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拿菜篮子,今天是太太的生日,想去排队买条鱼。”保姆额头上还带着汗,瞧着挺匆忙的不似作假。她小心的看了蒋东升,道:“今天晚上,那个,太太过生日,先生和易安都回来吃饭…”

蒋东升懒得听她说完,直接道:“我还有事,不回来了。你刚来是吧?下回记住了,你们太太喜欢吃鱼,我正好一口都碰不了鱼腥味儿。”

他来这里住的时间本来就短,每年这个时候更是躲出去懒得回来看那一家子母慈子孝和乐融融的样子。要不是这几天只想着怎么偷照片,今天才不会回小楼来。

夏阳陪着蒋东升回去,看着他一路的沉默,除了让他趴在肩膀上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是在摸到书包里面那一叠照片的时候,又放心了几分,他们现在有了照片,找起人来就又多了几分希望。比之前早了那么多年,一定可以将苏荷找到。

王小虎在前面开车,出了军区大院才出声问道:“要去蒋老那里吗?”

蒋东升嗤笑一声,道:“我骗那保姆的,你还真信了?去四合院,夏阿姨今天说要亲自下厨来着,咱们回去也有口福了。”

王小虎答应了一声调转车头,绕了一圈就奔四合院去了。

蒋东升趴在夏阳肩膀上叹了口气,“也幸亏那女人爱慕虚荣,所以才留下这么几张在大学门前的合影,我爸还不如她,一张也没有留下…”他说了几句,渐渐淡了声音。

蒋宏在那场大变故中却失去了原本坚持的,他连苏荷的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蒋夫人都能偷藏下几张,何况是蒋宏?他没有留下照片,却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真的和苏荷“划清界限”了。

夏阳努力挺直了背,支撑着他,语气跟平时一样清冷,“我们会找到她,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这个“她”让蒋东升会心一笑,心里也有了些力气。是啊,等找到苏荷,一切都会好起来。

四合院里一切照旧,女工们已经走了,没了那一阵阵响个不停的缝纫机声倒是显得院子里格外安静。

夏妈妈给他们准备的饭菜也很丰盛,她这个月收了学生们的学费,自己手头有些钱和票,便忍不住想给这两个孩子补补身体。

蒋东升他们今天晚上也吃的鱼,夏妈妈给做的红烧鱼,蒋东升那个号称不爱吃鱼的,一口也没少吃。

夏阳吃的慢,蒋东升就夹出一大块挑干净刺的鱼肉放在他碗里,连最后红烧鱼的那点汤汁都倒进自己碗里去拌饭吃。

夏妈妈做的菜受到捧场,自然高兴,连声说下次还给他们做。她看了夏阳,又问道:“阳阳,在学校里还习惯吗?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夏阳不好说上学第一天就翘了半节课,只点头唔了一声,“挺好的,老师说我写字好。”

孙姨在一边道:“那是,咱们这里的春联都是小夏写的,那字可漂亮着呢!”

夏妈妈对夏阳的字也挺满意,毕竟是从小儿开始练的,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那就好,跟同学好好相处,老师讲的肯定比咱们那边好,不懂就问。”又给蒋东升夹了一块肉,叮嘱道,“东子,以后你带阳阳上学,他年纪小,刚来就认识你一个,怕生呢!”

蒋东升咧嘴笑笑,道:“好,阿姨你放心吧,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夏阳听了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要习惯性翘课了。不过这样也没事,反正他本来就想休学半年,有蒋东升带着也可以多些时间忙自己的事。

晚饭后夏阳难得没有再忙着画图,一早就收拾好了,和蒋东升一起坐在床上看那些照片。

拿来的那些照片里有苏荷的很少,倒是发现了蒋夫人年轻时候穿着洋装照的两张,大概怕太显眼,偷偷自己藏起来了。带着苏荷的一共有三张照片,第一张是京师大学门前的合影里,她穿着淡黄色的裙子;第二张也是合影,是毕业照片,背后印着那些天之骄子的名字,第一排的中间就是苏荷。苏荷那会儿已经换上了跟同学们一样的绿色军装,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两条乌黑的辫子捶在胸前,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夏阳翻过去挨个数了名字,再次确认了一遍。

