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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个混子,脾气不好。不过分手倒也不是他提的,他只负责把顾璃气哭,或者骂哭,然后顾璃就一咬牙一跺脚,哭着朝他吼,你滚啊,我们分手!

这个剧情不出三天,会以顾璃主动上去求人家和好告终。

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闲得慌。

这还是她们俩第一次在深夜聊起情感问题。

温凛这个人性格好,能帮的忙都会帮,但是顾璃和她同寝一年多,总觉得跟她熟不起来。她试过主动联络感情,可温凛总是独来独往,不喜欢和人结伴吃饭,从不上自习,也没见她跟谁凑一起聊过八卦。后来顾璃总结出来了,两人从三观到生活方式都差太多,也没必要硬凑一块。家里人问她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她就甜甜地一笑,永远三个字:“还可以。”

突然这么亲密,顾璃都有点不习惯。

不过大学时代的感情嘛,真要聊起来都能聊一宿。顾璃换了个趴下的姿势,作开场白:“我们最近挺好的啊。”

温凛说:“他人好吗?”

“好什么呀。”顾璃噗嗤一笑,娇哼了声,“贱骨头。”

顾璃是个上海姑娘,四年间亲自教会了温凛许多本地话,譬如“贱骨头”,譬如“死棺材”。上海话里有许多这样的词,恶狠狠把人骂到骨髓里。可是温凛听多了,总觉得这些词都是好话。顾璃从来只骂那一个人,带着七分的糯,三分的嗔。

每次她一骂,温凛就想笑。

顾璃从被子里探出来点,“我给你说,他这人平时可过分了,我说两句他就吼我。但是上回我去他场子里玩,遇到点麻烦,他出来就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抡起酒瓶来像不要命一样。那么长的伤口…吓死人了。”

她在黑暗里比给她看,眉头紧紧皱着,可温凛觉得她的甜蜜泡沫已经可以用来发电了。

温凛平躺着,“后来呢?”

“后来就这么忍着呗。”顾璃也躺下来,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喜欢我的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喜欢我的吧。

温凛忍不住问:“那以后呢?”

顾璃那种娇糯的声音一点一点放平,一点一点沉下去:“以后么…走一步看一步吧。”温凛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宝贝这把嗓子也能叹出尘满山河的灰。

说完,她又突然忸忸怩怩地,翻一个身面壁:“凛凛你不要笑话我。我知道你这样的人,肯定觉得我们都是傻的。”

“没有。”温凛连忙安慰她,“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呀?”

“…”

温凛也答不上来。可能是羡慕她傻吧。

药效终于起来了。

温凛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她们聊了一夜情感话题,结果如有神助,顾璃没挂科,温凛也没失手。那个学期温凛的绩点不降反升,担着一身感冒病菌,力夺学院第一。

往后的两年半里,她再也没能重现这一年的辉煌。

出分那几天,顾璃再一次和程诚闹掰,哭得比往常更凶。据说是因为程诚场子里新签了个驻唱歌手,女的。温凛听到这儿就知道,又是一出醋缸子打翻的戏码。

那几天北京寒冬冷雨,十分应景。

温凛也不好受——宿舍的暖气阀门坏了。

外头凄雨潇潇,学校宿舍的阳台门关不严实,滋啦啦地渗冷风。温凛第三次摸到冰凉的暖气片,觉得不是办法:“要不今晚陪你去哪散散心吧。明天再打电话找人来修。”

后来再回想,她这个提议真是吃饱了撑的。

顾璃整个人好似回光返照,双目通红,目光倔强,带着她一辆车打去了朝阳区。从此她俩的关系得到了本质上的升华,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作者有话要说:杨老板表示他这章戏份有点少,来作者有话要说刷个存在感,以免大家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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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记者在病房外…”参考自某歌手去世时曾引起争议的一篇文章。在此仅引用一个标题,无意冒犯已故歌手及原文章作者,鞠躬。

第6章

这天夜里,杨谦南接到消息——应朝禹进局子了。

京城这场雨下个没完,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他挂了电话面色阴沉,问身边人:“我车是不是在你这。”

“那小子又央你去捞?”

