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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上当了。

张说大步走过去,一手揽紧她往怀里按,作势要打她屁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可恨。钟笔装作吓坏了,立即投降,“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这人太无趣,正儿八经的,一点儿闺房乐趣都不懂。

张说本来要落在她臀部的大掌转而放在了她胸前轻揉慢捏。谁说他不懂闺房乐趣?以前她乃有夫之妇,他怎能逾钜?如今自然不同。

她明白他想要什么,踮起脚尖吻他。如果对象是他,她并不介意,她亏欠他太多,这不算什么。

张说等得太久了,虽然即将梦想成真,却不敢放开胆子胡作非为。俩人倒在沙发上,他的手在钟笔身上到处游移。不够,还是不够,他希望更多一点儿,更多一点儿,深入骨髓。

钟笔半撑起自己,伸手解他衬衫的纽扣。

张说脸色潮红,气息紊乱,不断地吻她,情难自禁,从喉咙里咕噜出几个字:“我们结婚——”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是他们会结婚,所以不要紧。他说的话含混不清,离得这么近,钟笔还是听见了,手不由得一顿,抬头呆望着他。

“怎么了?”张说还想吻她,她躲开了,随即把衣服拉好。

旖旎的热情顿时消失。

钟笔慢慢坐起来,转过头去轻轻吐出一句:“我不想结婚了。”他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吗?失败的婚姻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似乎都让她难以承受,将她过去对婚姻、家庭的美好向往彻底颠覆,连带价值观、爱情观都模糊了。她现在对婚姻十分恐惧,毫不讳言,达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如蛇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更何况,她有自知之明,她已配不上他。她不过是一具残破之躯,哪里还有能力给他带来幸福?

张说的心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是什么意思?

钟笔双手重新缠上他的脖子,在他耳旁呢喃道:“阿悦,阿悦,阿悦…”这样的关系,她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张说一把推开了她,冷冷地问:“为什么?”

钟笔避而不答,凑上去吻他,在他唇角来回挑逗,手伸进衬衫里面技巧性地抚摸,逐渐往下…

张说脸涨得通红,身体自然而然起了反应。虽然欲望当头,但是他拉开她,怒道:“你以为我这么随便?”她不想跟他结婚,却想跟他做最亲密的事!

钟笔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这,这——应该是她的台词吧?看着他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想笑,但又不敢,怕刺激到他的男性尊严,越发想挑逗他,扳过他的脸,吐气如兰,诱惑地说:“吻我。”

张说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十分恼怒,“我不想吻你。”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脸懊恼。此刻他心情很差,全是她闹的。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男人?难道学理工的人都是榆木疙瘩?她掩唇偷笑,挑眉问:“当真?”张说恨恨地看着她,一脸防备,以防她扑上来。

钟笔瞟了他一眼,单脚跳起来找拖鞋,哼道:“不吻就不吻,你以为我稀罕!”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洗澡去了。

等她出来,张说已经走了。左学坐在地上整理汽车模型,头也不抬地说:“你跟张说吵架了吗?”在门口碰见他,脸跟包公一样黑。

这小子——太平洋的警察,倒是管得宽。钟笔不理他,自顾自擦头发,“收起来,收起来,看书去,赶紧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这次期末考试你要是敢给我丢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左学对她此类的威胁早已麻木,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看着她突然语出惊人,“他是不是欲求不满?”

钟笔骇得差点儿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她从不让他看成人节目。

左学心里不屑地想:当我三岁小孩儿呢,这个都不知道,网络上什么没有?但是不敢说出来,一边嗷嗷大叫,一边说:“还是你欠他的钱没有还?”

钟笔一愣,她倒真欠他的钱——汪明涵的律师费,她也不敢问是多少,打了近半年的官司,只怕会是个天文数字。于是她放了他,不耐烦地说:“回房写作业。”左学没好气地说:“我都没上课,哪有作业可写?”

钟笔想支开他,“去去去,别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看着就心烦。”

左学心里暗骂她更年期到了,跑进房间然后又跑出来,手上拿着毛巾,气冲冲地说:“我还没洗澡。”钟笔只得起身给他放洗澡水,把沐浴露往他手里一扔,“自己洗。”左学跳进水里,大声嚷嚷:“我洗不到后面。”

这小祖宗!她只得进来给他洗澡,调侃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好身体,不能随便让人看的吗?”

