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陷入耳边那声为自己编织的梦境里了,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睁眼的瞬间,简直有些恍惚了,一时竟分不清头顶上方那究竟是人还是月光下的仙子……

[呵呵,看傻了哦?怎么样,我是不是比落日漂亮啊!] 仙子俏皮地眨眨眼道。

他也眨眨眼,满脸恍若未醒的迷糊,过了很久才喃喃道,[漠姑娘你……] 竟然没有擦粉?

她微微一笑,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裴映风,我问你,我美不美?] 她背对着他,声音随风飘来,听来有些虚幻。

他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点头诚实道,[很美。]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本来的样貌,看见的第一眼是——惊艳。

[那,跟落日比呢?] 她忽然转过头看他,面上没有表情,眼神中却带着很浓的期许。

月色下,她美丽的脸妖媚无比,简直引人犯罪。裴映风蓦的笑了起来,[比她美。]

她闻言面露欣喜,却又听他温声道,[可是在我眼中,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提到了半空中又狠狠地丢了下来,他的笑容因为忆起心爱的女子而益发温柔起来,她却绝望得连言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慢慢转过脸去,面朝夜空。

面朝夜空,心里忽然空荡得难受。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在人前露过容貌了?明日一入阵,生还的几率太小,所以才允许自己任性这一回,约他来河畔。纵使明日真的再不能归,至少他在回忆时还能记起她本来的容貌。

她美吗?她比谁都知道答案。若不是这张脸,怎会为全家带来灭门之祸,若不是这张脸,怎需一直以白粉遮掩?什么倾国倾城貌,什么绝世容颜,她从来不希罕。稀罕的是,他那一声——[很美。]

可是,再美又如何,在他眼中,已有那样一个“最美的女子”,已再无,“绝世容颜”的立足之处。

谷雨时节,月朔之夜,是为阳遁。寅时阳气最弱,西南方向上坤宫开。

他只知这日会入阵,却不知入阵的时候其实是午夜。

[月明星烁,阳气太盛,丫头,你确定今夜入阵?]

大漠点点头,宽慰他道,[爷爷放心,我一切自会小心。]孤烟的伤已不能再拖,她没有时间等了。

殷药王转头看了看草屋,想那还在酣睡中的男子,[你真的不带上他?多个人毕竟多份力量啊。]

[不用了。反正我已经带上了您特制的解毒药,毒物应该伤不了我。多个人去,反而会碍事。]

[可——]殷药王看她神色异常坚定,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只叹口气道,[那你千万小心,爷爷等你的好消息。]

[恩。]

看着那红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孤寂远去,留在原处的人还是忍不住长叹口气,[丫头啊丫头,你当真以为爷爷老糊涂了么?只怕你的思量不是不需要,而是不舍得啊!]

脚步踩过的地方落叶发出奇怪的唏唆声,头顶的枝叶交缠,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时不时还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低沉哀怨,让人很有寒毛立正的感觉。

大漠小心地前行着,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一下,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这种感觉真的挺恐怖的。

“嗖——” 不知什么忽然从她眼前晃过,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只没毛的乌鸦,肃穆地立在枝头,很诡异地看着她。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脯喃喃自语道。

抬起头来,那乌鸦仍在瞪着她,她立刻以眼还眼,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一人一鸟默默对瞪片刻,乌鸦终于投降了,“嗖”一声飞走了。

[哈哈哈哈!]

只见阴森的树林里,一名红衣女子双手叉腰,立在枝头下,仰天长笑,树上的树叶纷纷受不了地往下落,整个情形非常地……诡异。

[哈哈——卡卡卡——] 随着笑声戛然而止,大漠很不爽地从嘴里掏出一个东西,[这什么啊?叶子?啊!脏死了!呸呸呸!]

厌恶地连踩数脚,一时间又想起自己刚才显赫的战绩,不禁又得意起来。哼!连乌鸦都不是她的对手!果然是邪不能胜正!

