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菡端坐在正厅中,沈夫人看着她,心中惆怅满怀,眼中含泪,说道:“若是寻常人家女子,也能在父母身边多留些日子…娘知道你心中不快,今日及笄礼竟是如此寒酸,怪只怪咱们沈家落败。”

夕菡不忍母亲伤心,上前劝慰道:“女儿今日成人,母亲该高兴才是,富贵荣华皆过眼云烟,女儿今还能与父母团聚,已是万幸。”

沈夫人拭干眼泪,轻拍夕菡双手,说:“你有此想法甚好,母亲自觉亏欠你的。”她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戴到夕菡手上,“这是你外祖母遗物,如今便传于你,还有那八宝玲珑盒,你也一并带去吧。”

夕菡垂泪道:“母亲这是何意?”

沈夫人又哭道:“孩子,皇后容不下沈家,好歹你嫁入了王府,虽离京城远,但也能保全性命。若是皇上驾崩,只怕我们沈家…或充军,或流放…”

“母亲…”夕菡抱住母亲,痛哭起来。

此时沈俊进来,见二人抱头痛哭,怪道:“母亲和妹妹这是怎么了?原该欢喜才是,怎么到哭将起来?”

二人止了哭泣,沈夫人问:“宾客们都走了吗?”

沈俊说:“还没有,朝中几位大人正和父亲商议事情。”

沈夫人低语猜测:“这时候还有谁…”

沈俊又说:“刚江南赵家送来贺礼,恭贺妹妹成人,二姐因有孕在身,不能前来。不过这礼可是大的很呐!”

夕菡被他夸张的样子逗笑了,问道:“哦?到是什么大礼?”

沈俊看着手中的单子念道:“有南海黑珍珠八颗,千年何首乌六根,瑶池仙鹤一对,广寒玉兔一只…还有,圣池金莲一朵!”

“圣池金莲?”夕菡跳了起来,这是解毒圣药,原该在武当才对,怎么到被姐夫拿了去?

沈俊点点头,笑道:“没错,我刚开始看了也是一惊,这哪里是给妹妹的贺礼,差不离是该给父母的年礼才对。”

夕菡笑道:“你又浑说,给父母的年礼哪有这样少过?不过这圣池金莲…”

“哦,我弄混了,这圣池金莲不是姐夫的意思,说是一个姓柳的公子所赠。”沈俊又翻了翻礼单。

这就对了,当年恒道长得到圣池金莲,必定交给了最得意的弟子,如今柳云阳竟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夕菡,可见他对夕菡的一片真心,可惜夕菡未必了解。

“还有什么没有?”夕菡来了兴致。

“有。”沈俊继续说,“有个姓施名舒的人送来一个极品夜明珠,这颗珠子有拳头大小,夜里如月般光辉。”

“姓施名舒的人?施舒?施…”夕菡忽然笑起来,“原来是他!”

她偶然想起在梁国时,因说自己受不了蜡烛油的味儿,晚上不愿意点灯。想不到邢明竟记住了,还寻来这样的宝物,用了那样的怪名,呵呵。

沈俊看着夕菡,笑道:“我也算是交友广阔之人,想不到妹妹的金面比我还大,认识这许多奇人异士,送了许多珍贵东西。”

夕菡笑道:“二哥哥是吃醋了不成?好没羞的。”说完又笑。

沈夫人也笑道:“你两个一见面就斗嘴,俊儿,你妹妹好容易回来一趟,多陪陪她。我身子乏了,回屋歇着去,你们玩去吧。”

二人便送母亲回房,随后去看了那些礼物,又斗一回嘴,此事便不提。

第一卷 费尽心机 夺得帝位 第三十六章 清风阁

秋天,丰收的季节。

秋天的京城,喧嚣之下藏着静谧,仿佛破晓之前的黎明。

亲贵街上似乎又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沈府周围也多了许多陌生的小贩,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沈府和叶府门客的进出往来。

直到那天早上,沈府门前赫然躺着两具尸体,是御史中丞的两名轿夫,据说中丞大人也受伤了,如今只能在府里安养。

沈瑞昱看了尸体一眼,淡淡的说:“好好安葬。”随后便闭门不出,御史中丞太过耿直,这样的时候也不知道暂避锋芒。

从那天开始,沈府和叶府门前便不再有人进出,两位大人都安歇在家,偶尔相约一起到茶楼饮茶,并无异动。

沈相和叶相的一举一动,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慕容珏的耳中。十二皇子,不,现在应该是太子监国了,每日早朝,她便垂帘听政。这不是齐国史上第一个垂帘的女人,却是齐国史上第一位垂帘的皇后!

