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贫困山区的山民,不需要她的低胸晚礼服和过于紧身的牛仔裤,卖二手又没时间打理。赵想容想了想,发微信问萧晴愿不愿意来自己家,帮忙把所有二手衣拍照并上传到二手网站,等旧衣服卖出,两人对半分这笔钱。

萧晴没回复,大概早就睡了。

赵想容给蛇皮袋拍了一张照片,再发了朋友圈,写了一行字:断舍离进行时。

她卸妆和泡澡,等贴着面膜,再拿起手机。司姐大半夜依旧精神抖擞地和一个品牌方吵架,Patrol身为高端文艺范儿的编辑,刚刚推送了个公众博文,其他群的魑魅魍魉都在讨论八卦。

赵想容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凌晨三点,有人更新了一张脚后跟剥皮的照片。

字面意义上的剥皮,手术刀扯着皮肤,露出白骨,和赵想容完全叫不上来,黏黏糊糊的东西。

赵想容的朋友圈充斥着炫富,秀恩爱,秀美食,秀旅游,秀有文化,秀收藏等浮华的东西。这种照片,混在各种滤镜美图间,简直就像一股泥石流。

发扫兴图片的正是她的前夫。

赵想容检查设置,依旧屏蔽着周津塬,他看不到她的朋友圈。

不过,周津塬离婚后的日子很愉快,愉快到他半夜更新朋友圈。

周津塬以前最多转发什么,“恭喜我院成功举办关节大会”,“骨气,并不一定是好事:浅论骨折后的常见保养”,“普及icu常识”这种枯燥无味的东西。

今晚,他罕见地更新了两张原创照片。

另一张是在手术室和其他医生的合影。

周津塬的手术服是v领,他用一根白色的防水胶带,从山根开始沿着额头往上贴,防水胶带将蓝色手术帽固定,这样在手术低头,他的手术帽不会再乱移动,他抬头看着镜头。

赵想容盯着这照片几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夫身上那股孤傲冷峻的气质越来越重。

他们现在没有关系,属于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赵想容连这一层关系都忍不了,手指往旁边一划,将周津塬从微信好友里拉黑删除。

萧晴给赵想容打电话,她闲着也是闲着,不介意帮赵想容卖旧衣服,还问她是不是打算把所有旧衣服都卖了。

“现在网上有很多二手的网站,手机里也有各种二手收购app,”萧晴说得挺有条理,“我们就在你之前的公寓衣帽间拍照,每一件旧衣服都要熨烫,弄整齐。豆豆,不是我说你,你真的有很多新衣服,标签都没拆,就搁在柜子里。”

赵想容乐了:“我有段时间是很爱乱买衣服。”

刚知道周津塬和苏昕有染,她每一天都在疯狂地购物。买回来后,就这么堆着。

“周津塬真他妈是个渣男,脑子都是坨屎!”萧晴愤愤地说,“那个苏昕也是够了,她现在应该爽歪!我跟你打赌,她肯定琢磨着怎么嫁给周津塬,这种女人,绝对有心眼的,吃男人就打算吃一辈子,估计嫁过去后就赶紧生孩子,生怕占不到便宜。”

赵想容啧了下,萧晴说这些话,八成没想到自己。

结束了和萧晴的通话,她想了想,决定回一趟两人婚后的那套公寓。

一来,这是她从周津塬那里得来的补偿。二来,她要找找涂霆的信。

赵想容打车来到旧公寓,一开门,彻底呆住。

家里正无声地上演着水漫金山。

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全部堆满水,随着门打开,淹没了她半指节的高跟鞋鞋跟。

一检查,这水是从周津塬套房的盥洗室里流出来的。雪白的浴缸,三台水龙头同时大开。也不知道水开了多久,热水漫过他的盥洗室,他的卧室,全部涌到了外面的客厅。

赵想容花了一下午,让物业把家里的水排放掉,检查了管道,并通知楼下的邻居,看邻居家的天花板有没有漏水的情况。与其同时,她替司姐写完了慈善舞会的宣传稿,和她的小编辑开会,并处理特约化妆师和摄影师因为某品牌而在微博进行的争吵。

赵想容忍着怒气,给周津塬打电话,没人接。她疯狂地加他微信好友,一连发了三十八条。半夜的时候,周津塬终于通过她的好友邀请。

“周津塬,”赵想容给周津塬拨打视频,她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说,“是不是你故意把水龙头打开的?”

