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那么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便一起到萱北堂吧。”谢夫人淡笑着提议。

她这是防止有人与张氏串供。

林桓嵘黑着脸站起来,“娘,我去书房,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有结果派人通知我。”

老夫人罢罢手,示意她知道了。

“走吧,回萱北堂。”

林蔚然不想去,和谢夫人想硬插一脚不同,她是一点也不想参与。

哪知老夫人眼尖,停下脚步对磨磨蹭蹭的林蔚然说道,“从罗稳婆口中问出一些事,与你有些干系,一起来吧。”

林蔚然还有什么好说的。

萱北堂,林老夫人和谢夫人分主次坐下,其余人皆站着。

林蔚然环视了一圈,基本上清了场,甚至留下伺候的都是侯府的心腹,与侯府息息相关的家生子,还是得到重用不可能消奴籍放出去的。一时间,她的心沉甸甸的,她不想呆在这,真的。

没一会,张氏被押了过来。

“张氏,你老实交待吧。”

第31章

张氏心一紧,咬了咬牙,看向自己的李氏,李氏撇过脸,再看向林昭然,她倒是镇定地垂着眼眸,一点有用的暗示都没得到,她们这样的表现让她的心很慌。

张氏一番动作落到了谢夫人眼中,她若有所思,目光不由得落到林昭然身上,细细打量。难道这事还和侯府大房有什么关联不成?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不由得气结。

大房母女没有给任何提示,反倒是亲生女儿林蓁然哭着说了一句,“娘,好好交待吧,你做下此等错事,再不好好认错,府里要容不下你了。”说完她撇过脸。

张氏本来还在犹豫着交待几分,是不是点到为止,听到这话,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接着又听到她婆婆说了一句,“别再耍什么花花肠子,罗稳婆什么都说了。”

“是,罗稳婆是儿媳找来的。”张氏没有怀疑,罗稳婆一定会将她供出来的,所以对于这点,她很痛快地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谢夫人按奈不住问道。

林二夫人和林蔚然,一个是二房的嫡妻,一个是大房的嫡次女,究竟有什么直接原因能让张氏如此大费周张地去设这么一个局,就为了对付林蔚然?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她不配!我家蓁然都没有这样好的婚事,她一个农家之女,凭什么有?还有,儿媳妇还无意中得知四姑娘偷偷买了春药。加上那日,有人见四姑娘在知和客院神色匆忙鬼鬼祟祟地出来,而且她走路的姿势还不对,似是破瓜之后的走姿。”

“她这样不堪的出身和行事,你们谢家爽爽快快地退亲也就算了,可你们竟然打算不计较她非侯府血脉也要娶她。所以儿媳才设了这么一个局,想叫她现出原形来!”

罗氏一口气将林蔚然的底都给抖落出来。

“蔚然,你二婶说的,可是真的?”老夫人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老夫人,请容我说两句。”林蔚然被质问了,也完全不见丝毫慌乱。她早就知道张氏肯定要作妖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允了她这个要求。

林蔚然看向张氏,“二夫人,仅凭这些,你就怀疑我的贞洁?”

张氏冷笑,“光这就足够了!”

够,你当然够了!“首先,我没有否认我的出身,我和五姑娘互换的遭遇,也不是我愿意的。对于和谢家的婚事,如果我能说了算,那我愿意退婚!然后,知和客院,谁都会经过。至于你说我买春药?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林蔚然光明正大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早就摸清了老夫人的心思。

这一场中,张氏想自保,自然不可能咬着牙承担完所有的责任,只能将责任推卸出去,显得自己罪责越少越好。

而老夫人呢,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中牵扯的人越少越好。此刻林蓁然折进去是注定了,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侯府再有姑娘在这方面出事,难免让人质疑侯府的家风。若不是铁证如山不可更改,老夫人一定不会想坐实怀疑。

张氏喊,“我有人证!”

“有人证我也不怕,我敢与之对质,我没做过的事,你休想赖到我头上。”

林蔚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连林昭然都为之侧目,她有没有买春药,自己当然清楚。可她现在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连她都差点信了她的鬼。

但林蔚然这样子强硬,倒让谢夫人老夫人都安了心,甚至连张氏都无措了,她不知道林蔚然究竟哪来的自信?

张氏气急地喊出,“你清不清白,敢不敢让老夫人院子里的婆子亲自检查?”

