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被她这一诈一惊倒弄出了几分精神,“姜阿姨您还没睡啊?”

“演陈赓大将呢,趁广告我下楼买根冰棍儿。怎么就你一人儿呀?哎哟对了,咱楼下那小卖部没关门吧?”

“没,亮着灯的。”

“太好了。回头再说吧,我得赶紧去。”掩上门,穿着拖鞋就出去了。

连翘摇头笑笑,钥匙插进锁孔里一拧,到头了,心叫古怪。

推开门,客厅里有光,是角落里坏了一只灯泡的那盏钓鱼灯。

段瓷躺在沙发上,身上是她的白色珊瑚绒浴袍,头枕扶手,对开门进人全无反应,只有眉骨下方轻颤的睫毛,出卖了主人并没睡着的事实。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二章(下)ˇ 

连翘默不作声,开了冰箱拿水。

怪不得刚才姜阿姨说了那么一句半截话,原来家里又有生人闯入。

那天在大家都不常去的酒吧偶遇,她以为他是跟杨霜同样考虑,结果这会儿又没任何征兆地现身,连翘感到意外。有些莫名奇妙,还有一点没头绪的紧张,总之不是反感。

那瓶苏打水沉寂了一天,微一挪动动,贴在瓶壁上的细密汽泡,便按捺不住地狂涌上浮,欢快蹦跃出水面。咝咝碎裂声中,她低问:“你喝酒了?”

他与她几乎同时开口,说:“刚跑上楼,少喝凉东西。”

声音很低,浑醇好听。

连翘想起第一次听他唱歌时,着实被震了一把。那次一伙人在俱乐部包房里玩,依稀是什么人生日,有几人打牌,另一伙玩骰子唱歌。牌桌上段瓷电话不断,被赶出局,恰巧有人点过歌去了洗手间,他便拿了空闲下来的迈克风跟唱。

那首歌连翘是第一次听,调子很干净,伴音极低,开头几句近乎清唱。包房里突然静了。就属坐庄的杨霜煞风景,敲着桌子催促,“狐狸,东风了。”

她随手打出去一张牌,侧耳听他唱:冷天气可以穿衣,心病却难以就医,错肩时烟草低迷,再坚强都有泪滴…

胸腔里呼出的饱满气息,巧妙震动着声带,音色比平常说话略沉,然不乏穿透力。好比一部大提琴,响度不大,波长持久,使人耳膜共鸣,心弦轻颤。

他唱到一半,点歌的人回来抢迈克,得到几位女士的抗议。段瓷倒也不同他争,只说:“我要是你,就把这首切了,换别的唱。”还是那张刻薄的嘴。

连翘对KTV这类地方一向敬而远之,想来总共也就听他唱那么一回歌。到底是情歌美妙了声音,还是因为他的声音,那首歌才如此动听。她现在也没分清。

后来才听人说,段十一的技术派嗓子在圈儿里颇负盛名,有他在,面皮儿薄的都不太敢点唱,出了名的KTV冷场王。

连翘想,换别个嗓子好的,不见得就冷场,段瓷却是毫无宽以待人的美德。他不知道自己正被腹诽,半天没听见动静,用力仰头看她,“你怎么这么晚?”“加班。”连翘瞥他一眼,“京北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问题。”说话时他仍是躺在那里,抬了一只手臂搭在靠背上,漫不经心弹弄沙发布料。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翻白眼很恐怖,改为一声嗤笑,“非得给我找一来这儿的理由吗,连翘?我就是想见你。”

她倒立在他的视野中,执一只高身玻璃杯,倚着厨房门,卷发蓬松挡住了脸的轮廓,只露出明艳的五官,下颌尖尖,弧度矜持。

“站那儿干什么?过来坐啊。”语气显然用得不太恰当。

连翘受宠若惊,“没事儿,我站着就行了。”

他失笑,手一撑坐了起来,“你不累吗?打回来就在那儿琢磨,‘这家伙怎么跑来了?’这种话不好直接问啊?过来。”

对他的循循善诱,连翘表现麻木,“你喝不喝水?”

