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妩到底不像程曦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一时间,她也不知该不该接这嫁妆单子。

老太太看出唐妩眼底的羞涩,便直接将东西塞到了她手里,然后道:“快拿着呀!”

唐妩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芙,只见林芙也冲她点了点头。

“谢……谢祖母。”

老太太一听这话,突然侧头对着林芙笑道,“说到底哟,还是妧妧乖,你知道前两天曦姐儿从我这取走嫁妆单子的时候说了甚吗?”

林芙问:“曦姐儿说了甚?”

“她说呀,这嫁妆单子她盼了好些年了,要好好回去点一点。”老太太一提起,笑的眼角都忍不住泛泪。

闻言,林芙也笑开了,“这曦姐儿,还真是个活宝。”

半响,老太太又道:“妧妧,祖母活到了这个岁数,不说活的有多明白,但关于这夫妻情分,自然还是要交待你几句的,祖母看的出来,殿下十分疼你,可夫妻要走一辈子,谁也保证不了未来会发生甚,你既然做了郢王妃,就要时刻记得,要好好管家,要以夫为天,既不可恃宠而骄,也不可同后院的那些人拈酸吃醋,你可明白?”

唐妩知道老太太这些话都是为了她好,于是一字一句道:“孙女儿谨记在心。”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妧妧,祖母方才告诉你的,是要你做给外人看的,而现在告诉你的,才是祖母真想说与你听的。”

老太太眼角带笑,语气轻而缓,“若是日后你在郢王府受了委屈,不论何事,都不要想着自己抗!你是程国公府的大姑娘,即便有一天,你犯了弥天大错,你也要记得,这儿是你的家,祖母即便是豁出一切,也会护着你的,你可记住了?”

老太太的话声音不大,但却是铿锵有力,也许她的背已经挺不直,但依旧是国公府的顶梁柱。

老太太一边说,唐妩一边蓄泪,到最后,泪珠子还是没忍住,终于噼里啪啦地流了下来。

说来也是怪了,她曾受了那么多苦,都没怎么哭过,可自打回了程家,她的眼泪时常都在眼眶里。

唐妩攥了攥拳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钻到了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拍着唐妩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老太太缓缓阖上眼睛,好似又回想起了十几年前,唐妩还在襁褓之中,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的模样。

“我老了,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都要嫁人了。”老太太低声道。

——

郢王回府的时候,正是该用晚膳的时候。

楚侧妃正训斥着一旁的下人为何端来了她不爱吃的葱花,就见郢王跨进了她的院子。

楚侧妃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喃喃低语道:“殿下。”

郢王坐到了一旁的杌子上,楚侧妃殷勤地拿起茶壶给郢王斟茶,她入王府多年,从没在这个时候见过他。

楚侧妃拢了拢两侧的头发,生怕自己容貌不抵从前,也生怕他只是来她这坐坐。

“殿下用膳了吗?”楚侧妃柔声道。

郢王语气低沉道:“没有。”

楚侧妃开心极了,她连忙招呼着外头把屋里的饭菜重新换一通,然后又说了几个菜名,都是他爱吃的。

“不必了,本王今日来这儿,是有话对你说。”郢王打断道。

也许是女人都有天生的直觉,听完这话,楚嫣的心里就是没由来地“咯噔”一声。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但仍是贴心地挥退了屋中的下人,片刻之后,屋内便只有郢王和楚嫣二人。

郢王府现下没有王妃,唐侧妃又“病逝”了,所以府里的中馈权就落到了楚嫣身上。

楚嫣好似生怕他先开口一般,所以率先提起了近来府里的琐碎之事,比如,从入冬以来的开销,皎月堂的修缮的工程,再比如生活中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事。

郢王并未打断,亦或者说,他不知从何打断。

一直等到楚嫣说完,郢王才顿住了他饮茶的手,他对上了楚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再过几日许院正便要回乡养老了,太医院的下一任院正,本王向陛下推举了你父亲。”这本该是天大的好事,可楚嫣的心就是忍不住跟着颤抖。

