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换回来也是有条件的,城里的孩子若是受不了农村的生活,想提前回家,就得凭借自己的劳动挣够五千块,钱什么时候交给了摄制组,他们就能什么时候回家。

不过自节目开播以来,在三个月内挣到五千块的城里孩子一个都没有。他们一不是明星,可以刷脸;二没有生存技能,干不了活,又能上哪儿挣够这五千块?所以他们唯一的途经就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农村,受够三个月的折磨,完了脱胎换骨变成社会主义接班人。

这就是《变形记》的由来,至于那些农村孩子会不会被城市的浮华迷了眼、失了心,谁在乎?

获取足够的信息后,林淡就回家了,从林栓柱的床底下拖出一口樟木箱子,翻了老半天才翻出一个泛黄的账本。两年前的账目林淡直接略过,挑着最近两年的收支情况看了看:今天为焦晓娥买了几件衣服花了多少多少,明天给周放和周翠翠买了两个新书包花了多少多少,还有周家的种子钱、两个孩子的零用钱、买农药的钱、买化肥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八千多,再加上存折里的钱,竟是赔进去一万多。

一万多对城里人来说是个小数目,但是对靠天吃饭的乡里人而言却是一笔巨款。林栓柱一年的收入也才两三千,要不然他评不上国家贫困户,家里的开销再加上孙女的学费、补课费、伙食费等等,临到年末能存个几百块都算是好得了。

但焦晓娥家却不一样,她儿子每个月都能寄一两千块钱回来,日子过得比林家好到哪儿去了,但她就是要占这个便宜,你拿她有什么办法?

林淡没跟焦晓娥打过照面,但是从对方的一言一行却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人,想从她手里掏钱那是绝不可能的。你若是跟她吵得凶了,她往地上一躺,捂着胸口叫疼,你能咋样?

林淡瞥了窗外一眼,心里却半点不慌,把账本卷起来藏在衣服里便出去了。她站在周家外面等,不出半小时,电视台的人就来撵人了,让乡亲们配合他们的工作,不要进入拍摄范围,还叫来村长维持秩序。村长一发话,看热闹的人就都散了,林淡是个孩子,倒也没谁去管她。

又过了十几分钟,看热闹的人更少了一些,林淡的视野也开阔了。透过周家的大铁门,她看见三名少年坐在堂屋里,正与焦晓娥、周放、周翠翠说话,常年在外打工的周存志竟然也回来了,不断往桌上摆放糖果、点心等物。

三名少年都背对着林淡,看不见长相,其中一个体格非常高大,坐在椅子上都比站着的周翠翠高出半个脑袋,目测足有一米八几,另外两名少年稍矮一点,其中一个很瘦弱,另一个却圆滚滚的。三人的服装看似普通,实则都是定制款,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是特供的,料子是真好,不起皱又柔软,还贴近自然。

林淡只扫一眼就能从服装上判断他们的家庭情况,也不知这种技能是从哪儿来的。不过她并未深想,而是弯腰捡了几块石头,往后退几步,然后一个冲刺就攀上了周家的墙头,把石头砸在周家的窗户上。

几人聊得好好的,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哐当哐当的响声,原是西厢房的玻璃窗全都被打破了。

林淡也没跑,而是坐在墙头上,眸光沉沉地盯着焦晓娥等人。

周存志正要开骂,发现打破自家窗户的人是林淡,而摄制组已经把摄像机对准那个野丫头,大有请她下来沟通的意思,当即便把怒火吞了回去。看来焦晓娥干的那些事他也是清楚的。

林淡有恃无恐地跳下墙头,不紧不慢地回了家。而周存志则笑着对摄制组说道:“嗐,我当是谁呢,原是村里的野丫头,从小没爹没妈,缺教养,整天招猫逗狗,喜欢惹事。不用管她,她就是想凑个热闹。”

原主整天不着家,皮肤晒得比炭还黑,身材又精瘦精瘦的,看上去的确像个野丫头。摄制组的拍摄重点是三位小少爷和周家的两个孩子,便忘了这段插曲。却没料过了十分钟不到,有人站在周家门外喊道:“存志,存志,你快去看看吧,林淡把你家的菜全都拔了!”