左学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已经看过了。”再多看一次有什么要紧?

钟笔骂他狡辩,问:“刚才张说怎么了?”

左学抹了抹脸上的水,“也没怎么,好像不高兴。”反过来问她,“你们怎么了?”

钟笔一脸烦恼地说:“他想结婚。”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才不管左学听不听得懂呢。

“哦,和你还是和别人?”左学立马来了劲儿,十分感兴趣。

钟笔当作没听到,“转过身去——”替他擦背,手劲很大,擦得左学龇牙咧嘴直吸气,不断叫道:“疼死了,疼死了!”钟笔打了一下他的头,“鬼叫什么!”疼死活该,谁叫他专门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什么叫做“和别人”?

等她匆匆擦完背,左学突然回头问她:“那我以后要叫张说爸爸吗?”

钟笔愣住了,认真想了想,说:“大概不用。第一,我刚离婚,还没有想过结婚的事;第二,左思听到会不高兴的。”他有自己的父亲。

左学点头表示同意。左思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身父亲,虽然他很少喊左思爸爸,但肯定也不希望喊别人爸爸。他光着身子跳出浴缸,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不跟张说结婚,他会不会跟别人结婚?”

钟笔心里突然泛起酸楚,“我不知道,也许吧。”应该是会的吧。她的生活一团糟,哪里还有信心跟他共度一生?

婚姻不只是承诺,还要带给对方幸福。

她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

左学不说话了,心里很同情张说,他真是太可怜了,跟女人求婚,居然被拒绝了,面子往哪里搁——虽然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怪不得刚才他那么生气。

晚上钟笔一个人睡不着,躺在床上看书听音乐。半年的离婚官司打下来,她落下了失眠的后遗症,心神不宁,常常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来。这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个女声略带哀伤地在耳旁吟唱:“受过伤的记忆,一直都还没有痊愈,需要被隔离,需要更多的空气。我让自己相信,终于在长期折磨里,得到免疫…”

唱的仿佛就是她自己。

她叹了口气,受过伤的心灵,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于时间,时间是最好不过的良药。关了灯,她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睡下之前双手做了个胜利的“V”字,告诉自己,钟笔,加油。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三十五章欲速则不达

钟笔送左学去上学,胖胖的班主任喊住她,跟她讨论左学的学籍问题。左学不是北京户口,只能算是借读生。她十分烦恼。借读不是长久之计,她得找找关系把左学的入学问题给办了。可是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找关系去?而且迫在眉睫的事是她要如何养活自己跟左学。

幸好单身母亲的艰难她早有心理准备,还好,不算太难过。

她在网上投简历的时候,看到以前曾经工作过半天的某报业集团又在招聘,顿时想起那个金庸迷金经理,眼前不由得一亮——这下她的工作有着落了。

她不像上次那样莽撞,此次做足了准备。电子简历很快通过了,三天后对方打电话通知她去面试。

负责初次面试的是一个姓陈的女主任,四十来岁,一脸严肃,对钟笔的印象不是很好,看了她的简历,问她为什么接二连三辞职,怀疑她的工作态度,再说她长得太漂亮了,衣着打扮如此精心,十指指甲平均有一寸长,圆润光滑,一看就不是做事的人,怎么做得来记者这样的苦差事?

钟笔有口难言。她也不想啊,一次是左思醉酒强要了她,知道怀孕后她便辞去了《明报》的工作;另外一次是张说开除她——此刻后悔自己为了证明有工作经验,把工作过的职位全写了上去,画蛇添足。

问完话,陈主任不冷不淡地让她回去等通知。

她知道肯定是挂了,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她还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铩羽而归。今年又不是她本命年,运道怎么这么差?大概是打官司打的。哎,只能感叹流年不利,命运多舛。

哪知等电梯的时候碰到刚刚下班的金经理。钟笔冲他打招呼,“嗨,你还记得我吗?”他还是老样子,瘦瘦的,皮肤略显苍白,戴着副无框眼镜,垂着肩有气无力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宅男,身上少了阳光的气息。

金经理一开始有些吃惊,随即点头,“当然,当然,钟小姐你好,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能不记得有金庸全套签名书的人!何况她的名字如此特殊,工作的时间又创下了本公司的历史记录,想忘都忘不了。

钟笔撇了撇嘴,“来面试啊。”随即叹了口气,“可惜没有通过。”