段瓷气得胃疼,“不渴。”

她呵地一笑,还是转身倒了杯水给他,柔声细语,“不渴也喝点儿吧,这个治胃涨气。”揶揄的眼睛灿亮如芒,刺得段瓷目眩神摇,水杯胡乱放在茶几上,单手勾住她的颈后,翻身将人压在沙发上,吻下去。这一吻并不急燥,轻轻浅浅,细密绵长。畅似乎一定要与快为伴,激情总是调皮地短暂,而他还有一生未过,不想她来了又走。

茶几上那杯子,慌乱间根本站不稳,人手一离开,它就趔趄倒下。一整杯的水,漫淌了半片桌面,随即滴哒成线流下来,溅到她脚上几滴,冰凉直沁过了丝袜,她下意识挪动小腿。他误以为是挣扎,手臂微松,睁开眼,看到她掀开两睫,瞳子微润,倒映着他的迟疑。一眼间心脏酸软,想好的话哽在喉中,把她揽进怀,唇抵着她的额角长久地吻住,眼圈紧涩疼痛。

连翘贴着他,失神地盯着茶几上缓缓滚动的水杯,眼看滚至边缘,呆呆地唉呀了一声。段瓷只听身后闷响,回头见杯子在地板上骨碌。

响声过后,她自他怀中探出头来,神奇地发现杯身完好无损,庆幸地喃喃:“居然没碎。”他笑着放开她,“眼睛是最不可靠的器官,直觉偶尔也会骗人,”拾起杯子稳稳地搁在茶几上,言近旨远,“有些卖相薄弱者并不像你所认定的那么不堪一击。”

她挑了一边眉毛,狐疑地打量他。

段瓷侧身与她对视,伸手抚平她眉心的皱纹,“不知道这话出自哪位大师了是不是?”连翘报以假笑,收了收他浴袍的两襟,抚平细褶,嗡声道:“肯定得是位参透天机看破红尘不屑于世俗仙游四方的大师。”

他笑,“知道的词儿还挺多。不过仙游四方倒不见得,真大智大勇的都能半隐于朝,避世不敢面对红尘说明道行还不够。”邪笑睨视胸口那只妖行惑道的手,“大师不是苦行僧,不用拒绝物质和肉体引诱。”

连翘立即合掌行佛礼,向后偎进沙发,脚也收上来,望着地上狼籍,“大师,水漫金山了。”段瓷放弃与妖怪斗法,拿过纸巾盒,蹲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狭窄的空地上治水。妖怪尤笑吟吟指挥,“沙发下边”,“小心桌角”,幸灾乐祸的热心。他想起件怨事,斜瞥她发问:“上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不假思索,“开会。”

湿透的一团纸巾摔进垃圾筒,“重说。”

她想了想,低头摆弄垂在胸前的发梢,“我不想接。我不接电话,你自尊心受挫,一发狠,有可能就过来找我。”说到后又开始笑嘻嘻,“你看我算不算料事如神?”

语调轻佻,态度暧昧,一切就像最开始。

不同的是,他知道了最坏结果,懂得要如何修改过程。

面对虚虚实实狡猾无俦的连翘,段瓷觉得自己不该摒弃原有的艺术,安迅的建议实在不受用。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三章(上)ˇ 

所以说,媒灼难为。

安绍严此刻尚不知自己的良心建议已被段瓷嫌弃,他只知道昆明项目下个阶段的工作安排,绝对会令连翘相当不满意。不过安绍严还是打定主意,不在季度总结会之前透露这安排,会上当众宣布出去了,君无戏言,她再不情愿,也不能逼他改主意,私底下说,她一抗议,他肯定又被说服。而且他也不想破坏她难得的好心情。

连翘并不觉得自己心情好,反而因为公事上的分歧,一天到晚与同事和段瓷绊嘴。她神采奕奕没错,也是因为忙得没有条件萎靡不振,更没时间犯忧郁。

昆明项目试营业前的推广公关计划,恒迅委托了当地一家传媒公司执行。项目本身的体量及商业模式在当地足可称得上热点,又加大了各种渠道广告投放量,不知何故,市场反应难尽人意,试营业当天人气并不旺。连翘从昆明回来闷闷不乐,各项汇总样稿带回家,每天整理到很晚才睡,一早又去公司立会研究。