他将茶杯放下,随即将一纸休书和一张堻州刺史的户帖放到了桌子上。

楚嫣低头一看,眼眶就红了。

竟然……

真的让她猜中了。

她知道,以她父亲的能力,就算在太医院待到花甲之年,也坐不上院正的位置,京城的官职大多如此,爬到一定的位置,就会停滞不前,所以院正之位,已成了楚父的执念。

郢王如此做,便是在利诱了。

楚嫣知道他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就如当年,他对她失望一次后,便再没有给过她机会,她强颜欢笑地拿起一旁的户帖,颤声道:“敢问殿下,这是什么?”楚嫣还未来得及细看,但堻州刺史户帖的旁边,“尚未娶妻”四个大字,直接灼痛了她的眼。

“你我本无夫妻之实,再嫁亦是不难。”

他这一字一句,看似是在为她着想,但于楚嫣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把戳她心肺的利刃?她借着一抹灯光去看他那张俊美无双的侧脸,也不知是火光太刺眼,还是他眼里的毫无波澜的神情刺痛了她,一时间,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郢王说完话,就起了身子。

楚嫣的手隐隐颤抖,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到底是爆发了,女人的不甘向来是可怕又决绝的,她跑到外头,撕心裂肺道:“我曾在京城的铺子里见过一次程大姑娘的背影。”

“是她吗?”楚嫣的嗓子眼儿都跟着颤,

是她吗?

郢王不语,步伐匆匆,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直到夜里,楚嫣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坐起,拿出了那张名帖,翻来翻去,终于看清了堻州刺史的名字。

姜卫。

竟然是姜卫。

这是她的青梅竹马,若不是她父亲爱名爱利,想必,她早已成了姜大夫人。

楚嫣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忽然明白,为何郢王一定要坚持与安茹儿和离了,也突然明白喜桐院那位为何会在诞下郡主后毫无征兆地病逝了。

他下了好大的一盘棋,棋局多变,他有舍亦有得,但唯独不变的,就是为了让程家那位大姑娘,风风光光,名正言顺地当上郢王妃。

楚嫣突然笑出声来,她猛然回想起了渝国奸细把唐妩带走的那天,那是她头一次,看到他眼眶猩红,又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

原来,他不是天生心肠冷硬,生性薄凉。

原来,堂堂郢王殿下,也不过是个俗人,也会为了女人魂不守舍,失态发疯。

只不过,勾着他魂儿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罢了。

——

郢王回到岁安堂,有些无奈地拿出了两本学习刺绣的书籍。

然后在四下无人的内室里,先是裁剪了一块黄布,来回比量,而后又像模像样地将绸缎嵌到了绣绷之中。

他翻开第一页,入目的,就是一个鸭子的图案。

他不禁哑然失笑。

第90章 大婚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春天,眼瞅着唐妩和程曦都要出嫁了,老太太便特意嘱咐林芙这阵子教教这两个孩子管家。

程曦不比唐妩,好歹杨氏是教过她管账的,所以学起管家,倒也不费甚力气,可唐妩……弹琴跳舞样样精通,唯独这看账本,一看太阳穴就跟着隐隐发涨,困的用树枝支眼皮都没用。

唐妩阖上账本,双手伸直趴在桌子,长吁了一口气。

见此,程曦也阖上了账本,长吁了一口气。

这一摸一样的动作,惹得唐妩笑了一声,“二妹妹学的这样好,怎么还长吁短叹的?”

程曦咬了咬嘴唇,对着唐妩悄声道:“我今日能不能留在大姐姐房里睡一晚?”