金经理很是诧异,“怎么会?你以前不是通过了吗?”又问,“你还没找到工作?”后来他也知道了是有人从中作梗,公司才会不跟她签订劳动合同的,对她一直怀有一丝歉意,也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

钟笔耸肩,“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本来还想请他帮帮忙,不过还是算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只要勤奋、努力、踏实、肯做,她钟笔还怕没人要?求人的话,总是难以启齿,感觉低人一等。

金经理听了眉头微皱,没说什么,然后随口问她住哪里。钟笔说了,他骇笑道:“这么巧?我也住那里。”钟笔忙附和,真是好巧,好巧,心里说,这有什么巧的,在这一带工作的白领,大部分都住那个小区。那里租金不会太高,环境又清幽,只要有车,交通也不成问题。

俩人顺路,金经理开车送她一路送到小区楼下。钟笔道过谢,看着他车子开远了这才转过身。

哪知刚回来便看见张说正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张说好不容易把车停进了车位里,出了一身汗,还没下车,便听到后面呼啸而过的声音,回头一看,是钟笔从别的男人的车上走下来。

他顿时怒从心中起。她回北京才几天,怎么就认识了这样一个朋友?重要的是那男人看起来还不错,虽然长得有点儿娘娘腔。

钟笔问心无愧,自然没有想太多,随口说:“咦,今天这么早下班?”张说冷着脸说,“回来拿东西。”这么早下班碍着她了?钟笔“哦”了一声,自顾自往前走,见他没跟上来,“你是已经拿了东西还是没拿?”怎么在那儿傻站着?

张说跟了进来,等电梯时十分不耐烦,连按了好几下,几乎是一手捶下去的。钟笔便开玩笑道:“再按就塌了,毁坏公物,可是要赔钱的哦。”张说对她的玩笑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转身进了电梯,“坏了我赔。”口气很差,脸色也很差,气冲冲的,也不给她按开门缝,任由电梯在他眼前缓缓合上。

钟笔楞了一下,他今天怎么了?跟吃了炸药似的。莫不是爱百胜要倒了?脾气怎么这么坏?眼看电梯要合上了,她这才回过神来,大叫:“等等,等等…”一闪身钻了进来,冲他张牙舞爪地说,“你手指就不会动一动?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一点儿素质都没有。”她平常跟他笑闹惯了,都是这么说话的,神情有些嚣张。

哪知张说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一开口就是教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无礼、随随便便?”

钟笔一听就来气了,他今天存心找茬儿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瞧。爱百胜倒了就倒了,关她什么事,干吗把气出在她身上?她又不是出气筒!她双手叉腰,挑眉说:“我就是粗鲁、无礼、随随便便,怎么了?”

张说顿时横眉立目。刚好电梯在十层停了下来,门口却没人,他一手钳住钟笔的胳膊用力往外拽,力气很大,显示他此刻怒火正炽。

钟笔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错了,错了,还没到,这是十层,十层…”踉踉跄跄地硬是被他拖了出来。

“干什么!你吃错药了?”她揉着酸疼的手腕,立马也火了。

张说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看着一脸无辜、不明所以的钟笔,满心烦躁。他转身推开安全出口的门,“上楼。”不过是一个男人顺路送她回来,这不算什么,自己做得似乎有点儿过分了。

钟笔不爬楼好多年了,一边喘粗气一边埋怨张说:“我说你今天是不是秀逗了?跟你说了是十层,还拼命拉着我往外拽。”可怜她这把老骨头,穿着三寸高跟鞋要爬将近十层的楼梯,头晕眼花,腰酸背痛腿抽筋,差点儿没趴下。看着前面不说话的张说一脸阴沉,钟笔又不敢提出异议,鬼知道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她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他要爬楼,她就得陪着他爬?她从后面扯住他,“喂喂喂,我走不动了,背我。”年少时的苦肉计,如今又故技重施。

可是张说不再上当,看了眼她又高又细的鞋跟,说出的话简短有力,“脱了鞋子,自己走。”钟笔气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却又偏偏拿他没办法。她只得将鞋子拎在手里,一气冲到楼梯口,居高临下地说:“不背就不背——休想我还你的钱。”她就是要欠债不还钱,流氓耍到底。

张说横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随便。”

她恨恨地推开安全出口的门,乘电梯上去,虽然只剩两层就到了。她住十九层,张说住十八层。

说来也奇怪,两次电梯都满载,她咬牙忍住,不行,树活一层皮,人争一口气,她死都不要再爬楼梯!等她憋着一口气出现在家门口时,张说早等在那里守株待兔了。她翻了个白眼,兀自开门进去。他怎么“阴魂不散?”