蒋东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道:“别数了,就是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夏阳哦了一声,把视线从左上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女孩身上移过,那个女孩在苏荷身后的位置,不出意外就是蒋夫人了。照片背后印着名字:王秀琴。

第三张却是苏荷单独的一张照片,这实在是难得。照片似乎是匆匆拍下的,略微有点模糊了,照片上的苏荷头发有些短,但是梳理的很整齐。她穿着宽松的衣服,正低着头认真的编织一件小衣服,左手小指缠线,右手食指挑起,满目的慈爱。

蒋东升拿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像是要把这个女人的模样刻在脑子里,好半晌才道:“她跟我想的一样,我以前梦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夏阳也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苏荷真的很漂亮,带着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他认真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蒋东升道:“你的眼睛很像她。”

“真的?你再帮我看看,还有哪里像?”蒋东升低头看着夏阳,英俊眉宇下的眼睛里,含着难得一见的,温顺下来的神情。

夏阳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蒋东升脸上没有像苏荷那样一侧有酒窝,但是唇角微微挑起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笑的时候也像。”拿手指把他嘴角那个笑往上挑高了点,“这样。”

蒋东升没动,夏阳手指在他唇上带着熟悉的气息,还有微微的热度,手指划过的时候忍不住咬了一口。他盯着夏阳的嘴巴,舌尖舔过指肚,像是在确认味道。

夏阳慌地一下收回手,这样的感觉太怪异了,让他心跳又像是之前一样开始拨乱了似的,咚咚咚的加快起来。

蒋东升把那三张苏荷的照片收起来,其余的都烧了,连个渣也不剩。他心情很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把那张苏荷在织毛衣的相片压在了枕头底下,一夜安眠。

夏阳侧躺着一动不动,却是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胸口那种悸动的感觉还在,不止是因为手指被舔过的感觉,还因为蒋东升刚才看他的神情,像是在初步试探的幼虎,目光灼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动作。如果是四年之后,蒋东升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伸出爪子了吧?

夏阳拿手在被子上蹭了两下,指尖上那点怪异的感觉刚下去,蒋东升就从后面抱上来。大概是睡着了也在顾忌自己枕头底下压着照片,那家伙竟然跑过来挤在他的枕头上。

夏阳他睡觉一向老实,但是蒋东升这样压着也不得不换了个姿势,“蒋东升你别过来了…!”推了一下,却跟推在一块岩石上似的,死沉死沉,一点都撼动不了。

夏阳没办法,只能自己换个姿势,可他略微让开一点,蒋东升就靠近一点,恨不得霸占了整个枕头。夏阳折腾了一会也累了,这家伙怎么会睡的这么熟?以前的时候可是警觉很高的啊,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起来。夏阳看着那个自发自觉绕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心里胡乱想着,没一会就被身后热烘烘的身体暖的睡着了。

蒋东升得了照片一连好几天都在笑,夏阳也替他高兴,不过有的时候也会犯嘀咕,如果蒋东升肯把照片都锁起来藏好,不压在枕头底下就更好了。

蒋东升好几天都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枕头下面,然后过来抢夏阳的枕头,两人大半夜折腾一阵,困极了也就自然而然抱在一起睡了。每回早上醒来,夏阳的枕头都变成了蒋东升的胳膊,交颈而眠的姿势起初还让夏阳有点防备,到了后来简直快成习惯了。

夏阳习惯了,不代表蒋东升也能习惯。他现在十五六岁,血气方刚的,早上软玉温香搂在怀,是男人都得有些反应。好几回蒋东升觉得要被夏阳抓着了,但是夏阳不吭声,他也就不说话。

蒋东升的情况,他那几个小兄弟可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又都是荤素不忌的主儿,见了难免闹几句。这几位里敢闹蒋东升的也就只有霍明了,霍少跟哥几个讨论了半天,瞧着蒋东升这段时间明显精气神儿都上去了,走路都虎虎生风,这肯定有情况。

霍明上去拿胳膊肘撞了蒋东升,听着他哎哟一声捂着肩膀皱眉头,立刻道:“啧啧,晚上搂着谁睡的啊,这都好几天了没缓过来?”

