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桢拿着手帕的手一顿,缓缓伸向自己的鼻尖,擦了擦。

王韫捂脸

她有罪。

荀桢静静地擦着,王韫静静地看着荀桢,两个人都默契地未提方才那个尴尬的吻。

王韫想不到更尴尬的是昭儿回来了。

“我来!”王韫拦住了荀桢起身想要去屋外的动作。

“我去吧!”王韫干巴巴地笑道

书房外,昭儿拎着一桶水赫然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喊她,“夫人!”

王韫的目光落到昭儿手里的小木桶上:……

她以为是一盆水,昭儿拎一桶回来做什么?一桶便一桶吧,她能拎得动。

昭儿见王韫上前就要提木桶,抓着把手就是不松手,“夫人拎什么拎,叫我拎进去就行了。”

王韫道,“我来,我拎得动。”

出乎意料的是昭儿竟然没坚持,撒手乖乖叫王韫提进去了。

王韫提着木桶往书房里走的步子一顿。

等等?昭儿之前的眼神和现在拎了桶水回来。

该不会以为她和荀桢在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暹(xian)罗猫长这样

不知道又爪机无力的小天使可以百度一下

哈哈哈哈今天比较短小,但看在这么萌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嘛~

第33章 千里之行

王韫就这么一路把木桶拎到了荀桢面前。

看到木桶的荀桢:……

王韫别过头, 指着木桶道, “先生,水打来了,擦擦吧。”

荀桢无言地点点头, 依言把手帕浸到水中,缓缓拧干。

王韫正襟危坐,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偷眼瞟荀桢。她现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好慌。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荀桢。

刚刚自己回什么头呀!又不能防止得颈椎病!

王韫偷偷拧了一下自己裙下的大腿肉,默默反省自己刚刚的行为。

荀桢把沾满了墨汁的手帕重新放入水中吸饱了水,细心搓干净了, 就要去倒脏水。

王韫想也未想,又去抢荀桢手里的木桶, “我来!”

荀桢抬头看了她一眼, 终于又笑了, 他一笑顿时打破了方才室内的寂静, 如春日破冰的溪面, 溪水汩汩,润泽一方草木。

荀桢恢复了从容,王韫的狂跳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来吧。”他抬手示意王韫瞧他的脸,“都擦干净了, 现在出去应是无妨了,小友不必担心。”

王韫答道:“好。”

趁着荀桢去倒水,王韫才想到自己摊在几案上的字。

她扑到案前, 拿起自己刚抄好的四五张宣纸,洁白细腻的宣纸上此刻画满了她的字,她的字虽然丑。好歹丑不到歪七扭八的地步,只是和荀桢一比,根本没眼看。

现在毁尸灭迹还来不来得及?在线等,急!

要是叫王韫学小燕子把纸揉揉往嘴里塞,王韫也做不下去,好歹是自己认认真真抄的几大页,揉揉扔了她明天拿什么交给荀桢。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是要交给荀桢看的,现在给他看也没什么了,反正是躲不过。

王韫放弃了挣扎,摇摇头,伸手去拿方才丢在一旁的《太平广记》,继续伏案疾书。

还是想想快点抄完这几卷去睡觉吧。

因为是繁体字,王韫需要时不时看一眼书,依照着书上的写,确保自己不会抄着抄着就写成了简体,动作自然慢下来不少。

“小友,错了。”身后传来荀桢温和的声音。

王韫被吓得一个激灵。

此回她学聪明了,好好地搁了笔,才回头看荀桢,“先生,突然出声有些吓人。”

荀桢显然也是吸取了方才的教训,此刻站得离她有一臂距离,他脸上的墨汁已经完全擦干净了,烛火照耀下又是丰姿隽爽的模样。

“哪里错了?”王韫粗略扫了一眼纸面,她应该没有写什么错别字吧。

荀桢笑道,“运笔错了。”

王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有些倒插笔画。”她想了想,主动把纸交给了荀桢,真挚道,“先生能否给我些指点?”既然都被看到了,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荀桢接过纸看了看,“小友的字……”话讲到一半,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纸放回桌上,道,“小友等等我。”

荀桢说着便走到红木书柜旁开始翻找些什么。

王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未花多长时间,便带着一副字帖回来了。

荀桢把字帖交给王韫,才道,“小友看看这字帖如何?”

王韫接过字帖随意翻了翻,字帖上抄满了清峻典雅的小楷,沉着中不失飘逸。

荀桢解释道,“此贴是我当初摹得《灵飞经》,本是交给玉烛练字用的。”

王韫翻着字帖有些汗然,给玉烛练字的字帖,现在又交给她练,她的字可能在荀桢看来确实有点一言难尽,或许不如柴玉烛?

