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五官俊朗,身材挺拔,脸上还带着笑意,便是再多的不耐烦也被这爽朗的笑抹平。

傅姗姗笑得文静,伸手和他握了下后道:“是我们打扰了,谢谢闻经理能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

男人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更浓:“都请坐吧。”

他的视线在触及到酌兮时停顿了下,声音微带诧异:“徐酌兮?”

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酌兮心里也惊讶,她原本只以为名字相同,没想到真是熟人,她眼里也不由含了笑:“班长。”

“你们认识?”傅姗姗吃惊地问。

闻政乐笑着点头:“我们是高中同学。”

酌兮是在高三下学期转走的,当时走的匆忙,只来得及买了本同学录,一个个人传下去写好,只可惜后来出了意外,同学录丢失不见了。

算起来,闻政乐还是酌兮离开Z省又回来后遇到的第一个同学。

这次的采访非常顺利,结束的时候,双方客气一番,闻政乐还拿出手机,认真记下了酌兮的号码,表示下次同学会她可不能再漏下。

送走酌兮一行人,闻政乐继续忙碌的工作,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他才伸了个懒腰,想起今天和江承远约好一起吃饭,便收了文件下楼。

约的是一家新装修的西餐厅,闻政乐刚进去,就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江承远。和少年时期的青涩俊秀不同,青年时期的他更为出色,五官深邃分明,身姿挺拔,气质卓然。

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期,人声嘈杂,他却于喧闹之间安然独处。

不由就想到大学时期,学校论坛上每每出现他的照片时,下面都跟了满满一串嗷嗷嗷美哭了的舔屏。

闻政乐坐到他对面,松了松脖颈的领带,话里带了笑意:“啧啧啧,某人可真难约啊。”

和闻政乐的轻佻相反,江承远身上穿着的衬衫每一处纽扣都被扣紧,包括领口和袖子,外面套的西装平整地几乎没有褶皱,整个人看起来严谨又认真。

他看了闻政乐一眼,推了菜单过去,淡声道:“忙完了?”

“我也想啊。”闻政乐长叹,也不等他说什么,就一股脑地把苦水倒出,“最近接了一笔大生意,每天除了处理文件就是开会,晚上还要加班,恨不得能化身哪吒。”他自我嘲讽,翻了一通菜单,化悲愤为食欲,点了一大堆。

抬头看到江承远平静的样子,闻政乐又叹了口气。说实话,有些时候他也特别好奇自己同桌在想些什么。用两年时间学完大学四年学业,之后就去了美国,顺利拿到双学位。又谢绝国外高薪聘请,回到H市,进了市博物馆,每天和一堆古物打交道。

打量了江承远一番,他皱眉道:“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难怪阿姨最近总和我抱怨你不按时吃饭。”

江承远低头喝了口咖啡:“这阵子比较忙。”

“你哪天不忙啊,江老师?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带学生。”

江承远沉默不语。

闻政乐早就习惯他这性子,继续跟个老妈子似的念叨:“阿姨也是担心你又像以前一样拼命工作,熬出胃病,你看看你,多大的年纪了,连自己都不会照顾。阿姨还向我打听你最近有没有交女朋友,我觉得你再这么下去,干脆把你修复的文物娶了好了。”

江承远看了他一眼,闻政乐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也不多说了,免得讨人嫌,反正你总左耳进右耳出。”他转移话题,“对了,这次的同学会你来不来?”

想到早上见到的人,闻政乐忽然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我猜我今天碰到谁了?”不待江承远问,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你前桌,徐酌兮。”

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男人抬头,眸如漆墨:“徐酌兮?”

声音清淡,像是午睡后惺忪醒来喝的一杯凉茶,苦味寒凉,回味甘甜。

另一边,酌兮则在保存了文档后,给商音音回了一条短信。自从知道她回来后,商音音就一直叫嚷着要聚餐,酌兮想着最近也不忙,就将时间定在了今天。

酌兮到达约定的咖啡厅时商音音还没来,她便先行点了两杯饮料,刷着知乎等待。

翻着翻着,便看到了一个话题。

知乎提问: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就那么怔住,大拇指再也无力往下拉,记忆仿似穿过文字,回到了青涩的旧日时光。

酌兮高中读的戒城中学,基本上以城市命名的学习都是重点学校,戒城中学也是。酌兮初中成绩不错,每次考试都能排到段前二十,然而到了戒城中学,便犹如小虾米混入了大海,年段大小神无数,其中最出名的要算两个人,一个是闻政乐,一个是江承远。