“咋回事?”焦晓娥急了,连忙冲出大门,站在平场上往远处看。

只见几百米外的田坎上停放着一辆独轮车,背着一个巨大背篓的林淡正把周家田地里的茄子、西红柿、辣椒、白菜、莲花白等蔬菜连根拔起,往背篓和车里堆。

很多村民站在田坎边看热闹,却没人阻止。

焦晓娥很看重自家地里的产出,连连推搡着儿子:“快去看看,让那个小杂,野丫头别拔了!哎呀,那可都是我辛辛苦苦种下的啊!”

听了她的话,附近的村民撇撇嘴,表情很是不屑,却也没说什么。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着去得罪人。

周存志无法,只能急匆匆地跑进地里,想去拽林淡的胳膊,却见她挥舞着镰刀砍过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停顿。所幸周存志及时把手缩了回来,不然一条胳膊就断了。

林淡一刀砍在一棵莲花白上,却也没收势,顺手又砍了几刀,直把那棵菜砍得稀巴烂才站起来,眸光沉沉地盯着周存志,眼里黑是黑、白是白,没有半点惧怕和感情。

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而且杀了人还不用负刑事责任,当天抓当天就放,你能拿她怎样?真把人惹急了,她能跟你拼命,而电视台正在上面拍着,自家孩子大好的机会也没了,当真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周存志不免露出妥协的表情,低声道:“你想怎样?”

林淡一手拿刀,一手拿着账本,徐徐道:“把你妈这两年吃了我家的都吐出来,不然我很乐意去电视台的人面前说一说她勾搭老头子的丰功伟绩。一万六,今天晚上我就要拿到钱,你家的水稻是我爷爷种的,自行车是我爷爷买的,电视、冰箱、洗衣机,都是我爷爷出的钱,你得给我送回来。你要是不干,全国人民都会知道你家的好事。”

周存志恨不得把刀抢过来,直接把林淡给剁了,却碍于电视台的人还在拍,不得不妥协。

“你等着,我晚上就把东西送去你家。”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与儿子的前程比起来,这点损失真的不算什么,听说这次来的三个孩子都大有背景,儿子要去的那户人家更是富贵得不得了,即有权又有势,还爱做慈善,非常乐于资助家庭困难又懂得上进的孩子,早年还收养了一个小姑娘,如今好好地养在家里,过得是千金大小姐的日子。

他儿子不比任何人差,没准投了那家人的眼缘,也被收养了呢?所以他现在必须忍。

林淡这才把账本收起来,淡淡道:“你可以走了。”完了继续拔菜。这些蔬菜都是林栓柱种的,买种子的钱也是他出的,没道理便宜了周家人。

周存志见她一刀割掉一棵莲花白,一手扯掉一株西红柿,大有把菜地一网打尽的意思,当真气得要吐血。可他除了摆出一张宽和的笑脸还能干什么?所幸他跑得快,而摄像师扛着机器,落后了他太多,没把两人的交涉拍进电视里。要知道,这些节目组为了收视率什么噱头都敢炒,发现周家闹出这样的丑事,肯定不会替他们遮掩,说不定还会把那三个少年领到别家去住,那他的划算就全部落空了。

周存志细细思量了一番,发现自己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竟然没有别的办法。林家的野丫头真是好样的,等以后节目拍完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第376章 村霸、校霸、学霸3

林淡从从容容地把周家地里的菜全都拔了,有藤的砍藤,有根的除根,一片叶子都没给周家留。许多村民站在田埂上看热闹,对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的,却没人下来阻止。

周存志不敢去拦林淡,站在一旁干看着脸上又挂不住,只好对跟拍摄影师说:“走吧,没事了,这孩子家里困难,经常来我家摘菜,没什么。”

摄制组的人心存疑虑,却也没追究,毕竟两人只是说了几句话,神态都很平和,又没打起来,为了这点事耽误正常的拍摄实在是不划算。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那三位少年也站在田埂上看了一场热闹,百无聊赖的脸终于露出一点兴味的表情。