程曦这样一说,唐妩就明白她是因何犯愁了。

近来,二房的天,可谓是乌云密布,无他,就是程茂之想改过自新,但杨氏硬是没给他这个机会。

程茂之有三个妾室,除去被杨氏亲自开脸的顺姨娘,其余两个都被程茂之打发走了。遣散院子这事儿,若是放在以前,杨氏八成会喜极而泣,但人心贯是难以捉摸的,当求而不得的,变成了唾手可得的,怎么都不是从前那个味道了。

程茂之前脚才打发完人,后脚就开始找各种理由去沁园,他知道杨氏不会轻易原谅他,就借着教允哥儿功课的名义,常常出现在杨氏眼皮子底下。

按说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了,可不出三日,杨氏就给程茂之又纳了两个娇妾。

杨氏为何会这样做呢?

因为杨氏心里明白,内宅里出了这种事,女人天生就是弱势的,开头两天婆母都还会哄着你,惯着你,可时间一久,等众人的耐性耗光了,你若是再不就着台阶下地,只怕到时还得落个妒妇的名声。

这样一想,也真真是不公平,男人犯了错,肯回头就是就是千金不换,女人家中坐,不原谅就是不识好歹, 不得不说,这后宅里头的弯弯绕着实是难,若是不想让自己有理变没理,就只能面面俱到,万不能叫人挑出错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糟心事,弄的程曦还没嫁人,就对内宅之事有了阴影。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她便不由自主会幻想出宁晔坐在花楼里左拥右抱的场面。

美人一口一个郎君,叫的人心发软……

说来,在唐妩嫁人前,程家还出了个事,这是便是——程安的身子要耗尽了。

那天是唐妩第一次见自己这个妹妹,白白嫩嫩的,和她很像,可是身子弱的,仿佛风一吹,人就要散了一般。

她的屋子里尽是药香,程家的人心里都知道,程安的命,一直都是用药来续的。

这些年,林芙已经把能买到的厚犀木都买来了,可厚犀木乃是渝国皇室的圣物,着实稀缺,这一次,林芙已经把唐妩和程煜的生辰牌都交到了那个神医手上。

用程衍之的话说,只要这世上还有一块厚犀木,他都会想办法给程安寻来。

——

在唐妩嫁人的前一个晚上,程煜怕她睡不着,硬是要同她在院子里玩投壶,说是多出些汗,就能睡的香些。

不过可惜,纵使两人大汗淋漓,体力耗尽,唐妩和程煜依旧是没和周公见着面。

天色将明,唐妩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就被红珠和桃桃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梳头,洗脸,穿衣,整个过程格外精细,就这一双眉,红珠就给她画了半个时辰。

喜娘就位后,她一边给唐妩梳头,一边说着吉利话,可这吉利话再是喜庆,一旁的林芙,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虽说女子嫁人,多是哭嫁,可唐妩早就和林芙商量好了,这样的日子,还是欢欢喜喜的好,反正她又不是远嫁,郢王府和程国公府离的这样近,她经常回来便是了。

林芙本来也是这样想,可真等到这一天,等到她自己的女儿穿上凤冠霞帔,坐在妆奁前等着郎君来接人的时候,那眼窝子便再也不由她控制了。

待唐妩梳妆完事后,红珠就扶着她去拜了父母,辞了家庙,这头礼毕,紧接着,就听见了外头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催妆诗。

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已闲;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须脂粉污容颜。

两心他自早心知,一过遮阑故作迟;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

外面热闹了好一会儿,就到了要上花轿的时候了。

按大燕习俗,家中有女出嫁,是要兄长或是弟弟将她背上花轿的,所以,要背唐妩的这个人,自然就是程煜了。

红珠刚掀开帘子,唐妩就看到程煜半蹲在她身前,侧头对她说,“妧妧,上来。”

若说刚刚唐妩的眼泪还能止住,到了这会儿,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就连喜娘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心妆容都忘干净了。

她趴到了程煜的肩膀上,泪珠子一下就滑到了嘴边,抽泣难止。

程煜一边走,一边对她说,“妧妧,别哭了,哭花了妆就不美了,嗯?”

唐妩恹恹道:“嗯。”

“妧妧,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虽然这话看似是程煜在哄唐妩,可他嗓子里的沙哑,和心里的酸涩,唐妩又何尝听不出来?

