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一起进了屋。刚迈进房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冲了过来,大声叫着:“额娘——”紧紧抱住我的腿。

我笑眯了眼——最爱的宝贝儿子啊!这个世上我唯一的血亲,只有他在我身边,才会觉得生命的完整。

不过此时可不是母子亲情交流的时候,我故作斥责道:“淳儿,怎么一点不知道规矩?你皇额娘在这儿,还不赶紧拜见?”

大阿哥怯怯地抬起头来,见到皇后果然在场,吓得一吐舌头,奶声奶气叫了一声:“皇额娘。”

皇后也是眉开眼笑,连声说着“乖”,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看个不停。

已经四岁的载淳生得唇红齿白,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小脸儿,聪明伶俐、趣致可爱,加上又是咸丰唯一的儿子,宫里宫外没有不喜欢他的。

我见状,趁机说道:“姐姐莫怪。只因妹妹才德有限,平日里疏于管教,这孩子才一点儿没个规矩。”

皇后逗着载淳,闻言笑笑道:“妹妹这是哪儿的话!大阿哥如此聪明可爱,还不正是妹妹的功劳么?不过…妹妹确实也忙了些,我倒是怕你没空照顾大阿哥。不如这样,要是妹妹不嫌弃,就让大阿哥上我这儿来吧。”

心里仿佛被根针刺了一下,我强迫自己作出惊喜的表情,说道:“真的?那可真是好了!只是…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了?”

她连声道:“不会,不会。正好我也喜欢大阿哥得紧呢!”

我强颜欢笑,眼看着她将载淳带走,心里似乎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揪住,几乎喘不过气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如断线的珠子滑落脸庞…

我的孩子啊…

“主子!”香儿急忙扶住我,“主子既然舍不得,又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大阿哥是您生的,只要您不同意,便谁也夺不走他!”

我惨然笑着:“你懂什么?不这样做,怎能稳住皇后?”一股腥气涌到喉间,我一张嘴,竟然呕出满口的鲜血。

“主子——”香儿惊叫起来,慌乱失措。我急忙一把拉住她的手。

“不…不要慌!别让其他人看到…”

“可…可…主子,奴婢这就去传太医!”她慌慌张张,让我躺在床上,转身欲走。

我急忙拉住了她,摇摇头:“不…别去,传太医会弄得人尽皆知…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主子…”她看着我,啜泣着。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为了权势,我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二十六章

吐血的事情被隐瞒了下来,没人知道。而我自己很快也不得空去理会自己的身体了。五月里,国内形势再次严峻起来。因为巨额军费的无理要求被拒,英法再次北上,兵逼京城,大军迅速通过了烟台。

咸丰早就被前年的那次入侵吓破了胆,当下便手忙脚乱起来,更不用说下面那些大臣们了。一时间,朝臣们就像炸开了锅的蚂蚁,坚决抵抗的,力主求和的,畏缩等死的,收拾东西想跑的,什么人都出来了,不但没有一点用处,反而乱上加乱。

我也被如山一般高的奏章弄得头晕眼花。咸丰被吓病了,因此凡是上报给他的折子先要在我这儿看一遍,挑了重点再给他看,更是弄得我通宵达旦,身体的情形更见不乐观。所有人里,只有香儿知道我曾经吐血,在这样的情势下,她也是一筹莫展,不能劝我休养,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六月里,英法侵入北塘,肃顺等人趁此机会弹劾彭蕴章,说他身为军机大臣之首却庸碌无为,无力阻止洋人侵犯,犯有渎职之罪。咸丰已经被洋人步步进逼弄昏了头,当下问也不问就将他革职查问。

我是袖手旁观的。如今这形势,必定要有人出来承受咸丰的怒气,首当其冲便是负责洋务的奕訢。只是如今局势虽然紧张,但还不算严重,弹劾奕訢不一定能有太大效果,加上又有我在,更加不容易达到目的,肃顺等人就先把矛头对准了彭蕴章。这也是正中我的下怀,有炮灰在前面顶着,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洋人,大清的一贯“国策”便是妥协求和,这次当然又忙不迭派了人去谈判。只是洋人屡次尝到甜头,哪里还会把清朝看在眼里?于是僧格林沁发来急奏,云英、法势大志骄,难望议和。咸丰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己丑,洋人便进犯了新河,清军退守塘沽。

