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余若若开门见到颜北北的时候着实大吃了一惊:“北北,你不用上课吗?”虽然第二天就是周末,但是大学不就是喜欢把乱七八糟的选修课排在这两天吗?

颜北北满脸疲态,此刻斜斜倚在门上,尽得颜家真传的慵懒之气展露无疑,半抛着媚眼:“我就惦记着小侄子了,连课都不想上了。”

“那敢情好,你帮我看着这混小子一会儿,颜培月今晚上开会,估计待会儿就回来了,我刚刚让周嫂离开了,我正好去买点菜。”余若若把颜克东转移到她怀里,顾不得还有些乱蓬蓬的发型,急匆匆就下楼了。

颜克东虽然只有两个半月大小,可是眼珠子黑白分明倒像是一副看穿世事的模样,圆鼓鼓的跟包子似的脸颊,小嘴一直不停地开开合合,咿咿呀呀地发着童稚的音调。

颜北北越看越觉得喜欢:“诶哟喂,这才多大啊就学着你爸那副大眼瞪人小嘴训人的德行啊?”

“&@#¥%”

“你叫颜克东,那小姑姑以后的孩子就叫颜克南,你看成不?”

“&@#¥%”

“错了错了,你以后得管我叫大伯母,不许再喊小姑姑听到没?!”颜北北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

“嘿,小小年纪都学会翻白眼儿了小心以后变白眼狼!”

“诶哟,你这是跟自己个儿唱双簧呢?瞅着还有观众配合啊!”颜培月刚进门就看到颜北北唾沫星子横飞的场景,自家儿子跟二愣子似的盯着她瞅。

“我这是对他进行婴幼儿早期教育,纠正她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些受某人不良遗传基因影响的三观不正的思想!”颜北北狡辩,把颜克东死死抱在怀里不让给颜培月。

“这是我儿子!”他宣布所属权。

“这也是我侄子!”她振振有词,就是不撒手。偏偏颜克东像是很喜欢她似的,嘴里的口水不断地在她脖子上拉出细长晶亮的银丝。

她终于落败,赶紧递给颜培月:“我刚下飞机,就差点被你儿子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先去洗澡了。”

颜培月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照着湿漉漉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赞扬道:“干得好,有你老子当年的风范!”

吃饭的时候颜北北咬筷子:“颜培月你看看,若若姐都为了你和孩子洗手作羹汤了,每天跟个家庭主妇似的,让你过的跟大爷似的,你就不觉得感动吗?”

颜培风一脸得瑟:“那是,这得看娶媳妇儿的眼光,某人娶了某人的话估计就是哀鸿遍野鬼哭狼嚎了哎哟媳妇儿你下手轻点儿,上次的敲的那地儿还没消肿呢,每次开会都被那群二货笑话!”

“那就闭你的嘴吃你的饭!”余若若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下来,这样的凶神恶煞像是电视里那些总是被抛弃的黄脸婆。可是颜北北突然就觉得这时候的余若若比任何时候都要有魅力,那是一种不是华丽的衣裳金贵的首饰能够打造出来的魅力,是被爱和被爱环绕着所以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魔力。

颜北北觉得又有一股隐隐的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到了下腹。

余若若伺候好了大的小的才摸进了北北的房间里。见她还枯坐在床头望着窗户,便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就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装着事儿呢,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颜北北也顺势蹭上去了:“若若姐,我突然有点想念妈妈了。我是说,那个我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亲妈。”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淡如水,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余若若却突然觉得眼眶红了,她从小就没有父母的疼爱,所以比谁都明白这种感觉。颜北北虽然貌似是在鲜花簇锦光环围绕的环境里成长,但是记忆的丢失,已经对自己谜一样的生世一无所知,那必然是一种绝望而悲凉的心情。

“三嫂,我大概要跟颜培风分开了。”这个时候的北北才彻底放下伪装,失声呜咽了起来。她千里迢迢来到G市,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毫无保留地倾吐心思的人,真的是所剩无几了。