尚书令曾批驳此举有违祖制时,当即被廷杖致死,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尚书令是何等的官职?除了正一品的宰相外,他是唯一的正二品。

退朝之后,慕容珏去探望闭关的皇帝,原来皇帝早已卧病在床,不能言语了。他还能开口说话之前,对慕容珏说:“朕很想念朕的儿子们。”

慕容珏递过一碗药,轻轻的说:“君上,把这碗药喝了吧。”

皇帝毫无戒心的喝完了那碗药,就不再能说话了。慕容珏笑道:“您永远也别想看到您的儿子们,您好好的在床上躺着吧,臣妾会好好照顾您,好好辅佐太子治理国家的。”

慕容珏大笑着走了,皇帝空洞的眼睛终于流下泪来,他的一生在他眼前闪过,太后,前皇后,太子…他曾经最亲的人,被这妖妇害死的人们,他一定是后悔了吧?后悔不该在那个夜晚喝醉了酒,从此便对她怀愧于心,那么的纵容她,不仅害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就连江山也要易主了!

夜深之后,慕容珏站在自己寝宫的地板上,披散着长发,身上只裹了一件白色长裙,说不出的诡异,她对着墙上的影子,看了许久。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男声:“不知娘娘下定决心没有?”

“当然,”她深吸一口气,“他们俩都必须死,这一次,我绝不会心软。”

“有您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影子露出笑意,“当年我无缘两大剑客,今日能杀了他们的徒弟,真是我清风阁的大喜!”

“阁主此次必定要亲自出马。杀不了他们,那二十万两黄金…”

“我是一个剑客,不要用钱来侮辱我。”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目的,总之,新帝登基之前,我要看到他们的人头。”

“一定!”

墙上的影子不见了,慕容珏转身看着窗外,夜色渐浓,她仍无睡意,只好坐在榻前,翻阅着奏折。这样她反而不觉得累,也许,她天生就该在这宫里生存。斗垮了后宫中的女人,现在她又在朝堂上争斗,和那些男人们,那些大臣,皇子,他们有着盘根错节的联系,谁是谁的门生,谁是谁的老师,总有那么多的沾亲带故,她能斗的过吗?

她不信命,但有时候却又不得不信,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需要坐上那个宝座,她只要控制住宝座上的人就可以了。所以,她下定了决心,不仅要除掉沈夕菡,还要除掉萧豫!既然她抓不到杀萧豫的把柄,那她只能利用最极端的办法:刺杀!并且请到了清风阁阁主江清风亲自出马。

清风阁派出刺杀萧豫和沈夕菡的杀手,都死在了他们的剑下,这并不是清风阁徒有虚名,而是江清风为了查出他们的师从,故意为之。当他知道他们一个是何寒衣的弟子,一个是蒙自在的徒弟时,竟兴奋的说不出话来。当年他没有能和两大剑客比试,实在是一大憾事,如今只要杀了他们的徒弟,那就证明,他的剑法和两大高手不分伯仲了。

江清风暗暗地带人潜伏在浩清王府周围,已经三天了,到了第四天,萧豫去往军营的路上,他决定就在此时动手。

可是他没有想到,萧豫身后,竟然也隐藏了一位高手。

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江清风带来的人缠住了萧豫,他和那女人过了几招才发现,她的剑法很杂,但却招招精妙。不过江清风的剑术也很高明,有那么几招,差点就要了那女人的命,危机时刻,萧豫总能分身前来解围。江清风听到萧豫称呼她:“师娘。”

“原来你是蒙自在的老婆。”江清风狞笑着。

那女人冷笑道:“不错,死鬼蒙自在的大仇未报,不然我早随他去了。”

江清风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萧豫,如果之前刺杀他的人都是被这女人所杀的话,那他就根本看不出萧豫的剑法有多深。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这么冒冒然的就行动了,尤其是,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夕菡。

沈夕菡的剑法高超,她的暗器也很厉害,所以江清风一边迎战,一边还要提防暗器。但是夕菡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打,她的眼神似乎只盯着一个人,不是萧豫,也不是江清风,而是那个女人。

为什么她看到那个女人会有很不好的感觉,夕菡不明白,只因为她是蒙自在的女人吗?她不知道蒙自在有女人,如果当初知道的话,就不会把她留到现在了。可是,如果那时候知道萧豫是蒙自在的徒弟,是不是也会把萧豫给杀了?