唐妩连连点头,一直到她上了花轿,这心情还是没能平复下来。

唐妩直背而坐,听着马车发出的辚辚之声,不由得回想起了从前,同样是一顶轿子往郢王府抬,上次她走的是小门,没有母家,没有嫁妆,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而时至今日,一切都变了。

一路上礼乐吹吹打打,好生热闹,郢王骑马前引,傧相簇拥在一旁,等到了郢王府门口,侍娘挑起珠帘,唐妩便下地踩到了提前铺好的毡席上。

良辰吉时一到,便开始了繁复的礼节,拜过天地,唐妩就在郢王的搀扶下入了洞房。

一进屋,绕过了沉香木花雕的平安如意屏风,唐妩稳稳地坐在了床侧。

唐妩透过薄薄的红头纱,隐约间瞧见了一片连绵不断的赤红色,两排火烛高高燃起,烧地整个屋子都跟着升了温度,看着既热闹又喜庆。

郢王立于她的身侧,听着喜娘在一旁说着一套又一套的吉祥话。

半响,他接过了喜娘递过来的喜秤,缓缓挑起新娘子的红盖头,新娘子的脸一露,一旁的傧相皆是倒吸了一口气。

这新娘子,真真如九天仙女一般美了。

这时,唐妩也缓缓抬眼看向他。

这一看,她的胸口还是跟着一跳,她不曾想到,这平日里总是身着黑白两色的男人穿起大红色来,竟然这般的俊美无双。

剑眉星目,鼻若悬梁,嘴角带着的一丝笑意,还为他添了几分风流倜傥。

瞧着这样般配的一对璧人,一旁的喜娘,一时间竟是连话都不会接了。

与此同时,另一位侍娘托着个三彩描漆盘子走了过来,盘上还立着两个御赐的合卺杯。

喜娘定了定神,在一旁高声喊道:“请新郎新娘共饮此酒。”

郢王坐到唐妩身侧,将身子凑了过去,两人鼻尖对着鼻尖饮酒,肌肤相触的一瞬,惹的唐妩脸颊绯红,俨然与这赤红色的内室融为一体了。

饮完合卺酒,新娘子还要亲手将杯盏掷于榻下,使其一正一反,以达阴阳和谐的寓意,最后,喜娘又对着唐妩洒了花生桂圆等物。

这头礼毕,郢王便得出去敬酒了,毕竟外头上百桌的酒席实在耽误不得。

临走之前,郢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妩儿,等我。”

……

待屋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红珠就走到唐妩身边为她摘了头饰。

“姑娘现在要沐浴吗?”说完,红珠又赶紧改了口,“王妃要沐浴吗?”

唐妩回头拽着红珠的袖子,低声道:“红珠姐姐,你能否去喜桐院把长宁给我抱来?”

红珠一笑,“还真叫姑爷料中了。”

唐妩美眸瞪圆,“他料中什么了?”

“姑爷说叫王妃再忍一晚上,等过了今晚,他明日就把小郡主给您抱到屋里来。”这话一出,唐妩的小脸就垮了。

唐妩心里没了其他指望,只好由着红珠和桃桃将她揉扁搓圆。

大婚之前,林芙还特意给唐妩找了婆子“净体”,所谓净体,就是拿着两根细线将身上所有的多余的毛发都绞干净。

唐妩的皮肤本属于肤若凝脂那一挂的,这绞了绒毛后,俨然成了剥了壳的鸡蛋清,叫人爱不释手,恨不得一直把玩。

就连红珠都忍不住在心里头感叹,就这样一具身子,就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多摸两下,也难怪姑爷会将婚期定的这般急。

沐浴完,桃桃又端来了一杯鸡蛋羹,“王妃饿坏了吧,赶快趁热吃吧。”

唐妩点头接过,用勺子舀了一口道:“这是哪来的?”