周津塬还戴着口罩,露着眉毛和眼睛。

“我刚结束手术。”他低声说。

“我问你这个了吗?”赵想容刚刚对物业赔笑,对司姐赔笑,对邻居赔笑,但在面对前夫时候终于彻底爆炸了,“我好几个月都没回来过!我刚查了物业的监控!这几天,家里就你一个人回来!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是不是你洗完澡,没关水龙头,家里现在都是水你知道吗?全部是水!地毯都被染色了!”

周津塬淡淡地说:“可能。”

“什么叫可能?”赵想容掩饰不住愤怒,她简直想掐住周津塬的脖子,“公寓现在已经是我的,你凭什么敢回来?我可以报警,你知道吗?”

周津塬这几天重新回到旧公寓,又仔细地把检查了一遍,有两晚甚至直接睡在这里。他不介意侵犯赵想容的**,就像他无动于衷地剪掉苏昕的头发。他做这些事,内心没有感觉,如果还具有一丝感觉,那锥心刺骨的悔意会像毒液一样把他拽入黑暗。

他在公寓里什么也没找到。

周津塬只看到赵想容五颜六色的高跟鞋,37到39号不等,还找到赵想容做完医美后开的术后面膜。有些女人,可以把脚挤进小一号的高跟鞋里,可以为了维持美丽在脸上做手术,可以在结婚七年的时间里若无其事地擦拭相框,却又能在离婚后都对重要的事实绝口不提。

赵想容还在发火,她提高声音:“周津塬,你现在就给我解释,到底来我公寓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偷我的衣服和包,拿去送苏昕?你是男人就大方点,人家苏昕都这么穷,你就给人买点好的珠宝首饰,别偷偷地拿我的东西补贴她!”

周津塬看着她——赵想容下巴扬起的弧度,长睫毛,那种美丽却十足挑衅的姿态,她歪头瞪着他,精准地找出最伤人最诛心的话让他陷入沉默。但就是这样的赵想容,她选择不告诉他真相,并不是因为她自己高傲,而是因为,她知道他承受不了真相,索性将错就错。

他说:“我已经决定把许晗放下了。”

赵想容不由一愣。

周津塬略微低头,把脸上的口罩取下来。他五官依旧俊美,但怎么看就像个阎罗王,很熟悉的海面冰山表情,隐约让人觉得生畏。

他说:“家里还漏水吗?我明天回去看看。”

赵想容还在思考他刚才的话,她迟钝地想了想,说:“你是说…你怎么…”

周津塬再次重复一遍,他缓缓地说:“我决定放下许晗了。她这个人,从此对我不重要。”

赵想容的心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阵刺痛。她扯动嘴角,苦涩地说:“你真的很喜欢那个苏昕,你居然为了她,要忘记许晗。”

周津塬知道,赵想容误会了。她以为他是为了维持和苏昕的关系,才决定放下许晗。他也不辩解,现在为止,谁都对他不重要了。

周津塬索性淡淡说:“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我放下许晗吗?”

赵想容突然提高声音:“恶心,周津塬,你这人真的是太恶心了!你这把年纪,都能做苏昕爸爸了!你居然还和她上床!不要脸!”

她直接挂掉电话,站在公寓里,气得浑身发抖。

清晨六点,涂霆在隔壁的街区绕了好几圈,确定没有狗仔跟着自己,小心地来到赵想容的小区。

他就是给这个地址寄来的信,赵想容接到涂霆的微信,她在显示屏幕上看到是谁后,立刻跑过去开门,等涂霆坐电梯上来,她直接就扑到他怀里。

涂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赵想容。她曾经脖子被掐伤,又坐了6个小时的飞机,却还是娇滴滴对他撒娇。

赵想容紧紧地搂着他脖子。她真的很需要有人陪着自己,柔声说:“你怎么来找我了?”

“你不是说这寄信地址不对,我来看看。”

赵想容一宿没睡,把能记得的贵重物品都清点了遍,再把周津塬的指纹消除,又熬夜拆了很多快递,其中找到了涂霆送来的苹果表,但在其中,依旧没找到他寄来的信。

“我离婚后就已经不住在这里。”赵想容郁闷地说,“这是以前的婚房,我打算收拾旧东西,把它卖出去。”

涂霆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表情:客厅里的角落里还有积水,赵想容昨晚边骂边整理,把客厅弄得很乱,他在其中看到一块新的苹果表包装。

但他只默默听完,搂住她的腰,笑着道:“我现在送你回家,认识下你的新公寓?”