打头那名少年个子很高,头发剪成短而有型的板寸,剑眉入鬓,星目璀璨,鼻若悬胆,当真俊美得很。站在他左边的少年身体很瘦弱,长相偏阴柔,却也同样俊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站在他右边的少年皮肤十分白腻,身材圆滚滚的,眼睛却也不小,鼻子翘翘,嘴巴红红,竟然胖得十分可爱。

他们伸长脖子看热闹,表情似笑非笑。

焦晓娥气得直跺脚,连声让林淡别拔了,却又不敢肆意谩骂。要知道,若是摄制组不在,她什么难听话都能骂出来。原主的父母还在世时,她就经常背地里说林家是绝户。原主的父母死了,她又说原主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不准她从自家门口过路。谁若是得罪了她,她能堵在别人家门口骂足一整天,你吃饭她还跑进来摔你的碗,简直是六星村的一大作精。

周放和周翠翠一左一右地拉着奶奶的胳膊,生怕她跑下去跟林淡干架,那样他们家就丢人丢大发了。周放牙齿咬得紧紧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忍,周翠翠却红了眼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个子高大的少年冲两名同伴挤了挤眼睛,似在说这丫头挺好玩,然后便在导演的催促下回了周家,继续进行拍摄。

周存志爬上田埂,附在焦晓娥耳边说了一句话,这才将平静下来的老娘拽回家门。

林淡知道周家人不会拦自己,于是越发从容,拔完了所有秧苗和植株,又拿起锄头把丝瓜藤连根铲了,这才开始把植株上的西红柿、辣椒、茄子等蔬菜一个一个摘下来,放进独轮车里。

“廖叔,您家不是收蔬菜吗?我今儿把这些菜全都卖给您?”林淡看向站在田埂上的一名中年男人。

男人有些犹豫,她便继续道:“这两亩地都是我爷爷种的,种子也是我爷爷买的,我爷爷因为他家焦晓娥摔成了重伤,他家一毛钱都不愿出,我不得拿这些东西抵债?您放心,现在轮不到周存志找我的麻烦。”话落扬起下颌,示意中年男人去看停靠在村口的那些越野车。

中年男人不再犹豫,忙道:“你等着,我回家拿秤。”他一般都是晚上收菜,趁着夜色运进城,早上就可以卖,那时候的菜最新鲜。林淡也是赶巧了,他正愁今天收的菜量不够呢。

林淡颔首道:“欸,我就在这儿等您。”

中年男人很快就带着一家老小过来了,帮着把蔬果都摘了,一一过称算钱。等天擦黑的时候,林淡兜里多了几百块,周家地里却只剩下一些烂杆子烂藤蔓。

村里人谁不知道焦晓娥和林栓柱那点猫腻?自然不会觉得林淡的举止过分。人家为你摔断了腿,大半年都干不了活,你赔点医药费怎么了?况且电视台的人要在你家拍戏,付给你的酬劳至少得有几万块吧?你还在乎这点小钱?

不过经此一事,林淡这个野丫头的名声又更上了一层楼,大家看见她推着小车背着背篓走过,连忙闪到路边,根本不敢惹她。

林淡压根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农村不比城市,法制和道德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他们只注重穿衣吃饭、传宗接代,所有的一切都是野蛮生长,如果手段不够强硬,一个孤儿根本没法活下去。

回到家后,林淡把车子和背篓锁进杂房,转身又去了自家菜地,在一旁的粪池里舀了两桶粪水,找了个乌漆墨黑的小水沟猫着。

农村的菜地两旁都会建有一个个粪池,方便农民就近给自家菜地施肥,讲究一点的人家会给粪池盖个棚子,不讲究的直接敞着,弄得四周臭气熏天。有洁癖的人在农村是活不下去的,但林淡却适应良好。她似乎在更脏更乱的地方待过,脑子里偶尔会闪现满地腐尸的画面。

正当她努力去追索那些记忆碎片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时,她家的田坎上出现了一个干瘦的身影。那人左右看看,然后跳下地,开始砍白菜,一边砍一边骂骂咧咧,听声音却是焦晓娥。

林淡一点都不惊讶,更确切的说她等的就是焦晓娥。虽然她没与这人相处过,但从原主的记忆中她却看透了对方的性格特点。这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原主瞪她一眼她都能逮着机会甩原主几耳光,晚上还跑去找林栓柱告状,硬是撺掇林栓柱去打原主,试问今天林淡闹了这么一出,让她损失了两亩地的菜钱,她能甘心?