蒋东升挑了挑眉毛,瞧着还挺得意,口哨都吹上了,但无论霍明怎么问就是不说。

霍少也笑了,摸着下巴道:“前几天就瞧着他不对劲了,还真有情况啊!你不说可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啊,顾辛、甘越你们给我按住了,严宇过来,跟我一起扒了他衣服看看!”

蒋东升在路边上就被扒了上半身的衣服,连裤腰带都扯开了一截,要不是他们抄近路又早翘了一节自习课,估计路边上都尖叫不断了。

霍明验了半天一点痕迹也没找到,悻悻的让那几个松开了蒋东升,“要是真喜欢的,就带出来让咱们见见,哥几个也帮你护着她。”

蒋东升随意把衣服穿好,听见霍明说倒是认真想了一下,道:“现在还不成,过段时间吧,我肯定带来让你们见。”

蒋东升跟常人不太一样,他小时候被人喊过一段时间“私生子”,也喊过“疯子”、“神经病”,这些话虽然恶毒,但是他那时候也小,并不能完全听懂。他模糊知道这是说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到了后来更是不在乎了,他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什么样的是朋友,什么样的是值得尊敬的人,心里都算的明明白白。

他“疯”惯了,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他看中了夏阳,便一心一意想跟他在一块。只是夏阳还小,总得等两年。

那几位瞧着蒋东升虽然没说是谁,但是好歹认了,都跟着起哄了几句。尤其是顾辛,他从上回见识到蒋东升嘴上那个伤痕之后就知道那位藏起来的“心肝宝贝”可绝对不好惹,要不然蒋东升这样向来没低过头的,能任由那位张口就咬?

霍明他们几个人穿着学校里最常见的衣服,倒是也挺低调,但是他们几个身高长相摆在那,还是惹得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蒋东升,这家伙自由散漫惯了,尤其是刚才刚被扒了衣服,随意穿上之后衣领扣子敞开那么几颗,看着倒像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八旗子弟,从小儿不学好的典型。

几个人走到附中后门那等了一会,很快就瞧见一个军绿色的小书包从墙那边扔过来,紧接着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翻墙爬过来。蒋东升立刻过去伸手接住他,抱着下来,还给他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白墙灰,“磕着没有?下回还是我进去接你吧。”

夏阳摇了摇头,“不用,你去了好几次,再去老师都认识你了。”

甘越在那边把夏阳的书包捡起来,替他背着,笑道:“那下次我去,夏阳,你就趴在那装病,我背着你出来。”

夏阳还没等说话,旁边那几个就纷纷点头答应了,都说这主意不错。就连严宇那样平时看起来挺斯文的人,也道:“干脆开个长期病假条吧,把下午的劳动课免了,我中午补习完英语,顺路来附中接上小夏正好。”

夏阳想了想,道:“好。”他上辈子老老实实读书,一天课都没耽误过,底子打的结实,现在耽误些也没事,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去做。

蒋东升搂着夏阳的肩膀,边走边道:“走吧,咱们先去看看今天找来的这个人,还真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弄衣服?”

顾辛忙道:“东哥,不是我说的啊!我往家拿衣服的时候,都说是夏阳做的,没提过你呀。”

霍明也皱起了眉头,“是啊,我姐说她也不知道,她那几个朋友里面没有跟针织厂认识的。这事儿太怪了,从哪儿蹦出这么一个人来,还指名道姓的让东子接收布料?”