张说跟了进来,闹了这么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别扭,脾气好点儿了,自己倒了杯水,“今天你干什么去了?”钟笔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情,“没干什么。”张说气又上来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是你不好好说话,还是我不好好说话?”将发红的手腕递到他眼前,“一上来就动手动脚。”张说心里其实一点儿都不愧疚,但是口头上勉强认错,“好吧,算我错了。”

钟笔甩头,“什么叫‘算我错了’?明明就是你错了。”眼睛一转,挑眉说,“吹一吹,吹一吹就好了。”像个耍无赖的孩子。

张说没有吹。他一把搂住她,深深浅浅地吻她,俩人鼻息相闻,“去哪里了?”谁叫这一招百试百灵呢。钟笔只顾着喘气,哪里答得上来。就知道使美男计,不要脸!无奈没有骨气的她就吃这一套。她还没回过神,听得他又在耳旁问:“为什么不想结婚?”

这思维跨度也太大了点儿…

她捋了捋散落的头发,“面试去了,就上次的那个报社。”后面的话当作没听见,自动忽略。

张说“哦”了一声,锲而不舍地继续问:“为什么不想结婚?”

钟笔很怕谈这个话题,心里又烦又燥,一句话顶了过去,“说结婚就结婚,天下有这么容易的事吗?”

张说打量她,心里揣测着她的相法,许久才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结婚?”

怎么样也不要结!但是她怕他当场发飙,于是吊儿郎当地说:“除非你冬天跳未名湖。”以前读书的时候,北大有男生为了追女孩子跳未名湖的,这被当作美谈一届又一届流传下来,很轰动。

张说知道她在刁难他,不悦道:“现在是夏天。”

钟笔使出缓兵之计,耸肩,“那就等到冬天再说。”

他脸上的神情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坏,看着她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也许,不应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钟笔看了看时间,跳起来,“哎呀,左学该放学了。”转过头问,“你不是回来拿东西的吗?”怎么坐在这儿跟她闲磕牙?

张说拿了钥匙站起来,“我去接他。”转身往外走去。咦,他不回公司了?钟笔连忙跟上去,“一起去,一起去。”她答应今天接他放学,若是食言,不知道这小子又会闹成什么样。

哪知他们接到的是满脸是泪的左学。钟笔吓坏了,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儿子,儿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妈妈替你出头。”捋起袖子,准备找老师告状。

左学抽着鼻子不说话,一个劲儿抹眼泪,可怜兮兮的,傻傻的。钟笔从未见他这么伤心过,心跟着疼起来,拍着他肩膀说:“不怕,不怕,谁打你?妈妈去替你打回来。”

张说皱眉,没见过这么教育孩子的,一把推开她,“左学,出什么事了?莫不是考试不及格?”他能想到的最严重的情况也只有这个了。

左学心想,太瞧不起人了,考试考九十九分都是丢脸,何况不及格?他才没那么笨呢。他抽抽噎噎地说:“周熹给我绝交了…呜呜…”他就这么一个朋友,以后该怎么办?怨不得他哭得喘不过气来。

钟笔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别人欺负就好。给他擦干净眼泪鼻涕,她拉着他上车,随口问:“那他为什么跟你绝交?”小孩子哪有不吵架的,小时候她还跟男孩子打架呢,她不当回事。

第三十六章都是友情惹的祸

左学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说:“他说我骗他,再也不跟我玩了。”原来周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他不是一年级的,竟然是三年级的学生时,自尊心大为受伤,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他。左学解释不清,俩人于是吵了起来。小孩子眼里揉不进沙子,周熹觉得自己被骗了,一把把他推在地上,皱着眉头一脸决绝地说:“我要跟你绝交!”他才不要跟小骗子一起玩呢。

钟笔替他擦眼泪,对小孩子的争执不放在心上,随口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绝交就绝交,你可以跟美子玩嘛,她很喜欢你哦。”

左学怒了,“谁要跟她玩!”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钟笔忙说:“好好好,你不跟她玩。反正你还会认识新朋友的,哭什么。”