以顾意的性子,一旦知道了第二天整个C市估计都已经家喻户晓口口相传了。二嫂虽然人很好,口风也紧,但是颜北北跟她处了这么些年,竟还没有跟余若若几天的时光来得亲近。

如果说余若若见到她的时候还只是吃了一惊,这时候简直是吓了一跳了。在她眼里,颜培风和北北的感情就跟万里长城似的永远屹立不倒的,尽管开始她也质疑过,但最后也终于了解,这世界上书可以盗版,碟片可以盗版,唯独爱情,是没有盗版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情的模样。

“怎么了?你说话别含着骨头露着肉啊,这都急死我了。”

“我觉得走不下去了我们已经四面楚歌了”颜北北一个词一个词地挤出来,顿了顿继续道,“若若姐,我特别羡慕你们,真的,我也希望我们能在所有人眼里都能有幸福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我偏偏姓颜?”

“北北,幸福不在别人的眼里,它只在你的心里。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去洗把脸睡觉,明天我带你到处转转。有时候心里想不开,那就不要认死理了,退一步未尝不是更好的窥视全局准备最好的对策是不是?”她替北北擦了擦眼泪,见她脸色不太好,“估计你也是太累了,最近都没怎么睡吧?看,活生生把咱们颜家的小花旦给折腾成小花脸了”

“放心,你要相信大哥,有他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这个头的是不?”

颜北北终于破涕为笑,听话地洗了脸钻到被窝里了。

余若若其实心里也清楚,军婚审核的严格性,就因为颜家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这事儿左右是要遇到阻碍的,而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难题。

第二天余若若就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颜培月,哪知道他也是漫不经心的调调:“这事儿我们真帮不上啥忙,基本上就是前面是悬崖后面是峭壁,除非哥放弃军籍,或者北北重新认祖归宗。”

“那你帮着查查,看看找不找得到北北的亲生父母啊。”余若若觉得自己都急死了。

“你以为这事儿还等着我们上场立功啊,能查的估计大哥连根头发都没落下。”颜培风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继续道,“况且北北连以前的事情半点都记不起来了,这样的查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啊,你想想,北京有多少人,又不能全城通缉!”

余若若没做声了,她只是心疼这俩人,为什么爱的越深的人,就爱的越困难呢?

飞往另一个国度的飞机上,颜培风一上飞机就跟空姐打了招呼不用送餐不许打扰,便闭目养神了起来。

蒋慎思心里雀跃着欢呼着,她只是试探性地提出了申请,没想到这次训练刚好需要新老试飞员分别接受训练。这样的话,她就能堂而皇之地跟颜培风单独在一起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颜培风虽然待人并不格外生疏,但也无法让人感觉到亲近感。就好像他周身其实是罩着一个无形的罩子,将所有的人隔阂在外。

而偏偏有一个人,被圈了进去。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也感觉到了危机感。

女人对感情的直觉几乎是敏锐而准确的,他生日那天将坐在身旁的她完全忽视,聚餐的时候眉眼柔和地发着短信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有一个强大的存在,威胁了她的入侵。

可是汤进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摇头,没有结婚,没有打恋爱报告,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离开的时候颜北北脸色好了些,余若若摸摸她的脸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你操太多的心也没多大的用,况且总是要积极生活的不是吗?大哥肯定也比较喜欢你以前那副整天没心没肺傻笑着的模样。”

颜北北仿佛是真的被疏通了,点了点头,像是有了自己的决断。

坐在飞机舷窗边的座位,颜北北轻柔地抚摸着肚子,是不是明天,也许就真的会有转机呢

作者有话要说:颜培月拖家带口来打酱油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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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怀孕已有42天,最近有什么不适症状?”做B超的妇科医生语气并没多少关心,只是公式化的例行询问。