蒙自在没有死在她手里,却因她而死。

要不是她用杏仁打瞎了他的眼睛,他也不会中那一剑,先生也不会因此而愧疚,自己有的时候真的很任性。当初看到过程的人,全被她杀了,她不想有人找她或者何寒衣报仇。

可是她的丈夫,也许将来会杀了她。

她忽然笑了,她想到一个妙计,可以逃离萧豫身边的妙计。

江清风看到夕菡的笑,心里发毛。分心是大忌,他强迫自己专心对付萧豫,可是他不得不去注意沈夕菡。所以,当冷菊一剑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盯着沈夕菡。

清风阁的阁主,就这么死了。

冷菊轻蔑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其余的人都如鸟兽散了。

夕菡走过去,微笑着看着萧豫:“我正好路过。这位是?”

萧豫握着她的手,说:“这位是我的师娘。”

冷菊盯着夕菡,说不出的感觉:“你师傅呢?”

夕菡一愣:“什么?”

“我问你何寒衣呢?”

“我,我不知道。”夕菡心里没底,她不确定冷菊是否知晓蒙自在死在何寒衣的手中,

“哼!”冷菊哼了一声,然后纵身跃上房梁,闪身走了。

夕菡的心中长吁了一口气,冷菊应该不知道,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不找先生报仇呢?

萧豫扶着夕菡,温柔的说:“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我送你回去吧、”

夕菡点点头,自从从梁国回来之后,萧豫对自己越来越温和了。虽然不常到她房中过夜,却很是体贴,即使所有人都在,也总是注视着她一个人。

回到王府之后,她盘算着清风阁的事情,她原本想亲自除掉江清风,最好她能接管清风阁,为沈相所用。这样即使将来离开了,也能为父亲寻个保障。不过现在是别想了,谁知江清风会先对萧豫下手,真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琢磨着这些,只觉得头脑昏沉,便不愿意多想,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第一卷 费尽心机 夺得帝位 第三十七章 先帝薨

顺德二十五年,腊月廿一,离新年还有九天。

京城传来噩耗:先帝驾崩!

各路亲王都奉召前去奔丧,南平王的封地离京城最近,所以他最先到达了京城。

浩清王连夜赶路,到了京城,但他始终没有看到先帝的遗容。看不到也许更好,如果看到那张形同枯槁的脸,只会更加难过。

慕容珏以毒害先帝的罪名处决了王道人一流,那位自认仙风道骨的道士,大概到死才知道什么是兔死狗烹。

先帝驾崩之后的第三天,慕容珏迫不及待的宣布新帝登基,南平王为摄政王。因为她害怕,她害怕先帝死前看她的眼神,害怕先帝死前的遗言:“你不会得逞的,齐国最伟大的力量掌握在…”

他没有说掌握在谁的手中,但慕容珏知道那所谓最伟大的力量是暗使,直接效忠于皇帝的暗使。所以她必须在那人做好准备之前动手,现在她的儿子是皇帝了,那么暗使就必须效忠于她!

如果不是江清风失手的话,她不会那么快就扶持新帝继位。在看到萧豫的那一刹那,她的手心竟然湿透了,是害怕,还是紧张?

不过,她是女人,她能利用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冬天的夜晚显得尤其冷肃,太后沐浴之后,披上了厚厚的罗衾,她屏退所有的宫人,自己独自来到浩清王的寝宫外。

“是我。”她听到萧豫拔剑的声音。

萧豫一愣,还剑如鞘,他过去打开门,冷冷的问:“太后一人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珏妩媚的一笑,萧豫的心一动。他不由自主的让开身子,让慕容珏进去,然后关上门。

“我来看看你,”慕容珏温柔的说,“豫哥哥…”

萧豫的身子又是一震,这样的称呼,离自己太遥远了,遥远的连听到都觉得陌生。

慕容珏走到床边,慢慢褪下身上的衣物,一丝不挂的站在那里。萧豫全身上下的血都在沸腾着,他强压住内心深处的那头猛兽。

“过来…”慕容珏伸出一只玉臂,

萧豫喘着粗气,走到她身边,她忽然紧紧抱住他,用力的吻上他的唇。

她在求自己,利用她的美色。萧豫无数次的想过要拥有她的身体,现在她的身体就在自己怀中扭动,他按捺不住了,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一定要得到她!