如今摆在津塘一线的僧格林沁部是清朝最后一支拱卫京畿的部队了,咸丰惊吓之下,手谕僧格林沁,“握手言别,倏逾半载。大沽两岸危急,谅汝忧心如焚。惟天下大本在京师不在海口。若有挫失,总须退保津、通,万不可寄身命于砲台,为一身之计。握管凄怆,汝其勉遵!”又令西凌阿固守天津,瑞麟、伊勒东阿赴通州防堵。

手谕一下,我立刻偷送了一份给奕訢,为的是让他早作准备。谁知他竟然贸贸然就冲到了圆明园求见咸丰。

我正在御书房里批改着奏章,咸丰则在丽妃处休息。听到他求见的消息,我心里“咯噔”一下,立时觉得不妙。

派人去通知咸丰,我则先把奕訢请了进来。距离咸丰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我必须在这之前把麻烦摆平掉。

他大踏步走了进来,一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兰儿,你怎么能让皇上下那样的旨意呢?!”

我也愣了一下:“什么旨意?”

“放弃炮台,退守通州啊!”他急怒攻心,说出来的话也就失了分寸,“洋人坚船利炮,若不能凭借炮台还击,怎么能阻挡得了他们?!若是放洋人上了岸,还有击败他们的可能吗?”

我闻言不由苦笑:“皇上决定的事情,我又能如何呢?”

他滞了一滞:“至少,你应该劝着皇上点儿。”

我无奈的看着他:“那,六爷这次求见皇上,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深吸了口气:“当然是劝皇上收回成命。没有了炮台,我们连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冷冷一笑:“难道六爷想把你我暗中同盟的事情告诉皇上知道么?”

他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见好就收,软言劝慰道:“六爷,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你刚才也说了,洋人坚船利炮,就凭我们那点儿家底,抵得住几次进攻?皇上心里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下那样的命令,毕竟皇上所在才是社稷安危所系,皇上在,我大清就在,就这点来说,皇上并没有错。”

“但…”他心有不甘,还想说点儿什么。

“再说了,手谕的事情并没有昭告天下,你若就这么贸然劝谏皇上,皇上若是问起你从何而知这个消息,六爷该如何回答?如今洋人进犯,皇上已经很不高兴了,六爷主管洋务,本应是首当其冲受到责罚才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彭蕴章给挡住了,六爷难道还要自讨没趣么?”

他愣愣地看着我,无言以对。

“在我看来,六爷与其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不如好好琢磨一下怎样才能用别的方法把洋人的危害降到最低,这才是最实际的做法啊!”我在骆驼的背上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呆立了半晌,终于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眼见洋人在我大清的土地上肆虐,却无能为力,不肖子孙哪,不肖子孙!”

我暗叹了一口气,劝道:“六爷,大清积重难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其过不在你,你就别太自责了。”

他看着我,眼眶竟有些发红,露出憔悴愧悔的神情。

我心头一酸。

这时,派去通禀咸丰的小太监回来了,说道:“回娘娘的话,皇上说今儿个身子不适,就不见恭王爷了。若恭王爷有什么事儿便对娘娘说,也是一样的。”

我和奕訢面面相视,想不到咸丰竟然不愿见他,不由苦笑。

“看来你说得对,皇上是很讨厌我了。”他叹息道。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六爷别在意,皇上这几日身子确实不好,加上又为了国事操心,难免难以支撑。”

他摇摇头道:“不用开解我了,我和皇上的事情…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编造个晋见的理由。”他看着我,“那,我先走了。”

我点了点头:“最近时局变幻莫测,难以揣度,六爷凡事要多加留心才是。”