钱东霆乐不可支,抖了抖烟。他脸型偏长,黄皮厚唇,是港片里的奸人面相,吊着只眼戏谑:“应朝禹就是他老子的一颗雷。他们那群瘤子,往上一查一个准。我看你不如省省力气,让他在里头安生几天。”

有人走过来递车钥匙,杨谦南接过去,说:“走了。”

三里屯派出所,靠近太古广场。

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酒吧。最有名的是Milanda&Co、清醒梦境,会员制,主打秀场表演和Theme Night。往下一排小酒吧迎街而敞,正对太古里,从半空望,每栋建筑都是一团七彩光雾。在这条街上开,低音炮的震动沉入胸肺。

温凛就是在这出的事。

顾璃来红场找人,不凑巧,程诚没在。她在走廊跟几个服务生起了争执,那几个穿制服的男人也不惯着她,歪着嘴说:“那我能怎么办,今儿不是诚哥的班,我还给你变个出来?”顾璃喝了点酒,不依不饶:“你打电话,喊他过来。”

“凭什么啊——”

那人笑着想走,被顾璃死拽住。正当两方都失去耐心的时候,应朝禹出现了。

他和一帮人正被领去包厢,突然顿住脚步,指给旁边一男的看:“我X,那是不是上回赢我钱那女的?”

旁边男的说不知道,应朝禹就自己过来看。

他精神有点不正常地亢奋,笑得更妖孽了,认出温凛:“哟哟哟凛妹妹啊,一个人来玩?”

温凛有点怕他这模样,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顾璃那吵完了。那服务生挣脱她的手走了,顾璃红着眼,一抬一愣,收收眼泪看温凛:“凛凛,这都是些谁啊?”

应朝禹笑看着她:“朋友?”

温凛点点头:“嗯。”

“那正好,一起玩儿啊。你们开房间没有?…来来来,给她们并上。”应朝禹边招呼着服务员,一边一手揽一个,把她俩推进了包厢,一面问,“这个妹妹怎么称呼啊?”

一样的套路,顾璃吓得不轻。她还处在懵的状态,被弄进个烟雾缭绕的大包间,金色台面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酒瓶,一对男女在沙发上缠吻。要不是有温凛在,她估计都报警了。

里面不知是谁,怪腔怪调地喊应朝禹:“又换俩啊?”

应朝禹给那人踹一脚,“去你娘。”随手指一张空沙发,“凛妹妹你带你朋友坐那儿…拿张酒水单,给她们点。”他招呼完毕,往人堆里一躺,眼睛在房间里筛人,“钟惟呢,钟惟又没来啊?”

温凛也是后来才知道,钟惟就是那个驻唱歌手。

红场的装潢风格如其名,墙面上拼满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装了LED灯,在黑暗的环境下散发着暧昧的红光。这里的DJ没什么名气,生意不温不火,八点以后有live,也没什么人仔细听。温凛觉得这屋里有股劣质塑料味,闻得想吐,悄悄开一条门缝。外面隐隐透进来音乐,歌手是个欧美嗓,其实唱得不错。

顾璃还攥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凛凛,你哪儿认识的这帮人啊?”

温凛盖住顾璃纤瘦的手背,心不在焉:“你不是想出来玩玩么。就在这吧,反正哪都一样。”

正这时,有个金头发的年轻男人过来说认识认识,调笑:“要不要给你俩叫几个人过来?”

顾璃刚想问什么人,温凛淡笑着摆摆手,说:“不必了,谢谢你啊。”

金毛男一屁股坐在顾璃旁边:“看你们俩挺面生的,第一次来啊?”

顾璃很礼貌,点头说:“嗯。”

“上学呢?”

“嗯。”

“哪个大学的?”

“就…”

顾璃一根直肠子,正要报出校名,被温凛拉了一把,替她答:“挺远的,不在这附近。”

正这时,钟惟进来了。

门口漏进一束光,吸引了半个包厢的目光。

温凛觉得她至少有一米七五,高腰紧身裤里塞一件黑纱衬衫,是飘逸的阔袖。她一进来,直奔台面,弯腰倒了杯金方。半边菱形耳环坠下来,细碎零落的光衬她雪白皮肤,一头卷发落几丝到台面上。

应朝禹帮她捞了把头发,挑眉:“小姑奶奶,总算舍得来啦?”