前者学习成绩好,人缘更好,全校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至于后者,从高一开始直到毕业,一直牢牢霸占着年段第一的位置,并且还时不时拿下各种竞赛的名次。所以高二酌兮侥幸进入实验班,和这两人成为同班同学后,一度盘算着要不要去买张彩票。

身为重点中学,校规自然严,每天都要穿校服,女生刘海不能长过眉毛,男生头发不能过长,上课铃响后还未到校,那这一天的课就不需要来上了。

酌兮家离学校近,她高一选的走读。夏天还好,冬天和被窝简直难分难舍,每天都要上演一场泪别大戏,车站离家又有一段路,所以稍起晚点就有迟到的危机。

有一天她忘了调闹钟,醒来时离上课仅剩十五分钟了,她飞快地用五分钟解决了洗漱,连早饭也没时间吃就直奔车站。

一共有两辆车是经过学校的,一个是1路,一个是2路,她通常都会乘2路,因为1路每天上下班都挤满了人,但今天先来的是1路,再加上没多余的时间让她继续等下去,看着挤满车厢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车厢人很多,她早饭又没吃,头有点晕晕的,下车的时候差点没踩稳,还是在她身后的人扶了她一把。

酌兮涨红着脸回头想道句谢,但其乘客催她下车催的急,酌兮只得先匆匆下来,余光瞟到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校服。

下了车站稳后,酌兮赶紧回头道谢,抬头时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是个剃着方寸头的男生,鬓角有点短,许是最近才剃完的缘故,头顶的一片特别整齐,清爽又干净,看得酌兮手痒的想去摸摸。

他的五官非常俊秀,一看就是女生很喜欢的类型,神情却带了丝冷漠,身型修长,酌兮眼神衡量了下,发现自己只及他胸口,有些偏瘦,穿着校服,左肩背着宽大的书包。

酌兮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学校肥大的校服穿的像是休闲服一样,她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别在胸口的校牌,心里默念了一遍,江承远。

“不客气。”他说,声音清冷,咬字清晰,非常好听。

酌兮落后他一步,走着走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上,他肤色偏白,指骨修长分明,身为一名手控,酌兮对这样的手指毫无抵抗力。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学校。

后来,酌兮听到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传闻,直到高二两人成了同班同学。酌兮小时候练过几年毛笔,字写得还可以,闲着无聊就会随意写几个字或是一句话,自习课的时候,她零零散散写了几句诗。

夜长人自起,星月满空江。

忆为近臣时,秉笔直承明。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少女敏感纤弱的感情被悄无声息地掩藏于诗句中。

所以后来她特别不敢看到和这三个字有关的句子。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是,看到所有与他名字相同的文字,全都会想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瓶瓶罐罐和小静子的地雷,献上一个吻(づ ̄3 ̄)づ╭?~

男主职业:文物修复师。

没接触过这个职业,全部知识来自查找,如有漏洞希望能指出来,谢谢XD

我高中读的文科,但每次考试后学校都会把文理科成绩排名前三十的贴出来,理科第一从来没变过…给跪

岁月知味(三)

再也没有心情刷知乎,酌兮干脆玩起手机游戏来,直到手机提示电量少于20%,商音音才姗姗来迟。

“大忙人呀。”酌兮抿唇一笑,将端上来的冰镇草莓汁推给对方。

商音音不客气地给了她一记白眼,直将草莓汁喝下大半杯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哪呀,路上堵车堵的。”

对此深有感触的酌兮心有心有戚戚焉。

喝完饮料,商音音顺便看了眼手机时间:“点菜了吗?”

“刚点,我估计你也差不多到了,就让服务员先上了…”酌兮拿过一边的菜单念道,“两份意大利面,芝士土豆泥,松饼拼盘,培根面包丁沙拉和意式鸡肉土司,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商音音沉吟了下道:“嗯…再来份秋刀鱼和水果拼盘吧,我今天早上就喝了杯咖啡,现在饿地能吞下三碗面。”

作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商老师讲课的时候脑海里冒出的全是酸菜肥牛、鱼香肉丝、葱烤鲫鱼、糖醋里脊,以致讲到四大名著的时候差点讲成四大名谱…

酌兮大乐:“好。”

虽然好几年没见面,但作为高中同桌,甚至保持联系至今的密友,两人之间没有丝毫尴尬,十分自然地从各自工作生活讲到了八卦娱乐,又从八卦娱乐过渡到了共同奋斗过的高中生涯。

