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严嘴里应酬着,老张心里有事,不像素日话那么多,只是偶尔应酬一两句,有伙计进来请示吴严,吴严也自去忙,老张独个坐在那里,心里在敲锣打鼓,那茶也不知喝了几壶,才听到丫鬟的话:“奶奶出来了。”

老张忙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来垂手,帘子一响,两个美人走了进来,老张急忙跪地磕头,还偷眼看看,那个着银红绸衫,石榴红裙,肚腹微微隆起的想来就是吴奶奶了,她柳眉杏眼,看起来温婉可亲,听的她是丫鬟出身,没想到有这么大福。

珠儿已经唤老张站了起来,这下老张看的更仔细些,旁边那个一身素服,只有耳边有对石榴石耳坠的就是这次说亲的寡妇了,她生的样貌极好,只是眉宇间带些傲气。老张一看她的容貌,肚里就在想,这样美容貌的,难怪王二爷舍不得,只是那眉宇间的傲气,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刘如蕴粗粗打量老张一眼,开口道:“劳烦你跑这一趟,不过这亲事,可是不成的。”说着刘如蕴就拿出个赏封来:“辛苦你了这趟,这个拿去买杯茶吃。”说完就要起身走,珠儿还在想,就见刘如蕴要走,忙叫了她一声姐姐。

第 61 章

珠儿这一声姐姐出口,老张也醒过来了,也没去接刘如蕴手里的赏封,笑眯眯起身,站到刘如蕴面前道:“奶奶稍安勿躁,奶奶都不知道是谁家来说亲,就说不成,奶奶这不是不赏我们饭吃吗?”

珠儿也上前道:“姐姐,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坐下好好的听听。”刘如蕴不由有些微怒,看着珠儿冷笑道:“珠儿,你明知道是谁家来说亲,也知道我定是不会再嫁的,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扭头对老张道:“话可听清楚了,你就这样去回,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着拂袖而去,珠儿哎了一声,对老张道:“姐姐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好多说,还请回去好好对王二爷说,就说这婚事我们高攀不上。”

老张做媒这么许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听了刘如蕴这几句话脸色已有些变了,等听了珠儿这两句话,又变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奶奶的话,老身记下了,只是王二爷那边?”珠儿一笑:“你做媒这许多年,谁不知你是最有机变的,该怎么说还不知道吗?”老张应了,又说了几句,这才走了。

老张刚走出文聚楼的大门,就有个小厮笑嘻嘻上前:“张妈妈,这一趟可有了许多银子,还不快些请我喝杯茶。”老张先是被吓了一跳,抬眼看是王慕瞻身边的小厮,呸了他一口:“你这小厮,没头没脑跑来,吓我一跳,我的银子可是口水说干才换回来的,你还想喝杯茶?”

小厮笑嘻嘻的道:“张妈妈,知道你辛苦,我家二爷已在前面茶楼备下茶了,还请妈妈前去。”老张眉头一拧,这王二爷就那么着急,定要讨个信吗?心里虽这样想,脚步早跟着小厮走了。

小厮一路把老张领到茶楼里面,王慕瞻斜倚在桌边,桌上除了一壶好茶,还放了四样小点,那小点看起来精致无比,老张肚子里却在嘀咕,换成银子给了自己才更实惠,心里虽这样想,笑着上前行了礼。

王慕瞻示意她坐下,老张哪里敢坐,王慕瞻也没勉强,笑着问道:“我前些日子烦你的事,不知有个什么回信?”老张双手在腿上一拍:“哎呀我的二爷,你说这个,今日老身去了,口沫说干,腿都站酸,那寡妇只是一个字,不,二爷,你这般的人品家世相貌,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林家姑娘你既不喜欢,等老身再去给你寻访几家。”

刘如蕴不肯才是真的,若肯了才是怪事,王慕瞻只是微微一笑,用扇子往手里一打:“辛苦妈妈了,只是这事,还要妈妈多多美言,务必要她答应才好?”务必要她答应?老张刚舒出来的那口气又结了起来。

王慕瞻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推到张妈妈面前:“妈妈跑的辛苦,想必鞋也费了些,妈妈拿去买些布,做双鞋穿。”张妈妈的眼睛早被那银子的光给晃的快睁不开了,嘴里说着不消不消,那手已把银子拿了过来,揣到怀里。

王慕瞻笑笑,对老张作了个揖:“就辛苦妈妈了,我在家静待佳音,妈妈劳累了这半天,就在这歇歇脚罢。”说完就走了。

老张早饿了,已经拿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那杯子太小,又把茶壶拎了起来,直接把茶水倒到嘴里,这才觉得吃的畅快。

王慕瞻出了茶楼,小厮跟着,到了一个岔路口,王慕瞻停下脚步,看着文聚楼的招牌,一言不发。小厮跟了过来,看了看,笑道:“二爷,难道你真要娶那个寡妇做二奶奶?”王慕瞻回身瞪他一眼:“娶便娶,什么真的假的?”