本来睡眠质量就一般,连轴转了几日终于吃不消,下午四五点钟就回去补觉睡。段瓷回家,见屋里一片黑,以为她没过来,开了卧室灯才看见人倒在床上。没枕枕头,也不盖被子,衣服都没换下,真丝洋装惨不忍睹,倒是裙摆打卷露了底,邋遢得性感撩人。很想使坏又心疼,摇摇头,轻手轻脚去冲澡。

出来时她刚巧醒了,翻身爬起来,眯着眼往床尾摸去。他站在浴室门口,一声小心来不及,人已经一头栽下去,幸亏手快抓住身下床单,才没有跌破脸。段瓷吓了一头汗,把她拎起来放回床上,“住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转向?”

她枕在他大腿上,闻着沐浴露的馨香,嘟囔一句:“我要去卸完妆再睡觉…”说的还是广东话,神智又渐模糊。

他啼笑皆非,浴缸里放了水,把人脱光了放进去,皮肤比衣料光滑。段瓷不确定她刚说的是卸妆还是画皮。

沾着水了,连翘这才真正清醒,看他趴在边沿上,转手搅和出一缸子泡沫,再拨弄走泡沫划出清痕,从中窥视她身体,酒窝里邪气盛放。懒懒捉了一团白沫点在他鼻子上,“你真无聊。”他不以为然,“这叫情趣。”

她噙头吹着水面的泡泡,笑道:“经验还挺丰富。”

这话段瓷听来则是:常这样对女人调情?

连翘在他充分误解之后,又说:“没事自己就这样搅一缸泡沫画圈圈?你很妖啊,十一。”热气熏得她两颊绯绯,被水氲湿的睫毛扑扇,双唇盈润潋滟,游离于嘴间的魅药…他目光又定了,探过头去索吻,“你怎么不叫我宝贝儿了?”嗓音柔似情歌低唱。

“不要闹,我好累。”她往下躲,差点滑进水里呛着。

滑溜溜只捉了一手沐浴露,段瓷气结,“不就是一堆广告公关活动?当地只有一家策划公司吗?不行就换别家做。你是能写文案还是能出设计稿啊,跟着加班加点儿忙和个什么劲?”她将全身浸入泡沫里,只留一颗头胪对他微笑。棕色卷发飘在白色泡沫上,丝缕缠绵,诱人而惊悚。

睡到半夜不知道发了什么梦,梦醒时,连翘突然记起身边睡的是位推广运作高手。段瓷也忙。如她前期所料,精冶这个甲方让他的新顾问公司人仰马翻,可还是抽了几个晚上帮她做媒体分析。一份份涵盖了多项数据甚至财务报告的机密文件,他看得心惊肉跳,“安迅知道了把你吊起来打。”

她不像决策者,一个项目做下来,事无巨细必躬亲,要求自己每个关键环节的业务都掌握。他说她是偏执型人才,永远都怀疑别人做不好事,却也佩服她当真能对商业地产的各个领域都肯费心研究。

连翘专业水平摆着,对于一般人来说比较吃力的设计评估环节,她反倒最为拿手,自知实战经验匮乏,大量时间都用在研究各种类型商业流程上。经常拿些稀奇古怪的案例问段瓷细节。比如如何通过当年的营业额反推租金,这需要对项目所在区域消费能力和品牌自身经营战略等等都非常了解,是一个高级招商人才的看家本事。段瓷投降,他也是现学现卖,唬人可以,较真了就支吾。

眼看黔驴技穷,为避免被自己女人小瞧,段瓷暗地里也开始使劲。仗着人脉到处偷师,业界因此提起段十一赞不绝口,一位在百货招商领域十余年经验的前辈,应职成为新顾问公司招商总策划时,直言不讳,“本来我是想去三大行的,但被你的态度打动了。”

