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愉悦时明亮的微笑,如同夏日最透明的阳光;

情绪激动时不顾一切的暴怒,仿佛台风的骤然登陆;

伤心难过时默默的哭泣,眼泪曾如烛油般灼痛她的心;

那时才十五岁的少年,有着冲动热烈的性格,喜怒哀乐都形于声色。如阳光下的玻璃,清澈透明得一眼就能被人轻易看穿。

不知是否因为冤枉了席睿南的缘故,整整一夜的梦境里,薄荷梦见的全是他少年时代最好的一面。那些不好的,大脑潜意识全部自动筛除了。

天明时分醒来,她静静躺在床上,看着隔窗天色由黎明时的一线鱼肚白渐渐转为淡青,再转为纱一般的薄蓝。很快东方的天空变得特别明亮,霞光四射中,一轮饱满的红日缓缓升起。

太阳升起来了,又是崭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是不是该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不管他以前犯过什么错误,如安然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好歹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看着初升的朝阳,薄荷做出了一个决定。唐琳这件事是她错怪了席睿南,她要去找他道歉。她可不能像他一样,错了不承认,敢做不敢当。

第四章 人远天涯近(6)

6、

再一次来到那个建筑工地,薄荷熟门熟路找去了毛胚楼四楼的房间。这个时候席睿南应该是刚下了夜班正准备睡觉,她快走到四楼时突然想起来,他搞不好又是只穿内裤睡在草席上。决定先在门口喊几声,让他穿好衣服再进去。

站在楼梯上喊了几声,却迟迟没有人回应,他难道睡得这么死?薄荷上前两步,探头朝屋里看去,却只见一张空空的草席摊在地板上,不见席睿南的人影。是不是又在卫生间冲凉水降温呢?可是侧耳一听,没有水声,整套房间都静悄悄的。

“席睿南。”她试探着边喊边把各个房间找上一遍,没有,哪里都没有,他不在这套房里。奇怪,他上哪去了?刚刚下了夜班的话,他应该会在屋子里睡觉才对呀!

薄荷没有在毛胚楼里找到人,下楼后拦住一个路过的工人打听。那人一听她找席睿南,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找他,你是他什么人啊?”

薄荷迟疑一下:“我…是他老同学。”

“你是他老同学,那你知道怎么联系上他家人吗?”

“联系他家人干吗?”

“他出事了,昨晚就送到医院去了,听说要好几万块钱动手术,工头已经替他垫了五千块住院押金,再多就没有了。不找到他家人的话,谁替他交手术费?”

薄荷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夜的功夫竟会出这样的事,大惊失色:“他出什么事了?”

席睿南从医院回来后,直接上四楼睡觉。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竭力让自己不再去多想了,他没有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晚上八点又要去上夜班,白天不养足精神,一通宵的活计根本没办法扛下去。

事实上,这些天的工地活计他都是咬紧牙关在坚持。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最初两天这种下苦力的纯体力劳动几乎累瘫了他。尤其是上通宵班最难受,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又要高强度的劳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硬挺下来的。下了班总是全身累得快要散架的感觉,倒在草席上就能马上睡着,热醒后爬起来泼一身水继续睡。

这天薄荷却跑来搅得他下班后没睡成觉,而且她说的话差点气死他。怒气冲冲地往楼下冲时,他眼前突然一黑,连忙刹住脚步才站稳身子没摔下去。来到工地上班后,因为高强度的劳动加上休息不好,他有时难免觉得体力不支。尤其这一刻刚刚干了通宵活才下班,是他最疲倦最乏力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却猝遭这样“一盆污水”泼过来的强烈刺激,如果不是够年轻搞不好会被气得脑溢血或心肌梗塞吧?但也气得他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去了。薄荷却当他故意装不舒服想躲事,他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因为太清楚解释无用,一直以来她都更相信她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倒在地铺上席睿南就沉沉睡着了,因为他实在被折腾太累太累。但这一下午却睡得不太好,左胸一侧肋骨处一直隐隐作痛,而且睡完一觉起来痛感更加明显,吸口气都会感觉到疼痛。撩起衣服他查看一下,发现那处疼痛的胸口肌肤处有一团淤紫青肿,这是唐琳的妈妈狠狠推他一把时撞在水泥墙柱上留下的。他想可能是肌肉软组织挫伤了,过几天应该就会好。