又来这招?

林蔚然冷着脸,“二夫人,你的心真脏,你自己女儿没管好,就恨不得天下的姑娘都如她一样。你今天在双心湖闹了那么好大一出还不够,现在在老夫人跟前还敢如此肆意妄为?你真得庆幸今天因为有沈夫人压着,不然有那心气高的直接血溅五步,侯府也免不了要吃挂落!”

林蔚然一席话,字字句句皆是她今天犯的蠢,击打在张氏的伤口上,而且还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里。

连老夫人都觉得,自己无法诉之于口的话,全由她说了出来。

“还有二姑娘,我这做妹妹的真是替她心疼,想她一个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外男都少能接触。

我寻思来寻思去,二姑娘遭这场罪,多半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引狼入室。你们张家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也是,二姑娘再怎么低嫁老夫人都不可能让她嫁入张家的,张公子不用这样的手段焉能抱得美人归?”

害得她如此的人是谁,林蔚然想到那日去采桂花时遇到了林蓁然和她表哥,约摸有了猜测,这才有了她以上这番话。这张氏一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有这闲功夫,不如好好管管自己女儿。

林蔚然的话让老夫人深以为然,他们侯府的姑娘都是好的,错的都是别人,不是张氏随意放外男入府,蓁然也不会有这一遭。千错万错都是她张家的错!

张氏晴天霹雳,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女儿。

林蓁然低着头只会哭。

“你是怎么知道的?”回过神来的老夫人问,她也是刚问出那男的是谁,连张氏都不知道,林蔚然是如何知道的?

“蔚然曾在桂香亭的附近看见过二小姐与其表兄举止亲密。”

张氏质问她,“你看到了怎么不阻止?!”

林蔚然好笑,她阻止?她怎么阻止?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干呢。况且她与晴雪撞见的那回,两人的情态已经很亲密了,而且还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亲密。

“你就是见不得我们蓁然好!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失了清白也恨不得蓁然跟你一样!”

林蔚然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倒把一耙,她算是见识到了。

“老夫人,我以南阳侯二夫人之位打赌,她一定不清白!请老夫人给她验明正身!”

“沈夫人她们容你,我可不受你这侮辱!如果今日你们执意让我受此辱,我宁愿撞柱而亡!”林蔚然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道。

看她的样子,所有人心里一突,丝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好了,蔚然说得对,今天闹了那么大一出还没闹够是不是?怀疑来怀疑去,最终自己女儿才是最该怀疑的那个!”

说到最后,老夫人都生气了。她不是生气张氏设计人,而是这个局弄得一团糟,最后竟然会将自己亲生女儿装了进去!

然后老夫人对她说了一句,“你放心,现在还轮不到她当家做主,没人能辱得了你!”

老夫人这话相当于对她保证,不会强硬地让人去验她的清白。

老夫人一开口,张氏便知自己奈何不了林蔚然了。

其实林蔚然也在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她刚才真是借力打力,险险避过了这一局。只要不让人剥光了验身,就算她赢。

林昭然看着林蔚然一席话下来,便将劣势扭转过来了。

张氏的逼问,其中有多危险,林昭然很清楚。可她就是有这本事转危为安,本事不小。

老夫人也清楚,林蔚然口中义正辞来,但她本身未必有口上说得那么清白。

可是她抓住了自己的软肋,这事已经折进去一个二房嫡女,甭管尾巴她圆得有多好,蓁然失贞是事实,注定除了张家,别的高门是嫁不了了。

想不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智和手腕。在林蔚然没注意到的地方,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林昭然朝她母亲身边的沈嬷嬷看去。

然后沈嬷嬷似乎是好心地劝了张氏一句,“二夫人莫要说这些莫须有的话了,刚才四小姐说二小姐时,还能说出她表哥来,你空口白话的,这不是污蔑吗?”

这话初初一听,确实是好话,似乎是在劝张氏不要再闹了。可仔细琢磨,却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林蔚然这边走不通了,何不从她奸夫那里试试使一使劲?