讲一讲曾经发生过的趣事,以及当年的同班同学如今的现状。

“班长进了新乐会计事务所,副班在B市,只新年和我们聚聚,团支书去了加拿大逍遥着,叶玉进了市电台,姜小熙去了人民医院,每天累死累活加班着…”商音音随口挑了几个人讲。

酌兮听她讲这个时下意识地屏息凝听,结果听她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说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心里那个急啊,就听商音音又道:“还有一些我就不清楚了。”

酌兮:…

像是想到什么,商音音忽道:“对了,班上还有好几个都结婚了,简直实力碾压单身狗,往年聚会时他们还特别丧心病狂地带了家属。”

说着说着,就讲到了今年的同学会。

“正好,再过个星期正好是同学聚会,你来不来?”

第一次同学会时在大二暑假,当时班级里的几个男生闲着无聊起哄,闻政乐想着反正也是周末,出来聚聚也好,便联系起大家,没想到响应者繁多,这样的聚会就一年一次的延续了下来。

前几回酌兮因为不在Z省所以一直缺席,如今回来,自然也想见见老同学,所以酌兮一口就应了下来。

两人下午都还要上班,话题也就点到即止,吃完午餐就各自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酌兮都忙着开会、做笔记、查资料、整理文件,新工作倒是适应良好。

到了周末,终于从忙碌的工作中脱身的酌兮决定回去探望老人。她到的时候发现二姑姑一家也在,表弟顾润景正在苦哈哈地写着作业。顾润景今年初三,面临中考压力,作业繁多,今天是趁着周末休息出来放松放松的。

酌兮笑着和他们问好,又详细询问了奶奶的身体状况,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就坐到顾润景身边听着他们聊天。

姑姑正抱怨姑父最近越来越忙,总是加班,不过到底酌兮在旁边,也不好多说,讲了几句又讲到顾润景身上。

姑姑道:“趁你姐姐在这,哪里不会的赶紧问问,前几天班主任和我说,你要是再努力努力,考上戒城中学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顾润景偷偷和酌兮挤眉弄眼,酌兮失笑,正好看到一边的试卷,就拿了过来看。

大概男生都更偏好理科,顾润景也是如此。数学150他能拿到135分以上,语文150顶多只能拿到100,酌兮姑姑私下曾一度让酌兮给他好好补一补。

酌兮粗略翻看了一遍,指着第二篇阅读文的第一道题道:“这题被扣太可惜了。”

这是一篇课外阅读,第一题问的是文中的一个句子的作用,乔润景少写了一个承上启下,被扣去了一分。

乔润景头疼:“最讨厌写语文试卷了,问的那么细干嘛,我估计作者写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

酌兮被他的表情逗乐,她想了想,悄声告诉他:“我和你说个技巧,以后看到类似这种一句话在文中的作用,一段场景在文中的作用,有几个答案是必写的,一个是渲染气氛,一个是承上启下。”

念到“承”字的时候,她声音无端轻了几分,唇齿相扣,简简单单一个被念得千回百转。

每次语文考试,她都会留下45分钟写作文,5分钟检查,也就是说,只有100分钟让她答题。时间的紧凑令她练就好手速,但每次遇到这类型题目,她都会放慢写字速度,一横一撇一竖钩,一笔一画写得认认真真。

虽然酌兮偷偷暗恋江承远,但她胆小地连他完整的名字都不敢写,后来一次班主任让她将明天值日的同学名字写到黑板左下角,当时正好轮到江承远那一组,酌兮只觉得自己拿粉笔的右手都在颤抖,好像整个指尖都在燃烧。

为了避免其他同学看出来,她匆匆写完就回到位子上,上课的时候时不时以余光扫一眼,又猛地挪回,再瞟一眼,又收回,连下课和同桌说话,都假装不经意地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字丑,恨不得时间倒流重新再写一遍。

也是从那天起,酌兮重拾书法,每天晚上坚持写上两张大字。许是潜意识作怪,即便知道没什么用,还是想展现自己最好的那一面。

酌兮大学的时候为了提高英语水平,会找英语小说和电影看,当时她非常喜欢《追风筝的人》里的一句话。

这是仆人哈桑对少爷阿米尔追风筝时说的,也是结尾时阿米尔为身心遭到重创的哈桑遗子索拉博追风筝时所说的话。

For you,thousand times over.