左学闷闷不乐,晚饭也不肯吃,怎么哄他都不说话,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连最喜欢的动画片《名侦探柯南》也不看了。

钟笔有点儿担心,拉着张说说:“这孩子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不会是中邪了吧?”张说白了她一眼,“是谁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钟笔也不计较,皱眉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妈妈以前老是说,小孩子眼睛干净,会看见一些不好的东西,我们那里很迷信这个的。”

张说不理她的歪理邪说,走到左学跟前,弯下腰与他平视,“左学同学,你是不是不想跟周熹绝交?”左学点头,一脸苦恼,“可是他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说着说着又要哭了。他年纪太小,智商再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紧,你去跟他道歉,等他气消了,他就会原谅你了。”张说提出一个合理建议。

左学摇头,“我找过他,他不理我,转头就走了。”声音有些哽咽。

钟笔走过来,哄他说:“好了好了,这些事明天再说。肚子饿不饿,先吃饭好不好?”端来一碗莲藕汤。左学把头一扭,“不吃。”钟笔有点儿生气,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同学闹矛盾了,连饭也不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左学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周熹跟他绝交更大的事了,跟生病打针吃药一样难受,甚至比生病还难受。因为生病还有好的一天,可是绝交…呜呜,周熹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了——男子汉都是说到做到的。

张说见他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想了想,说:“要不,我带你去周熹家里跟他道歉?那样他就不会不理你了。”左学眼睛登时一亮,“现在吗?”张说本来想说等到周末的,这会儿都晚上了,但是又不忍看他失望,于是点头,“对,现在。”顿了顿又问,“不过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左学一骨碌起来,拖着张说就往外走,“知道,知道,我去他家玩过。他家门前有一棵大槐树,可粗了,我们以前老爬上去掏鸟窝。”钟笔打岔道:“不好吧,这么晚了,人家都要睡觉了。要不,让张说明天带你去?”不就小孩子闹别扭吗,没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地上门道歉吧?全家出动,人家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应该不远,很快就能回来。”若是不去,左学今晚恐怕不肯睡觉。张说身为男性,能够理解友情对男孩子的重要,所以不像钟笔那么轻视。

钟笔只好说:“我也去。”周熹的父母十有八九会问张说是左学什么人,到时候会很尴尬,他怎么回答?她只得陪着他们一大一小胡闹。一行三人在夜色中钻进了一条小巷子,路口太窄,车子开不进,他们摸黑走了进去。

最后他们停在一座类似四合院的建筑前,槐树的叶子伸过墙头,缝隙间透出一丝亮光,钟笔闻到风中传来饭菜的香味。周熹的母亲端着碗来开门,看见外面的两大一小,楞了一下,以为是家长上门来告状,朝里面大吼:“周熹,你给我出来!你又闯什么祸了?”这孩子从小就不让她省心,拿弹弓砸别人窗户,爬墙去偷人家种在后院里的桃子吃,集合周围的小孩子下河摸鱼…

钟笔忙说:“不是,不是,周熹没闯祸,是我家的孩子闯祸了,特地上门道歉来的。”推了推偎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左学,“是不是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道起歉来就哑巴了?

周熹没想到小小的一句“气话”居然惊动了双方的父母,一时吓呆了,看着左学说不出话来。钟笔忙将两个小孩子的手拉在一处,“好了,没事了,出去玩吧。”左学还有些提心吊胆,怯怯地喊了一句:“周熹…”

周熹似乎也不想大家说他心胸狭窄、没气度,虽然冷着脸,但还是应了一声。

钟笔擦了擦汗,附在张说耳旁说:“这一出负荆请罪,总算圆满落幕。”

他们当父母的,也太辛苦了。

钟笔本以为上次面试铁定没戏,转头找起其他工作来,所以接到二面的通知时,小小吃惊了一下,然后得意地想:我一定是否极泰来,转运了。她恶补了三天的时事新闻,这才敢来面试。

哪知这次负责面试的是金经理,因为半年前面过她一次,所以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就通知人事部的人给她办工作证。钟笔大喜过望,鞠躬说:“金经理,谢谢您的栽培。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指天发誓,就差磕头谢恩了。

她很中意这份工作,想在这个岗位上有所作为。

她心情大好,打电话给张说,“晚上有空吗?出来庆祝。”又打给魏建平,决定好好热闹一番。离婚一事闹得天下皆知,他们这几个老朋友都大半年没见过面了,也很少电话联系。

犹豫了一下,她又拨了小薇的号码,“有事吗?有事吗?我在商场看见了一条裙子,非常漂亮,你快过来帮我参考参考。”