钟惟喝着酒润嗓,挑唇看他一眼,像瞧个小孩子。

应朝禹双手帮她束着头发,狗腿似的嬉笑:“你也不能总不理我吧。该给的面子,适当给一下。”

钟惟也笑了一下。她连喝了两杯,干干脆脆道:“说吧,想听什么。”

旁边一人哎呦一声,说:“唱什么歌儿啊,刚都听过了。”金毛男暂时放弃了顾璃,远远比去一个手势,起哄:“是啊——”

红色LED灯映着钟惟的脸,她没动,也没说话,朝着一个无意义的方向,深呼吸了一口。

温凛就这样和她猝不及防地对上目光。

她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

只知道下一秒,警察就冲进来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被抓走。

总共二十来号人,路上没有一个人吭声。只有顾璃趴在前排座椅背上,不停解释:“警察叔叔我们是被连累的。真的,我都不认识他们。”

那两个民警都被她逗笑了,跟着不着调:“那也不行。你看这都年底了,咱得完成指标。”

顾璃急得哭都忘了:“那你们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开车那位民警年纪大一点,说:“小方你可别逗人女孩子了,这办公呢。”趁路况好,他扭了个头,“我看你们俩女孩也不坏。回头做个尿检,通知你们学校领回去…”

“别别别!叔叔,别通知学校!”顾璃打断了他。

钟惟和她俩一辆车,望着窗外,笑出一声。

温凛转过头去看她。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她真是个美人。一身演出装扮中和了她身上那股子英气,有种雌雄通吃的漂亮。钟惟见她看过来,朝她妩媚一笑。

温凛小声开口:“应朝禹他们…经常这样吗?”

钟惟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什么事。”

温凛皱了皱眉。

“他们这群人又不傻,好好的万贯家财,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钟惟微仰着头,声音浮在寒夜里,摸不到情绪。

很快温凛就知道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进派出所安安静静地做笔录,安安静静地做检查。中年民警边做纪录边用严肃的口吻教育她们:“交朋友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学生容易误入歧途,自己心里要把着杆秤。”

顾璃特诚恳地点头,一口一个叔叔,委委屈屈地做保证。那年轻民警小方坐在一旁桌子上,拿着她材料笑:“还是R大的呢,高材生啊。”他把一叠纸拿在手里拍,长吁短叹,“你说说——”

温凛百无聊赖望向办公室的窗。

那是什么树呢,还有几片叶子。雨点子砸上去,力度重气势却轻。

她心想,雨要停了。

应朝禹尿检呈阳性,在另一个房间里。温凛正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外头来了辆车。那是辆陌生的车,车型在高档车系里不算昂贵,车牌却惹人注目。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层预感,没挪开眼睛。

钟惟就在她身边,和她靠在同一张长凳上。

“认识杨谦南么?”

温凛吓了一跳,被惊回了神。

钟惟笑了,一片了然:“真认识啊。”

温凛说:“你认识他?”

走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应朝禹那拨人的声线在深夜安静的警局里格外明显,隔着扇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轻松的。畅快的。

五分钟后,温凛立在派出所前台,把椅子让给顾璃。

大宝贝失去了方才认错写保证书的欢乐与憨傻劲,低着头,不知在难过什么。

温凛其实也有点累了,蹲下来仰着头,像跟小朋友交涉一样,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啊璃璃。当时我应该带着你走的。”

顾璃还是埋着头,抿着唇,一个劲摇头,说不关她的事。

温凛其实不太擅长哄人,也不擅长道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顾璃慢慢地抬起头,刘海有点乱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这模样,只是翕动嘴唇,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找程诚啊。”

错过值班时间,遇上突击抓捕。

寒天雨夜里泥沙沼泽滚一圈,全都是因为不该来找你。

温凛都被问住了。

其实没有什么该不该。温凛只是看着她这副样子,久久张不了口。

杨谦南进来找应朝禹,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