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顿了顿,“话虽如此,这政绩只怕不容易做,你先做好修撰该做的事,确保不要出什么岔子遭人诟病,日后遇到即不难做又能出政绩的肥差再说。”

瑾瑜点头,“那是自然,如今也无什么事能让我去做,旁的事都有专职官员负责。至于国家大事,最大的可能是会发生战乱,我已经在殿试文章里列了政策,既然华元帝钦定我为状元,定会防患于未然,不必太过担心。”

“嗯。”

冬青觉得瑾瑜说的有理,但还有别的事要愁。

“瑾郎你官场上的事基本稳定,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寓馆,是否考虑买些田宅?”

寓馆是借住的,晋安城内一共七个会馆,来都城应试的举人,各自借住在自己祖籍所在州界的寓馆。

与县城寓馆不同,晋安的寓馆住宿不收费。

但只开放到朝考授官之后,也就是四月底。

所有进士授官离馆,没有被授官或是落榜举人如果想要继续住宿,便由借住变成了租住。

旁的进士授官去了州县,瑾瑜却要在晋安扎根,如今三月底,还有一月时间,需要想想以后如何安排。

瑾瑜沉吟片刻,道:“我们还有多少存银?”

冬青回答道:“从山河县出来,我把所有积蓄都带在身上,拢共五千五百两银票,这些日子住宿不花钱,吃饭花了三十八两,是没有存入钱庄的碎银,还没有用到整银。”

瑾瑜不是很了解晋安物价,问道:“五千五百两,在晋安买田宅能买多少?”

冬青摇头,“只怕买不得多少,大一些的宅子上万两白银,我们只能先买个小院子,左右只是我们两人住,最多再加上爹娘和大哥大嫂,够了。”

“而且宅子需要打理,买太大的宅子就没有余钱,我们买不起下人,仅凭我一人之力打整不过来。”

瑾瑜一头雾水,“那你问我需不需要买些田宅?我们这样的处境,如何能买些田宅?”

瑾瑜特意咬重了“些”字,冬青方才问他要不要考虑买“些”田宅,他以为买得起至少三份的田地宅子,才能叫买“些”田宅。

冬青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考虑买些田宅,那我便想法子生钱买些回来,又没说现在就买,现在只能买一个住处。”

瑾瑜无奈摇头,“你呀!都行,我只要有间屋子,有张床,有你就行”

冬青道:“那我便着手做个买卖,也不知你的信何时能送到家里,不知道爹娘和大哥大嫂会不会来晋安找我们。”

“约摸四月二十左右能到,看他们商量的结果,小圆和李林都认字,无论如何五月底我们应该能收到回信。”

冬青点点头,着手准备赚钱的营生。

之前考虑卖吃的,吃食属于消耗物,永远不可能饱和,只要味道好,总能卖出去。

而她们之前赚钱的挑花刺绣,小批量制作赚不了什么钱,冬青最近游走在各个州的寓馆之中,招揽一些落榜但画技优秀的寒门举人。

这些落榜的举人有六七百人,很多准备在晋安等下一次春闱,就是三年后,但中间的时间要吃饭住宿,需要钱。

举人已经是后备官员,一些自持身份,不屑于与冬青做这样的生意,但不少没有生钱门路的寒门举人,答应一试。

因为不需要多费劲,而且又非商人性质,只是时不时作画几幅,每月就能分得几十上百的银钱,何乐而不为?

冬青在永安街买了一座院子,不大,只是比山河县那座大些许,与瑾瑜搬进去,算正式在晋安落脚。

到了四月初,瑾瑜已经学完所有礼仪制度,去到翰林苑出任修撰一职,过上了朝九晚五时不时双休的生活。

看冬青带了十来个举人过来,让他教授点画技巧,瑾瑜只能感叹冬青的能耐,与众举人一起作画。

冬青已经准备了所有要用的东西,他只需要休沐时教授一下。

这些举人见着瑾瑜,算是一个意外惊喜,竟然能跟今年的新科状元一起作画。

而且这新科状元没有任何架子,他们一行人一边作画,一边提出些问题共同探讨,实在受益匪浅,十分庆幸自己当初答应冬青来试试。

趁此时间,冬青带了几套挑花刺绣去晋安治下的县城走访,先找到愿意销售挑花刺绣的商家。

瑾瑜经常数天见不着冬青,心里生出些许愧疚。

旁的女子,丈夫做了官就在家挑花秀朵,安心在家当官太太,只有他的妻子,在他做了官之后更加忙碌。

不禁想,若是自己加官进爵,被赐了田宅,冬青就不用如此拼命了。

四月十二,李言卿和陈君然参加朝考,没有被选上入翰林做庶吉士,而是分派到各地做知县。

所有被分派到知县职位的进士,通过掣签,决定分往何处。

瑾瑜无可奈何,这只能看运气,黎国一千左右的县城,缺了知县的地方遍布全国七个州,掣签又全靠瞎摸,不知道二人会被分到什么地方。

四月十八这日,陈君然和李言卿掣签回来,去找瑾瑜和冬青告别。

他们拿了吏部签发的上任文书,有一个半月时间处理家事,而后走马上任。

见二人造访,瑾瑜问道:“掣签结果如何?离家远么?”