遂不以为然地继续去上工,谋生是摆在眼前刻不容缓的大问题,干一天的活才能吃一天的饭,他耽误不起。却在俯身搬钢管时,刚一使劲,左胸那侧隐隐作痛的肋骨处突然发出咔嚓一声闷响。与此同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双手一松,钢管当啷一声落地,他也跟着一头栽下去,栽倒在一堆钢管上,胸侧剧痛的肋骨处一磕之下更是痛彻心肺,他一下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席睿南突然栽倒在地,一起搬钢管的工人们都大吃一惊。这个年轻人刚来时看着像没吃过什么苦的样子,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却很能吃苦。这些力气活只要能吃苦,就没有干不了的,他也一直干得很好。挑砖,抬土,搬钢管,样样不落人后。今天怎么才抬起一根钢管就晕过去了?起初还以为他只是中暑,但扶起来一看脸色煞白人事不省,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闻讯而来的工头不敢怠慢,赶紧打120往医院送。

医院诊断与检查的结果是肋骨骨折,一根肋骨折断后,断端移位刺破了肋间血管与胸膜,导致并发血胸。胸部X线扫描发现胸腔内积血已经超过500ml,医生立即行使胸腔闭式引流术,放了一根管子进去排出积血,同时密切观察出血的量和速度。引流量如果每小时超过500ml 持续3小时,或每小时超过150ml持续6小时,说明胸腔内还有活动性出血,那就必须要做开胸手术止血了。

医生把席睿南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送他来医院的工头,嘱咐他最好先准备好手术费。做个血胸手术至少要四五万,工头也只是小工头,一下就傻了,他上哪筹这么多钱去呀!而且席睿南这个工伤也太莫名其妙,怎么搬根钢管就搬得肋骨骨折了?这个几万块医疗费他实在不愿扛。

席睿南一直在昏迷中,工头回工地找到跟他同一批进来的几个江西人,问他们知不知道怎么联系他的家人?没一个人知道,而翻查一下他简单的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外一无所有,一个旧小灵通还怎么都开不了机,也不知是没电了还是坏了。

工头忙活半宿也找不出半点有价值的线索和财物,天亮后,医院打来电话说病人一直在持续出血,看来还是要动手术,让赶紧去交手术费。工头哪有钱去交,只有先拖着了。

薄荷十万火急地赶到医院时,席睿南还在深度昏迷中。持续地失血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纸人。只一眼,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护士过来问:“你是病人家属吗?带手术费来了没有?再拖下去血都要流干了。”

“带了带了,请尽快安排手术。”薄荷手忙脚乱地拉开背包,拿出几摞百元大钞来证实自己带了足够的手术费。

钱或许不是万能的,但是钱大爷一出马,世上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难题能够迎刃而解。几摞钞票往医院收费处一交,席睿南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做开胸手术,薄荷要求最好的主刀医生和最好的应用药物,手术费用为此又上涨了百分之二十。

手术费是薄荷找母亲何婉借的。她个人没什么积蓄,之前父亲的病已经让她山穷水尽。迁居到这座城市后,何婉曾拿过一本存折给她,她没有要,客客气气地谢绝了,因为她独自一人靠画稿为生也能过得挺好。现在突然急需几万块钱的手术费,她只能去找母亲开口。

何婉听说她急着要用钱,半句话都没有多问,就又把那本存折给了她:“拿去吧,母女俩说什么借不借的,不够再跟妈说。”

薄荷接过那本存折,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妈。”

以前她总觉得再婚母亲优越的经济条件跟她没多大关系,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从最现实的角度来说,有这样一个母亲是她多么强有力的后盾。

手术进行时,薄荷坐在手术室外度日如年。因为担心,毕竟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更因为强烈的自责与负疚,医生说搬一根钢管不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肋骨骨折,可能是之前病人就有轻微的闭合性肋骨骨折或骨裂没有及时引起重视,还照样去干重活,于是受创的肋骨进一步折断错位,刺破胸膜与血管导致胸腔积血。

