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的性别问题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不管了,跟着师弟有肉吃。

我欢快得踱到杨离身侧,任墨予却抬眼扫了我一眼,忽而郁郁道:“任某有一位至亲曾不辞而别,消失数年,云寨主像极在下那位故人,任某想同寨主对饮几杯,料表感念。”他说的情真意切,可是“至亲”两字,我可当不起。

我没动。

任家二公子的眸光闪过一丝伤痛,他率先举杯饮了一口,起身向我伸出手,瞬间,竟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我从杨离身侧拉走,而后紧紧箍在身侧。

这次他箍得很紧,我挣脱不得,然而他的手指又好似未用力,竟感觉不到疼痛。

如此一轮抢寨主大战下来,胜负未见分晓,我却先晕了。

我围着席位转了一圈,能不晕吗。

小五他们上菜时,我方才将将回神,任墨予已经给我斟上满满一大杯酒,微微眯起眼睛看我。

他口气透着点寒意:“云寨主会否觉得不辞而别很伤人心?”

“…”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我挠头。

适时,秦延之开口了,他的语气温和,似乎是想到了好点子:“既然驸马爷如此中意夕儿,不若结拜为异姓兄弟,想来夕儿也是乐意的。”他说话时着重咬出了“驸马爷”“异姓兄弟”几个字,不愧是状元郎啊状元郎,果然是文曲星下凡。

只可惜…我望了一眼任墨予,他貌似不吃这一套,确切的说,他忽然眯起眼睛来笑了笑,淡淡吐出两个字:“也好。”仿佛浑然不在意。

我刚喝了一口酒,竟被噎了一下,遂低头晃了晃酒杯,纳闷今儿个果然喝凉水都塞牙缝,改日定当让寨中的张半仙来驱驱邪,去去晦气。

可以说,这顿晚宴在刀光剑影中开场,并且愈演愈烈,最终趋于千军万马。

我在铁蹄阵阵中吃米粒,今儿个的晚宴很丰盛,山中的兄弟大都豪爽,喜吃各种各样的野味,山鸡肉,野猪肉,大雁肉…小五还特特加了一道酱牛肉,说是厨房的胖阿婶近期新酱的,让大家尝尝鲜。

而在场的诸位显然并不热衷于吃食,白白浪费了一桌大好的饭菜。

于是,他们闹他们的,我自己闷头吃。

须臾后,师弟杨离似乎也悟了,他不再没头没脑得说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大道理,只是利索的为我夹菜,将使剑的本领发挥的淋漓尽致,我这厢眼神将将飘到烤乳鸽上,他的筷子也瞬时抵达,夹起一只最嫩的放在我的碗里,乖巧的紧。

我开始一心一意得吃那只烤乳鸽。

正吃到兴头上,忽而听秦延之问了一句:“夕儿,你说是吗?”

我愣了愣,抬头对上他期许的眼神,于是我喝口酒顺了气,点头应道:“是,你说什么都行,除了招安。”

身侧的任墨予闷闷笑了一声,抬手轻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吃慢些,他偏头望向秦延之,不咸不淡的说道:“没有信物,我倒要看你们如何调动落云山的人。”

什么信物?

我惊然抬头,隐隐捕捉到一些讯息,脑中似乎有东西一闪而过,只一闪便消失无踪,待要细究,却又一片茫然。

秦延之抿唇没有接话,低垂眼睑喝着酒。

任家二公子笑意盈盈得为我夹了一片酱牛肉,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一句:“这酱牛肉做得顶好,云寨主不妨也尝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项,熟悉的男子之气笼罩周身,这些年来我真的是将他们忘掉了,或者假装将他们忘掉了,而今…

我轻轻叹息一声,举筷将牛肉夹起,慢咬一口,咀嚼半晌,忽而想通,抬眸说道:“的确不错。”