陈君然叹气,“反正不近,我抽到幽州林城原平县。”

黎国七个州,除了国都所在地雍州,分别是廊州、幽州、冀州、平州、滇州、青州。

雍州不用说也知道,占地宽广人口众多。

廊州与幽州曾是湘王和南阳王的封地,占地也不小,算是黎国比较大的两个州府。

滇州与平州最为偏远,接壤蛮夷之地,非汉民族最多的两个州府。

陈君然抽到的幽州,与廊州相邻,应该不算太远,就是不知道那座县城在幽州哪个位置,毕竟幽州地界不小。

瑾瑜又看向李言卿。

李言卿会意,更是一脸郁色,“我抽到的很远,滇州曲城会安县,我怀疑多走几步都能走到黎国之外去。”

所以他考进士有何用?当初就留在明山镇做个混吃等死的秀才,也比去那传闻中毒虫瘴气满布的大山里当个七品县令好太多。

瑾瑜拍拍李言卿的肩,“不必沮丧,其实也没传言那般夸张,只是山大了些,植被茂密,蚊虫种类多,你在县城当官,不去深山老林没事的。”

李言卿满脸苦相,“我会不会就死在那什么会安县,回不来了?”

陈君然道:“不会,在你之前,多少人都去那里当过官,而且当地那么多居民,也没听说谁死在那里。”

冬青心里有些不舍,他们一路从明山镇走到晋安,如今却要各奔东西,相隔万里。

“你们俩一定要做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地方官容易出政绩,待过几年,瑾瑜位置高一些,把你们的政绩报给上头,尽力让你们升迁快一些。”

听闻冬青的话,李言卿与陈君然十分感激,怪不得旁人都想在翰林认识几个人。

因为地方谏文条陈都是由翰林处理递交给皇帝,有什么事翰林院最先知道。

在翰林有人就能尽快将自己的消息传达给上位者,方便行事。

若是得罪了翰林官员,人揪住小尾巴参你一本,好日子就到头了。

瑾瑜对冬青的提议没有异议,如果有机会,他确实会将二人的政绩上报给上头,让二人尽快迎来升迁的机会。

前提是二人确实有政绩,大点小点都行,他可以适当加点修饰,但不会做歪曲事实的事。

几人趁此聚了一次,陈君然李言卿收拾东西赶回家,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

陈君然还惦记着,他说过考上进士就回去娶李湘棉为妻,如今得偿所愿,也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恨不得飞回去,把李湘棉娶回家,而后带着娇妻赶赴平原县上任,此生就圆满了大半。

李言卿整日看着陈君然的神色,自然知道陈君然心里的想法,反观自己,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

陈君然好歹还有个盼头,能跟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上任,无论身在何方都是家。

而他,目前是孤家寡人,上任也是自己一人,想着就觉得寒凉直侵心头,怎一个惨字了得!

瑾瑜与冬青携手,直直把李言卿陈君然送出晋安城外。

“君然,代我向干爹问好。”

“会的,你们回吧,来日再见。”

扬鞭赶马,俞行俞远,在这晋安城,只剩下瑾瑜和冬青二人,心里添几分怅然。

在见不到冬青的时日,瑾瑜只觉更加空虚。

时至五月,冬青已经在六七个合适出售挑花刺绣的县城找了出售点,在城边上买了一个破败的院子,当做场地。

再从晋安城外的农家找些大姑娘小媳妇,来城中复制挑花刺绣。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家都不远,冬青给复制每套刺绣加了一点银钱,让她们回自家吃饭,早上进城复制,晚上回家睡觉,农忙时还能回家帮忙干活。