小厮被骂,摸了摸头小声嘀咕出来一句:“可是太太那里?”王慕瞻白他一眼,继续前行,小厮不敢再说,只是跟了上去。

“呸,当日就该把那个做媒的赶了出去,不然也不会惹来这些麻烦?”听到老张又来求见,刘如蕴烦躁不已,只在房里走来走去,只说那日就这样回绝了,谁知老张连着数日上门,称是王二爷派来的。

珠儿看到刘如蕴发火,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安慰道:“姐姐勿恼,不是要走了吗?由它去罢。”刘如蕴想起昨日接了四川来的信,唇角露出笑容,扬一扬手正要说话,小婉急急进来:“奶奶,那媒婆怎么都不肯走,就坐在那里,说要等奶奶出去。”

这个媒婆,早知道就把她赶出去了,刘如蕴方欲叫小婉带上两个婆子拿上扫帚出去赶人,又看见一旁的珠儿,罢了,珠儿他们总还要在南京,再说,怎么也得顾忌到大嫂那边。

想了想才道:“罢了,我出去和她说罢。”气狠狠的出去了,珠儿捏了一把汗,也跟在后面,老张这次可没坐在堂上,就站在门口,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来,知道正主出来了,忙清清嗓子,务必要用自己这条苏秦般舌,说的刘如蕴回心转意,答应了这门亲事。

看见刘如蕴,老张忙上前施礼,还不等直起身子,嘴里的奉承话就说个不停:“奶奶满脸红光,应是应着喜事。”这面罩寒霜都能说成满脸红光,珠儿不由觉得好笑,果然媒婆嘴信不得,只是不敢笑出来。

刘如蕴任由老张在那说的天花乱坠,走到老张面前道:“回去告诉王二爷,我不肯嫁的,你休要再来,下次再来,就把你撵了出去。”老张听到刘如蕴说的还是那么几句,哪有怕的道理,眼睛弯弯,又笑了出来,上前拦住刘如蕴:“奶奶你休急躁听我说,这妇人家人生在世,不就希图嫁个好男人,一辈子吃穿不愁,快活度日?”

刘如蕴是最恨别人这样说的,那脸登时就放下了,老张却不知道,还在那里不停的夸王家的好处,刘如蕴的脸色变的越来越阴,珠儿暗叫声不好,刚要开口,刘如蕴已经冷哼出声:“由他们王家有金山银山,人人想抢破了头进去,我是绝不会嫁的。”老张正口若悬河说的高兴,被刘如蕴这一说,停住了口。

刘如蕴见她住口,冷冷的道:“你去对王二爷说,蒙他抬爱,婚事还是另寻他人罢。”说着大喝一声:“小婉,送客。”就转身往里面走,走到半截转身对着老张道:“你明日若再来,别说门,我见你在巷口出现,就打了出去。”

话一说完,径自往里面走了,老张这遭是着实被吓到了,张着嘴半日都没说话,珠儿忙上前安抚:“妈妈,你也知道我们姐姐的脾气的,她说不成就不成的,妈妈还是回去罢。”老张回过神来,插烛似的对珠儿拜了几拜,这才走了。

老张出了这里,心里还在琢磨,看来这笔银子自己是赚不到了,前头来了一乘轿子,轿子里的人看见老张,忙唤停轿,轿边跟着的丫鬟上前对老张道:“张妈妈可是要回王家报信?”老张只看见这丫鬟有些脸熟,却认不出是哪家府上的,应道:“这位大姐也是王家的,我为了你家二爷的婚事,腿都跑细了,人家姑娘就是不肯。”

丫鬟一笑:“我家奶奶却是刘家的,不是王家的,妈妈还请跟了我去,奶奶有话问你。”刘家?老张心里嘀咕,这不是那刘寡妇的娘家吗?刘家奶奶不就是王家的外甥,这绕来绕去,不都绕到一家子去。

心里这样想,已经到了刘大奶奶轿前,刘大奶奶略微问了几句,老张虽半遮半掩,刘大奶奶却已经明白一些,笑着对老张道:“你也无须去见表弟了,今日舅母从报国寺回来,我要去见舅母,就替你传话罢。”

替我传话?老张嘴张在那里,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又听到王太太从报国寺回来,虽说有王二爷在后面,到时王太太要不满自己竟听了王二爷的话,前去说亲,只怕自己的屁股?

刘大奶奶见老张脸上神色只是变来变去,笑道:“我那舅母最是慈善的,你也久知,表弟是个淘气的,她定不会怪你的。”老张忙连声应了,刘大奶奶的轿子已经重新起轿,前往王府。

对着刘大奶奶,王太太还是一贯的温和慈爱,两人说了几句,刘大奶奶笑道:“舅母,昨日你外甥女婿说有些事要和表弟说,原本要遣人来请表弟过去的,恰好今日甥女过来,就带个口信过来,却不知表弟在不在家?”