桃桃偷笑道,“刚刚姑爷派人送来的,说是好不容易在席面上‘偷’的。”

闻言,唐妩也不禁挑高了嘴角。

红烛烧过了三分之一,唐妩垂着头,刚要入梦,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今日明明不是她头一次见他,可她还是紧张的心儿怦怦乱跳。

再一眨眼,唐妩就见那人缓缓推开了门。

这人许是被灌了不少的酒,他的脸颊带着一股平日里见不到的绯色,而这股绯色,竟时让他周身冷峻威严的气势退了三分。

他走到唐妩身前,勾着唇,似笑非笑地对她道:“王妃,伺候本王沐浴。”

他的语气太过炙热,唐妩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被他抱去了净室。

净室里的烛光闪闪,刚好照的清美人的脸庞。

他的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褪下了她的衣衫,旋即,就被眼前大红色肚兜里的风光惹红了眼。

真是百媚生春魂自乱,见了她这幅模样,谁还会记得怜惜二字?

第91章 花烛

月光透过风窗,恰好落在了男人身上,银光闪闪,好似唤醒了一只在夜里觅食的饿狼。

男人朝着她缓缓移步。

迷离的神情,滚烫的鼻息,紊乱的粗喘,皆是夜里最危险的信号,他不想再等,于是一把捉住了眼前的猎物,随即揽入怀中。

被烛光笼罩的女人娇丽可人,媚色撩人,香气入鼻的一刻,不禁让他神魂颠倒,如醉如痴。

他刚欲一亲芳泽,就见怀里这个妖精,缓缓举起了她纤细白嫩的食指,直直地抵在了他的喉结处。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她的手指也跟着来回拨弄。

他的身体瞬间似痉挛一般地缩紧,他眉心紧皱,嗓音低沉暗哑,“妩儿。”

这一发声,喉结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颤动,唐妩像个狐媚子一般上前一口吸住了他的喉结,温热粘腻的双唇覆在了上面,舌尖微微一挑,男人便忍不住跟着“唔”了一声。

世上的男人在情事上大多都贪婪,欲念一起,哪怕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们也愿意为此一再沉沦。

就更别说,是面对心爱的女人主动的时候。

郢王干脆扬起头来配合她的动作。

可他刚阖上眼,就听她在他耳边缓缓道:“长夜漫漫,殿下为何这般急?”

“先沐浴,好不好?”她的嗓音格外的柔,一出声,就惹的他的耳周泛起了一片酥酥麻麻。

他吞咽了一口唾液,眼眶猩红,明明有些失控,嘴里却还是一本正经道地回了一声好。

唐妩的眼里藏满了笑意,她就不明白了,这人明明贪得无厌,怎么说出来话,竟是连半分情欲都不曾沾染!

唐妩的小手轻轻柔柔地给他捏着肩膀,分明没用一分力,郢王却觉得他的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

烈火噬心的滋味儿,真真是煎熬。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郢王再是能忍,也不会忍到蜡烛燃尽,待一舀水浇下,他便直接起身,将娇妻抱回了屋内。

回了屋,便容不得她再推拒了,他欺身压在她身上,刚要吮上去,就见她突然换了样子。

她笑的狡黠又媚气,趁他愣住的功夫,她直接翻了个个儿。

一旁的镂空金炉飘来袅袅青烟,透过烛光,只见帐中细细的腰肢在男人的身上轻轻地摇了摇。

“呐,殿下想不想试试别的?”

这无比明显的暗示,堪比这世上最绝妙的武功秘籍,她一出声,他便不能再动。

唐妩抬手拽下了一条红绸,缠在了他的手腕上,在他惊诧之际,迅速地打了一个死结,将其反勾在了床梁上。

这尊贵的男人何尝被这样对待过,但奈何佳人语似娇莺,声声动人,让他不忍拒绝。

唐妩看着身下的男人变得老老实实,便心觉好笑,她缓缓附下身,对上他的眼睛,柔声细语道:“想要吗?”