医生的话让薄荷马上想起昨天唐琳的妈妈势同疯虎般把席睿南推得重重撞上水泥墙柱的那一幕,当时他就痛得弯下腰半天才直起身来,一定是那时就撞伤了肋骨。

如果不是她,他现在绝对不会躺在手术室里。薄荷一念至此,黯然地垂下眉眼,负疚与自责,如两只小鼠般不停啮咬着她的心。

阳光在窗外安静流转,透过窗前一树梧桐新鲜的枝叶,筛落一方碎碎的光和影,摇曳闪烁。沿着一束束透明光线看上去,是一窗定格的蓝天,静谧如海。丝丝白云仿佛无数游鱼,悠悠地游过来,又游过去。

时间也就这样悠悠地过去了。纵然透明的阳光,纵然蔚蓝的天空,都还和九年前一模一样,年华却稍纵即逝。

然而,逝去的是年华,逝不去的是记忆。

年华似水,往事却并不如烟。

许多许多的前尘旧事,虽然已经是散落在时光深处的碎片。但此刻薄荷闭上眼睛,无数的记忆碎片纷纷魂魄归来,在脑海中一片片自动组合成图——一幅岁月出品的记忆拼图,重新上映青涩年华时的一幕幕场景与剧情…

第一章 似曾相识的感觉(1)

1、

2000年,是跨世纪的千禧年。

这年夏天,十五岁的薄荷进入清州最好的中学清州一中开始高中生涯。

薄荷的学习成绩顶多只能算中上,若仅凭中考时的分数想进入这所全市最好的中学有些勉强,她是作为艺术特长生被录取的。因为上初中后她迷上了绘画,并很快流露出这方面的天赋,初三时的一张画作在省里拿了一个全省中学生美术比赛的初中组一等奖。凭着这个一等奖,她敲开了清州一中的学校大门。让薄家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见了熟人就撒香烟:“我女儿考上清州一中了。”

薄家庆现在在一家汽车出租公司上班,和一位搭挡早晚倒班轮流开一辆出租车。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他特意开车送女儿去学校。

熟练地驾驶着出租车奔驰在柏油马路上,薄家庆嘴里不停地跟女儿交代着上学后要如何如何好好学习努力用功之类的话。一分神结果在一个红绿灯前差点没刹住,惊出他一头冷汗。

“爸,您别跟我说话了,小心驾驶。”

“对对对,小心驾驶。”

薄家庆不再多说什么,小心谨慎地把车子开到了学校。学校门口已经停了好多锃亮的小轿车,大都是送孩子来上学的。作为市一流中学的清州一中,有很多家境富裕的人家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来读书。校门口满满当当的轿车云集,就是那些有钱的学生家长们开来的。从车里下来的男生女生们,明显在穿着打扮上比一般学生要讲究得多,表情也要傲气得多,那是优越的家庭环境蕴育出来的讲究与傲气。

微微蹙了一下眉,薄荷带着几分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一直以来,她都很不喜欢这些所谓有钱人家的孩子。

薄荷脚步轻盈地走在校园里。

早晨的天空非常蓝,蔚蓝得像一望无际的海洋。朝阳的光芒明净如水般流淌,整个世界被覆上一层金黄。

薄荷的眼睛中也荡漾着朝阳的金色柔光,一闪一闪,晶晶亮亮。

她依然留着短发,不过不再是那种小男生式的短发了。她长大了,知道爱漂亮了,头发剪成长度稍稍过颈的碎发,整个发型是圆弧形,有些类似童花头,不过没有那么厚重整齐的发梢。发梢被削得很薄,像羽毛一样轻盈地飘在耳后。虽然还是不喜欢穿裙子,但她的T恤衫和牛仔裤都是青春少女的款式与色彩,不至于再让人雌雄莫辨了。

十五岁的少女,朝阳下的面孔年轻晶莹,像沾着露珠染着霜粉的水晶葡萄,新鲜饱满吹弹可破。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开学典礼。几乎整个上午都是开学典礼的冗长仪式。

偌大的操场上,上千名学生密密麻麻地整齐排站着,听主席台上的校长发表开学致辞。尽管都是些千篇一律的套话,却也还是无可奈何地要听下去。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的热量也越来越高。夏日犹在尾声,炎热不肯轻易退场,还将余热变本加厉地发扬光大。晒着晒着,薄荷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晒熟了,很热,很渴,热得浑身冒汗,渴得喉咙冒烟,她真想大大地灌一口冰冻过的矿泉水。