王太太心里明镜似的,王慕瞻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早有人通报了,听的刘如蕴并没答应亲事,王太太心道,还有些自知之明,听到刘大奶奶这话,心里不由打鼓,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刘大奶奶不去看王慕瞻。

嘴里说着:“也不知慕瞻在不在。”偏生一个丫鬟多嘴:“太太,二爷知道你今日回来,并没出门。”王太太恨不得把这多嘴的丫鬟舌头割了,却还是笑着道:“既如此,梧娘,你就去罢。”

刘大奶奶带着丫鬟出了门,一路穿堂过室,到了王慕瞻所在之处,王慕瞻却没有在屋子里躺着,而是在一丛竹子边放了桌椅,在那里看两行书,吃几口果子。

刘大奶奶见了,出声道:“呸,若是夏日了,你这样也算是纳凉,现在都已经深秋了,你这样算什么?要招风寒吗?”王慕瞻听到是表姐的声音,急忙站了起来给她行礼:“不知表姐来了,做兄弟的没迎出去,实在有愧。”

刘大奶奶也老实不客气的坐到王慕瞻让出的凳子上,看着他,问道:“我且问你,你这些时日的举动究竟是为的什么,是要气舅母呢,还是做给旁人看?”

笼中鸟

王慕瞻听了刘大奶奶的问话,只是但笑不语,刘大奶奶不由恼了,她啪的拍了桌子一下:“呸,别不知道我不明白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是不喜欢林家那头亲事,又怕舅母着实逼你,这才拿小姑做挡箭牌,横竖求亲不谐,日后舅母再逼你,你也有了回她的话,真真好主意,只是苦了小姑的名声。”

王慕瞻见刘大奶奶说着就要垂泪,对天长叹,为什么这些女子,动不动就要掉泪,忙道:“表姐,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只说对了一半?刘大奶奶不由抬头。王慕瞻看着刘大奶奶,突然一笑:“表姐,难道我就没有一点真心对她?”

刘大奶奶听了这话,撇一撇嘴,对着王慕瞻越发不屑了:“慕瞻,你要是前几日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还当你对小姑有几分真意,这几日瞧了你的所为,就知道不是的,你若真有一丝真意?会像演戏样的求亲?”是吗?王慕瞻垂下眼帘,唇边又露出一丝笑意,却没有分辨,真意也好,演戏也罢,只有自己能知道,旁人猜不到。

只是王慕瞻心里却也盼着佳人能有一丝明白,今日瞧来,却是不成的,这也是,世间女子,都喜那温柔体贴的人,自己这般,自然也是不入她的眼,更何况那日在武昌,还曾出言讥讽。

刘大奶奶说完话,见王慕瞻一言不发,还当自己说中了,叹道:“慕瞻,话说回来,前几日我还真有把小姑配了你去的想法,这几日细细想了,你总是依着自己心性做事,全不顾及旁人,这桩婚事也不是良配,倒不如索性放了手去,由着她自去。”

王慕瞻唇边只有淡淡的笑,依照心性,不顾旁人,这不光是自己,那位刘家姑娘,只怕比自己更甚,依旧听着刘大奶奶说:“小姑不日就要离开南京,想来她也不在乎旁人说什么。”离开南京?这倒是她能做出的事情,在川中的时候,已经听熟识的商家说了,这个刘家女儿竟想自己拿钱做生意,须知钱是苦挣的,哪是她们这些后院女子能明白的道理,当日告诉自己此事的商家轻蔑的眼神还再自己眼前,却不知这位刘家女儿,听了这话,是会生气呢还是会继续?

刘大奶奶见王慕瞻依旧不说话,叹了口气道:“慕瞻,我想你的性子,本也是闲云野鹤一路,这要两个人都如此,这日子可怎么过?”原来表姐还有这个忧虑?王慕瞻不由露齿一笑,方要说话,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王大爷的两个孩子年纪已大,都在学堂读书,哪里来的小孩子?循声望去,却是王兰芝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过来院里玩耍。

这个孩子身着大红的袍子,黑色绸裤,净鞋净袜,头带一顶暖帽,帽上镶了一块诺大的玉,一副富贵人家孩童的打扮。

王慕瞻已经笑了:“原来三妹妹带着这孩子来了。”这孩子?难道就是娇儿所生的?想起前些日子王太太说的,潘大爷的一个妾没了,王兰芝去松江接孩子的事情,刘大奶奶不由想起原来的事情了,这事竟已过了三年,当年潘家堂上,小姑当堂求去,松江人其实已经忘了,现在谁不夸潘家大奶奶端庄贤惠,连庶出的儿子都视如亲生,谁还记得当日的潘大奶奶刘氏?