越想越自信,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她迈着超大的步子向前走去。走了两步,猛一回头,后面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有东西跟着呢?!想到这里,顿觉背后阴风阵阵,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心理作用,绝对是心理作用,对,心理作用。] 大漠小小声地安慰着自己,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惊讶地看着两旁的树,树仍是安静地立着,没有任何古怪。

她想了想,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了出去。

石头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咚”一声落下,落地的瞬间两旁的树忽然同时伸出枝干!铺天盖地地将它包住!压得粉碎!

果然!大漠刚皱起眉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就像是剑在切东西!

她惊讶地转过头,正看见满地的破碎枝干和中间那手执剑,低着头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慢慢抬起头,温和的笑容中有些无奈,

[漠姑娘,你又丢下我了。]

破阵

大漠看着他慢慢走来,恍然大悟道,[你一直跟着我?] 难怪老是觉得有人跟着她!

裴映风点点头道,[从你出门时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你干吗偷偷跟着我?!]他微微皱起眉,[漠姑娘,应该是在下问你才对。不是说好一起入阵的吗?为何你却丢下我独自前往?][我还不是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忍心叫醒你嘛。][那幸好在下及时醒了。下次若再遇到这种情况,漠姑娘大可不必顾虑在下。] 她习惯了睁眼说瞎话,他也习惯了不拆穿她。

[哈哈,一定一定!] 这男人真奸诈!明明早就跟着她了,却到现在才被迫出现!还不是怕她会赶他回去?哼!也不想想她这是为了谁好。

[漠姑娘。][恩?][在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他怎么老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可是,你若出了事,在下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哎——这话听着还挺顺耳的。

[我曾答应过小寒要好好照顾你,又怎能让你一人去冒险?]她忽然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少罗嗦!走了!你跟好我的步子,我走哪里你就走哪里,千万不要走错!]他说错什么了吗?上一秒还微笑的人下一秒就翻脸?裴映风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红衣背影,她每一步下去,力道都非常之大,“砰!”“砰!”“砰!” ——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好象真的真的很生气。

[喂!你还杵在那儿干吗!难道还要我用八人大轿去抬你不成!][……来了。] 算了,女人心海底针,还是别去深究好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漠姑娘?][干吗?!] 死男人,哑巴了啊!这么久都不说话!看不出她在生气吗?!

[呃……其实也没什么。] 听口气好象还在生气,还是待会儿再问好了。

她又忽然转过头,狠狠瞪着他,[有话快说!]她到底在气什么?裴映风神色颇为无奈道,[在下想问,为何刚才的树干会忽然攻击我?][那是按时辰设下的阵。到了特定的时辰,就会自动启用攻击喽。][那为何现在又不攻击了?] 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她递给他一个“你很笨”的眼神,[因为现在你在跟着我走啊!而我走的这条呢,就是阵中唯一的生路。][唯一的生路?][是啊。这个阵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一次,如果你找不到生路的话,哪怕能躲过阵中的攻击,也会一直被困在里面,永远都走不出去。][那你又怎知生路在何处?] 听起来好玄啊。

大漠闻言耸耸肩,很不以为意道,[这个阵中阵,其实只是普通梅花阵的变形而已,只要稍微推算一下就行了。][漠姑娘,你真的太厉害了!] 裴映风由衷赞叹道。

[哈哈,好说好说!] 见识到她的厉害了吧?这种低程度的阵法,她大漠可还没放在眼底!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啊!呶,先前的苦瓜脸转眼就绽开成花了!

见她心情好,他不禁也跟着心情大好,微笑道,[想上次我跟小寒,江公子就被困在阵中——] 耶?话未说完就见面前的鲜花又迅速萎缩回了苦瓜!

[你罗里八嗦的干吗!快走了!] 她愤愤地转过头,“砰!”“砰!” 死男人!三句话不提“小寒”会死啊!

可怜身后那个完全傻了眼的男人,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啊啊啊啊,女人心果然果然是海底针啊!