沈嬷嬷的话叫张氏灵光一闪!急急说道,“老夫人,我知道四姑娘的奸夫是谁,那人就是住在知和客院西院的廖翌沣廖公子。十七那天,对,看看那一天他人在哪里!都做了什么!你着人去问一问,诈一诈,定能得到肯定的结果。”

张氏早看出廖翌沣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此时他只要站出来,就能得个美娇娘,他指定乐意。

张氏信誓旦旦的样子,不似作伪。

连老夫人都犹豫了,要不要告知儿子让他私下问问那廖公子。

谢夫人涨红了脸,气的,这南阳侯府真是,真是太不规矩了!在后院闹还不够,还要闹到前院男客那边去!听到这些,谢夫人是铁了心地退了与侯府的这门亲。

林蔚然看着都摇头,她不知道老夫人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她年轻时候不是这样的,如果是,孤儿寡母的侯府早就被人啃食殆尽了。想不到老了会犯这样的糊涂。

“二婶,你这胡乱揣测的毛病真该改一改了。”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原来是林溯月到了。

老夫人见是他,不由得问明他的来意。

林溯月回了是他爹叫他过来看看。

老夫人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她儿子也担心与谢家的亲事有变啊。

回了老夫人的话后,林溯月转向张氏,“二婶,您说的是九月十七那一日吧?我这就告诉您,那一日廖公子一整日都呆在外书房里,此事,我与兄长都可以作证!”

对他的话,张氏倒没有怀疑,这种事一查就知真假,林溯月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说谎。

不是他不是他,那还有谁?张氏灵光一闪,“是他是他!那三个小厮中长得最好的那一个!”

张氏说的人是宫令箴,但她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林昭然一下子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想到某个可能性,她脸色一白,她很清楚醉魂媚的药性,那药既然用了,中招的男人必然得发泄出来的。只不知那日中招的人是谁?

一想到林蔚然有可能搭上宫家宫大公子,她就觉得呼吸不畅,不可能的,怎么可能那么巧!她安慰自己。

林溯月脸色一冷,“二夫人,你知不知道你前后所说的两位都是咱们侯府的贵客!更别提里面还有宫大人!”

“可是——”张氏一脸着急。

“我说没有就没有,难不成侯府还想将脏水泼到客人身上不成?”

林蔚然冷笑,也跟着反问,“二夫人,是不是排除完客人,就该轮到知和院的小厮了?你一定要将一个莫须有的奸夫栽赃到我身上是吧?”

“老夫人,贵府真乱,连客人都无法幸免,我们母子是不敢再往下住了,这就告辞。”谢夫人坐到现在已是忍无可忍。

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忍不住最后劝了一句,“老夫人,有时孩子大了就得分家,不然里头裹乱得很。”

谢夫人走后,张氏大喜,以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了,“老夫人——”

老夫人冷着脸喝道,“够了!还嫌侯府不够丢脸是不是?现在处理你的事情,别妄想将脏水泼到别人身人!”

张氏终于知道林蔚然动不得了,良久,她哑着声音问,“老夫人,我这回做了错事,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第32章

老夫人派人到书房询问那一日廖翌沣的行踪时,廖翌沣正陪着宫令箴向南阳侯辞行。

说话间,萱北堂的小厮找来,南阳侯道了句失陪,然后走了出去,和小厮就在离他们不远处说话。甚至廖翌沣还发现小厮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南阳侯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声音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但不甚清晰,但廖翌沣自诩为君子,秉承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准则,自然不会做出偷听的事,想必宫大人亦是如此吧?

廖翌沣依依不舍地对宫令箴说,“令箴兄,怎会如此突然要走?为弟还想着趁此机会深入认识呢。”

说这话时,他神情颇为懊恼,近日来他只顾着与南阳侯府世子等人结交,忽略了宫令箴,今日得知其身份懊恼之余又觉得还有深入结交的机会,哪知分别来得如此突然。

“来日方长,廖兄不必急于一时。”

而此刻廖翌沣眼中的君子——宫令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与他谈话,实则耳朵却竖了起来,凭着自己过人的耳力将南阳侯与那小厮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还一心二用地分出部分心神来应付廖翌沣。

“也只能如此了。”廖翌沣怏怏地道,然后他耳朵一动,迟疑地问宫令箴,“宫兄,我仿佛听到侯爷他们提到了九月十七日,是有什么不妥吗?”声音是压低了的。

宫令箴掩在袖口下的手指微动,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廖兄听差了吧?而且这么远廖兄都听得清楚?”声音中还带了丝微讶。