王慕瞻笑声一出口,王兰芝也看见他们了,笑着上前:“原来表姐也在,哥儿,快叫二舅舅,表姑母。”那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乖巧的叫了声表姑母,还对王慕瞻作了个揖,叫了声二舅舅。小孩子家虽作的不似大人一般,却也有模有样,王慕瞻不由笑道:“好乖的哥子,看来倒比三妹妹亲生的还要乖巧。”

刘大奶奶虽应了这声表姑母,看着这孩子,脸庞处也似潘大爷,那眉目细瞧却和他娘一模一样,看到他,刘大奶奶不免有些迁怒之意,当日若不是这个孩子,小姑还好好的在潘家做她的大奶奶,不过,刘大奶奶转眼又想,照了自己小姑的性子,这事只怕迟早都会闹出来,倒也怪不得这孩子。

王兰芝已经笑着对王慕瞻道:“听的二哥前几日去和刘家姐姐提亲,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王慕瞻点头:“是啊,她嫌你二哥我一身铜臭,配不上她,这不,我在这里央了表姐,问她女儿家的心里可想着什么?”

刘大奶奶一笑:“慕瞻,你这话却说的不对,我现时都是当婆婆的人了,哪还能知道女儿家的心事,倒是兰芝,正值青春年华,你问她才好。”王慕瞻看一眼自家妹妹,笑道:“兰芝我哪敢问,她此时心里眼里,只有潘家妹夫。”

王兰芝不由羞的低头,狠狠的剜了自己哥哥两眼,拉着刘大奶奶的袖子道:“表姐,你们净欺负我。”说着叹气:“什么青春年华,表姐做婆婆,难道我们不也是做表姨的人吗?”说着王兰芝摸摸那个孩子的头:“就连他,过些时日,也该论亲了,说起来,我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

听见王兰芝这句,刘大奶奶不由想,小姑不肯嫁人也是好的,不嫁人自然也没有这些俗事所烦了,只是世间人的眼,又有几个能容下呢?难怪她要远走,想到这,刘大奶奶看眼王慕瞻,自己这位表弟求亲之举,倒无形中推了小姑一把。

谈笑一会,王太太身边的丫鬟请刘大奶奶和王兰芝前去用饭,刘大奶奶自然也不能再问王慕瞻了,用过饭,再陪着王太太谈笑几句,也就告辞回家。

只是,刘大奶奶坐在回家的轿子里面思量,这事虽透着蹊跷,却也是自己管不着的了,罢了,这两边人都不急,自己着什么急?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前几日燕娥又来信问候,说是家里一切都好,观保那个傻小子,成了亲后倒似大人了,却不知他们小夫妻什么时候才给自己添个孙子抱?

添个孙子?刘如蕴听到刘大奶奶这话,扑哧笑了出声:“大嫂你也太着急了,观保不是刚成亲?”刘大奶奶白她一眼:“什么刚成亲,这都成亲半年多了,我这当婆婆的操心一下不成吗?”半年多了?刘如蕴侧头,屈指一算,现今已是十月,当日还是春暖花开时燕娥出嫁,此时已是朔风初起,菊花要残的时候了。

燕娥她性子比起自己要多了几分柔顺,想来定能讨了爹娘的喜欢,观保那个傻小子,当日既说了不纳妾,定会遵了这话的,比不得那个,刘如蕴忙把心绪收回来,想那个人做什么,倒要想想,此后天高海阔,由自己飞翔。

刘大奶奶推刘如蕴一下:“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做了祖母,难道你不是姑祖母?”刘如蕴一笑:“没有在想什么,只是想,怎么也没听说那邱家有什么话说?”刘大奶奶哼了一声:“他家?能有什么话说,当日那银子可是收了,再想有点旁的,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刘如蕴推刘大奶奶一下:“原来是大哥在背后撑腰,难怪就这样无声无息了。”刘大奶奶和她说笑几句,叹息道:“小姑,你此去比不得去川中之时,路上千万要小心,钱财不能露白,还有。”

刘大奶奶的叮嘱絮絮叨叨,刘如蕴却不似原先一样有那么几分不耐烦,这些叮嘱里面,有多少也是自家父母的嘱托。

见刘如蕴只是点头,刘大奶奶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小姑,你对二表弟真的没有一丝动心?”这话题转的太快,刘如蕴还没来得及想,刘大奶奶已经握住她的手,恳切的望着,刘如蕴反握住她的手:“大嫂,动心?世间男子,再没有值得让我心动的了,再说。”刘如蕴侧了头,有些调皮的说:“这天下之大,又许多是比为男子动心更值得的事。”