既然逃不过,那便坦然接受,终归要好好活着不是。

晚宴结束后,我差遣小五他们收拾了几间客房,杨离自引着他们前去安歇,我心里记挂着事情睡不着,思来想去,终是敲响了秦延之的房门。

我就想要他一句话,一句实话。

秦延之似是疲惫异常,一向从容不迫的面容少有的迷乱,他忽见我深夜造访,先是一惊,而后喜道:“夕儿,你愿意跟我走了对吗?”他执起我的手,冰凉的指尖无丝毫暖意,冰得我一阵哆嗦。

“延之兄…”我缩回手,抬头望进他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昭文侯府是不是要起兵谋反了?”不然小皇帝何以会忽然想到招安,我原以为是叔叔伯伯们掳劫良家美男的力度过大,这才会触怒朝廷,引来此劫,可而今,任墨予都来了,而且是直接带兵围剿,即便我再傻也看出了端倪。

秦延之的手僵在半空,他的嘴角扯了扯,笑的苦涩:“还未起兵,但是也快了。”

果然…

我后退一步倚住墙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秦延之站在月色下,语气幽幽:“其实,三年前我便应该来这里。子宁,你可还记得当年长公主托你捎给我的玉佩?”他的眼睛在月色下璀璨异常,仿佛回到了四年前,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他呼我子宁,我唤他延之兄。

我略微想了想便答道:“记得,那块丑得要死、可以用来砸死人的玉佩,你不是已经将它交给老侯爷了吗?”当年他用一块玉佩保下了所有人的性命,那晚之后,老侯爷再没提斩男宠之事,而他也得以顺利脱身,虽被发配边关,但性命无忧,可见那枚玉佩是极其重要之物。

“子宁…”他低低唤了我一声,语气中尽是无奈,他说:“你该识得它才对,那便是朝廷与落云山的信物。”

我摇头,坚定的摇头:“我不识得,我真不识得!”

秦延之咋舌,挑眉问道:“子宁,你真是落云山寨第九任寨主?”

这个我倒是可以肯定,于是大幅度的点了点头。

秦延之皱紧眉头,徐徐说道:“那你可晓得二十五年前大名鼎鼎的云郁野寨主曾下山掳劫一闺阁女子,当时名动江湖,朝廷却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我的脑门上一滴汗,原来我爹当年是如此英勇而果敢,我当初咋没想过直接将喜爱的男子掳劫回落云山,看来先斩后奏才是硬道理。

我犹记得小时候,娘亲常常坐在回廊的花架下出神,有一次我忍不住扯着她的裙角问她在想什么?娘亲只是宠溺的摸摸我的脑袋说:“我在想夕儿长大了会找个什么样的夫君…”那会儿爹爹哈哈笑着走过来揽住娘亲的肩头,眼神温柔缱绻,他的身上是干净清爽的皂角香味,因为娘亲爱净,不喜汗渍。

于是我跟秦延之说:“那又如何,他们是真心相爱。”这句话我说得理直气壮!

秦延之的眸光微闪,好半天,他才说:“你们山寨,应该也有一块…”

我一惊,待要细问,忽听院中“轰隆”一声巨响,众人的脚步声嘈杂,杨离略带怒气的声音响起:“小侯爷,三更半夜你这是想做什么!?”

很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36第〇六章:才艺展

待我冲进院中时,任家二公子的建房大业已经进展过半,先前我在屋内同秦延之谈得过于投入,并未听闻院中异动,杨离带领兄弟们将晚宴的残局收拾妥帖后方才发现,我们最最尊贵的小侯爷不满客房的布局,亲自在院中平地起高楼了。

不得不承认,他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那块风水宝地位于院子的正中央,原先种了大片的杜若草,这会儿刚发芽的小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质朴的小木屋。

对于这件事情,杨离很生气,他盯着院中那些蔫掉的叶子,眼圈竟是红了。

我看着师弟难过的样子,心里也堵了一下,遂上前对任墨予说道:“驸马爷,若您不满意客房的条件,大可下山回您的驸马府,此地穷山恶水,屈了您的大驾,真是抱歉,抱歉…”我当即下了逐客令,并连说几个抱歉,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将师弟拉回卧房。

任墨予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长身站在院中,站了好久好久。

这一夜我睡得不甚安稳,跟杨离商议完寨中事务后已近破晓,迷迷糊糊睡下,又总梦到任墨予冰凉着眼神,他反复问我:“不辞而别是否太伤人心?”