车缓慢地开出小区,赵想容的左手都被涂霆的右手拉着,在要出小区前,他们俩亲密地接了个吻。

赵想容慵懒地推开他:“不合适,会不会有狗仔拍到?”说这话的的同时,那一双眼睛诱惑着他,随后微微一笑。

涂霆还是戴着墨镜,很酷的样子:“都怪你。“

涂霆把车开过一个路口,早上七点,星巴克已经开始营业,他看着那标识,问:“饿不饿?买杯咖啡给你?”

赵想容撒娇:“那你给我买。”

涂霆不说话了,显然心情很好,他答应了。

车再开过一个路口,涂霆车停在路边,随后老练地取出口罩和墨镜。赵想容看着涂霆做贼一样,穿过人行横道,匆匆跑进星巴克。

就在这时候,赵想容看着周津塬也提着一个咖啡袋,他和涂霆擦肩而过,从里面走出来

赵想容简直就像见了鬼,她立马把车窗降下来,“喂”了声。

声音不大,但隔着几十米,周津塬好像一下子就听到,抬起头来。

两个人都略微怔住,赵想容先叫住他,但惊讶更甚。她完全不知道周津塬怎么出现在旧公寓旁边的星巴克。她下意识地看他衣服,皱巴巴的,难道刚和苏昕度完良宵?

周津塬的表情更平静,简直就像见到她,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想容立马把车窗升上,暗自悔恨为什么沉不住气。她为什么总是沉不住气?

周津塬很快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示意她降下车窗。

赵想容隔着车窗,冷漠地看他,她不想和他说话。

周津塬很清楚记得,赵想容以前在大学追他时,在各种地方等他,她永远穿着昂贵且暴露的服饰,期无忌惮,朝他抛着飞吻。二十岁的赵想容,她的美丽几乎是杀气腾腾,能让周围的人都感到空间被侵犯。反而是三十岁后的赵想容,眼睛里有了几分犹豫和平静,露出几分少女的姿态。

是她写信给自己的吗?

chapter.53

周津塬刚刚过马路时,留神看了一眼这辆suv的车牌, 猜出她是坐其他男人的车而来。

他面无表情, 想拉车门。

赵想容早就将车门反锁, 周津塬一挑眉, 低头从兜里掏出笔。

仿佛所有的医生,有随身带笔的习惯。周津塬匆匆地在外卖袋上写了什么,又将装着咖啡和三明治的纸袋挂到后视镜, 伸手拍了拍她的车顶,转身走了。

赵想容这才想明白, 他估计从医院值完夜班, 顺道来看看她家被淹透没有。这早餐,估计也是给她买的。

周津塬独自绕到偏僻的小巷子, 没一会,身后就有高跟鞋响起。有人急急忙忙地来追他。

他摒气回头。

下一秒,大杯的冰美式就精准地朝头部泼过来。

赵想容手里捏着透明杯子, 正站在他身后。她的面容冷冰冰地, 伸出手:“还给我。”

周津塬险险地咖啡躲过去, 但衬衫袖口依旧被淋到。

他还没说话, 赵想容又直接把周津塬为他买的三明治摔过来。她才不管别人的心意, 什么医生, 什么明星,只要男人惹她不高兴了,都爱谁谁。

周津塬对女人的绅士脾气,完全在婚后被赵想容磨炼出来。但是, 他也已经很久没应对赵想容的烂脾气,一股恼火顿时涌上来。

“赵想容!”

“小偷!”她毫不示弱。

赵想容举着她手头皱巴巴的纸袋。周津塬刚才在上面,写了四个字:找我取信。

原来,是周津塬把涂霆的信拿走。她自然要追上来。

赵想容每次跟自己说,要沉着,但每次见到周津塬那张平静的脸,她都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真想亲眼看着他和苏昕一起下地狱。这一对狗男女!谁都不能少,捆绑着一起下地狱。

“你再到我家里,我就立马报警。”赵想容目光阴沉,“赶紧把信还给我。当小偷也不害臊!”