刘大奶奶虽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心里却还是有些叹息。刘如蕴说完,站了起来,走到窗子边上,推开窗,一股桂花的香味飘了进来,她吸了一口,笑对着刘大奶奶道:“大嫂你瞧,这四时有赏不完的景,五岳有不同的风光,江河湖海都各有不同,天下有这么大,为什么女子只能关在一个院子里面,为男子的喜好转移,为婆媳妯娌之间的心事难过?这样的事情,我再不做了。”

刘大奶奶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刘如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有那种神色,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像笼中鸟儿终于可以飞走,天地广阔,只是这天地也不好闯,风餐露宿那是小事,路上旁的辛苦。

这些话刘大奶奶已经对刘如蕴说过不知多少次了,刘如蕴又何尝不晓得?只是若真的还是关在文聚楼的后院里面,依旧是笼中鸟,不过是从这个笼子到那个笼子里面,闻蜚娥脸上的不甘心又浮现在刘如蕴眼前,已经飞翔过的人,怎么肯甘心再回到那个笼子里面去,即便那个笼子里曾有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也是不能了。

刘大奶奶再没有说话,只是拢住她的肩,关山万重,此去珍重。刘如蕴转头对她笑笑,小婉进来,对刘如蕴道:“奶奶,潘家大奶奶来了。”

潘家大奶奶?刘如蕴眨了眨眼,王兰芝来做什么?难道是知道自己要走,特地来送行?按了交情来说,还不到那份上,刘大奶奶也觉得不解,不过这人来了,总不好拒之门外。

离别

潘家大奶奶?刘如蕴眨了眨眼,王兰芝来做什么?难道是知道自己要走,特地来送行?按了交情来说,还不到那份上,刘大奶奶也觉得不解,不过这人来了,总不好拒之门外。

王兰芝却不是独自来的,除了那个孩子,随身却还带了许多礼物来,看见刘大奶奶和刘如蕴相携走了出来,王兰芝笑道:“就知道表姐在这里,方才我却是先往府上约表姐一道来的,听的说不在,就知道是来这里了。”

刘大奶奶笑笑,刘如蕴已经被那个孩子吸引住了,这孩子脸庞浑似潘大爷,眉眼处又像了他的娘,想起早死的娇儿,刘如蕴心里也有一丝叹息,不过还是装作不知,各自行礼毕,笑着问道:“这孩子却是?”

王兰芝正接了丫鬟手里的茶,笑着道:“这就是那个没了娘的孩子,也不知我是和他有缘还是怎么?这孩子自从见了我就不肯离开,连晚间睡觉也要我带,本不欲带着他来的,缠不过,也就罢了。”

刘如蕴见这孩子行礼叫人后只倚在王兰芝肘下,照了礼貌来说,也要夸几句王兰芝性子好,这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微笑道:“有母如此,也是这个孩子的福气。”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谈了几句,王兰芝把礼单送上,笑道:“家母知道刘家姐姐要离开南京,直称可惜,日后妹子想寻人讨教些书上的事情,可就难了。”

刘如蕴推辞几句,接过礼单,王家大富,送的礼也不是那种一般的,刘如蕴轻扫一眼,就知道这份礼不下百金,就算从刘大奶奶那头论起,这礼也太重了,刘如蕴眼角一扫,扫到王兰芝脸上的神情。

是了,自己走了,王二爷就不能再向自己求亲,这又了了王太太的一桩心事,自然要备份重礼,送自己走才好。

想到这点,刘如蕴把礼单收到自己袖子里面,笑着道:“长者赐,不敢辞,也就忝着脸收下。”说着就叫小婉,小婉应声出来,刘如蕴吩咐道:“我有几部书,收着也是无用的,就送于王妹妹,也是一个念想。”

小婉答应着进去,刘如蕴笑着对王兰芝道:“王妹妹,你我虽见的不多,却也觉得是知己,日后天各一方,彼此心照就是。”刘大奶奶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差点被茶水呛到,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是不稀奇的,从自己小姑嘴里说出来却是分外稀奇。

再瞧一瞧刘如蕴脸上的神色,对着王兰芝笑意盈盈,仿佛真的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知己一般,王兰芝也觉得奇怪,虽和刘如蕴见的不多,却是明白刘如蕴的性子寻常人是看不入眼的,难道说她这几日转了性子不成?还是看在礼物份上?可是这刘家也是高门大户,自家这份礼虽然极重,看在她眼里也很平常。

不过这事也和自己无关了,刘如蕴过几日就要离开,自己哥哥这几日也不再说要求刘如蕴为妻的话,等她走了,娘就要去和林家定亲,一桩心事也可以落下。

想到这,王兰芝面上的笑越发甜了,三人又说笑一时,看起来倒也无比融洽,王兰芝方起身告辞,刘如蕴送了她出去,等回来时候,珠儿已经坐在房里了,笑着对刘如蕴道:“姐姐,这王氏看来倒是个贤惠女子。”