我反复思忖这个问题,第二日醒来,脑袋涨涨得,迷糊得厉害。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慢慢揉了揉额头,内心清明不少,隔着门窗我隐约听闻院中女子的嬉笑声,细细辨认下来,竟是三个妹妹的声音。

“任大哥,你这屋子搭得好精致,我能进去看看吗?”大妹妹很豪迈的主动要求参观男子的卧房了。

“请便。”这是任墨予的声音,我倒从来不晓得他如此惜字如金,三年多前在侯府时,他总是变着花样作弄我,片刻都不消停,就连昨夜的晚宴他都未曾放过我,这会儿倒懂得沉默是金了。

“咦…”二妹妹好奇道:“你的衣服怎么都被晨露打湿了?屋里的湿气很重吗?”

“尚可。”任家二公子又淡淡得应了一声,顿了顿,忽而又问:“这些草叫什么名字?”

这次是三妹妹答的,她的声音稚嫩而清脆,像山涧的黄鹂鸟:“这些是杜若啊,离哥哥每次进后山总会挖几棵回来,这才种了满满一院子,这会儿全被你挖光了,所以阿姐才生气的。”

“唔…”任墨予低低应了一声,再无言语,我只听三妹妹在院中叽叽喳喳的说着小草,大妹妹夸赞着小木屋,二妹妹跟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

我一个人坐在屋内有些怔,二公子他当真是有些变了,确切的说,他对我没变,对别人变了,以往他院中姹紫嫣红的全是娇俏丫头,一个赛一个的美,且他精力旺盛,对待女孩子一向殷勤,从未见他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

我正想得入神,忽闻院中响起轻扬婉转的笛音,戚戚然如同觅偶的云雀,几个妹妹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整个寨中静悄悄的,只闻云雀婉转哀鸣的声音。

我侧耳倾听半晌,心里念着待会儿找任家二公子解释一下那个不辞而别的事情,却忽闻笛声一转,隐隐夹杂着埙声,如竹林练剑,风声飒飒而至。

我愣了愣,再侧耳细听,怎么好似还有琴音以及男子的吟唱声:“…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于是…山贼窝变成了文艺表演基地,三名类型各异的美男子有望共谱一曲梁山伯与祝英台。

而我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去找缝补被褥的婆婆要点棉花,我脆弱的小耳朵可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摧残,先前秦延之一人便能午夜琴音扰人清梦,这会儿三个男人,若是轮番上阵,我岂不是寝食难安。

后来,缝补被褥的阿婆还特特找我抱怨了一通,说是山寨的被褥本就供不应求,可自从三位公子开始联袂演出后,山中的兄弟个个跑来管她要耳塞,这不…都拆了好几床被褥了,到了隆冬腊月可咋办呢?

我思忖了一下,还是觉得眼下的情况比较紧急,只反复嘱托阿婆莫要怜惜被褥,能拆就拆了,现下情况特殊,不比往日,节省不得。

如此混杂的乐器声终是扰得我食欲全无,午饭时只吃了几口菜,原觉得饱了,可秦延之望向我的眼神满是心痛,我被他连哄带骗下又喝了几口汤,这下倒真是饱了。

却没想任墨予竟是凉凉得说了一句:“那些草也不晓得是什么,窄窄的叶子粗糙的紧,倒能令你茶饭不思。”他的眼神瞥向杨离,又定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将将开始吃饭的杨离一甩筷子,气饱了,我则被他气撑了!