她没什么见识,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报复林淡,晚上肯定会来祸害林家的菜地,林淡哪能让她好过?

林淡不喜欢惹事,却也不怕事,趁焦晓娥砍得认真,当即就拎着粪桶跳上田坎,兜头兜脑往焦晓娥脑袋上浇。原主是个野孩子,身体素质非常好,林淡一来就发现自己可以练内功,当下便在丹田内凝聚了一丝真气,力气不是一般得大。

一桶粪水少说也有几十斤,她提起来却不费吹灰之力,手腕一抬一翻,焦晓娥就成了一个粪水人,而她却干干净净的,完了提着另一桶粪水到了周家,直接隔着栅栏铁门泼到了周家院子里。

不远处是焦晓娥凄厉的尖叫,近旁是臭气熏天的粪水,而三位少年正坐在周家的堂屋里,与周放、周翠翠一起吃晚饭。堂屋正对着院子,门还是敞开的,菜香和粪臭夹杂在一块儿,那味道怎一个酸爽了得?

周存志端着一盘腊肉从厨房里跑出来,整个人都傻了。

林淡拎着粪桶,一字一句说道:“周存志,若是我家菜地里少了一棵草,我就直接把粪池子引到你家里来。”话落意有所指地看了周放一眼,又道:“该还的东西你也趁早还回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

若是可以,林淡也不想用这么恶心的方法,但奈何周家人太下作,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她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能把林家的菜地甚至于锁在屋里的东西都给祸祸了。

林家在六星村是独门独户,没人帮衬,焦晓娥却有一大帮兄弟。别看摄影师在她家录节目,似乎随时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她若是找借口上厕所,实则跑出去跟她家兄弟通了气,找几个小混混把林家给偷空了,林淡回来只能自认倒霉。对付这种恶人,你只能比她更恶。

周存志是个奸猾的人,哪里不知道她在暗示什么。若是林家地里少了一棵菜,她就会去摄制组跟前说点什么,直接把脏水往自家孩子头上泼,这不是在毁自家孩子的前途吗?

周存志气得脸色铁青,却拿林淡没辙。林淡不要脸,他还要脸,摄制组在这儿呢,他不可能让他妈的那点破事闹到全国人民面前。

娘的,等以后放放的前程有着落了,看老子怎么修理你!周存志心里恨毒了林淡,面上却还得摆出宽和的笑容,等林淡走后便不断找借口为自家开脱。话没说几句,满身粪水的焦晓娥便跑回来了,哭着闹着让儿子赶紧给她烧热水洗澡,又把林淡大骂一通,什么逼崽子、小杂种、丧门星,逮着什么骂什么,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竟完全忘了摄像机还在拍摄的事。

三位少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便跑到后院呕吐去了,周放和周翠翠连忙跟上,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解释。今儿这出真是丢死个人了!

周放不停给三位少年递水,让他们漱口,完了暗示性地瞥了周翠翠一眼。兄妹俩合伙跟林栓柱告原主的状时就是这么配合的,默契早就培养出来了。周翠翠立刻掀起刘海说道:“刚才泼粪的那个是我家的邻居,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欺负我和哥哥,你们看,我这道疤就是她无缘无故给砸的。她书也不读,活儿也不干,整天在村子里疯玩,我们见了她都要躲的。”

周翠翠额角确实有一道疤,隐藏在头发里,一厘米不到,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三位少年还在呕吐,压根没搭理她。