他们几个都知道做衣服的其实是夏阳,蒋东升护着倒也是真的,但那也只是面上的事儿。幕后的小老板姓夏,不姓蒋,玩儿的好的几个朋友里都知道。

就连霍静也格外对这事儿关心着,她和她那几个小姐妹没少麻烦夏阳做衣服,春夏装正在预定呢,要不然也不会让夏阳闷头画了好几天款式图。有人要找夏阳麻烦,就跟找她们麻烦一样,京城圈里的几位没几个好惹的,霍静要是不痛快了,下手不比霍明心软。

“先去看看吧,布料又不咬人,只要来路正,布料质量没问题,收下就是了。”夏阳比他们还看的开,有人送他原材料,傻子才不要。这个时候可是商品供不应求的时候,哪怕抛出去零卖也能赚一大笔,翻倍的赚回来。

顾辛瞧着气氛有点沉闷,便又开口说了一个有趣儿的消息,“东哥,你听说了没,你家里招贼了!”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什么招贼了?说清楚点。”

顾辛立刻把听来的事儿眉飞色舞的讲了一遍。

顾辛家女眷多,知道的消息也灵通,不知道哪个姑妈还是舅妈听人说的,蒋夫人生日那天家里丢了东西,她没张扬丢了什么,但是却偷偷加派了警卫员。这么一弄动作有点大了,因着蒋宏的级别不够,警卫员大部分都是蒋老爷子那边过来的,蒋老爷子都被惊动了,还当是出了大事,认真去搜查了一遍。可是搜查了却又没少什么,问蒋夫人,她也答不出。蒋老动了怒,叫了蒋宏夫妻过去训斥了一顿。

蒋夫人如今正被各家的女眷们议论着,这事儿一出,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没少被人在背后调笑。

蒋东升嘴角微微扬了扬,“挺有意思。”

霍明显然也听说了,补充道:“你那小后妈被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还死性不改的留了一个警卫员。也不知道她到底丢了什么宝贝,藏着捏着的不肯说。你瞧着吧,她既然还让人守着,没出去查,这说明什么?这就是明摆着告诉贼,她那儿还有没被偷走的宝贝呢!”

霍明这一句算是提醒了旁边的两个小贼,蒋东升低头看了夏阳,正好夏阳也抬头看了他,眼神里一样的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妈妈…

夏阳:好了,你别喊了,现在都有人给这文起名叫《小东升找妈妈》了。

蒋东升:…

夏阳:而且苏荷妈妈后面会出场的。

蒋东升:真的?什么时候?!

夏阳(认真翻剧本):唔,在顾白蕊后面。

蒋东升:…〒▽〒 !!

第53章 心变

忽然找来的那个出手布料的人有些奇怪,竟然是临市来的,但是因为有之前纺织厂的一位副厂长作陪,倒是也说的通。毕竟这样的二、三等布料并不是每个人都要的。如今能拿出这样大一笔钱的人可不多,敢买的人也不多。

蒋东升恰巧就是这样一个人。

见面的地方实在是朴实,竟然是在国营三厂的仓库,这倒是让夏阳打消了一些顾虑。四九城的这几位主儿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门路,能在京城地界上坑他们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只要货在京城厂子的仓库里,就等于一半进了嘴里,不怕它跑出去。

出手布料的人自称是针织厂的小厂长,他看起来有些急,紧跟在蒋东升身边说着什么。

蒋东升那几位都是实践出来的老手,又本就带着些疑心,瞧见他着急,更是拖慢了脚步。这样的厂子京城周围太多,临市也有不少,查起来要费些功夫。

那人打开几个仓库门,小心道:“这些都是我们厂压了两三年的布料了,总是积在仓库里也不是办法,去年挪到这边来的…”

夏阳在后面检查布料,他心细,很快就看出些不对劲。这里的仓库老旧,有些地方都发霉了,但是布料却摸起来干燥,一点损伤也没有。仔细留意,还能看到门口一些车子留下的痕迹,像是被匆匆忙忙从别处搬来的。而且显然是太仓促了,里面布料品种不同,针织厂里竟然还有大批的化纤的确良面料。

夏阳收回手,看了一眼那位自称厂长的人,出声问道:“这些怎么算价格呢?”