王韫不忍面对眼前的字帖,默默地闭上了眼。

荀桢望着王韫,宽慰道,“小友的字并非不好,只是小友的字十分工整,太拘泥于规矩了。”

“小友若是初学楷书,此帖灵秀精妙,又不失变化,颇适合你。”

王韫内心的怪异感又随着荀桢的话升腾了起来。

她翻着字帖道,“先生又让我去和罗安泰他们一同上学,又教我练字。”王韫抬头望着荀桢,试探性地笑道,“先生莫非想把我培养成京中名媛?”

荀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笑道,“我若是真有此意呢?”

荀桢要是真有此意?

王韫放下字帖,摩挲着下巴想了想。

她的名声不太好,再加上已经嫁给荀桢了,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要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等着他人求娶。

以荀桢的为人来看,荀桢真这么想,应该不是嫌弃她,而是别有用意。

王韫诚恳道,“要是先生真有此意,我会遵循先生吩咐。”

荀桢对她这么好,现在又不是要她命,若是他有什么用得到她的地方,王韫一定会尽力而为。

“只是,”王韫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又不是‘才逾苏小,貌并王嫱’,先生若真有意培养我,很有可能会失望。”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也清楚,论容貌在京中贵女中不拔尖,才学又比不上那些久负盛名的才女,别人是打小就饱读诗书,有真才实学。她要是想脱颖而出,除非像某些穿越女一样,厚颜把前辈们的锦绣文章当成是自己所作,但这种欺名盗世的行为她做不出来。

荀桢理了理袍袖,坐了下来,笑道,“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小友可以慢慢来,比如……”他指了指桌上的《灵飞经》摹本,“可以先从此处着手。”

“你就那么相信我吗?”王韫小声嘟囔道,“我那么咸鱼。”

“相信。”荀桢莞尔。

王韫瞪大了双眼,想不到荀桢耳力这么好,她小声的嘀咕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这么想,王韫嘴角却忍不住弯起,周身冒起了小花。

荀桢眼含好奇之色,问道,“咸鱼是何意?”

这话也被荀桢听到了?!

王韫语塞。

“就是……”面对荀桢,她实在解释不出口咸鱼是什么意思辜负荀桢的信任,“就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意思。”王韫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

迎着荀桢平静的目光,说出这话的时候王韫脸上火辣辣的。

她平时自嘲咸鱼粘锅翻不了身,和她现在自称是朽木粪土之墙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更加羞耻于自己的不思进取得过且过。

荀桢轻笑了一声,“倒是新奇有趣的形容。”

听到荀桢仿佛解围般的轻笑,王韫像个中二少女一样,心中突生一股豪气。

荀桢一个大儒都这么相信她,她到底在矫情什么?

她走到案旁坐下来,重新拿起来毛笔,转头对荀桢道,“我定不会辜负先生期望!”

荀桢也不打击她的信心,反而鼓励地笑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抄书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此时却不像方才一样难熬了。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她现在努力未尝不可,孔子十五才有志于学,她又不要做名人,只是挽回自己的名声罢了,做起来不知简单多少倍。

即使不是为了他人的目光,她也要使自己变成一个值得荀桢教导,站在罗安泰等人旁不自惭形秽的人。

王韫安安静静地抄写,荀桢却不再处理他的事,而是时不时给王韫一些指点。

“此处顿笔,太软绵无骨。”

“此处肥大有余,宽厚不足。”

约摸一个时辰,荀桢倒了杯水,放到她手侧,“小友,歇息片刻再抄不迟。”

王韫深晓劳逸结合的道理,也不矫情,依言放下笔,甩了甩酸涩的手,接过水杯轻抿。

王韫放下白瓷杯,对荀桢道,“先生不如先去休息吧,我一人就可以了。”

老人睡得都挺早的,不像她熬夜成了习惯,晚上即使没什么事也要磨蹭到一点多才睡。荀桢年纪大了,她真不忍心荀桢陪着她一起熬着。

荀桢听了她的提议,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我致仕前待在内阁,阁中公务繁杂,往往忙到天明,现在不过是晚睡一会儿,不碍事的。”

王韫不劝了,荀桢加班到第二天早上,熬夜段位显然比她高多了。

她休息了片刻,又拿起笔投入抄书之中。

王韫甚至能苦中作乐地想到,她现在就像高三备考时的状态,荀桢现在就像她妈一样守着她。

她越写越精神,就这么点着灯抄了整整一夜,直到后来困意袭来,她才捱不住浓浓的睡意,倒在了几案上。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温柔地撩起了她额前的碎发,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一声包含了无数情绪的遥远的叹息,紧接着,她的额头传来了蜻蜓点水般温热的触感,轻轻地,很快又离去了。