周放便道:“许是摄制组来了,她想闹一闹吧。”意思是林淡眼红他家了,所以故意惹事。

三位少年一边呕吐一边摆手,样子难受得很,直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前院,却见周存志喊了几个村民,把家里的电视、冰箱、谷子、大米、洗衣机、自行车等东西都搬走了,说是要还给隔壁的林家,怀里还偷偷揣着一万六千块钱和林栓柱的存折。

“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们了,家里这些电器都是我跟隔壁的老林借的,为的是充门面,不至于让你们看不起我家的两个孩子。刚才那丫头闹起来也是为了讨这些东西,怕我事后不愿还给她家。你看这事整的,唉,怪我没本事,没法让孩子过好日子……”周存志蹲在门口哀叹连连,末了不断揪扯自己头发,一副极度羞愧的样子。

摄制组不管信没信,先把这一幕拍下来再说。若是周家的两个孩子在节目中表现出色,他们就帮着把这漏洞百出的故事给圆过去,若是周家的两个孩子表现不够好,没法讨观众的喜欢,他们再来挖噱头不迟。

刚才那野丫头就很有戏,以后可以多多注意一下。制片人看向导演,导演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把林淡这号人物记住了。

第377章 村霸、校霸、学霸4

把东西送回林家之后,周存志打开水龙头,连上胶皮管子,冲了半小时才把自家院子冲干净,但那股粪水的味道却还残留在空气中,没个三五天根本散不了。之前林淡威胁说要让他丢大丑,他还不信,现在总算是吃了教训。这丫头干事一点章法都没有,真不是脑子正常的人惹得起的。

焦晓娥洗完澡出来,明显感觉到三位少年和两个孙子跟自己不亲近了,见了她就躲着走,还不自觉地捂着鼻子。即便她脸皮比城墙还厚,这会儿也臊得慌,蔫哒哒地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就推说头疼,回屋睡觉去了。

三位少年立即站起来,表示自己也要睡了。他们脱了衣服,熄了灯,手脚僵硬地躺进洗地早已看不出花色,并且带着一股难闻味道的被窝里。

“好臭!”胖乎乎的少年小声抱怨:“外面粪臭,里面被子臭,农村人怎么这么脏啊!”

阴柔少年捂着鼻子感慨:“那黑丫头路子真野!我还以为我们三个已经够狂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胖乎乎的少年不屑道:“没家教就是没家教,什么路子野!”

高大少年哼笑道:“再没家教也比周家这些人好。你个傻子,真以为周家是什么好人呢?”

胖乎乎的少年反驳道:“不能吧,我看焦老太蛮面善的,像观音菩萨一样。”

说真的,焦晓娥的长相的确是十里八乡的头一份儿,年轻的时候追求者众,要不然林栓柱不能惦记她一辈子,老了也是慈眉善目,看上去颇有气质。她的两个孙子也是个顶个的清秀,皮肤还白,长得十分洋气,否则节目组不可能千挑万选选中她家。单看面相,周家人倒是挺有迷惑性的。

高大少年冷哼一声,像是懒得跟愚蠢的好友说话。

胖乎乎的少年想起焦晓娥浑身粪水地走进来,嘴里骂骂咧咧也像喷了粪一般,对她的那点好感就全跑光了,只能呵呵傻笑了两声。

高大少年这才继续道:“早先在门口看热闹的时候你没听村里人说吗?那丫头是个孤儿,还是六星村有名的贫困户,她的家境能跟周家比?周家这些冰箱、电视、自行车、洗衣机都是从她家借的,这话只有你这个没脑子的才会信。况且,就算电器能借来充门面,粮食也能吗?把它们放在谷仓里,谁他妈看得见?”