闷热的空气中,突然若有若无地漾来一丝清清凉凉的香。

很淡很淡,很浅很浅,

一缕轻烟般飘缈虚无的清凉香气,

在阳光里徐徐散开,

——是薄荷香。

那么浅、那么淡的薄荷香,

却被薄荷敏感地察觉到了。下意识一回头,她想捕捉香气的来源。

然而,空气中依稀的清凉薄荷香,是谓暗香。只能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无法找出形状与实体。

她找不到香气的来源。回首望去,身后站得近的几个学生都顶着一张张同样被阳光晒得赤红冒汗的年轻面孔,无论男生女生,清一色挂着不耐烦的表情。她实在看不出谁的身上会散出着那么好闻的薄荷香。

回过头来,薄荷心里怀着一个小小疑团,继续耐着性子顶着烈日听主席台上的讲话。现在致辞的人已经由校长换成了副校长,第二套套话时间开始,不耐烦的心理又增加了几分。正烦躁不安时,站在她前面的一个女生突然身子一软歪了下去,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嘴里慌忙叫开了:“老师,有人晕倒了,老师。”

班主任老师闻声急忙赶过来,和她一起把那个女生扶去了校医务室。校医一看就说:“中暑了。”

九月的天气已经不算高温了,虽然阳光依旧热烈如火,但才晒上半个钟头就倒了,看来这个女生的身体比较虚弱。好在到了校务室后不一会她就自己醒了,不用校医采取急救措施,就是还像个林妹妹般的虚弱无力,躺在床上声如游丝:“好难受哇!”

“那你躺着多休息一会吧。”

班主任老师让这个女生留在医务室休息,又让薄荷留下来照顾她,然后她先离开了。校医也正好要上厕所,和她一起走出了医务室。

她们一出去,原本躺在床上一付虚弱不堪模样的女生突然就活力十足地蹦起来,满脸诡计得逞的笑:“耶,成功摆脱开学典礼,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薄荷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原本她根本就没有中暑,她只是在装中暑了,好借助摆脱冗长无聊的开学典礼。

那个女生有着一张娇小白净的脸,皮肤像敷了粉似的细腻光润,可惜鼻梁两侧均匀地撒着十来点淡黄雀斑,略有些美中不足。眼睛不大,却格外灵活,乌溜溜的在眼眶里转动着。她笑嘻嘻地对薄荷伸出手:“你好,我叫安然,多谢你刚才扶住我,没让我摔在地上。”

薄荷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叫薄荷。看来助人为乐果然是好事,让我和你一样脱离苦海了。”

冗长的开学典礼总算结束了。

操场上上千名师生的人潮人海分散成无数股细流,涓涓地汇进不同的教学楼内。上午的最后一个小时安排了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对高一的学生来说,这堂课其实也就是一堂见面课,学生们互相自我介绍。

薄荷和安然从医务室出来,走到高一五班的教室时,教室里的人基本上已经坐满了。斑主任老师也正好要进教室了。她们赶紧冲在她前面,以免落下迟到的口实。

进去一看,黑板上按学号编好了座位表。很巧,安然的座位就在薄荷前面,她后面还有一个空座位。放眼望去,教室里只剩这一个空座位了,是哪个学生这么大胆,开学第一堂课就迟到?

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站定了,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教室中的那个空座位。眉头一皱,她扭头看了一下黑板上对应座位表的那个名字。看完后她再回过头时,皱起的眉毛已经舒展开了。

一两分钟后,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男生。作为最迟才来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教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样子很特别,满头满脸都是水。脸上流动着晶莹的水珠,漆黑的头发也湿漉漉地在滴着水。身上一件纯净的蓝衬衫,从肩到胸襟处几乎湿了大半。水湿过的地方成了深蓝色,未湿的地方是浅蓝。

看他的样子,像是热得受不了之后,跑去哪只水龙头下狂冲一阵才跑来教室的。按说这付模样应该会令人很狼狈,他却偏偏不。

因为他长得很好看。有着西洋化的立体感的脸部轮廓,眉目间却是东方式的清秀精致。当他半仰着一张水珠未干的脸,站在教室门口九月熔金般的阳光里时,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七彩流光,让那张好看的脸更是焕发出一种令人眩目的光彩。