那个男人愣了下,立刻道:“就按照你们之前收的那个价格…不,比他们还低,怎么样?”他看了看蒋东升那边,见到那几位也挺感兴趣,便直接报了价格,“这些总共是三间仓库的布料,具体的我们也没算,数量太多,算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那个,总共收三万块,行么?押金就交三千块,交了押金之后,其余的款子半年内付清就可以了。”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瞧见他点头,也就答应下来,“好,那一个星期之后来这儿给你押金。”

那个男人明显送了一口气,一叠声的答应下来。

甘越盯着那个人看了一会,看到那男人额头直冒汗才移开视线,他走过去附在蒋东升耳边道:“东哥,有点不对劲,我觉得他在心虚。”

蒋东升笑了下,不动声色的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回道:“我知道。”

这个人所作所为都是想要急着出手,蒋东升一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他心里想的跟夏阳一样,布料又不咬手,不拿白不拿。只要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查清来路没问题,正好给夏阳用,蒋东升还记得,夏阳那个画服装款式图的本子上,可是有不少的裙子,这批的确良布料量足,用上正好。

夏阳还在检查布料,样子认真极了,只是他个子还矮,遇到太高的地方就得踮起脚来查看。甘越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托高了让他去检查,那模样像是疼爱弟弟的兄长。

蒋东升在一边看着也没拦他们,他一直听甘越抱怨说没个弟弟陪他,这会儿怕是把夏阳当成弟弟哄着了。霍明也跟着看了一眼,笑道:“他们两个到是挺玩儿的来的。”

胖子顾辛乐了,道:“可不是,俩都没什么心眼,这样才有共同语言啊!”

蒋东升一直盯着夏阳那边看,瞧着甘越摔不着他,这才回了顾辛一句,“少贫两句吧,回头他们俩听见了收拾你,别求饶。”

顾辛举手投降,那两位他如今谁也惹不起,甘越是直肠子,说话的方式都有点暴力更何况是动手了,夏阳他更不敢得罪,他还求着夏阳做衣服呢!

军区小楼里。

蒋夫人在客厅里一直等着,直到张参谋进来才眼睛一亮,道:“怎么样?他们收了吗?”

张参谋点点头,谨慎的看了旁边的保姆一眼,蒋夫人立刻对保姆道:“你去外面的厨房看看,晚上先生要回来,做一道他爱吃的菜。”

保姆本就是她挑来的,听见吩咐,也不多说话便去了厨房。

张参谋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收了。我怕他们查出来,找了一间小的国营针织厂转手,大部分是二等品和三等品,怕他们不收,又加了一部分一等品进去。不过就算这些都能做出衣服,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般也只有二、三等品才积压在库房里,只有质量好的东西才能允许往外卖,所以那年头一件东西用许多年,衣服也能好几个孩子轮流穿,质量不好,便不允许销售,私自贩卖的定义还很模糊,想要按个“投机倒把”的罪名也不难。

蒋夫人听了很满意,“我还当他能有多厉害,看着吧,捡了这些破烂回去,迟早要毁在这些上面。”

张参谋沉吟了一下,又道:“可是这次来的不止是他一个,霍家的人也在暗中查了下,好像对这件事挺在意。”

蒋夫人眼珠转动一下,微微敛眉,很快又松开了眉头,哼道:“查吧,能查到什么?反正都是他自愿买下的,到时候出了事,怪的了谁?”

“可是这次为了让他们尽快买下那批布料,也有一部分是好的,从纺织厂调过来的时候是王局长签的字…”张参谋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抬头去看来人是蒋宏,忙行了一个军礼。

蒋宏在门口看到警卫员还在,就有些不满了,进来之后又看到张参谋更是面色不好。蒋宏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出去了,转身对蒋夫人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许再调警卫员过来了吗,门口怎么还有一个?还有张参谋怎么也过来了?”