他勉强笑了笑道:“放心吧,不会再有今天这种事儿了。”

我看着他走出御书房,心里的忧虑却怎么也放不下…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二十七章

“下午,老六来干什么?”晚上,咸丰宿在我这儿,问道。

“没什么,还不是为了洋人的事儿来的。他说洋人势大,需调集重兵驻守炮台才行。”我笑了笑说。原意不变,却撇清了我自己的干系。

咸丰冷哼了一声,道:“重兵?朝廷现下哪里还有什么重兵?能打仗的,都在忙着剿灭叛匪,只剩下僧格林沁一部,不是早就在那边布防了吗?”

我好言劝慰道:“皇上莫生气,六爷也是为了大清着想,但他一向专擅洋务,对这些朝政难免有些陌生,自然出的主意也就差了,这也难怪。”

他当然知道我是在为奕訢开脱,奕訢不懂军务?见鬼了!

不过又能如何呢?他现在根本无力、也无心思去管奕訢的事儿,洋人都来到家门口了,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做那亡国之君,他现在可说是心力交瘁了。

他猛烈地呛咳起来,自从洋人打到了大塘,他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弱,原本俊俏的脸庞越来越苍白瘦削,精神也慢慢萎靡,原先一天还能看上两三个时辰的奏折,如今却是一个时辰都不能坚持了。

我暗地一叹,急忙上前为他顺气,同时吩咐香儿赶紧把太医开出的药端出来。咸丰服过了药,感觉好一些了,便早早儿上床休息。

七月里,局势进一步恶化,七月初五,八国联军破僧格林沁部于大沽。消息传来,满廷震惊。

咸丰急得几天没睡好觉,好在其时洋人并未趁机进军,而在奕訢等人的运作之下,终于答应了和谈。八月初一,和谈正式开始,而在此时,我却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走到御书房外,正好听到载垣在里面大放厥词:“…洋人蛮横无理,我自不必与他们将就什么君子道义。臣恳请皇上允许捉拿洋人谈判代表入京,晓以利害,施以威压,以作敲山震虎之意!”

我听得一阵眩晕,这是什么馊主意?!若是这样,惹怒了洋人,不知还会带来多少祸害!当下顾不得许多,急急走进去大声说道:“皇上,不可!”

屋里,肃顺、载垣和咸丰都看着我,咸丰微微皱起了眉头说:“朕没有宣诏,你怎么就进来了?”

我忙跪下道:“臣妾擅入御书房,罪该万死,臣妾甘心领罚。只是皇上,捉拿洋人谈判代表之事,万万不可为啊!”

“噢,为何不可为?你且说来看看。”咸丰看来也是拿不定主意,便问道。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皇上,古语有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如今我们正与洋人和谈,若抓了他们的人,岂不激怒了对方,引起他们的强烈报复吗?如今洋人已经在家门口了,还要激怒他们,后果不堪设想啊!”

此时肃顺插话道:“贵妃娘娘未免太过小心怕事了!联军侵占大沽,乃是因为我朝早已弃守炮台,我军根本未动,上了岸,洋人们的坚船利炮便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那就是我大清军队的天下了!再说,有了洋人在手,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我气极,口不择言道:“肃大人,你身为堂堂一品要员,怎能想出这种卑鄙无耻的计划来?!若是洋人不受要挟,你要怎么办?!”

肃顺顿时气得脸通红,手指着我不住颤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咸丰见状,干咳了一声说道:“好吧,就这样办,就把洋人的谈判代表‘请’回京来,好好跟他们周旋一下吧。”

我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但此时已是追悔莫及。正要再劝,咸丰却止住了我的说话:“兰儿,你起来吧。想你也是为了大清着想,今儿个的事儿朕就不追究了。肃顺、载垣,你们下去吧。”

我只好站了起来,肃顺二人则低头离去,擦身而过时,他们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看得我恨不得扑上前去撕成碎片!