出了西南的坤宫,向东行至南边的离宫,再至东南的巽宫,东边的震宫,东北的艮宫,北边的坎宫,西北的乾宫,正西的兑宫,两人一路所遇皆是生门,畅通无阻。等到日出时分,又回到了开始的树林前。

裴映风不禁惊讶道,[漠姑娘,为何我们又回到原处了?]大漠摇头道,[中宫正五,寄于坤。我们不是回到原处,而是到达中宫了。]她话未说完,两旁的树木忽然一齐向后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现出一片空阔无边的平野来。

[那是?] 裴映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耸立的石柱上,其上雕刻的文字中隐约可见“回阳丹”几字,[是药方!]他惊喜道,正欲上前,却被大漠伸臂拦住,[别去!那是幻象!][幻象?!] 那么真切的视感,怎么会是幻象?!

她知他心中疑惑,只缓缓道,[这石柱是真的,却并不在眼前。眼前的这根,是阵中所映出的幻象。][阵?这里也有阵么?][坤阵为地,五行土数。在天时又为阴云、雾气、冰霜。主阵便以地为阵,幻象为法。][也就是说,眼前这平原本身便是阵?] 他有些领悟道。

[是。这平原看似宽阔,生路其实也只有一道。]身边的人嘴中说着“生路”,却半天不动,裴映风抬头,见大漠眉头紧锁,于是恍然道,[莫非这阵中生路连漠姑娘也不知么?]以地为阵,本就是无阵中作阵。布阵本身就极难,阵法更是千变万化,一百种阵法就对应着一百种破阵之法,想要从阵中找到生路,又谈何容易!

大漠沉思片刻,才缓慢道,[若想破阵,首先必须知道布阵的格局。坤阵阵法何止百千,除了以身试阵,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她话说完,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指间插入他的指缝,深吸口气,用力握紧。

他惊讶地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十指,[漠姑娘,你……] 男女授受不亲啊!

大漠抬头,微微笑道,[你可握紧我了!过一会儿若是我陷入地中,得将我拉上来才行。]她面上神色像是谈笑,裴映风却立刻明白了她话中意思,急忙道,[漠姑娘,还是让在下去试阵吧!][不行!你若是掉下去,我可拉不动你!] 她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嘻嘻笑道,[拉人的任务比较重要哎,好象是非你不可呢。][漠姑娘,我——][好了!别再说了!要破阵的话,就得听我的话才行!]裴映风静静看她半晌,忽然握紧她的手,神色坚定道,[漠姑娘,你放心。在下愿以性命起誓,只要有我在,你就绝不会有事。]有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传来,看他认真的脸在眼前渐渐模糊,大漠蓦的转过头去。这个男人,以生命起誓要保护她呢!放心呵,怎么会不放心,只要有他在身边,莫说是一个坤阵,纵是龙潭虎穴,十八层地狱又如何?

[中间三格,左三格——啊!]裴映风眼明手快,一把拉起她急速下坠的身子,大漠站稳脚,嘘了口气,嘴中喃喃道,[不是左三格,是左两格才对。] 抬眼见他脸红气喘的样子,忙关切道,[你还好吧?]裴映风摇摇头,温温一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以他那样深厚的内功竟然累成这样,这坤阵的威力,可想而知。而且,越深入阵里,越清楚地感觉到吸力越来越强,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不是她被拉出来,而是他被吸进去了。幸好——[阵法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只要再试一次右格就可以了!][那太好了。] 他也忍不住面露喜色,虽然两人都没说出来,但他心里也知吸力若再增强,他实在没把握能拉得住她。

大漠小心翼翼向右边移去,[一,二,三,四,五——啊!]裴映风习惯性地使力,却惊愕地发现怎么都拉不动!另一端的拉力忽然变得非常强!他暗暗运气,把全身的劲道都集中到了胳膊上,可还是怎么都拉不动!

他越使劲,对面的拉力似乎就越大!渐渐地,他的身子开始向右移动——[松手啊!你快松手!] 眼见他也要被吸进来了,大漠慌忙叫道!