蒋夫人挨了训斥却也不敢说什么,她这几天一直过的不太如意。

尤其是前几天擅自动了蒋老的警卫员,弄出那样大的一阵动静,被蒋老叫了去训斥了一顿。蒋老对她一直是带着些不满,如今更是说出了几句较严厉的话,言语里再三警告她擅自越权,太过引人注目了。

蒋夫人对蒋老还是十分顾忌的,但是她又有些不服气,她在这个家里低声下气这么多年,如今丢了东西,竟然连多叫几个警卫员来都不行么?因此今天被蒋宏再提起,她没再解释,也不肯再道歉,保持了沉默。

蒋宏心情也不好,黑着个脸坐在沙发上道:“你把事情弄成这样,平白让人家看笑话。”

蒋夫人坐在一旁,带着些埋怨道:“我知道,老爷子一直都看不上我,他觉得我不配住在这里。”

蒋宏脾气也大起来,他虽然有些事做的不太对,但是对父亲还是尊重的,“你别拿爸说事儿!不是也帮你找了吗,是你自己找不出…你到底丢了什么?!”

蒋夫人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带着些哽咽道:“我说了你就信吗?如果我说我房间里丢了东西,是你宝贝儿子拿的,你也信吗?你现在那样维护着东升,连咱们易安被他打的满身是血你也不管…”

蒋宏皱起眉头,“怎么又说起东升了?而且上次易安受伤,不是他亲口说跟东升没关系?你不要把事情混在一起,这次是你做的不对,即便是要调警卫员来,也要经过爸的允许,你还没有这样的权利!”

蒋夫人脸上有些发白,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强嫁入蒋家,实在有些勉强了。更何况当年还是用了些手段,又碰上那样的政治运动才能得手,要不是十多年跟在蒋宏身边挨过最苦的那段时间,怕是蒋老根本就不会承认她。她觉得不平,认真想起来又带了几分对苏荷和她儿子蒋东升的嫉恨,眼角的那点泪光早已退得干干净净。

“东升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在家念书,你没看到爸书房里挂着的字?那是他过年的时候写的,你不要总说他在外面打架惹祸,易安受伤了,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我看以前也未必是东升打的。”蒋宏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起矛盾,试着劝道。“你是做母亲的,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是孩子们现在大了,你得让他们兄弟亲近些,以后也好互相扶持。东升虽然爱闯祸,但是绝对不会偷拿家里的东西,再说了,他想要什么说就是了,用得着偷么?这也是他的家…”

蒋夫人脸上绷得紧紧的,十分难看,她想说些讨蒋宏欢心的话,但是在喉咙里哽了几次终于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干脆一口咬死了,道:“反正我就是丢了东西,而且是蒋东升拿的,我不说是为了家里着想…我不想人家说你儿子偷到家里来。”

蒋宏从来没有见过妻子这样不识大体,他心里憋着气,干脆起身去了书房,不再跟她争执。

蒋夫人在那里静坐了一会,眼里闪烁过几道光,她抚摸着沙发上的软绵扶手,这里的确比之前住的那个筒子楼条件好了太多。不止是物质,还有这也的身份带来的荣誉,她年轻时候的冲动,婚后的多年隐忍,都是为了现在。

她起身去了楼上,路过蒋宏的书房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便又去了自己的房间。她跟了蒋宏这么多年,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聪明,他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往往听了别人的话便开始动摇。就像现在听了蒋月几句话,就开始觉得蒋东升好一样,她只要多重复几次、多做些样子给他看,蒋宏就会重新重视起她和蒋易安。

蒋夫人来到自己房间,把那个黄木盒子再次打开,里面已经空了,她敲了敲盒子的顶端,发出咚咚的空响声,显然是有夹层的。略微用力掰开盒子顶上的一处,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泛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依然还能看的清楚那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但是会藏在这种地方,就表明它不止是一封回信了,连上面的地址都不再那么简单。

蒋夫人看了一眼,便将那个纸条撕地粉碎,她心里有些后怕,这个纸条暴露出来,蒋东升真一路找过去,怕是蒋家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宽恕她。

能来偷走照片的只有一个人,那必定是蒋东升,她从没想过蒋东升敢在这个家、敢在她房间里乱翻撒野,所以东西虽然藏着,但也没多隐蔽。如今看来,是要让“那个人”换一个地方了。