为你,千千万万遍。

时光多迷人(一)

教表弟写作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男生思维灵敏,很擅长举一反三,酌兮教的兴致勃勃,顾润景也学得饶有趣味。酌兮很快就讲完了试卷,顾润景收拾完试卷打算去外面打个篮球,就被自己妈妈叫住:“等等等等。”

顾润景一听自己妈妈的声音,飞扬的眉眼立刻就低垂了下来,沮丧着将篮球放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

酌兮正偷着乐,就听见姑姑对自己道:“你顺便再和他说说作文,我也不要求他作文能考50分以上,但45分是最起码的吧,你看看他这次的作文…”她从一边的试卷中抽出语文试卷,翻到作文,“才42分,单作文就和别人差了10分。”

顾润景垂丧着脸坐到酌兮身边,忐忑地等着她看完作文。

酌兮飞速地看完作文,抬起头时就看到自家表弟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顿时大乐:“行了,写作文又不是上战场。”她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再交你一个技巧,要是文笔不够,或者好词好句积累的少,你就尽量少写抒情的,我的建议是,你以后能选议论文就选议论文,这个事迹好攒啊,古今中外坑蒙拐骗瞎编乱造,多少内容可以写。”

这个就是酌兮的个人经验了,她以前写作文就是这样,酝酿的情绪是真的,然而其中的故事大多是现场想的,不过作为语文常拿高分、已经非常有经验的考生,酌兮讲这段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酌兮高中作文常被当做示范文章来讲,每次考完试都会被老师印刷出来让同学们学习。她高中的后桌是闻政乐和江承远,闻政乐性格开朗,和大家相处融洽,偶尔会开开酌兮玩笑。比如说:“咦,这句话写的好啊,你怎么想出来的?”比如说:“这个例子有吗?我怎么没看过?”又比如说:“李白真说过这句话吗?”

每每这时,酌兮都红着脸,非常诚实地告诉他:“都是我编的…”

紧张地甚至只敢把视线定在闻政乐身上,内心则恨不得拿个麻袋堵住他的大嘴巴。

问的多了,闻政乐也清楚自家语文课代表的写作习惯,但每次看到示范作文,总要这么问调/戏一番,得到答案后又哈哈大笑。

这个时候,江承远也会笑一笑。他笑的时候,只嘴角向上弯一弯,笑得无声而内敛,像是为了避免让她感到尴尬。

但是他长得好啊,斜飞而入的剑眉、浓密细长的睫毛、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微扬的薄唇,皮肤又白,就是这样的低眉浅笑,犹如晨光中吹来的一阵春风,渐欲迷人眼。

这也是为什么酌兮每次都会配合闻政乐的原因。

她余光瞟到江承远的笑时,只觉刹那心跳加速,心花怒放。一边绝望地不想再在他面前出糗,一边又恨不得化身小丑逗他开心。

就是这么没底线没出息。

和表弟讲完写作技巧,也到了吃中饭的时间,酌兮去厨房帮忙打下手,一家人吃了满满一桌菜。

中午吃得太多,酌兮休息了会,就和顾润景在院子里玩篮球促消化。奶奶和姑姑则坐在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间或看看他们打篮球。

酌兮篮球水平差,打了几回顾润景就嫌弃起来,正好酌兮也累了,就回去喝了口水,坐到奶奶旁边。

少了一个人,顾润景放开手脚,还特耍帅地对酌兮道:“看我的三步上篮。”

篮球刷的掉入篮筐,少年潇洒利落的动作简直元气满满。

酌兮笑着笑着,就想到高中时期的体育课。

体育课的期末考试其中一个项目就是定点投篮,但酌兮自小体育细胞就不发达,10次中4次投进就算及格的考试,她最多只能进两个,所以每次体育课就默默地蹭到最里面的篮球架,一个人慢慢地练着。

期间倒是有几个交好的女生来教她,奈何怎么教都没效果,众人就放弃了,簇拥到一边聊着八卦。

酌兮当时练得差点都哭了,在篮球又一次没中,还被篮球架弹走的时候,她闷闷地抹了下眼角,又觉得为这点哭泣太丢人,赶紧低头掩饰。

等她抱球回来,就看到自己在的篮球架下站着一个人。

少年脱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穿的白色短衫,以及短衫下流顺的线条。他的衣衫有些宽松,在运球时会稍稍下坠,露出好看的锁骨。

酌兮就特没志气地盯着人家白皙的肤色和漂亮的锁骨看了半天。

他站的就是酌兮之前投篮的位置,非常轻松地一个抬手,就将篮球投入框中,又运球回到原点,再投,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