男人的眉眼尽是笑意。

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

可是唐妩这天杀的狐狸精,怎么肯轻易放过他,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游走。

她的小手又白又软又嫩,只差一分,就要逼的他溃不成军。

她笑道:“夫君,说出来呀。”

郢王的身子绷的直直的,明知她现在定是在想着如何使坏,却还是顺了她的意,哑着嗓子道:“妩儿,本王受不住了。”

唐妩媚眼如丝,见时机已到,便立即改了脸色,凶巴巴道:“我的帕子呢?”

郢王目光顿住,才反应过味儿来,合着,是在这等着他呢。

唐妩看见了他闪躲的眼神,就知道他定然在糊弄她,她冷笑一声,“妾身没想到,殿下竟然这般言而无信。”

郢王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突然笑道:“若是本王能拿出来呢?嗯?”

唐妩侧过头不看他,嗔道:“殿下莫要用花言巧语哄我。”

“若是我拿得出来,你可让我这么弄你?”说着,郢王便用眼神瞟了一眼系在他手上的红绸。

唐妩才不会被他这“空城计”骗了,不假思索道:“好呀,殿下不妨拿出来先叫妾身瞧瞧?”

郢王的神色自若,语气淡淡道:“帕子就在你妆奁的底格中。”

闻言,唐妩的目光不由得一闪,她直接道:“不可能。”

“王妃不妨先去看看。”男人不慌不忙道。

下一瞬,唐妩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她赤着脚丫跑到了妆奁旁,旋即,一股脑把东西都倒了出来。

没成想,这里头居然真躺着一张鹅黄色的帕子。

唐妩缓缓打开,一看就瞧见了上面的小鸭子,虽然,这绣工一看就不大好。

她缓缓摩挲着上面的细线,低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什么时候放在里头的?”

唐妩感觉背脊隐隐发凉,刚要同他置辩一番,那个被她拴在床上不得动弹的可怜男人,竟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她设下的桎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一把将她抗在肩膀上,冷声道:“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光脚下地。”

唐妩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小鸭子,不可置信道:“殿下这是找谁做的,落英,还是双儿?”说完,她又摇了摇头,“难道是杨嬷嬷?”

唐妩觉得她猜的甚是有理,便伸手去捉他的手,然后自信满满道:“殿下心思着实缜密,但这次恐怕是失策了,虽然这做工看起来的确生疏,但初学者的手指头可是说不了谎的,妾第一次绣帕子的时候,被刺破了不知多少次……”她正准备揭穿他,男人指腹上残存的伤口,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怎么他的指头上,也有划伤?!

这人,难道,真的,给她亲手绣了一只鸭子?!

在她愣神之际,那条红绸便悄然无息地落到了她的背脊上。

那人用了力气,红绸骤然缩紧,这缠绕之法的复杂程度堪比刑部受审的犯人,她刚刚的手法跟这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郢王撤了她的小衣塞到了她的口中,语气沉沉道:“这污蔑之罪,王妃可认?”

唐妩可知道这人是什么力度,趁着他理智尚存,她赶紧用小脑袋去蹭他的胸膛,想用这呜咽之声,求他怜惜一二。

可谁知,这人竟以她之苦为乐,欺她茱萸,吮她花髓,弄得她哭声阵阵,雨水曶曶,直至红烛燃尽,才停了那暗暗的推磨。

——

待日上三竿,唐妩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支起手臂,刚要开口唤人,就见自己的枕边放着一张满是褶皱的手帕。

真是见帕如见人,昨夜的记忆忽然乍现在眼前,她倒吸一口气,轻轻地阖上眼。

她总算知晓了搬石砸脚的滋味儿。

半响,就听有人叩了叩门。

“进来。”唐妩哑着嗓子道。

唐妩本是无精打采的,可下一瞬,她的眼睛就亮了,红珠竟然抱着长宁进来了,“王妃可是醒了?”

唐妩脸色稍红,逞强道:“红珠姐姐怎么不叫我呢?”