这倒是等闲插柳,幸好着意栽的花也发了。连翘终于惊讶他对商业地产的认知度。得到这国际级专家的青眼相待,段瓷喜不自胜,犹故作淡定,只说是被磨出来的,“别高估开发商的智商,他们甚至不了解基本概念,现场一通乱问,各个领域的知识。又不能带一队人去,只好自己全学。这次被问住的,留意别人怎么答,慢慢就记住了。你与其研究这些死案例,不如跟我去做提案。多接触项目,有助于理论提升。”话是实话没错,重点却是最后的撒网工程,他不想她自封花仙,明明有能力实战。

可这是她最不爱听的话题。

在连翘看来,段瓷似乎从来就没断过把她从安绍严身边挖走的念头,然而一只狐狸最大的价值,不过是给人类贡献出一身上好的毛皮。她只有一身毛皮,实有必要,她会在最严寒的时候送给他,否则也是搁置。

对他的旁敲侧探,她要么装傻不回应,或者直接拒绝。理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偶尔指点可以不收顾问费,权当参考,以他为首共事不可能。

皆是对自己能力极端迷信的人,处在同一领域里,碰撞的机率本来就高,二人思维方式又存有差异,动辙对某个设计意见相左,互恼互怨。和平时期,连翘半开玩笑说:“口才不如你,职位上再低一级,受不起这份儿气。”

他不悦扬眉,“谁给你气受了!”

她柔柔顺顺指责,“还不就是你,别人哪舍得?”

他说她学究,右呆子。

段瓷不敢自称身经百战,但总觉得她偶有脱离实际的学术腔,且严重固持己见。不管什么人,太执拗了总是显得很欠抽,尤其她平常是无原则的随和,在观点遭到置疑时,尖酸程度却半点也不逊于他。变了个人似的,换成是谁,一下子也着实适应不了。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三章(下)ˇ 

做策划连翘不敢对段瓷指手划脚,但实业运营她极不赞成想到就做的一套。脱离理论分析的项目即使做出来,也不可能被市场接受。等到商家入驻时才想到要改建,一平米拆建成本可能一万块都不止,整层有动作就得几千万,所耗工期还未折算。

商业地产不是任性得了的东西。她在心里叫他左蛮子,偷偷纠正把关。大部分意见段瓷认为中肯,也不排除一些他觉得不切实际的,一吵起来就僵持不下,谁也说不服谁。

闹最凶的一次,是精冶项目内部空间设计终审时,她从看过图纸后就颇有微词。新顾问为提高建筑使用率,四楼通道最初设计是横向四米,连翘认为做宽通道,感官上更有商业氛围,更能让商户和消费者接受。自作主张在他电脑上给改成了五米。

段瓷当天睡得早,也没发现。第二天提报会上,幻灯片一放出来,双方大惊,顾问这边负责现场解说的商业规划师当时无语。段瓷回神得快,心说她怎么连设计图也会做,脑中迅速拼凑二人争执的支离破碎片段,把她说的话重新组织表述,态度总算从容。

出了门气得只差没冲去恒迅把人拽出来揍。一行人满腹疑念,看他脸色也没敢问起,苏晓妤且笑道:“段总有时候还蛮感性的。”

连翘面无愧色,她相信他临场应变没问题,“你气我自作主张我没话可说,不过图纸修改后符合当代商业空间设计趋势,我有信心精冶会接受。”

“你说那是美国趋势,换到中国行不通。”

“设计理念分什么中美?美国商业成熟自有它的发达之处,我们应该借鉴学习。段瓷,你不要小家子气。”

“说项目就说项目,别人身攻击行不行?”不待见美国就算小家子气?他抿着嘴,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教她,“做事情要分对象,闭门造车开不出去。精冶的背景文化你了解多少?我告诉你,像这种开发商,是喜欢出新招,但你以为那是考虑国际趋势?他是想做概念搞噱头搏彩儿。这一点上,四米是极限。”

连翘不由冷笑,“我不懂你为什么会从这种角度考虑问题?是谁说的,顾问一定是老师,要的是尊敬?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做为顾问公司,有必要保证意见是中立的、客观的,应该符合市场,而不是符合甲方意愿。设身处地为甲方的利润做考虑,对双方都没好处。”