“怎么——”可能,看着宫令箴的侧脸,廖翌沣后面的两个字说不出去。今日侯府女眷们在双心湖花厅发生的事,他一直在琢磨,但总觉得缺乏了一个关键点。刚才看到萱北堂的小厮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南阳侯,他也避免不了思绪浮动。

如今看着宫令箴的侧脸,他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廖翌沣想起那天,他去书房见了南阳侯,当时知和院里只有宫令箴。

他觑着角度偷偷瞧了宫令箴一眼,会不会是他——一

似是察觉他的打量,宫令箴从众人身上收回视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廖翌沣浑身一震,只觉得此人面上淡淡,给人的感觉却如深潭湖水,心思难猜。

廖翌沣似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他赶紧垂下眼睑,掩饰眼中的震惊,他能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发现了秘密当如何?揭发他们?不不不,他没想过这一点。

宫令箴如今是天子近臣,可谓官运亨通,运势正隆,况且还背靠姬家,前途不可限量。

况且揭发了他们于他有什么好处?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揭发了他们,宫令箴会不会生气还另说,毕竟也算是一桩污点,桃花的。但最终倒霉的只会是林蔚然。因为这事于男人而言不过是一桩风流逸事,真事发了,大不了将责任推到女人身上。

这简直吃力不讨好两败俱伤!他捞不着好处反而还有可能与宫令箴结仇!他是脑子有坑才会这样做!

那么他知道了这事,能做什么呢?

突然,廖翌沣眼前一亮,是了,他之前还在发愁找不到结交宫令箴的办法,这会不是有了吗?

甭管如何,如果事情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林蔚然就是他宫令箴的女人,怎么安置以后另说。但目前他没有正妻,她未必就不能上位。

在此之前,林蔚然迟早得出府,这事在侯府不是秘密。

他毕竟在侯府住了几日,闲话也听了一耳朵。再者,认真分析一下林蔚然的处境,最终的结果都指向出府。

除非她与谢家的婚事不变,但是,廖翌沣偷瞄了身旁挺拔内敛的男人一眼,觉得这桩亲事不可能继续下去。阻力太大了,几乎好几方人马在拆这桩姻缘。如果林蔚然被迫解除了婚约,侯府不可能再替她择一门亲事,不然脸面还要不要了?吃相太难看!

林蔚然出府是定局,可他寻思着,宫令箴走得急,也就是说,他还没拿出安置林蔚然之法,至少明面上是没有的。

他这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他可以提前去布置一下。

对了,她亲生父母是哪里人来着?他听说过的!

甭管如何,好好护着林蔚然就是。到时不管能不能到宫令箴身边卖个好,都是一条路子!

定下计之后,廖翌沣清了清嗓子,“宫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聚。”

“会有机会的。”

“令箴兄说得对,会有机会的,愚弟不日也要从侯府离开了。”

“哦。”

“愚兄在鹿渭镇有个桩子和酒楼。或许会前往那里住一阵子吧。”他最后还是想起了林蔚然亲生父母家住何处,谢天谢地,感谢他爹娘给他生了一个好记性的脑子。

果然如廖翌沣所料,刚才一直很敷衍的宫令箴终于看向他了。

宫令箴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他猜到了!

这廖翌沣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加上就那么恰巧,事情都让他遇上了,只要脑子不笨,很容易便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然后产生某些猜测。

如果宫令箴生在现代,他就会知道一个词——掉马,他目前的情况不外如是。

其实他是完全可以打消掉他的猜测的,但廖翌沣的姿态摆得很正,隐约示好,并且方向也对了,他不忍心。

是的,接下来他要离开太原府一阵子,能替她做的安排有限,廖翌沣的示好算是给她多添一重保障,这也是极好的。用不上最好,万一用上了呢。

有人上赶着帮忙,他也不拒绝,且一个小小的廖翌沣,他完全拿捏得住,所以不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廖兄既已有了打算,那我就预祝廖兄接下来诸事顺利。”这话算是肯定了他的做法。

赌对了!廖翌沣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他们说几句话的功夫,南阳侯就回转了,而宫令箴注意到林溯月跟着方才来报信的小厮走了。

萱北堂

张氏刚问了她可能会遭受什么样的处罚。

老夫人也没瞒她,“我让纪恩送你回娘家。”思过一段时间。

老夫人的话有些模棱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