贤惠,刘如蕴淡淡一笑,这潘家要的不就是女子贤惠,以夫为天吗?前些日子王兰芝还说的想学些诗词,想来也不过是讨了潘大爷的喜欢,今日没听到她这样说,看来潘大爷又不喜欢了。

刘大奶奶手里在捡着东西,嘴里叹道:“贤惠,我这个表妹有些贤惠过了,前些日子那娇儿不是没了吗?表妹说,怕妹夫伤心难过,又给他寻了一房妾,却是松江有名的才妓。”才妓?难怪如此,刘如蕴坐到珠儿身边没有说话。

刘大奶奶自顾自道:“潘家那人既是这般,小姑当年走了,才是理,人活一世,活的那么憋屈做甚?”珠儿肚腹渐大,常常思睡,此时闭着眼睛在打盹,听了刘大奶奶的话,连眼都懒得睁开就道:“听大奶奶这么说,是再不拦着姐姐了?”刘大奶奶叹气:“珠儿,你是怀了孩子,怎么变的这么不机灵了?拦不住的。”珠儿睁开眼睛,看刘如蕴一眼,是,拦不住的。

刘如蕴坐在那里,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总是哽的,只是笑一笑:“大嫂,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照管珠儿,就当当日照管我一样。”

刘大奶奶眉毛一扬:“这是自然,你都认了她做妹妹了,难道我还要把她当丫鬟看吗?”珠儿听的眼里又要有泪,拼命忍住了,小声的道:“姐姐对珠儿的好,不逊再生,珠儿何德何能?得姐姐这般照顾?”

刘如蕴握一握她的手:“傻瓜,你五岁就来我身边,这么十多年了,我早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就你的仔细,都当的起。”当得起?珠儿此时还是有些忐忑,昨日刘如蕴把自己叫到一边,把文聚楼的契约给了自己,从此之后,文聚楼就是自己的了,再没有一半一半的说法。

珠儿心里虽明白,文聚楼迟早是自己的,却没想到来的那么快,姐姐对自己,实在是挑不出半点不好,想到这,珠儿又红了眼圈:“姐姐,你实在无须给我这么多,一年能有个百来两银子,够一家人嚼裹就够。”

刘大奶奶笑了:“珠儿,你素日也是个响快人,这时倒扭捏起来了,你姐姐给你,你就接着,还有我给你做主呢,谁敢说个不字?再说,手里有钱,买些什么也是便宜的,省的去男子家手里讨花的。”

珠儿只是看着刘如蕴,大奶奶这话说的虽在理,只是这钱给了自己,姐姐那里的用项?刘如蕴又握一握她的手:“你不消焦心我,我这里的用项是够的,你要怕日后少了几门亲戚走动,去寻了你的父母也好,当日他们虽卖了你,也是走投无路的事。”

珠儿只会连连点头,不顾自己身子沉重,跪了下来给刘如蕴磕了个头,刘如蕴急忙要扶她:“你身子重,快别如此。”珠儿不肯起来:“姐姐,日后珠儿不在你身边,你要千万珍重,珠儿没别的给你,就只有给你多磕几个头了。”

刘大奶奶把珠儿拉起来:“傻丫头,你要真的对你姑娘好,就好好的过日子,你姑娘看着也喜欢,你这几个头下去,要动了胎气,这不是让你姑娘焦心?”刘大奶奶的话说的有理,珠儿又擦擦泪痕,这才站了起来。

话多时短,纵有千言万语,也是说不完的,刘大奶奶走后,珠儿索性没回去,只和刘如蕴同榻而卧,絮絮叨叨的又叮嘱刘如蕴,这晚的话,好似没说几句,就到了天明,珠儿的双眼都是红肿的,看着刘如蕴,只是不肯撒手,小婉和秋儿端着洗脸水进来瞧见这样,只是把水放在一旁等着。

刘如蕴笑着拉珠儿过来梳洗,笑道:“后日才上路呢?况且又不是不回来,珠儿你怎么就当我一去不回来了?”珠儿叹气:“姐姐此去,谁知道回不回来?又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刘如蕴只当做没听到,边梳洗着边说:“说不定我还编几本书给你发卖,赚些日用。”

珠儿强撑着道:“姐姐要编书,这是极好的,文聚楼还没有女子编的书呢?”刘如蕴侧着头想:“只是编书的话,总也要起个别名,珠儿你到时要好好替我想一个。”珠儿连连点头,不敢再哭。

剩下一日,又收拾了一些不紧要的,分送了一些出去,收拾书的时候,刘如蕴看见一部拉丁文写的经书,这书是当日自己从邱梭那里讨来的,本想着要学学,只是一直事忙,学了几个字母就没学了。

此时重新翻开,刘如蕴想着是要把它还了回去,还是带在路上翻翻?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小婉进来道:“奶奶,邱公子求见。”邱公子?这不就是邱梭,他怎么来了?