“下腹最近会有音乐的疼痛感,开始是轻微的,慢慢的越来越疼。市场会有眩晕感,有明显的贫血症状。”作为一个准医生,描述起来就比较准确比较得心应手。

“初步估计是输卵管异常导致受精卵没能顺利着床于宫腔,医学上称之为异位妊娠,换而言之,就是宫外孕。先做个详细的检查,然后约个时间让你丈夫带你过来手术吧,越快越好。”医生边脱手套边说道,她每天看过的孕妇不计其数,根本没有闲暇的功夫看顾病人的心情。

颜北北躺在B超椅上,肚皮上冰凉的感觉从皮肤渗入骨子里,沿着血脉通往了心脏。她眼睛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只觉得无形中像是有大密度的空气聚集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向她兜头而来,将人困束其中,翻身无力。

这已经是她为了确诊看的第三家医院了,颜北北觉得有些绝望了。

她潜意识里早已经确定有了一个生命开始在自己的身体里生长了,只是还有游移,还在徘徊。

在这之前她感受到了全世界都反对她和颜培风的讯息,舅舅,妈妈,梁队长,还有最最残忍的现实,无一不是对着她摇头,无一不是提醒着她两人的不可能

可是当她感应到另一个生命迹象在自己的体内的时候,那种狂喜是巨大得几乎喷涌而出的,像是绝望的人在沙漠里窥得绿洲,像是溺水的人慌乱间抓住浮木。这是不是就象征着,老天爷是不忍心将两人分开的?

可是命运总是在你觉得几乎要被拯救的时候来一记当头棒喝,让你明白,之前看到的绿洲,抓住的浮木,不过只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亦或是另一个更加深不见底渊崖

甘愿刚进医院大厅就看到颜北北摇摇欲坠的步子了,走近一看,脸色也白得跟纸似的,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都是豆大汗珠子,眼角还有将干未干的泪珠。

“怎么了?不舒服?”眼见着下一刻就撑不住了,他急忙伸手搀着她。

颜北北的眼光根本是虚无的,仿佛是盯着某一点,又仿佛是根本没有焦点。他有些忧心,将她生拉硬拽到医生的休息室。他其实现在还是刚刚转过来的实习医师,只是因为是自家的医院,所以早已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和休息室。

甘愿倒了杯温水转身就看到她整个人已经到了半是颤抖半是痴呆的境地,心里的焦急也越来越深,当下也顾不上什么隐私权了,直接翻开了她攥在手里包包,里面有检查报告诊断书。

他一眼就找准了关键字眼,顿时也如遭雷击。

甘愿一直对颜北北的感觉十分复杂,但是无外乎是介于拿她当妹妹或是被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气质所吸引,前提都是北北在他心里是近乎纯净的人了,像是冰雕玉刻的人儿。

直到那天宿舍楼下两人拥吻的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冲击。

一个是他心里默默仰望着的神一般的存在,一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倾尽全力保护的人,竟然到头来都亲手摧毁了他建立的一切认知。

如果说那一刻只是揭开了一场荒诞剧的序幕的话,那现在他手里的诊断书,不啻于是整个剧目的高*潮了。

而整个剧里,他,不过是个路人。

颜北北花了好久才让自己拿杯子的手停止无规律的颤抖,花了好久才感知到自己仍然还存活着,花了好久才辨认出自己的所在地。

“学长,你帮帮我”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声音像是高烧的患者,嘶哑而破碎。

甘愿早已平静了下来,看着她依然苍白的脸色,心生不忍,终于问出口:“此时此刻最应该陪着你的那个人呢?”

他有讶异,有震惊,有愤怒,有失望。然而这些复杂的情绪,根本就有没上台的资格。到最后,就只剩下早已经在心里根深蒂固的怜惜和爱护了。

“不要,求你,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告诉任何人。”颜北北这时候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仰起头来,湿润的眸光温润如水,有那么浓的乞求。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点点头,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叹了口气:“你别担心了,我给你办手续,学校的假我帮你去请,但是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听我的话,不能乱跑,待会儿就住院治疗。”

颜北北点了点头,望着窗户,语气虚弱:“那这个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北北,你现在才二十一岁,以后还有机会。这个孩子,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留在身体里只会威胁到你的安全。”他只能慢慢开导疏通,让她不要钻牛角尖。