“那你说周家为什么要把东西给那个黑丫头?”胖乎乎的少年好奇地问道。

“那黑丫头只是个孩子,却能辖制两个成年人,周家要不是干了亏心事,能让一个孩子压住吗?周家家风不怎么样,你们长点心。”高大少年认真告诫。

“我觉得周放心眼挺多的。”阴柔少年压低音量说道。

“心眼多正好,”高大少年冷笑道:“让他回家跟康宝莱斗去。”

提到康家的那位养女,另外两名少年都不说话了,三人直挺挺地躺着,怕碰到脏兮兮的被子,都不怎么敢翻身,熬了大半宿才勉强睡了过去。

焦晓娥从来不是一个利索的人,未出嫁的时候靠爹妈、兄弟;出嫁了靠丈夫、婆婆;丈夫、婆婆走了又靠媳妇,家里的活儿从来不沾手。要不是她太贪图享受,性格又霸道,她儿媳妇不至于跟人跑了。

也就是最近几年她才学会做一点家务,浆洗衣服都干得磕磕巴巴的,又哪里会去拆洗被褥?她自私自利惯了,对儿子和孙子却很好,不舍得让他们干重活,于是周家的这些被子都是盖了大半年的脏被子,颜色灰扑扑的,这可苦了三位大少爷。只来了一晚,他们就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地狱。

…………

林淡却睡得很好,第二天把家里的菜地整了一下,该锄草的锄草,该施肥的施肥,又拜托村长方伯帮着照看一下自己的田地,这才步行两个多小时去了镇上,草草吃了晚饭,找了一家离派出所很近、价格却便宜的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赶最早的一趟长途汽车去了市里。

林栓柱等了两天还没把孙女儿等回来,心里火烧火燎得,恨不得砸开石膏爬出医院。

躺在一旁的中年妇女叹息道:“大爷,您心可真大啊,那么小的孩子你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跑来跑去。现在的人贩子猖狂着呢,您这个爷爷当得太不称职了!”

林栓柱眼泪都下来了,抖着嘴唇说道:“不行,我要出院,我得回去看看。我就这一个孙女儿,我不能让她出事啊!”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年轻时候的那点念想,却把孙女儿搭进去,这值得吗?

“你没手机吗?”躺在门口的年轻男子不以为然地道,“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呗。”

“手机是啥?”林栓柱眼巴巴地看向男子。

男子哑了,过来好半晌才无奈道:“得,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您好好躺着吧,没准儿你家孙女儿待会儿就来了。”

话虽这么说,年轻男子和中年妇女却都悬着一颗心。如今这世道太乱了,一个穷山沟沟里来的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却要独自跑数百公里远,能不出事吗?迷路、被骗、被拐,甚至是遇见生命危险,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这老头也太不负责了,为了一个贪财自私的老婆子,把自家孙女儿弄得如此难为,没脑子的吗?中年妇女这些天没少打听林家的事,林栓柱老实巴交的,人家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家里那点破事弄得整个科室的人都知道了。也因此,中年妇女和年轻男子很有些看不上他。

因为太可怜那个独自跑回家乡筹集医药费的小姑娘,医生这两天没怎么催林栓柱缴费,倒是时不时会来问他林淡回来没有,今天也不例外。

“大爷,您孙女儿回来了吗?您记得你们村里人的手机号码吗?要不我把手机借给您,您给村里打个电话问问?”护士长拿出自己的手机。

林栓柱连连摇头:“不记得,手机是啥玩意儿我都不知道,你们让我出院吧,我自己去找我孙女儿。”说着说着就要去掀被子。

护士长连忙把他摁住,正要劝解,却见一名风尘仆仆的小姑娘走进病房,皮肤黑得很,五官却很俊秀,大而圆的猫眼黑是黑、白是白,漂亮得出奇。她解开牢牢系在腰间的小布包,张口便道:“医生,我现在就去缴费,麻烦你们帮我爷爷开药。”

“淡啊,你可算回来了!爷的心都操碎了!”林栓柱当即便哭起来。

护士长“啊”了一声,显得很惊讶,随即又道:“缴费的事不急,你先歇会儿,等下我亲自带你去。医院的流程比较复杂,没人带你找不到地方,手续也办不全。你坐着,喝口水,吃点东西。”护士长是真心可怜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林淡礼貌地道谢,然后才端起搪瓷杯小口小口地喝水,一点儿也不像没教养的野丫头。

林栓柱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羞愧地问道:“淡啊,你真的把钱要回来了?”