蒋宏在书房里一夜未出来,他在想蒋东升,也在想苏荷。

直到凌晨蒋宏才掐掉指尖燃着的烟头,疲惫的用手揉了揉脸,叹了口气。他一想到苏荷便是满心的愧疚,终究是他对不起苏荷,这么多年来他不肯重返军区大院的这个二层小楼,不止是因为在这里失去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更多的也是因为苏荷。

蒋东升长大了,眉眼里依稀能瞧出几分苏荷的样子,而他这个身为父亲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逃避,也该对这个孩子好一些了。

蒋宏拨通了电话,转了几个号码过去,吩咐道:“准备车,我去学校一趟,对,去八中。”

八中是军委子弟学校,蒋东升霍明他们都就读这所学校,蒋宏赶在上午去的,正好瞧见蒋东升在课堂上的表现。那是一堂化学课,蒋东升在黑板上做题目,两个同学一起拿粉笔计算公式,蒋东升算的明显快那个同学一大截,写完就回来了。

老师似乎夸奖了他,同班的顾辛带头在那鼓掌,蒋东升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回来低头看书。

蒋宏在外面看了一会,一直等到他们下课,才在门口喊了蒋东升出来。

蒋东升对父亲的到来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快步走过来,“爸,你怎么来了?”

蒋宏看了看儿子,又看了他手上拿着的书,忍不住失笑,“我就来看看你,还是这么毛躁,书都忘了放下。”他接过蒋东升手里的化学书,翻了几页,干净的像是新的。

蒋东升拿不准父亲会不会发火,小心的看着他,没想到今天蒋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点了点头,“你这个习惯还真是…这样能记住吗?”

蒋东升道:“能啊,都记在脑袋里了,也不多难。”

蒋宏略微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他记得苏荷当年的化学也十分拿手,也是这样的习惯,书上空白一片,并没有什么笔记,问她的时候也是这么自信的说记在脑中了。

蒋宏把书还给儿子,忽然发觉儿子已经比自己高一点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又高了点了,多回家住几天,别老往外跑。”

蒋东升不知道他说的“往外跑”是什么意思,是近处的四合院,还是远处的鹏城、香江?他看着父亲,开始斟酌着说话,“是,我会尽量多回去,爷爷说要多学一点外语好,我最近在补习,所以才…”

蒋宏听了很是欣慰,比起蒋易安一贯的安分守己,蒋东升如今的浪子回头才是让他感动的。尤其是蒋东升略微认真一点,就能学的很有几分样子,这一点让他很满意。

八中是寄宿学校,无论是管理还是照顾上,条件都不错,蒋宏听儿子说了近况都好也就放心了。

临走的时候又对蒋东升道:“下个礼拜记得先回家,我们一家人一块去你爷爷家,知道么?”

蒋东升点头答应了,“知道,爷爷七十大寿,我会回去的。”

蒋宏对儿子的这个回答和态度都很满意,他觉得蒋东升变了,比以前要听话许多。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想里,他怀念苏荷,因此也对蒋东升改观,但是却没有察觉自己儿子的恭敬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疏远。

蒋东升看着蒋宏远去的背影,他那天烧掉的照片里就有一张蒋宏和蒋夫人一起的照片。照片的日期是他小时候,上面的蒋宏扶着再次怀孕的蒋夫人,面容慈爱像是一个好父亲,就像是今天心血来潮来学校瞧他的时候一样的表情。

蒋东升在那边站了一会,呼出心里的一口浊气,他从拿到照片的时候就对蒋宏起了隔阂。十几年的时间累积,原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如今更是浅薄的像是一张纸,一捅就破。要是换成幼时,可能还会有几分依赖和感动,但是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蒋宏这位父亲如今在他眼里,倒是觉得有点像一位熟悉的陌生人。或许还不如陌生人,如果是不相关的人,他还不至于强压下心底的那几分隐隐的恨意。蒋东升再次看了楼下蒋宏已经远去的背影,眼神开始变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