赶制出来的挑花刺绣,冬青雇了个伙计,让他赶着之前瑾瑜买来赶考的马车,挨个县城的去送货。

因不需要给工人做饭,也不提供食宿,冬青做账面采购材料,时不时去制作的院子查看一番。

最开始打算卖吃的,冬青也在踩点,寻思用挑花刺绣赚来的钱,在晋安城开一座酒楼。

成本可能需要一千两上下,倒是勉强能承担,只是什么都刚刚起步,忙得不可开交,冬青只能一点点慢慢来。

左右现在都已经开始赚钱了,瑾瑜也开始拿俸禄,虽然一年只有六百两,但慢慢来也不用担心。

瑾瑜看冬青忙着挣钱,他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想再让冬青操心。

冬青忙着挣钱,瑾瑜就忙着在官场经营人际关系。

到了五月底,瑾瑜盼着快些收到家里的来信,看看他们做什么决定。

等了数日,信件却毫无音讯。

这日,瑾瑜从翰林院回来,走到门前听到屋里有女声交谈,瑾瑜觉得奇怪,冬青除了带几个举人在院子里点制挑花刺绣,好像并未带别人回来过。

踏进堂屋,却看到小圆与冬青双手交握,正谈得火热。

小圆看到瑾瑜,立马改口行礼叫老爷。

瑾瑜干咳一声,他二十多岁被叫老爷,有些不习惯。

“小圆你独身一人来晋安么?我爹娘和大哥大嫂呢?”

第75章 荏苒

瑾瑜左右看了看, 确实只有小圆一人,翠枝大狗与李老汉夫妇都不见人影。

小圆将跟冬青说了的事又说给瑾瑜听。

“我是独自一人请了路引来晋安的,老爷的哥嫂和爹娘不准备来晋安, 还让奴婢给您和姑娘捎个话, 让您在晋安好生做官, 不用惦记他们。”

瑾瑜叹气一口, 写信询问的时候就知道, 李老汉夫妻和翠枝大狗有七成的几率不会来晋安,如今得了证实, 还有些失落。

此前让李老汉夫妻和大狗夫妇从清水沟搬出来,他们都舍不得家里那生不出多少银子的山地,还舍不得那座风一吹泥土掉得哗啦哗啦的土坯房。

现今让他们放弃在山河县拥有的一切, 自然更是不舍。

毕竟挑花刺绣每个月至少能赚三四百两, 点心铺子也可以赚三百出头, 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冬青对此不觉得意外,山河县所有的一切, 都是她一手承办的,无论什么决策都要经她之手。

从某种角度来说, 翠枝和大狗并未真正独立,

现今晋安的一切也是经冬青一手承办, 等翠枝与大狗赶来, 又是与在山河县相同的境地。

冬青和瑾瑜将在晋安安家, 不可能再回山河县, 山河县无论点心铺子或是挑花刺绣的生意, 就全都归大狗和翠枝所有。

按翠枝的性子,绝不会放下这些生意,再巴巴的赶来晋安。

冬青惦记着李林,“现在已经五月底,今年院考应该已经考完了,如何?李林可有成功考上秀才?”

小圆道:“就知道姑娘会问此事,小林哥已经是秀才了,但他被授了功名并未进学,而是留在咱家继续点制挑花刺绣,他说姑娘说过了,趁着还没饱和,多捞些钱再说。”

“翠枝大嫂见他如此,就说挑花刺绣的收入除去李言卿那份,与小林哥平分。”

冬青欣慰点头,“如此也好,有钱大伙赚,在山河县那地方,这样的收入已经十分可观了。”

瑾瑜听着二人对话,面色有些微妙,问道:“小圆,为何你叫我的妻子叫姑娘,叫我就要叫老爷?硬生生把我们夫妻俩的辈分都错开了一辈。”

小圆一愣,“可如今您算是与哥嫂分家,一家之主并且是官老爷,自然是叫老爷比较合适,而当初您说将小圆买回来是给姑娘做丫鬟,小圆理应以姑娘为主。”

瑾瑜被小圆给绕了进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很有道理,他对这些称呼很是头疼。

索性不再纠结于此,不过一个称呼,小圆爱如何就如何,又问小圆,“你一个年轻的女子,怎敢独自一人横穿两个州界来到晋安?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事?”

小圆摇头,道:“我在路上结识了一个彪形大汉,一同来晋安,我告诉他我身无分文要来晋安省亲,请他护送我来晋安,待到了晋安找到身为翰林老爷的亲戚,就给他报酬。”

冬青心里窜过一袭凉意,“你这是兵行险招,虽然没有露出钱财,还搬出在都城的翰林亲戚,无形震慑,但若那大汉对你见色起意,胆子大上几分,只怕你很难完好走到晋安。”

小圆笑道:“这世上,并没有太多人敢得罪翰林官,而且,就算他见色起意恶从胆生,半推半就从了他就是,还能比丢命可怕不成?”