教室里很多女生不约而同地眼睛发亮。

虽然迟到了,班主任老师却一个批评的字都没有,就非常和气地让那个男生进教室。他迈着修长的双腿经过薄荷身边时,似有若无的,一丝薄荷香荡过。

薄荷一怔。

怔仲之余是惊讶。难道刚才开学典礼上的薄荷香,是来自于他?真要命,男生用什么香水呀?若按她的猜想,一个周身有着淡淡清凉薄荷香的人,应该是个白裙飘飘长发依依的秀丽女生才对呀!

接下来的自我介绍中,轮到薄荷身后那个男生时,女生们特别屏声息气地注意听。

他只简单地说了五个字:“我叫席睿南。”

这个名字,很快成为被全校女生们说得最多的一个名字。

第一章 似曾相识的感觉(2)

2、

清州一中出色的学生很多。在这所市一流的中学,汇集的学生大都是人尖子。可是,席睿南却是不容置疑的尖子中的尖子。

清州一中的学生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分数高,所以考得进去;一类是家庭条件特别好的,有钱,所以也能想办法混得进去;另一类就是文体特长生了,凭借某一方面的特长和优势被破格录取。

席睿南是绝无仅有的、可以同时和这三大类都挂上边的学生。

他是作为学习特优生从清州一中初中部直升高中部,学习成绩排在年级前十之列;

他的撑竿跳高是清州一中校运动会初中组的纪录保持者;

他的家境也相当不错,大多数同学还在听CD机时,他已经听上了最新潮的MP3随身听;呼机普及到了校园中几乎人手一个时,他的手里已经拿上了摩托罗拉的手机;他骑的那辆崭新漂亮的山地车,有懂行的学生说市价要两千多。两千多一辆的山地车,一般的普通人家肯定不舍得买。与其花这么多钱买一辆非机动车,不如添一点钱买辆机动摩托车更实惠。

学习成绩优异,又是跳高场上的高手,还有着优越的家境,这三点已经足以令席睿南倍受瞩目了,而他还长得那么好看,让很多女生为他眼睛明亮双颊桃红。他若不是人尖子,谁还能当人尖子?

2000年的夏天,还没有花样美男这么一个词,台湾的偶像剧也还没有风生水起。清州一中的女生在谈起席睿南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才好。最后是安然一锤定音:“席睿南就是我们清州一中的莱昂纳多,实在是太帅太帅了。”

莱昂纳多是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的男主角。这部大制作的传奇爱情影片在20世纪末轰动全球,成为史上最卖座的电影后又横奥斯卡11项大奖。男女主角也一举成名天下知,风光无与伦比。安然狂热地迷恋过那位英俊迷人的男明星,有一段时间满世界收藏他的照片和资料。看到模样端正的男生就用“有点莱昂纳多”来评价,因为“莱昂纳多”这个词在她是“英俊”的代名词。

而对于容貌俊朗的席睿南,安然慷慨地给出了“就是我们清州一中的莱昂纳多”这一定论,直接将他与那个世界著名的英俊男明星相提并论了。

她的这一定论获得到女生们的一致认同,席睿南于是有了一个外号——“东方版的莱昂纳多”,成为清州一中的校园明星人物。

薄荷一直觉得席睿南有些眼熟。

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在哪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应该没理由会见过,像他这么耀眼的男生,如果见过一面,无论如何会留下深刻印象。他是那种过目难忘不能忘的人物。

俊朗的容貌,带着年轻男孩子特有的阳光感。偏爱穿蓝衬衫,每一件蓝衬衫都有着深浅不一的蓝颜色,仿佛每一天不同的蓝空。衬衫的扣子总是从第三枚开始扣起,衣领半敞,露出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和一字形的锁骨,有着一丝微微的青涩的性感。很多女生瞥上一眼会情不自禁地脸红。

他的身上还经常散发着一缕淡淡的薄荷香,非常好闻的清凉气息。

薄荷已经知道了那不是他使用香水的缘故,而是他非常喜欢吃清凉薄荷型的口香糖。是薄荷糖的香气,染香了他的唇齿。跟人说话时,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氤氲着清凉薄荷香。