她的视线同时在周津塬的胸口和裤兜来回巡逻,猜测他会把信藏在哪里。

周津塬不动声色地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赵想容不吃他这一套。“轮不到你来威胁我!”她说完,快步走上来,居然还想再抽他一个耳光。

周津塬真怒了,他一把擒住她手腕,顺手将她抵到墙面,他的身体重得像坦克。男人动作行云流水,赵想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重重靠在墙上,周津塬的手肘压着她柔软胸脯。

有那么一会他没说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赵想容却不顾后背被撞得生痛,她伸手吃力地伸手摸周津塬的腰,蹙眉问:“信在哪儿?我就要信。”

周津塬面色越发阴沉。

在他和赵想容的婚姻,两人整日针锋相对,直到离婚后关系才有所缓和。周津塬知道自己犯错了,但理智上半信半疑,情感上无法接受。他甚至没想好,是让整件事就这么继续错下去,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他想听她亲自说点什么。

但此刻,周津塬看到了赵想容那急切的表情,她正低头在他身上乱摸,两人好像在拥抱,却根本不是亲近。她的眼睛里,慢慢地不再有他的存在。

他突然握起赵想容的下巴:“容容…”

赵想容眼睛一亮,她已经从周津塬的后裤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她立刻抽出来,接着拼命地想挣脱他,再狠狠踩了周津塬一脚。

“我不想和你说话!”她转身要走。

他却再次抓紧把她一拉,两人四目相对,赵想容紧紧地被压在他怀里。

她拼命地捶他胸膛,但是周津塬好像没有感觉,他的手搁在她后颈一点也没松。他看着她,就像那天拿着手术剪刀,无动于衷地看着苏昕。

“赵想容,我知道你和许晗是好朋友,但是,我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声音又低又沉。

“你松手!”赵想容愤怒地喊着,“赶紧松开我,我男朋友就在外面等我呢,你又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但她声音发虚,是因为真的有点恐慌。

周津塬的五指已经卡到她脖颈。

赵想容知道,他不正常。

太可怕了。她完全没想到,比发现丈夫出轨更黑暗的事情,就是她发现,自己的前夫好像有一点,不,是具有某种非常阴暗危险的一面。

周津塬贴近她香汗津津的脸,他垂着眸,却让她想到了鲨鱼,那种牙齿很尖的白鲨。

“如果你认识许晗,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她,学着她安静一点?”

赵想容突然间就不挣扎了。

她眼睛里泛起泪光,轻声说:“我不会学许晗——如果我对你来说一丁点都不重要,那么,我就更不会把自己伪装成任何人。”

周津塬看着她。赵想容突然变成一个他不太认识的人。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作天作地的粉红豹,她看上去沮丧和失望极了。

他把她的头发往耳后捋,这一次,周津塬终于清楚看到那黑色的人工耳蜗机器。

周津塬无意识地抱住她。

“我不会把自己成为许晗,没有人能成为她。周津塬,我不会因为想走进你心里,就装温柔装贤惠。除非你爱上我,我才会变得温柔。我不想讨好你,不过,我也会给你自由。”

她再次推他,这一次,周津塬很快就松手了。

赵想容眯着眼瞪着他。

涂霆捂得严实实从星巴克跑出来,但车里没人,赵想容的手机还留在座位。

他一下子愣住,过了好意会,赵想容才提着裙子,她满脸怒色地从一个小巷子里跑出来

“你怎么下车了?”涂霆问。

赵想容临走前,踩了和打了周津塬好几下,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就这么运动着,她原先的苍白脸色居然有点发热,含糊地说:“没事没事,亲爱的,我们快走。”

涂霆没说话,他眯着眼往小巷子里扫视。赵想容却匆匆地吻了他一下,催他开车。

涂霆被催促着,也就只好启动车。

而在他们后面,周津塬缓慢地从小巷子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

赵想容的工作时间自由,涂霆上午偷偷溜出来,她特意陪着他在家消遣。

两人躺在赵想容的大床上,嘻嘻哈哈地聊天,到中午点了披萨,都想到在罗马的时光。

赵想容跑去拿了瓶红酒,等她再出来,涂霆已经把披萨盒打开,他招手,让赵想容坐到自己旁边,亲手喂她。

过了一会,她终于忍不住.

“我感觉,你都不重视我…”涂霆一愣,赵想容又蹙眉说:“你吃东西怎么不等我?”

涂霆还以为她在玩笑,哈了声:“这是你们少数民族的传统?”

赵想容却坐直身体,严肃地看着涂霆,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以前在父母家,她的父母和大哥,二哥不等到她下楼,绝对不会先开饭。后来嫁给周津塬,两人一起吃饭,除了吃火锅,周津塬总是慢腾腾地让她先动筷。

赵想容吃饭,永远只拣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吃,吃饱后不管别人死活。周津塬会等她吃完,才开始吃剩下的饭菜。如今,涂霆和她吃披萨,当他先动手拿第一块披萨,她整个人都愣住。

涂霆也微微有些不快。第一,他还真没那么多毛病。第二,他是明星,以往吃工作餐,任何人也都是等他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