正要开口顶撞几句,他却也放了筷子搁下碗,起身拂袖而去,那摸样倒像是他在生气一般。

此一事,在下甚迷惘。

下午的时候,任家二公子也一直未回山寨,他随从的几个手下将寨中翻查一遍都未见踪影,看着他们上蹿下跳的样子,我真有些后怕,生恐喜怒无常的驸马爷一个不高兴将半山腰的大队人马调上来夷平落云山,若真是如此,那这场战争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为钱财不为权势更不为美人…盖因几株山草。

我更加寝食难安。

杨离那厢忙着去办我嘱托他的几件事情,剩下一个秦延之也不安分,明明伤势尚未痊愈,这会儿竟捋起袖子,像模像样的在厨房抡铲子,我本不能将他怎样,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管,便由着他去。

片刻,院中香飘四溢,勾人食欲,我禁不住绕了一道弯踱进厨房,倚在门栏上细细瞅着秦延之的背影,他原本就俊秀挺拔,这会儿一身长衫捋起袖子的样子竟然说不出的玉树临风,春日的晚霞由窗格照进,映得他的半边身子明晃晃的,我竟一时忘了言语,只静静得盯着他看。

好半天,我方才问:“你是何时学会了做饭?”我记得原先他可只会洗床单。

秦延之头都未回,只在灶前忙碌着,“在边关那会儿学会好多事情,我总念着你挑食,倒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难伺候。”说到这里,他似乎忆起什么,摇头笑道:“你不喜吃蔬菜,这样对身体不好,边关那里有些塞外风情的菜肴,我记挂着让你尝尝。”

他这么说着,我也被勾起好奇心,他却只是笑着责令我不许偷看更不许偷吃,这样待会儿才能多吃。

我笑话他小孩子脾气,便也耐着性子坐在屋檐下等,胖阿婶也在屋檐下择菜,我乐得搭把手。

阿婶絮絮叨叨得跟我说着话,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夕丫头真真好福气,这位状元郎可是难得的好男人,自古男儿远庖厨,他是真将你放在心头了…”她又“嘎嘎嘎…”舒心得笑起来,将手中的菜叶择成了飞镖,直让我感叹择菜也是一门技术活。

待秦延之将饭菜端去我屋内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我仔细一看,不过是一盘豆角,一碟茄子,一份萝卜丝咸菜,还有一碗香菇鸡汤…

我都开始怀疑方才的香味。

秦延之却不急不缓得引着我去品尝,我嘟嘴不乐意,他便用筷子夹了送到我的嘴边,柔声道:“乖,夕儿尝一口,不好吃便吐出来。”他腻着声音的样子活脱脱像是哄骗奶娃娃吃药。

我被他逗乐了,顺着他的意思挨个品尝一番,这才领悟其中滋味,那盘豆角上淋了肉末,虽然不多,却让整盘菜散发一种宜人的香气;茄子中加了鸡汁,而那盘萝卜丝咸菜则是用肥肉烤出来的油炒至而成,不腻不咸,十分爽口。

我就着这几样小菜吃了满满一碗米饭,临了还喝了一大碗鸡汤,前所未有的满足,我拍着秦延之的肩头夸赞道:“你若是不做状元郎倒是可以改行当厨子,饭菜绝对受欢迎。”我嘻嘻一笑,当真如此觉得。

秦延之却轻轻笑了笑,很认真的对我说:“夕儿,我只会为你下厨,你若愿意吃,我便一直做给你吃,如何?”他眸光盈盈得盯着我。

我却忽然忆起姨娘们曾私下里这么讨论过:“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然则,不曾想这句话用在女人身上也是合适的。

我正感叹世间真理时,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任墨予定在门外,袍角衣襟上是淡淡的泥痕,发丝上竟还粘着一片绿叶,他的眼眸中似有万千情绪一涌而过,最终只是一扯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无谓道:“抱歉,又走错门了。”语毕关了房门,转身而去。

我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竟然不自觉想起往事。

三年前那会儿,我一心想着离开昭文侯府,他却总是形影不离得跟着我,每天夜里我总要花许久的时间赶他离开,每次他离开后不消片刻又会推门而入,跟我说一句:“走错门了,抱歉。”如此这般,他乐此不疲,我却彻底养成睡觉不脱衣服的习惯。

这会儿,他说:“抱歉,又走错门了。”

我循着他的身影望向院中的小木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任墨予昨夜新建的屋子房门恰巧与我的房门正对,连窗户都对应的丝毫不差。

我望了望右侧秦延之的厢房,又望了望左侧杨离的厢房,于是彻底了悟。

三足鼎立,我被包围了!