待二人走远了,咸丰才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把我揽进怀中:“好了好了,别再生气了。你和他们政见不同,会有争执也是应该的。”

“可是皇上,捉拿和谈大使,这种事情…”我犹自作最后的挣扎。

“放心吧,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只是在他们的威慑下谈判,怕是很难得到于我有利的结果,不如把他们请到北京来,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总要有些优势的不是?”

“可…”我清楚地记得,就是因为咸丰杀了联军的使团成员,才酿成了火烧圆明园的悲剧。

“好了,兰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放心,朕会好好招待他们的,不会伤到他们一根汗毛,让洋人们拿住把柄。”他看着我,笑道,眼中却有着许久未曾见过的坚决。“况且,方才你在肃顺面前那么不给他面子,便退一步,算是向他赔罪吧。”

我微微一叹,只能闭口不言,心却在不知是否应该坚持想办法避免这场灾难的迷茫中徘徊。

第二天,联军谈判代表巴夏礼等人就被“请”进了北京,我不禁在心中暗嘲,怎么打洋人的时候就没见他们这么有效率过?

奕訢处理洋务已久,却被肃顺等人排斥在谈判代表之外,理由是他长久跟洋人相处,失去了准确的判断,怕无法尽忠尽责。

他心急火燎,急急忙忙赶来圆明园,咸丰却似早已料到会有这事儿,早早儿避了开去,又只剩下我来见他。

他听我说明了此事的原委,不由长长一叹,喃喃道:“难道我大清就真的闯不过这一关了吗?”

我心下黯然,却也不能不打起精神来安慰他:“六爷也别太担心了,皇上答应过我,不会对那些洋人们动粗的。”

奕訢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洋人是什么脾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有些歉疚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抱歉…若不是我一时失态,说错了话,或许…”

他看着我:“不,这不怪你。皇上其实早有了主意,只不过…”他又叹了口气,“若是平日里皇上能多接触些洋人,多了解些洋务,那就好了!”

我默然。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二十八章

于是,和谈就在这种极其诡谲和紧张的气氛展开了。巴夏礼等人一向在中国耀武扬威惯了,如今突然成了阶下之囚,不但没有收敛一些,反而更加嚣张不可一世,再加上中外习惯上的不同,说着说着,竟然大放厥词,引得咸丰震怒。

当我派到御书房探听消息的小路子连滚带爬冲回来告诉我,皇帝要杀了洋人以泄愤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

咬了咬牙,我立即起身赶往御书房,希望能在咸丰最后的命令下达之前阻止这件事。

虽说要去阻止他,可我自己的心里都乱糟糟的。感情上,我希望能避免这近代中国史上最大的惨剧发生,可理智上又有一个声音不住地提醒着我,不能改变历史,否则后世的千百亿人很有可能会在一瞬间消失!

纷乱的思绪中,我来到御书房,只见咸丰正在里面摔东西发脾气,宫女太监们都一个个躲得要多远有多远,生怕一不小心引火上身,糊里糊涂丢了脑袋。

我迈进房里,拾起一本摔落的奏折,微微叹了口气。

咸丰一瞟眼见是我,没好气地说:“你又有什么事?”

我看了看他,勉强笑了笑,走过去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谁惹你这么生气啊?”

“出了什么事?”他看着我,指着外面,“你自己去看看!那些洋人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看着暴怒的他,有些心惊,但仍强自镇定道:“皇上,洋人们说的洋文,通常翻译过来就变了个味儿。是不是…”

他突然转过身来,阴霾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慌:“变了个味儿的就这样了,要是没有变味儿的,还不知道难听成什么样子呢!朕要杀了他们!朕一定要杀了他们!!”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依臣妾看…”

“别说了!”他暴怒地大喝一声,“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朕就知道,朕一直知道,你是鬼子六那一伙儿的对不对?你总是帮着他,帮着他跟洋人沆瀣一气!可是朕呢?你什么时候也帮帮朕?如今这些洋人如此侮辱朕,你不偏着朕也就罢了,居然处处为洋人说话,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朕受此奇耻大辱吗?!”