“话是我说的,道理我比你懂。我考虑的是甲方利益而非利润,别偷换概念。引用别人的话可以,附上前提条件,理论是在固有环境下才成立的。北京不是深圳,更不比美国,经济状况制约,企业本身体制制约。相信我,你所谓的趋势这一两年之内发展不到。”

“这种体量的项目一两年之内也建立不起来,完全可以有些前瞻性。”

“你诡辨没有用,连翘,我告诉你精冶不可能接受。走着瞧吧。”他摔门离去。出了小区才发现是自己家,抹不开面子回去,只得开了几十分钟车去她家住。

很怪异的一夜,他睡在她的房子里,她把他的枕头踹到床下面壁。

天亮了各活各的。

段瓷怒归怒,还是要把自己的失误补回来,他没傻到去向甲方承认是外人修改了图纸,总之尽量说服他们改动,反正甲方不会抽疯同意牺牲那么大的使用面积制造氛围。隔一日,双方就此事商谈融洽,精冶并没有段瓷预料中那么激动,承诺周一上报审批。

回到新尚居,众人都松了口气。有人问:“段总是看了什么项目想到的?加宽通道,中间增加活动柜台,四楼是时尚主题,这么做确实挺有意思的。”

有人响应:“没错,而且可以做大片形象展示墙,整体感觉立刻跟下面几层不同了。”“这样一来动线非常合理,整层几乎都没有死角,你看这儿其实还能划出铺子…”“现在就看甲方做质量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瞧今天下午的态度好像有戏。”

大家基本同意,围在会议室的电脑前,议论纷纷。

苏晓妤把目光转向了段瓷,“都已经这样了,别想那么多,周末好好休息一下吧。”虽然不知道具体何人所为,但她猜出改图纸不是段瓷的意思,他和她一样清楚精冶高管层的风格——中规中矩,太花哨的创意很难逐一通过各个关卡。

段瓷想的却是,连翘两天都没来他家了…

当然他也没过去,忙是一方面,也有赌气成份在里面。回想当时他看到那张最熟悉的陌生图纸,差点就替规划师昏过去。可事情一过,也开始自我检讨,提报之前不做文件确定,这本来就怪不得别人。

对于商业规划,连翘有她的经验和独到之处,他应该鼓励,使她确信自己的能力。这也是让她私下参与精冶项目的初衷。至于甲方那边的想法,自然由他来融进去,实在没必要把那些与她专业不相关的知识做填鸭。

去她家的路上,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下周一。”

出差在昆明,昨天上午走的。她居然提都没提。

段瓷垂头丧气地下了车,邻居姜阿姨正扶着偏瘫的老伴在楼底下溜弯,看见他,仍是大嗓门地招呼:“回来啦?小连儿呢?”

“出差了。姜叔叔今儿怎么样?”反正上楼无事,索性跟老两口闲聊几句,培养一下邻里感情。老头言语不清,却积极主动地回答他,隐约听出是“挺好”二字。姜阿姨假意嗔怪,“谁能听清你说的什么呀,还抢着抢着发言。”老头微怒,似要甩开她搀扶自己的手。她哈哈大笑,“哎哟,那我松开啦?真松啦…”手腕威胁地作势动了两下,十指却捉得紧紧。

远处小孩儿尖笑狗乱吠,11号楼的老太太又在呼唤自家那只狐狸犬。姜阿姨爽朗的笑声中,时而穿插一句浑浊的话语。夕阳西下,变形的人影重叠,互掩了彼此,光线把花白头发照成耀眼的金色。啼莺散,余花乱。

段瓷笑着退出老人家的二人世界,边上楼边写了条短信给贪玩的宠物,“大毛,回家洗澡睡觉了。”

从浴室出来,只收到几条广告短信。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起手机,对窗外拍了张小区暮景发给她,却总是显示发送失败。颇为懊恼:为什么我电话发不了彩信呢?

意外收到她的回复:请致电1860。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四章(上)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