不过邱梭本就是修行之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这点是刘如蕴知道的,忙吩咐请他进来,自己理理衣服,出去见他。

邱梭坐在椅子上,正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瞧见刘如蕴出来,忙上前行礼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实难张口,只是若不说的话,却没有时候说了。”

不情之请?难道又要求亲?刘如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难道是前几日老张缠自己缠的太紧的缘故?不过刘如蕴面上没露出来,笑吟吟的道:“本是至亲,又怎么好不说呢?但讲无妨。”

邱梭又沉吟了一下,这刘如蕴虽说不是寻常女子,但是自己这个请求,实在是让平常女子有些不好接受,不过如果不说,这个机会没了,下次再寻这么便宜的事情,可是不成的,主意定了,这才笑道:“是这样的,姑娘也是知道的,在下是信耶稣的,本应到处去走,传播我主的福音,只是南京这边,只有在下一人,不好四处去走,幸得罗教士来了,在下就想着,要去传播我主福音。”

这长长的一串,让刘如蕴听的有些头晕,再细一想到,不由笑道:“邱公子可是要附了我的舟前去?”邱梭面上有些惭色,只是点了点头,刘如蕴笑了:“这是极轻易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你和燕娥又是至亲,这事就这样定了。”

邱梭一听大喜,起身对着刘如蕴作了几个揖:“既这等,在下就去收拾行李。”刘如蕴起身道:“不知公子的行李多不多,要不要再等几日?”邱梭一笑:“修行之人,行李不过随身几部经书,旁的都没有了,极容易的。”

等邱梭走后,小婉好奇问道:“奶奶,这邱公子为什么不独自买舟?”刘如蕴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啊,邱公子过的清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小婉嗯了一声,刘如蕴看见她,又想起一事,笑着问道:“你去见过你娘了,她可许你随我去?”

小婉低下头:“有什么呢?奴婢已经是奶奶的人了,自然是奶奶到哪里,奴婢就跟着奶奶去到哪里。”话虽这样说,小婉语中的不舍,刘如蕴还是能听的出来的,只是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命。

十月十九,上上的吉日,刘如蕴在这日买舟而上,离开南京,和原先不同的是,船上多了一个人,邱梭。

这个人的跟去,让南京城的人又多了一些猜测,都说难怪刘如蕴不答应王二爷的求亲,原来是和邱梭搭上了,这孤男寡女,同乘一舟而去,也不知道害臊,刘如蕴远走,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珠儿她们知道内情,当日既拦不住,也就由他们去说,横竖不过四五日,又该去说别人了。

天高云阔,刘如蕴此时的心情比前些日子的蜀中之行要好的多,打开窗子,对着长江,终究可以似飞鸟一般,翱翔在这蓝天之上。

邱梭虽同舟而行,也知道女子的名节是极重的,成日只是在舱内研习经书,除了一日三餐,连脚步都不出门的,刘如蕴也不去管他,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已到了武昌,刘如蕴上了岸,码头离客栈不远,自然也不似上次一般要坐轿而行,刘如蕴刚扶了小婉的手上了岸,往码头处看了一眼,见又来了一艘船,船头站了一个男子,这男子好生面熟,刘如蕴见面熟就多看了两眼,小婉已经惊叫起来:“奶奶,王二爷怎么来了?”

怒火

王二爷?刘如蕴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细瞧,那船头处站着的不是他还是谁?刘如蕴心里不由暗道,这个人,怎么走哪都能遇到,却只定一定神,白小婉一眼:“这有什么?王家家大业大,来武昌城又不是头一遭,有什么大惊小怪?”小婉嘴里嘀咕出来一句:“奶奶方到,他也到了,这也。”

刘如蕴狠狠的剜小婉一眼,小婉忙住了口,扶着刘如蕴上岸。有个管家领着几个小厮仆妇在上面侯着,看见刘如蕴过来,管家忙上前行礼:“奶奶来了,怎么也不命打轿子,也不让小的上船迎接?”

管家姓宋,就是珍儿的小叔子,人都称他小宋管家,话虽这样问,却知道刘如蕴行事古怪,与常人不同,这样问也不过依例而已,问过了,也就只是带着人在背后跟随,小宋管家的娘子杜氏心里虽在大惊小怪,面上恭敬的陪着刘如蕴在一旁走着。

小宋管家来迎刘如蕴的时候,早有一簇人往另一边上码头去迎接王慕瞻了,听的他们说话,来迎接王慕瞻的那人不由看刘如蕴一眼,这是哪家的女儿?怎么行事如此怪异?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这么大喇喇的在街上走?