他咬紧牙关,右手仍是紧握着她,空出左手来拨出腰间的匕首,猛用劲插到地上!匕首的力量暂时缓住了他右滑的趋势,大漠已被吸去了大半个身子,只剩胸以上部分露在地面上。

脚下的吸力大得出奇,两人紧靠手上的力量相连,大漠感到胳膊上传来撕裂般的痛,她怀疑自己的关节已经脱臼了!抬头看裴映风,单膝跪着,双臂微微颤抖,面上早已是冷汗涔涔。他这样撑着两个人,肯定比她还要痛苦!

[裴映风!你听好了!后面的走法是,左三右六前六左二右八前七左四右三前十一,然后照此循环!你记住了没!][没!漠姑娘,我记性向来不好,没有你的话,我只有被困死阵中了!] 她是什么意思!要牺牲自己成全他吗!

[你骗我!你肯定记住了!] 这男人,向来是她骗他,他竟然也学会骗她了呢。想来忽然觉得好笑,她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感到胳膊上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的神智渐渐有点模糊了……

她猛的咬破自己的下嘴唇,嘴中的血腥味刺激了快混沌的神经,她抓紧最后一丝理智,挣扎着伸出右手,想要扳开与他相握的左手指头——一根,[漠姑娘!不要!]两根,[漠姑娘!你若死了,我也不可能活着出阵!]三根,好……还有一根,就可以了……她好累啊……

四——[南玄漠!你是要害我一辈子愧对小寒吗!!]耳边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吼声。她的手,终于停下了。

性情女子

裴映风见状长松了口气,忙重新并起五指握紧她左手,[漠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救你上来。]再出口的声已是温润如玉,带着很强的安抚之效。

大漠抬头,茫然地看着他。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南玄漠,你是要我一辈子愧对小寒吗!”,在他心中,一辈子愧对落日肯定是件比死亡还可怕千百倍的事,她明知他对落日情深,又怎能如此自私地只想他活着?

[裴映风!我问你,你信不信我!]她忽然用力叫道。

裴映风愣了下,下意识地点头。

[那好,你现在运气,然后丢开匕首,用力向我这边跳!]

他闻言震惊地看着她,她张口喘着气,显然刚才那两声叫喊已拼斤全力,虽再无力言语,看向他的眼神却坚定异常。

她的样子已是不能再拖了,裴映风不再犹豫,当下依她所言,暗暗运气,然后用尽全部的力量跳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一起飞速向下沉去,沉到一半,忽然有股强大的力量挡住他们,那力量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把他们一起反弹了出来!

两人重重地摔到地上,裴映风挣扎着爬到大漠身边,轻轻摇着她道,[漠姑娘!漠姑娘!]

大漠吃力地睁开眼,过了好一会儿,眼前虚散的景象才渐渐清晰起来,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那张焦急的脸,[裴映风?]

[是!太好了,漠姑娘,你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我们脱险了!]

[脱险了?] 大漠神色仍是恍恍惚惚,[我们脱险了?]

[是,我们脱险了。] 耳边温柔的声应道。

[我们真的脱险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有些迷糊了,同样的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他却并没有不耐烦,依然柔声道,[是的,我们真的脱险了。]

[呜——] 她忽然扑起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他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能傻傻愣愣地举着双手。

[呜——] 她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嘟嘟哝哝,可惜他一句话都没听得懂,不过可以判断出——她真的哭得很伤心。

[好了好了,不怕了,都过去了。] 他试着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她抽噎了下,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乖了,不哭不哭了,再哭的话眼珠子就要掉了,到时候就只剩俩窟辘眼儿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他怀中抬起头,瞪着他娇嗔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他神色委屈道,[小时候我娘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啊。] 他也是有模学样的哎。

[你个呆瓜!] 她笑道,抬手轻打他一下,立刻痛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怎么了!] 眼见她嘴一嘟,眼泪又要下来了,他忙拉起她的手焦急道。

[脱臼了……疼……呜呜呜呜呜……疼死了……]

[没事没事,我来给你接上。接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忍一忍啊!]他的手刚一动,她立刻尖声叫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

[你要是疼得狠的话就咬我好了——]话刚说话右臂上就狠狠一疼,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快速帮她接好了关节。

[来,动动看。]

她一脸害怕地小小小移动了下胳膊,发现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这才放心地慢慢挥动起来,[耶?真的好了哎!一点都不疼了!哈哈哈哈!]