王韫睫毛轻颤,想要睁眼看看,但眼皮重得根本提不起来。

她放弃了睁眼看看的想法,任凭自己坠入睡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告诉你们一个悲伤的故事,我今天是要两更的,但是我下午睡过去了,梦到自己是佩佩女票,开开心心睡了一下午,嘤嘤嘤,别打我QAQ

说正话→_→

先生想要培养王韫,为阿韫铺路。

阿韫要成长她首先要意识到自己的得过且过的心态。

作者本人现在就很咸鱼_(:3」∠ )_

第34章 野有蔓草

王韫醒来的时候, 正躺在自己屋子里的架子床上, 身上盖着撒花锦被,床帐被细心地拉好。

她翻了个身,脑袋却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什么?”王韫嘟囔了一声, 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本书。

谁放在她枕头旁的?

她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书的封面上写着“玉堂禁经”四个好看的大字。

什么东西?禁经?小黄书?

她随手翻了翻,顿时为自己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而感到羞愧。她枕侧的是一本书法理论书籍,看来是荀桢特地找来给她的。

想想也知道,荀桢怎么可能在她枕头旁放一本小黄书。

书名中有禁经就以为是小黄书太不知廉耻了她,又不是现代什么乙女什么月火什么小白兔。

王韫抱着书摩挲了一会儿书页, 忍不住出神微笑,怎么会有荀桢这么好的人。要是有荀桢的教导, 她大概真的会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人吧。

王韫想着想着把书重新放回了枕侧, 拉起床帐走到窗下。

昨日一天的大雨, 第二日天色已经放晴了。

湛蓝的天空明净得不见一丝云彩。

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滴答答地淌, 潮湿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后泛着灰白的颜色, 石缝间伸出来弱小的幼嫩的草尖,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王韫心情大好地推窗,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

她昨天抄了一夜的书,现在有种克服了懒癌, 难得现充的快感。

要多谢荀桢才是,要不是昨天他陪她抄了一夜的书,她现在大概是挂着黑眼圈打着哈欠, 倍感人生惨淡无望。

感叹之后,学依旧是要上的。

王韫穿衣洗漱好,带着书袋往青房走去。

就这样她嫁给荀桢后,不是管理后宅不是和人斗来斗去,而是开始了上学—抄书—上学—抄书的小清新学堂日常。

***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随着和荀桢学生们朝夕相处,王韫和方以默等人的关系也日渐亲密。

王韫性格本就有些爱玩,只是穿越以来,接触到的不是父母家人,就是老太太王琳之流,再者就是长辈似的荀桢,如今和罗安泰等人处久了,压抑已久的天性终于藏不住了,她就忍不住有些放飞自我,一改之前疏淡有礼的态度,常常和方以默勾肩搭背,把他们当做了现代的同学,时不时吐槽嬉笑。

荀桢总是含笑地看着他们,也不去拦阻,反而鼓励王韫多和方以默等人相处。

“只是小友你莫要被子慎带偏了。”荀桢笑道。

在荀桢有意无意的鼓励下,王韫和他们一改之前寡淡客气的相处模式,发展为以表字相称。

王韫字含玉,是王高涣为她起的,王高涣显然想不到自己为王韫起的字会从那么多人口中喊出来。

王韫和方以默他们年纪相仿,每次他们喊王韫师娘,王韫都有种怪怪的感觉,而现在以“含玉”的称呼代替“师娘”确实正常不少,甚至张廷溪都会主动喊王韫一声含玉。

荀桢第一次喊王韫“含玉”之时,王韫是大脑放弃了思考,整个人红得就像煮熟了的虾子。

她很想荀桢能多喊她一会儿,可惜荀桢和她相处基本都是称呼她为小友,王韫大感失望。

而张廷溪第一次喊含玉的时候,却把王韫吓得差点从座位上飞出去。

她见鬼似地瞧着张廷溪,“你方才?”

张廷溪脸黑了,“你不愿意?”

王韫摆手,“不不不,子卿你想喊就喊,我当然愿意。”甚至求之不得。

她发现张廷溪属性是个傲娇,主动喊她含玉简直是破天荒地,他喊含玉,使王韫有种被张廷溪承认的荣幸感。

荀桢的学生中,王韫、方以默、卢恺之、罗安泰抄书四人组,再加上一个林飞花,他们五人关系最为要好。

荀桢布置给他们的任务太多,虽然后来荀桢把抄书内容换作了四书五经,但工程量也不可小觑。王韫等人往往一起留下来抄书,林飞花被方以默拽着看着他们抄书,久而久之他们五人抄书抄出了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

一起长大的张廷溪和齐靖善则被王韫戏称为世家二人组,青房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