37第〇七章:黄鼠狼

当天夜里,院中又奇迹般得长出许多杜若草,绿绿的一片儿草地将任墨予的小木屋围在中央,倒是很具山野气息。

杨离半夜回来后盯了小木屋好半天,抿着唇未发表评论,只回复说我嘱托的事情进展顺利。

我当时正在暖炉边热水,闻言安心不少。

此时虽已是春季,可山上气候偏寒,特别到了夜里,北风呼呼啦啦刮起来,冷得厉害。

我将水热好后又搓了搓手,一回身发现杨离还站在门口,寒风吹起他的衣角,平添孤寂的感觉。

“师姐…”他默然半晌,轻声说道:“白日里我出去办事,你一个人可要小心他们,我怕你受了欺负。”他的面色忧忧,眼睛忽闪忽闪,似有话说。

我晓得他是担心我,便也好意安慰他道:“我只要不同意招安,昭文侯府的军队是不会轻易攻上来的,秦延之那里可以再缓上大半个月,无碍的。”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透过窗格却恰巧望见对屋的任家二公子正站在窗侧若有所思,屋内跳动的烛光将他的侧影拉得很长。

难道他还在纠结不辞而别的事情?

我皱了皱眉,一时漏掉杨离的话,只听他说:“山下□村内混进几名行踪诡异之人,事有蹊跷,师姐还是小心为妙。”他素来心细,山上山下的蛛丝马迹均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含糊的点了点头,眼望着任墨予的几个随从敲门进了小木屋,不消片刻又鬼鬼祟祟而出,整个一做贼心虚的模样,我顿时疑心大起,晌午时分二公子消失后至晚间才归,而且一身泥泞狼狈异常,他去山里勘察地形了?还是怎样…

杨离还在低声说着什么,我的脑中却打了个结,越瞅越觉得任墨予此行不善。

杨离走后,我盯着对面的窗口看到很晚,并无异动,于是恹恹而睡,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都不甚清楚,只记得秦延之跟任墨予的面孔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晃得我眼晕。

第二日醒来后,我的精神还有些不济,遂拉了三妹妹到后山逛逛。

真真冤家路窄,这话一点都不假。

我甫一入后山便看到任家二公子正在林中徘徊踟蹰,颀长的身形有些落寞,他低垂着脑袋,一副丢了钱袋的样子。我本不欲上前打扰,三妹妹却乐颠颠得跑上前好奇道:“任哥哥,你在找什么?丢了东西吗?”她熟谂得扯起任墨予的袖角,很是亲热。

二公子方才显然极是专注,一抬头才发现我和三妹妹,他的眸光在我身上一扫,复又低头摸摸三妹妹的脑袋,淡淡道:“没有找什么,就是出来散散心。”

“那我陪任哥哥说说话。”三妹妹得寸进尺得往任墨予怀中一偎,小眼弯弯笑得色眯眯的,一副有美在怀的臭屁模样,看得我无语凝噎,难不成我云家有好色的优良传统,三妹妹看到美男的表现较我当年有过之而不及啊。

任家二公子显然是被占了便宜还不晓得,竟蹲下身子将三妹妹抱起,慢慢绽放开一丝笑意:“好乖巧的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专注得跟三妹妹说着话,竟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于是我晓得他果然还在记恨三年前的不辞而别,小心眼啊小心眼。