我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脚跟,顿时,满腹的委屈也上来了,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滚,只是强忍着不掉下来。

“皇上…臣妾一直都是向着皇上的,别人不知道,皇上你还不清楚吗?臣妾绝对没有帮着恭亲王的意思啊!臣妾只不过是以为贸然斩杀使臣于大局无补,反而容易引发更大的事端,才劝皇上三思而后行…”

“难道就你知道三思而后行吗?难道朕在你眼里就那么不中用,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吗?”他大吼着,“朕就是太过三思了才会让洋人爬到朕的脖子上来!这次朕不能再忍了!绝对不能再忍了!!”

说完,他立刻拿起了朱笔在奏折上用力写起来。

“不!”我惊叫一声,扑上去抓住了他的笔,“皇上,不可以!这样会引发大祸的!!”

“让开!”他重重将我推开,“这次不论你说什么,这些洋人一定得杀!”

“皇上…”我被重重推倒在地上,顿时全身都疼,泪水再也忍不住,一串串滑落脸庞。

他几笔写好了批复,当即交给了王海,让他立刻去办。王海不敢耽搁,一溜小跑出去了,我从地上爬起来要去追,却被咸丰喝住。

“你若跨出这房门一步,朕就让你一辈子也不能走路!”他红着眼,仿佛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吓住了,更多的却是心被血淋淋剖开的尖锐疼痛,为他绝情的话语。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知道一切都完了…

八月初三,咸丰下令处死二十六名谈判代表团成员,引发联军大怒,烽烟再起。八月初四,联军破僧格林沁部于张家湾;八月初七,联军再破僧格林沁部于通州八里桥,至此满清在京畿一带已无可用之兵。

消息传来,京城一片恐慌,大批大批的难民出逃,官员们也纷纷举家带口,收拾了紧要物什,随时准备逃离避祸。咸丰紧急召见肃顺、怡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三人,连继任的领班军机大臣穆荫也有份,却独独漏了恭亲王奕訢。我心知不妙,知道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许多考量,联系上安德海,凭借他这些日子的经营,趁着圆明园内一片混乱,混出了园子。

一路疾走,避开了四处乱窜的流民散甬,我直奔恭亲王府。

敲开了他家的大门,只见王府里面倒也不是十分慌乱,不禁十分佩服奕訢的镇定功夫。香儿向门房出示了禁宫的腰牌,门房不敢怠慢,径自把我们两人让进了小客厅,然后急忙前去通知奕訢。

不一会儿,奕訢大踏步走出来,一脚跨进房门就问道:“是哪位公公前来?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我抬起了头看他,他顿时大吃一惊:“是你?!”

我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他身后的门房。他立刻会意,转头说道:“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处!”

“是。”门房应了一声,低着头出去了。

我也对香儿说道:“香儿,你去外面看着。”

“是。”

遣走了两个下人,屋里顿时只剩下我们两个。奕訢这才露出了满面焦急和狐疑,压低了声音问道:“兰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

我急急说道:“事情紧急,一点儿不能耽搁,我只能亲自来一趟。你可知道,明儿个皇上就要带领后宫避往承德?”

他脸色一白,身形晃动了一下,喃喃说道:“不…我不知道…”

我低低叹了口气,道:“所有的宫室宗亲都要跟着走,还有肃顺他们也一起,但并不包括你!你知道是为什么么吗?”

“为什么…”他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难道…”

“不,不是的。”我急忙澄清他的误会,“皇上还不至于那样。是肃顺他们搞的鬼,要留你在北京主持大局!”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二十九章

“主持大局?”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劝过他们不要惹怒了洋人,他们不听,如今出了事,就让我来‘主持大局’?洋人们如今个个怒火中烧,没人能阻止得了他们!要我主持大局,无论成败,都是死路一条啊!”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不成的后果如何,不用我说;但即便是成了,为了安抚洋人,大量丧权辱国条约的签订是避免不了的,等咸丰回来,也一定会拿他开刀。所以,成与不成对他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不,这件差事,你一定要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