心里虽这样想,早对着下了船的王慕瞻行礼:“慕瞻此次来的如此之速,可是上次来时,把魂丢到了武昌?”王慕瞻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看着刘如蕴的背影,不知为何,此时本该在南京家中安生度日的自己,终究还是唤了船,一路追赶她而来,难道真的是?

听到柳子亮的问话,王慕瞻回过神来,轻笑道:“柳兄说的有理,此次前来,还要和柳兄学学,怎么御内有方。”柳子亮哈哈大笑起来,他前次纳的妾,此时已有两月身孕,新欢情热,自然觉得万事顺心,没有什么不可做到得?

刘如蕴在街上走着,杜氏一边陪着,一边回答着刘如蕴的问话,这街面上热闹非凡,刘如蕴心里一边在盘算着一边问的更多。初时还好,渐渐觉得脚酸痛起来,这街上虽也是青石板路,却总不上家里的那路那么平整,刘如蕴一双小脚,也只得三寸,又勉力走了一会,觉得脚痛的快要断了。

渐渐行的迟缓起来,小婉最先发现刘如蕴走的越来越慢,轻声的问:“奶奶,不如由奴婢去寻乘轿子来。”刘如蕴扶住她喘息了一会。杜氏在那垂手侍立,刘如蕴方想唤她叫乘轿子来,想起刘大奶奶所说,此时连路都走不动的话,还谈什么江湖风雨,小声的问杜氏:“离屋子还有多远?”

听到刘如蕴问,杜氏恭敬答道:“奶奶,这离得也不远了,拐个弯就到,不过奶奶想是路途劳累了,还是唤乘轿吧。”

听的不远,刘如蕴重又走了起来:“既不远,就还是走着去罢,我也看看武昌的街景。”杜氏心里嘀咕,嘴上可没说出来,依旧毕恭毕敬的跟在一边。

虽说不远,却也又走了一刻来时候,小宋管家才推开一家的门:“奶奶,就是这里。”刘如蕴停下脚步,细看起来,这也是个后门,想来门面在前面,看布置,倒和南京的文聚楼有些像,不过,刘如蕴微微一笑,这里此后又是一片天了。

小宋管家等了些时,不见刘如蕴上前,有些奇怪的问:“奶奶,你怎么不进去?”刘如蕴上前,重重推开那扇黑漆的大门,带头走了进去,小婉他们鱼贯而入,小宋管家不由摇头,这位奶奶,确是个古怪性子,只是不知道做生意如何?虽说刘家世代商家,也不是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做好生意的,不过这事和自己无关,只要照着吩咐做就好。

“奶奶确是个拗性子。”当小婉晚上伺候刘如蕴梳洗时候,刚解开裹脚布,就见刘如蕴一双笋尖样的脚上竟出现了血泡之时,不由抱怨道。

刘如蕴此时哪还听见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得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白日到的时候,小宋管家送来的账簿,此地本是宋管家为了方便,在武昌设的一个往来的点,谁知恰投了刘如蕴的下怀,听的她要来,小宋管家连夜又寻了房子搬出去,把这里让给自己住。

刘如蕴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账簿,算的是滴滴答答,心里还在想着,究竟做什么生意好?

小婉絮叨着,得不到刘如蕴的回应,也只得闭口,找来针,在烛上燎一燎,小心的把刘如蕴脚上的血泡挑了,擦干净血迹,撒了些药,这才包了起来。

刘如蕴只沉浸在账簿里面,算了些时,才伸个懒腰道:“小婉,你说我们除了川中的土产,还做些旁的什么呢?”小婉被她问的一愣,却还是递上杯茶:“奶奶,听的珍儿姐姐说,你在闺中时节,成日只知道吟诗作对,和旁人唱和,今日竟拿起这算盘珠子来盘算,会不会?”

刘如蕴把账簿往一边拔一拔,笑道:“这有什么,天下的事,一通就百通了,谁说读书人不能做生意的?”小婉点头应了,想起今日在码头上见到的王慕瞻,还有他前些日子派人来求亲,不由问道:“奶奶,你要想做生意,这王二爷不是向你求亲吗?嫁了过去,王家也是商家,你在旁相帮,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现今你这样抛头露面,旁人。”

不等小婉说完,刘如蕴已经起身:“那是不同的,帮着丈夫打理家业,和现在是不同的。”不同,有什么不同?小婉想不明白,刘如蕴淡淡一笑:“好了,都这时候了,我也乏了,歇息吧。”

次日起来,到店里巡视一圈,这店里做的都是川中来的出产,掌柜的就是小张管家,伙计也有那么两三个,见刘如蕴来了,小张管家行过礼后方道:“奶奶,这店面本是小人哥哥怕川中的货物一时不发不出去,这才设了个店,现时奶奶来了,小的倒像问问奶奶,是把这店做大呢?还是照了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