颜北北这时候反倒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苦涩异常,是啊,以后还有机会。可是,如果要孩子的爸爸是颜培风,那就是再也不可能的了吧。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她原来是这样珍视跟颜培风共同的时光,这么宝贝跟他一起拥有的物什。

她那些矫情的自找烦恼的借口,那些拼死抵抗的城墙,通通在这一刻被击溃被瓦解,碎成一地毫无意义的碎片。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颜培风教她复习化学的时候,她老是心不在焉,一心惦记着未完结的言情小说。颜培风变着法地让她产生兴趣,曾经告诉过她:这世界上的爱情,有的像是酸碱中和反应,一触即发,剧烈而短暂,最后归于最平凡无常的柴米油盐;有的爱情像是碳和浓硫酸,一方冷淡一方热烈,反应需要催化剂需要升温,最后变得面目模糊;有的爱情像是碳酸钙和盐酸,反应简单,却生成浮躁的气泡,转瞬即逝;有些化学反应像是氢气和氧气,无形无色,最后却融为一体,焦不离孟

她那时候十分嗤之以鼻,觉得颜培风这人真是不解风情,爱情这么唯美的东西都被他形容得这么不堪入耳。

不过也不否认,那之后她学会了联想记忆,很多之前记不住的反应式都能够一次性牢牢记住了,化学成绩也开始渐渐有了起色。

而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跟颜培风就像是氢气和氧气,总是以为看不见就不存在,失去了却终于也明白了对方的存在

“队长,今晚上训练员有个party,你要参加吗?”蒋慎思双手抵着下巴问。

“有点事去不成了。”颜培风揉了揉太阳穴,从今早上开始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又不是感冒的症状,却老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不好的预感。“还有,在这里我们都一样是学员,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北北的手机铃声是她自己录的音,模仿着蜡笔小新的声音,掐着嗓子,调子也是荒腔走板。

他却莫名听得心安,便耐心地等着那头的人。颜北北常丢三落四,非得响老半天她才循着声音从满世界里翻出来接听。

“颜培风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回来?!”一副质问的语气响起,颜培风仿佛看得到她鼓着腮帮子不满的表情。

“怎么?想我想得都睡不着了?”颜培风浑身的疲惫尽数散去,望着窗外混黑的天际,小丫头估计是刚睡醒。

“谁要想你啊臭不要脸的,我待会儿还有第二节课呢,快要迟到了我先走了啊。”只听得嘟地一声,颜培风哂然,这丫头,啥时候都慌里慌张跟赶趟儿似的。

他收了电话,嘴角一直都保持着弧度,眼神放得很远,闪着星辰的光芒,北北,你等着我。

颜北北切断了电话就开始泣不成声了,她觉得以前那样流畅那样顺其自然的电话,现在讲起来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掐着脖子,一字一句如同开过光的刀,生生割在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那里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了。

甘愿一进门就发现她在哭:“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了?”

她摇摇头,疼得,从来都不是肚子。

“别哭了,待会儿就要进手术室了,就像是睡一场大觉,出来了就又是一个重新的世界了。”甘愿站在床边,将她搂着,轻轻地拍打着,像是哄着小孩子睡觉的母亲。

“甘医师,院长找您,让您去一趟她的办公室。”俏皮的小护士留下话之后一溜烟就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害怕,我马上就回来。”

“颜北北是谁?”蒋曼婷将备份的病例扔到他面前,开门见山质问道。

“我的一个学妹。”他并没有做太多解释。

“学妹?怎么?做监护人的感觉不错是吧?你当自己是普度众生的佛祖呢?!那些个不知自爱的小姑娘自己闯下的祸你还得一个个给人擦屁股是吧?!”蒋曼婷这时候气极了,口不择言。

甘愿不愿意从她嘴里听到任何关于颜北北反面的字眼,皱了皱眉头:“她是个还女孩儿。”