萧豫近乎疯狂的把她压在身下,他要占有她,占有这个身体!他轻吻着她雪白肌肤的每一寸,她在他身下****,强烈的快感使她想叫出声来,多久没有这样的享受了…

夕菡站在寝宫对面的屋顶上,冷冷的看着寝宫内的烛火熄灭。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她回头一看,是何寒衣。

她没有太大的惊喜,只是说:“哦,您回来了。”

何寒衣微笑道:“你好像不是十分欢迎我。”

“这种时候,我实在没有心情来欢迎您。”夕菡仍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的房间,“恐怕您要失望了,您心目中最佳的帝王人选,正快活不自知呢。”

“你不是不愿意他当皇帝吗?”

“不愿意,所以我才站在这里。”

“你以为六王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夕菡笑了笑,说道:“那是为何?总不能既要江山又要美人吧?未免太便宜那小子了。”

何寒衣也笑道:“有了江山,才会有美人呀。”

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慕容珏走出那个房间,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周围的树木随风而动,她才缓缓的走了。

何寒衣忽然说道:“如果六王当上了皇帝,说不定会立你为皇后。”

夕菡笑道:“若是先生当了皇帝,说不定我到有兴趣做皇后。”

何寒衣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那个东西,是你拿的吗?”

“是。”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承认了,他急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先生要用那东西,帮助萧豫夺得帝位。”夕菡又恢复冷冷的面孔,“我早知道先生的身份,若先生轻举妄动,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做先生的皇后了。”

“你…菡儿,不要再任性了!”

“先生是不是很想知道冷菊的下落?”夕菡忽然改变话题,“那个一直想和先生比试的女人,就是她吧?”

“你怎么知道?”何寒衣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想起,夕菡曾说过,如果看到冷菊,就会杀了她。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也顺便知道了,当年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和蒙自在比武。”夕菡的心有点疼,何寒衣还是那么紧张冷菊,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呢?

“她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我…也没脸见她。”

“她就在附近,”夕菡看了看四周,“这几年她一直在萧豫身边,她,是萧豫的师娘。”

何寒衣惊道:“那萧豫就是蒙自在的徒弟?”

夕菡苦笑道:“不错。”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先生还想让萧豫继位吗?还想让我留在他的身边吗?”

何寒衣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是如此的复杂而微妙,他想理出个头绪来,思路却越来越混乱。

夕菡走了,她知道何寒衣在抉择,这就证明了她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她想着想着笑了,政治话题她不关心,她只愿意做一个小女人。

腊月廿五,离新年还有五天,却一丝过年的气氛也没有。

这次的新年,举国都要在白色的肃穆下度过了。那个身高只到臣子腰部的新帝,正端坐在九龙宝座上接受着众臣的山呼万岁。慕容珏在帘子后面微微的皱着眉,下面跪着的,不仅有她的同盟者,还有她的敌人。连原本最棘手的浩清王,也软化在她的身体下,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担心的是南平王,夏太监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历来有多少摄政王垂涎这孤儿寡母守着的江山?还有那群虎视眈眈的大臣们,真正心服的能有几人?

她正思索着,下面传来一声惊呼:“皇上…”接着便是群臣骚动,她掀开帘子,看向新帝。眼前的一幕使她魂飞魄散:新帝七窍流血,倒在御座上!

“廉儿!”她撕心裂肺的喊着,冲过去抱起新帝。

“快传御医!御医!”萧豫在下面第一个吼道。

御医到时,新帝早已气绝身亡。慕容珏没有流泪,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心里那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大厦,轰隆隆的倒地了。

她冷冷的看着下面那群人,看着人群中那张可恶的脸,说:“来人,将摄政王拿下!”

两名侍卫上前,摄政王喝道:“为什么拿我!”

“为什么?”慕容珏狠狠的盯着他,“今天早上不是你给新帝送的点心吗?”

“我…新帝不定是吃了什么呢!凭什么说我送的点心有问题!”

“你还狡辩?因那点心做的精致,廉儿吃了许多,没再吃别的!本宫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吗?”慕容珏扶着龙椅,声音已经嘶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