红珠一笑,“殿下说了,不得打扰王妃休息。”说完,她就把长宁递到了唐妩手上,又道:“殿下还嘱咐奴婢,要让王妃一醒来,就看到小郡主。”

不得不说,在唐妩握着了女儿小手的一瞬间,心里的郁气瞬间化了大片。

她努着嘴轻哼了一声,并未附和,只是忍不住暗叹:他可真是知道找救兵。

虽然长宁还不足一岁,但已经长开了不少,原本皱皱巴巴的猴儿屁股,已然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唐妩一样白皙的俏脸蛋儿。

唐妩轻轻捏了捏长宁的腮儿,然后道:“我们长宁可真好看。”

小长宁像是听懂了夸奖一般,乌溜溜的大眼睛转瞬弯了起来,咯咯地笑了两声。

唐妩没忍住,连忙举起长宁的脚丫亲了亲。

可这一亲,她的身子又猛然一僵,这动作,昨夜那人也对她做过,思及此,唐妩连忙摇了摇头,劝自己莫要回头再想。

“红珠姐姐,长宁的东西,都送过来了吗?”

“殿下都叫人送来了。”红珠顿了顿,又道:“王妃且等等,奴婢现在出去点点东西,顺便把殿下给郡主做的摇床拿来。”

唐妩一抬头,笑道:“你说什么?”

“王妃还不知道吧,前一阵子,有他国使臣渡船来京,带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奴婢听说,陛下赏给了殿下一张摇椅,殿下见其有趣,就仿着那摇椅的模样,给小郡主亲手做了个摇床。”

“那快拿进来,叫我看一看。”

须臾之后,她本以为红珠应是带着摇床回来了,谁知红珠竟慌慌张张道:“王妃,咱们院里的小厮说,王府外头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大箱子。”

“箱子?”唐妩挑眉道。

“是,小厮还说,这俩箱子好像是王妃昨日落下的嫁妆,可……王妃的嫁妆奴婢已经清点过了,九十七担,一担也没少呀。”

“你且先拿进来,我瞧瞧怎么回事再说。”

不一会儿,就见两个小厮就把外面的箱子搬了进来。

桃桃在一旁感叹道:“竟是这般大的箱子?”

也不知是为何,唐妩看着这紫檀色的大盒子,心里又是没由来地突突跳了两下,她将长宁放回了奶娘手上,道:“你先把郡主送回东次间。”

“是。”奶娘颔首道。

等奶娘抱着小郡主出去后,唐妩对着一旁的小厮道:“打开,我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两个小厮一齐用力,在盖子掀开的一瞬间,就连唐妩都屏住了呼吸。

这第一个箱子,是满满的南洋珍珠,足足有上百颗,唐妩知道这东西越大卖的最贵,就眼前这样的成色,单单一颗,就是价值不菲的,甚至可以在京城里换一间铺子。

而第二个箱子,是一整块厚犀木,她生辰牌的大小和这个比起来,就如一根树杈和一棵大树的区别。

唐妩着实惊呆了。

因为两箱子东西,不可能是从程家送来的,程家为了寻这厚犀木给程安治病,就差四处贴告示了,若是有这么一大块,那还有什么愁的。

可不是程家,那还能有谁?

唐妩走上前去,仔细翻了翻,谁料,那珍珠下面,竟然还有一厚摞单子。

她定眼一看,整个心肝都忍不住跟着颤。

这一厚摞单子,竟然是一张张地契。

且每一张,都是京城最为红火的铺子,“钟府”的,云香阁的,宴莺楼的……

唐妩暗暗心惊,就在她都要以为是有人送错了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张字条。

那张纸条上写着四个大字——阿妩亲启。

唐妩看的一头雾水,并不知其缘由。

……

若想知其缘由,便要说起唐妩大婚那日说起。

当日,京城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各家的铺子张灯结彩,恭贺声连绵不断。孩童们纷纷上街,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洒着花瓣儿,简直比除夕还要热闹一些。

可有人欢喜,便有人忧。

萧胤坐在高高的楼宇之上,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十里红妆,嫁为他人妇。

他即便闭上眼睛,亦是知晓,以她之容貌,着凤冠霞帔,必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