“别的我不想多加追究,我只问一句,孩子是你的吗?”蒋曼婷目光如炬,盯着他。

甘愿摇了摇头。

“那你做什么冤大头,取消手术,打电话让那女孩儿的爸妈来。”她松了口气,其实作为一个母亲,她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只是,甘愿看着温和,其实对谁都冷清,没什么女孩子能让他上心。所以她还是忍不住起了疑心。

“不行,手术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不能再拖了,我要下去了。”他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你信不信你踏出这扇门一步,我就能拒绝这个病人?!”蒋曼婷说到做到,提起电话准备拨号。

甘愿终于忍不住了:“哪怕她有可能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打算这样,袖手旁观吗?!”

作者有话要说:唉,昨天本来想更新来着,回了条留言之后后台就彻底打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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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蒋曼婷出电梯门的时候几乎摔了一跤,幸而甘愿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她就势扶着甘愿好半天才站稳,深深呼了几口气才推开病房门。

甘愿特意安排的单人间,颜北北穿着尺寸大她不少的白底蓝条纹病人服,扭着脖子看着窗外。窗户朝东开着,日头已经超过了对面大楼的楼顶。阳光肆无忌惮地撒了进来,将她的影子打在地上,荒凉而脆弱。脸上本来就因为贫血而苍白的肤色越发显得欺霜赛雪,是一种接近病态的半透明。

蒋曼婷这一辈子大半的光阴都已经过去,人生几乎能够看得到尽头了。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和愧疚,狂喜和激动都在这一刻蓄积在了一起,像是一个雪球,越滚越大

她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确定,这个坐在病床上孱弱的孩子,就是那个她惦记了半辈子的人了。

“怎么?要进手术室了心里紧张?”甘愿喊回走神的人。

颜北北眼见着穿白大褂进来了,下意识地抓住被单往后退缩:“就到时间了吗?”

她脸色不是太好,整个人单薄得像是秋天里的一片枯叶,虚弱地挂在枝头,仿佛一阵风过就能刮落。

蒋曼婷稳了稳心神才挤出笑容走近安慰:“不要害怕,这种手术很简单,风险也不大。你睡一觉睁开眼睛就没事了。”

大概是因为她当了半辈子的医生,本身就有了个人魅力,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颜北北没抗拒她的靠近,点点头。

这意思是不是,一睁开眼睛,她跟颜培风这辈子就真的再也不可能了?

麻醉药慢慢起效的时候颜北北觉得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而迷离,有人在她耳边句句细语,听得不甚清明。她再次任眼泪流向耳朵,抓着旁边人的手,虚虚地喊了一声。

手术临时安排的是院里最权威经验最老道的医生,并且院长亲临现场,这在医院里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喧哗。

颜北北被护工扶着去晒太阳的时候听到背后长椅上娇俏鲜嫩的女护士议论纷纷:“不过是场宫腹腔镜联合术,这样的微创手术还要院长亲自监督?估计那病人背景可厚实着呢。”

她苦笑了一下,是啊,她背景确实惊人,可是这院长跟她也确实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啊。也不大可能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然的话家里肯定早就翻天了。

而且这几天她每每受到格外照顾,转移到了VIP病房不说,每天有专人伺候,有免费的还美味的外卖,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良心不安。

“为什么要这样?”她感受到旁边有人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哪样?”甘愿转过头问。

“我只是一个学妹,犯得着院长这么劳师动众吗?”她费解着,自己其实跟那些八卦的人一样满心满眼的好奇。

“她觉得犯得着那就是犯得着了。”甘愿拢了下她套在病服外的针织衫,“北北,为什么不告诉家里?是害怕被责备吗?”

颜北北摇了摇头:“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大哥现在在国外,爸妈都挺忙。”

她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寡淡,仿佛浑不在意。

甘愿心里发紧,就在刚刚,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这个昔日在游戏里常常抱着他大腿的女孩子,这个见了面也会腼腆的学妹,这个受伤了还佯装坚强的人,就是他甘愿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