小薇是一个人来的,虽然化过妆,还是看得出来哭过,陪着钟笔一个专柜一个专柜地逛,不怎么说话,情绪也不是很好。钟笔拉她在饮品区坐下,“怎么了,逛街也不开心?”小薇冲她勉强一笑,“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

钟笔眨着眼睛逗她,“可是为情所困?”小薇不仅没有笑,反而露出一副快要哭的样子。钟笔坐直身体,快人快语地问:“是他不要你,还是你不要他?”

小薇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低着头,好半晌才说,“他因为我整天黏着他生气了,说要分手。”钟笔拍着桌子说:“那就分呗!”那种男人有什么好,她见了就讨厌。小薇张着嘴几次想要反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钟笔语重心长地说:“小薇啊,我跟你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一点儿都没错。你看看我,就是遇人不淑,才弄得今天这么狼狈。”现在还有人戳她脊梁骨,骂她是狐狸精、水性杨花呢。不过她自己看开了,日子终究是自己在过,关别人什么事。

小薇缓缓摇头,“我现在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自从她执意要跟魏建平离婚,也算是众叛亲离了,跟钟笔倒是同病相怜。

钟笔戳着她额头说:“你犯傻啊,什么叫没有其他人了?哦,你离婚了,就任由别人作践,你就不是人,没有尊严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别一叶障目,认不清形势,就凭你这模样、这身材、这学识、这家势,要什么样的好草没有啊,何必再一棵树上吊死!”

小薇垂着头,不说话,若有所悟,心结似乎没有那么重了。

钟笔再接再厉,一个劲儿地怂恿她,“他不是说要分手吗,你就打电话给他,痛痛快快地分手。不然你还得被他吃得死死的,永无翻身之日。哎,干什么这样看我,我又没说错。甩了他,咱们找个更好的。”然后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分手后,你的终身大事包在我身上。”大不了再将她跟魏建平凑在一起。

小薇犹犹豫豫地拿出电话,但那个号码始终没有拨下去。钟笔决定快刀斩乱麻,一把抢过手机。对方许久才接,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缠人?你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口气很冲。

钟笔大怒,这什么男人,说话也忒难听了点儿。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小薇的腔调说:“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不等小薇冲过来抢救,一把挂断了。商场里这么吵,对方又不经心,应该听不出不是小薇的声音。

她晃着手机,挑眉说:“已经分手了,要打要骂随便你。”小薇是吃软怕硬的性子,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不过她跟魏建平离婚倒是干脆。

小薇颓然倒在椅子上,事已成定局,她还能冲上去打钟笔?更何况她也是为自己好。小薇抓了抓头发,一脸疲惫地说:“分了就分了,这样也好。”被人骂没有自我,实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钟笔拖她起来,“好了,你又没欠别人钱,干吗一脸苦瓜相?放心,我会帮你找一个既温柔、又体贴、又有钱、又爱你的好男人的。”

小薇怨气未消,使劲推了她一把,没好气地说:“张说?”

钟笔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差点儿撞到别人,“如果你要的话,我不介意忍痛割爱。”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没什么事了。她刚才还一直担心俩人这么多年的友情会不会因为一个毫不值得的男人反目成仇。

俩人逛完街,天已经黑了。小薇要回去休息,钟笔一把拖住她,“回去做什么?还不是对着电视吃着爆米花哭哭啼啼的。走走走,庆祝失恋,我们去钱柜唱歌。”

她早就订了房间,径直进来。哪知张说已经到了,抱着笔记本把KTV包厢当成办公室,灯光全部打开,墙上的大屏幕一片漆黑。他本不想来,又怕钟笔发火,只得带着工作一起来了。

钟笔一看就不高兴了,“你干什么?别这么扫兴好不好?”有人来唱歌还带着笔记本的吗?小薇忙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忙,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肯来已经很给面子了。我们唱我们的,不理他。吵到不行,做不了事,自然而然会加入进来。”

钟笔心想也是,让服务生把音量调到最大,“小薇,小薇,来来来,我们合唱《分手快乐》。”

正是应景的歌。

钟笔看着小薇,双眉微挑,意味深长地唱:“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想过冬,厌倦沉重,就飞去热带的岛屿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