见她开心地又蹦又跳,他也忍不住面露笑容。这女子,要哭容易,要笑也容易,性情随意得就像个小孩一样。

[你总是这样吗?] 他忽然问道。

[啊?] 大漠惊讶地看着他。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他温温笑道,[你跟小寒,真的很不一样。]

[哦,你说落日啊。你可不能拿我跟她比啊!] 她一脸“这不公平”地忿忿道,[她可是长年闯荡江湖的女侠,无论身体还是意志都比常人硬很多哎!我就不同了,我只是一个长年居住京师享受荣华富贵无论身体还是意志都比常人脆弱很多的小女子而已。]

[……]裴映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虽然他也常常怀疑自己带着的是不是个官家大小姐,但像她这样不遗余力贬低自己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对了,漠姑娘,刚才你为什么叫在下往跳?]眼见她恢复了精神,他便放心问起心中最大的疑惑。

[其实先前我见你越用力气,吸力反而就越大,心中便怀疑这是反阵。没想到真被我料中了!]

[反阵?]

[反阵是一种反向而设的阵,它能吸收阵中人的攻击,转化为回击的力量。所以之前你越拉它的反拉力就越大,可是之后你向里推它反而会将你弹出去,就是这个道理了。]

[真是太神奇了。漠姑娘你果然是阵法应用的高手。]

大漠摇头叹道,[若说我是高手的话,这布阵之人真是要笑死了。我到最后关头才敢试就是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在正阵之中再设反阵!正阵与反阵本就是自相矛盾的,本不可能寸于一个阵中,这个布阵的人竟然强行利用坤阵地法的容纳性,布出这样一个前正后反的坤阵,实在是高人中的高人。]

[对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转头看向裴映风,[当时我问你信不信我,其实连我自己心中都不信自己,你又为何会信我呢?] 那样的情形下,稍有一个差池,就会万劫不复。聪明如他,应该知道倘若她有把握,便不会拖到最后才决定。

裴映风微微笑道,[漠姑娘是阵法高人,若不信你,还能信谁呢。]其实那时心中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本能地,她说,他就信。

大漠闻言有些失望,只是这样么。他的思量也是正常的吧,当时除了信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可是,她的心里究竟在期盼些什么,期盼他其实什么都没考虑,只是因为是她说,他就信?

别傻了!大漠猛一挥手,跟着挥去心头最后一点绮念,把心思放回到现实的问题上,[剩下的既然是反阵,我们就该把推算出来的生路全部反过来。]

[就是说,要把“左三右六前六左二右八前七左四右三前十一”变为“退十一左三右四退七左八右二退六左六右三”,然后再依次循环。是吗?]

她闻言只能干瞪着他,不知是该说“啊!你怎么这么聪明!”还是该说“好啊,你刚才果然是骗我的!你明明都记得线路了!”

不管是哪样,他都很让她惊叹。强的记忆力,再加上强的理解力,他若早习阵法,定然成就不斐。

两人顺着推算出的生路行去,只用了一柱香左右时间就走出了平原,藏绿色的柱子矗立在眼前,裴映风疾步上前,细细读着柱子上所刻文字。

[怎样?] 大漠问道。

[确实是药方。] 他脸上现出玩味的神色,[很奇特的药方。]

[管它奇不奇特!重要的是能救孤烟的命!你确定这是“回阳丹”的药方?]

[照柱子上所记,的确是“回阳丹”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 她迫不及待问道。

他面现难色道,[这上面所记的药引,蜈蚣跟蚯蚓是容易找到的,冬虫夏草,藏菌陈和红景天也不难,只是这雪莲花,是极其名贵的药草,只有在西域雪山上才能找到纯净可作药的,况且它是六十年才开一次花,就算现在赶去雪山,也不一定就能碰上正好开花的药草。]

大漠得意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御药房里各种珍贵的草药多的是!不要说什么六十年开一次花,哪怕是六百年开一次花的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