那大汉并非好色之徒,也不是大恶之人,一路与小圆同行到了晋安,看着小圆到官差跟前。

一般人听小圆说有亲戚在翰林为官,便什么心思都淡了去。

瑾瑜心里生出几许豪气,凭他的身份,竟能镇住这么多的人,护得身家周全,这感觉实在无法言说。

日后便不会有人欺负冬青,怎么说都得看他几分薄面。

听闻小圆的话,冬青暗自赞许,哪怕小圆出身青楼,能这般果敢也着实不易,日后将事情交代给小圆,都觉得放心不少。

说到钱财,小圆从里衣内侧摸了片刻,掏出一沓银票递给冬青。

“姑娘,这是你们离开山河县后,挑花刺绣与点心所挣,你们应当分得的那份,拢共四千八百五十七两,我将它们全都存入钱庄了,这是银票,姑娘收着。”

为了这些银票不外露,小圆在里衣内侧紧挨着胸口那处缝一个口袋,将银票塞进去,就这样带了一路。

冬青接过时,能感受到银票上迅速消散的体温,没有细数,直接拿去放了起来。

小圆舟车劳顿,冬青让她歇息去了,歇足了精神,才好帮她打理生意上的事。

再来与瑾瑜说另外一件事,“过几日胡姓内阁学士的小儿子满月酒,我备礼物你去送送。”

瑾瑜一讶,“你整日忙着生意上的事,怎么还知道这事?”

冬青眉目如画,看着瑾瑜笑,“我自然是要对瑾郎的事上心,这些大学士,虽然拿固定俸银,也无处可贪,但时不时的办喜事宴找个由头,于他有求或是想结善缘的人自会上门送礼,这是不成定制的规矩。”

“还有这等事?”瑾瑜觉得自己还有得学,他并不知道,别人办事是暗示你若想找我办事,就可以光明正大上门送礼贿赂了。

虽然目前没有什么事需要贿赂别人,但广结善缘总是没有错,到了日子,带上冬青准备的礼物,送给胡姓大学士。

冬青有了小圆加持,花一千二百两银在晋安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座两层的木制小楼。

着手把里面的格局改建得适合开饭馆卖吃的。

前后花了一个月时间改建完成,花费数百两,再去打造一块牌匾,找几个跑堂的伙计,择日开张。

酒楼的名字冬青没有费劲,直接取了与翠枝她们点心铺子相同的名字,为长宁酒楼。

长宁酒楼开张很是低调,只燃了爆竹,扯下红绸,就开门做营生,没人知道这是今年新晋状元郎家的产业。

小圆是长宁酒楼名义上的老板,实则冬青在酒楼掌勺,小圆负责挑花刺绣的生意。

冬青厨艺出众,酒楼开张没多久,到用饭时总是人满为患,仅凭冬青一人掌勺有些难以应付。

思来想去,瑾瑜给她出主意,让她对外招几个打荷工。

冬青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对外招了几个有意当大厨又聪慧灵活的男子做学徒,帮忙在厨房打下手,顺便学习如何炒菜。

招来的学徒都经过筛选,学东西很快,冬青手把手的教学,没用多少时间,不足半年,手底下三个学徒已经学得有模有样,得了冬青九分真传,冬青完全可以甩手。

冬青从此与小圆一起,只负责食材采购和账面,再时不时调整菜色,以保证新鲜感。

长宁酒楼每天有数百两的收入,除去店里掌柜和伙计大厨的工钱,还能剩下二三百两,最少的那个月有六千三百两收入。

挑花刺绣因为成本比在山河县高一些,除了点制新花色的举人们分成,每月只剩下近两千收入。

但好在这两千收入没人参与抽成,尽数被冬青存入钱庄收好了银票。

两个生意加起来,冬青每个月入账近万两银子。

到了年底,瑾瑜看冬青的账面,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居然是存银好几万两的人了。

“这下,我们总该算是有钱人了吧?”

正在算账的冬青抬眼,十分好笑,“你对有钱人的误解太深了,因你一直往大地方走,我拼命赚钱也达不到当地有钱人的标准。”

瑾瑜一摊手,“晋安什么水平才叫有钱人?我当年可是每个月挣十两就被村里人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家娘子一个月挣一万两,他们得作何感想?”

冬青笑道:“可惜了,他们不会知道,至于在晋安什么样才算有钱人,可以参考各个财阀世家和烨王。”

说着,手上顿了顿,“我想起来,今日收到家里李林写来的书信,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李林还说那胖小子贼胖,长得飞快,才一个月,我做的那些小衣裳已经穿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