后了。”

吕玉蓉轻轻一笑,握住了蓝袅的手。

蓝袅一时愣住,不解其意。

吕玉蓉慢慢靠近蓝袅,执起蓝袅的双手,说道:“周太后属意我明年去金阙宫做女史,蓝姑姑圣恩隆重,怕到时已是一宫之主,真是可惜啊!”

说话时她嘴角那笑意愈来愈深,但她抬头时看见蓝袅的眼眸隐约有光流动,竟几令她不能逼视。

但一转眼蓝袅已经是满不在意模样,道:“到时辛苦你了,不过世事难料,或许吕姑娘的造化不止于此呢?” 随即抽手:“不要让太后久等了,吕姑娘请。”

蓝袅望着吕玉蓉的背影消失于廊角,脸上始终含着笑。

小娟嘴里却“呸”了一声,“姐姐抢了一个,妹妹又来抢,一家人没个好东西。”

蓝袅愣了片刻,方又掐她的嘴道:“小丫头,随地吐口水,罚你五十钱。”一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不知道周太后愿不愿意戴个红袖章发挥余热学学21世纪老太太站在路中央专管乱丢垃圾,随地吐痰和口水的事,担保周太后的日子充实的不得了。

午后下了一场雨,京都的冬天便有了入骨的冷寒。

寂然的金阙宫内,除了雨落之声隐隐传来。室外昏暗的细光也漏了进来,淡淡的在蓝袅银白素缎的冷蓝镶滚白绫棉裙上晕开。

榻上小睡的蓝袅懒懒的翻了个身,口中低低呢哝了一句:“很闷…”

说话时她起身打开了窗,雨后的寒气混着枯冷的味道夹风蓦然扑来。雾色渐浓,忽有群鸦飞来,三三两两地鸣叫盘旋于宫墙之上。不动听的鸣叫,似冬日倦极了的人,挣扎着发出灰暗的无奈,她只觉得心脏似乎被压抑扼住。

“妙妙。”

耳边恍惚是宝隆皇帝的声音,她两手紧紧抓住窗棂,道:“讨厌死你了。”

不耐的话,依稀还是旧时骂他的语气。

宝隆皇帝愣了片刻,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坐在紫檀雕的龙床上,道:“早上还好好的,朕不记得什么时候惹过你了。”

蓝袅紧攥着窗框的手泛起了青色,食指指向乐寿宫:“被里面的人气着了。恭喜你,明年就会有位吕女史进来。”眼角搀杂了嘲愤。

宝隆皇帝一愣,霎那间讶然无语。

仿佛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蓝袅又缓缓坐在榻上,双手交握的搁置在肚面上,却带着说不清的无奈。

宝隆皇帝沉声道:“朕的确不知道,早前些日子,朕就说过,以后不准吕氏女子进宫,你偏偏帮她们求情,如今被吕玉蓉气着,枉自伤了自己的肝。”

蓝袅听后起身蓦然仰起脸,眼里含着泪,说道:“小穆有没有想过,就算不准吕氏女子进宫,以后还会有李氏,杜氏,钱氏,王氏…我不想看到别的女子…” 一时五内如焚.

宝隆皇帝目光蓦然一颤,一时眸光四射,一丝一丝喜悦已无法抑制的渗了出来。下意识的抓紧了蓝袅的手,笑道:“这就对了,你爱我,所以心心念念只想和我一个人过,我还以为…呵呵,我真是太高兴了.”惊喜之下,他忘了自称朕.

这时宫人进来唱报周太后已到了殿外.

蓝袅脸红了一下,趁机甩手走到了窗畔的榻上坐下。宝隆皇帝笑嘻嘻的跟过去,紧贴着她坐下.

等周太后走进内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未等蓝袅行礼,周太后已经坐在榻几的另一侧,轻柔温和,仿若一个慈母。

道:“皇帝,你怎么不批你舅舅的奏折。”

宝隆皇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忘了!”

周太后微微一愣,才道:“但是你的大母后不是为兰香讨了一块封地吗?”

“那是朕欠妹夫的,并不是妹妹的,以一个国家换了一块封地,怎么说朕也赚了.”宝隆皇帝躺在榻上一笑,道:“母后跟舅舅说,朕什么时候欠他东西了.再说了陈兴平当户部尚书,朕放心,起码天下的税银会全入国库,若舅舅想要的话,就学学陈兴平,家无恒产,屋无美妾,顿顿桌上是青菜,夜夜办事更深眠.”

周太后闻言气极起身,殿中一时静到了极点,只闻她衣声窸窸窣窣。半晌,她重又坐上榻几旁,凝望着宝隆皇帝,道:“皇帝,你怎么知道你舅舅会做不好?”

宝隆皇帝的眉头蹙了起来道:“母后,朕是不知道舅舅当户部尚书好不好?朕只知道,他做税课司期间,就多几处新房,几位美妾.”他厌烦的一挥袖“如果让他当了户部尚书,京城首富就非舅舅莫属了。”

宝隆皇帝只单手撑在桌几上。几上摆了几色干果点心,蓝袅挑起一颗剥了壳的龙眼干,放进他的嘴中,他咀嚼了一会忽而笑道:“甜极了,母后,朕现在心情不错,如果还要为舅舅的事纠缠下去,朕就不能担保心情会一直那么好。”

周太后脸色一白,转了话题道“先皇驾崩后,按例你要守丧三年,所以不宜喜庆之事。明年期满,就应该充实后宫了。”她拍了一下手,袅袅婷婷的吕玉蓉走了进来。

周太后声音轻弱的道:“皇帝!自先皇驾崩后,母后心里一直很苦,有些事你不要再和母后争了。”

因是低着头,所以吕玉蓉瞧不见宝隆皇帝的神情,只看见如意头卷云式的鞋头动了两下,仿佛像刀子的一样戳进她的心脏。

宝隆皇伸了两下懒腰,扫了一眼吕玉蓉,然后站起了身。

周太后脸上这才微微浮起一抹笑意,缓缓放开了眉端。

殿中鎏金鼎内焚着薰香,淡白如烟,丝丝袅袅。吕玉蓉娇羞的小脸被宝隆皇帝慢慢抬起,发髻上累累的钗环亦跟着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