席睿南似曾相识的脸,还有他身上薄荷糖的清凉香气,都让薄荷在记记里有所触动,却又很恍惚,无法清晰分明地忆起究竟何时何地见过他,只是那丝熟悉的感觉固执地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薄荷曾经对安然提过,也就是随口一句:“我觉得席睿南有点眼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安然听了笑得极促狭:“林黛玉初会贾宝玉时,就觉得他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薄荷你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这句话分明是在取笑薄荷,她哭笑不得地挥手要打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安然灵活地一闪,避开了薄荷地打。她不甘心地又追过去,两个人在走廊上你追我赶地追逐着。

追到楼梯转角处时,有个人突然地转出来。薄荷瞄见人影时,已经刹不住脚了,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一瞬间,

薄荷的眼睛里涨满了蓝色。是最纯净的天蓝,带着微微秋凉,还有暗暗的棉布香——紧贴在她脸颊上的是一件纯棉蓝衬衫。薄薄衬衫下,肌肤的温度清晰传递,宛如朝阳般暖暖的体温。

那温度迅速在薄荷脸上烧起来。

慌乱地站直身子,连退三步,薄荷看着面前的席睿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对…对不起。”

他没有理她,只是皱着眉头俯下身捡起地上一样东西。薄荷溜眼一看,是他的MP3随身听。难道——是她撞落在地的?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老天保佑,最好没有摔坏呀!否则她可赔不起。

似乎是没有摔坏,因为席睿南试听一下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

薄荷顿时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甚至有几分不屑地,她朝他的背影撇了一下嘴:有什么了不起呀!德性!

一直以来,薄荷都不喜欢那些所谓有钱人家的孩子,因为他们身上大都有或多或少的优越感和傲慢。席睿南属于这一类,他的优越感和傲慢比起同类人来只多不少。谁让他实在太过出色呢,学校的老师们都把他当宝贝,女生们更是对他青眼有加。用安然的话来说吧:“席睿南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尤其是女群众。”

不过,一个人再如何各方面都优秀出色,他也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也照样还是会有不喜欢他的人,比如薄荷,比如郭益。

郭益是体育生,他的强项是田径,百米短跑速度如飞。他也是清州一中初中部直升高中部的学生,当然是凭优良的体育成绩升上来的。清州一中的惯例,初三的学生如果在当年秋季校运会上拿到了参赛项项目第一名,就可以直升高中部。所以每年秋季校运会上初中部的比赛项目中,初三的学生选手永远是拼命般地在比赛,竭尽全力去竞争那个金字塔的塔尖位置。

班上由清州一中初中部直升高中部的男生只有席睿南和郭益两个,论理应该要比一般学生更为亲近,可是他们却几乎不相来往,甚至还有些互不理睬的味道。

郭益是班上个头最高的男生,他就坐在席睿南后面,可是薄荷从没听到他们之间有过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的交谈。最后两桌之间的空气,总是如同霜冻过似的僵冷。

席睿南走开后,安然满脸半真半假的艳羡走过来:“哇,薄荷,你刚刚撞到席睿南怀里去了。好一个亲密接触哇。”

与薄荷相反,安然非常地喜欢席睿南。

她早已经把那个远在天边的莱昂纳多抛到了脑后,全付心思都放在了这个近在眼前的“莱昂纳多”上面。她太喜欢他了,那种喜欢有点类似追星式的喜欢。完全把他当成明星一样去追捧,他的五官,他的身材,他的每一件蓝衬衫,他的每一个表情,她都津津乐道地逐一点评。

当然,这种点评仅限于她与薄荷的私下交流。

她最绝的一次点评是:“席睿南的五官都长得很完美,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嘴唇太薄了一点,再稍稍厚上两分就好了。”

薄荷不解:“为什么嘴唇薄不好?”

安然无端端脸一红,凑近薄荷压低声音说:“我看一本杂志上说的,男生的嘴唇要厚一点才性感,接吻时才更有感觉。”

她的话,听得薄荷几乎要晕过去。

安然是个胆大的女生,很多话人家不敢说的她敢说,包括那些敏感的两性之间的话题。不过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女生,她的胆大中还是带几丝少女的青涩,所以不至于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