我转身往林中走去,只听背后三妹妹清脆的说话声,任墨予时不时逗弄她几句,倒也是其乐融融。

春日一来,林中的杂草又多了好些,我随便采了朵小花在手中把玩,一面深深嗅着林中的新鲜空气,思忖着来年怕是不能再见如此美景。

“沙沙沙…沙沙沙…”草丛中忽而响起一阵异动,像是小动物的爬行,听得我热血沸腾,掖起袍角想要冲进去奋战一把。

我这厢将将捋起袖子,忽闻背后衣抉破空声,任墨予本离我几丈远,这会儿竟抱着三妹妹飞身掠过,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整个身子一旋挡在我的身前,同时低声说了一句:“退后,小心。”

我正诧异于二公子的机警灵敏程度,他又一把将三妹妹塞进我怀中,柔声道:“有我在,别怕。”漆黑的眸中有瞬间的柔情。

可是他那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我只不过想捉只小动物回寨中玩耍而已,难道就这么难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似乎也从刚才的防御状态回神,抿了抿唇,满不在乎得一挑眉毛道:“你若是死了我没法跟寨中的人交代。”语毕不再理我,向草丛寻去。

我正要抬脚跟过去,三妹妹甚是眼尖的瞅见什么,只扯着嗓子大叫:“阿姐后退,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我一愣:“什么?”

然而,还不待她回答我便看清楚草丛中的小动物,不可爱,一点都不可爱!

我转身拔腿就跑。

紧接着便听闻背后任家二公子凄厉的惨叫直上云霄,那凄惨的叫声中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听起来别有一股风味在心间。

我将三妹妹放下,一齐扶着树干笑得直不起腰,眼瞅着任墨予阴沉着脸自草丛中走出来,我敛了敛面容,笑得稍微正常一点:“驸马爷,我好怕怕,那是一只黄鼠狼哎,它放的屁屁会很臭的。”三妹妹只差在地上打滚,咯咯笑个不停:“任哥哥,爹爹说黄鼠狼放屁很臭,但我没亲身实践过,你告诉我有多臭好不好?好不好?”

落井下石的感觉…好舒爽!

驸马爷的俊脸黑成了锅底,他握着拳,咬着牙,大有想要冲过来拧断我脖子的意思,而且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出了这么大的丑,绝对会杀人灭口的,绝对!

半晌,却只听他低声说了一句:“是挺臭的。”多实诚的好孩子啊。

片刻,他又补了一句:“从现在起,我最讨厌的动物是黄鼠狼,不是你了!”

哎…我居然沦落到跟黄鼠狼相提并论。

三妹妹依旧咯咯笑得厉害,我低头不满嘟囔一句:“你为何要入山寨?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别以为我不晓得。”

任墨予闻言一愣,旋即一拂衣袖转身而去:“随你怎么想。”

“你到底为什么要住在我们寨子?是为了勘探地形方面攻打吗?”我尾随他身后,亦步亦趋。

“不是。”任墨予冷声答道。

“那是为了压制朝廷,怕我们若是招安后下山掳劫昭文侯府吗?”我锲而不舍。

“胡说。”任墨予咬牙。

“难道你也是来招揽我们的?”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用不到。”任家二公子隐隐有了怒气。

“不会吧,难不成你是来抓我回去讨好长公主的?”我捂胸,好怕怕,做男人难,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更难。

“云夕!”任墨予猛然转身,面无表情得吐出一句话:“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塞了棉花。”

我被他的话惊得生生退后一步,迅速组织语言寻找证据:“你那几个属下近两天一直鬼鬼祟祟,三更半夜还不睡觉到处乱跑,还有…还有…你把屋子建在我对面不是为了方面窥探猎捕吗?”我越说越觉得自己危险,不对,何止危险,简直危在旦夕!

我迎风慨叹,扼腕伤心。

二公子面上的青筋瞬间凸起,且欢快的蹦跶了几下,他的唇角微动,竟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对,我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你抽筋剥皮、生吞活剥、挫骨扬灰…所以,云夕,你给我小心了,若你再如此气我,指不定我控制不住自己将你掐死当场,毁尸灭迹!”他直言不讳得承认了自己的险恶用心,我此时的感受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我不敢再发一言,心惊胆颤得盯了他半晌,转身去寻三妹妹拉着她逃命。

只听任墨予又说:“云夕,你莫再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