“有一个电视台去焦晓娥家拍节目,她不敢跟我闹,她不要脸,周放和周翠翠要脸。”林淡简单解释了一句。

林栓柱听不懂这话,却也知道钱是真的要回来了,于是便放心了。那位中年妇女和年轻男子,以及查房的护士长却来了兴趣,追问道:“拍什么节目?”

“变形记。”林淡直言道。

“哟,是这个节目,那我可得好好看看那家极品是什么样儿。”三人默默把这件事记下了。

记不记的跟林淡没什么关系,她能把钱要回来就行,别的都不管。有了这笔钱,先把林栓柱的腿治好,完了她再一边挣钱一边读书,争取把大学的费用凑齐。学习才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她是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个闭塞的小山村的。

歇口气之后,她便跟着护士长离开了,两人走到缴费窗口的时候,护士长为难地说道:“小姑娘,明天我们领导要来医院巡查,晚上你就不能在病房里住了,要不我们科室帮你找一家宾馆住着怎么样?”

林淡礼貌道:“谢谢您医生,宾馆我住不起,您知道附近有便宜的短租房吗?我爷爷腿断了,得补充营养才好得快,租房子住我还能帮他熬点骨头汤喝。”

护士长越发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忙道:“租房子的确比住宾馆便宜,我等会儿帮你问问看。我们医院附近有不少这种房子,就是条件差了点,一个房住十几号人,睡觉都是高低床,还有大通铺,每天租金二十五块,有公用的厨房可以让你烧热水煮东西。”

“有地方给我爷爷熬骨头汤就行了,谢谢您!”林淡弯腰鞠躬,态度真诚。

护士长爱怜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稍后便尽心尽力地去帮她找房子。这种房子一般就在医院附近,而且大多数还是医院发的职工房,被本院的医生拿去创收了,稍微一打听就有门路。

林淡知道这事有谱,便也不急,回到病房后帮林栓柱打来热水擦脸、擦手,完了去食堂给他买来一顿丰盛的饭菜,倒了一杯温水,照顾他吃完,自己才端起冷掉的饭盒开始享用。

医院收了她八千块,医疗保险帮着承担一部分,却也不会剩下多少,另外的八千块要用来支付林栓柱住院期间的伙食费,还有林淡的住宿费。伤筋动骨一百天,林家没了劳动力,下半年只能吃老本,这又是一笔支出。三个月后林栓柱还得来医院复查,取石膏,取钢板,这笔钱也省不掉,再过半个月学校开学了,又得交学费……

这一笔一笔地加起来,一万六根本兜不住底。林淡除了节省节省再节省,还能怎么办?也因此,她给林栓柱买的是两荤两素的盒饭,给自己买的却是最便宜的素菜。为了让林栓柱快点好起来,她少不得还得给他买点排骨、土鸡、柴鱼、补药什么的,所以坐吃山空是不行的,她得想办法挣钱。

看见她碗里的两三根青菜,林栓柱的眼泪又下来了。

同病房的中年妇女感叹道:“大爷,您这个孙女儿真是好得没话说了!您说您办得那些事亏心不亏心?”

第378章 村霸、校霸、学霸5

当天晚上,护士长便帮林淡找好了房子,就在医院对面,过了马路走个二十米就到,近得很。两人在房东地带领下进入其中一个房间,里面的租客正在吵架,十几个人把小小的厨房挤得水泄不通,男的、女的、大人、小孩,十分杂乱。

林淡还未靠近就听厨房里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是哪个龟儿子偷了我炖在灶台上的土鸡?缺了这点吃的你们会死吗?信不信老娘下回往鸡汤里放老鼠药,毒死你们这帮孙子!谁吃了老娘的东西,谁他妈烂肚烂肠烂心肺,烂逼烂脸烂XX……”

女人越骂越难听,林淡拧着眉头,心道这种房子肯定不能住,一则人员太杂,不安全;二则厨房是公用的,会引发矛盾;三则房间只用布帘子隔着,恐会丢失财物。

她正想问问房东还有没有别的房子,护士长已率先开口了:“老郭,这个房子不行,太乱了,有没有带厨房和厕所的单间儿?这姑娘一个人出门,住单间比较安全。”

“单间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没关系,多少钱我帮小姑娘补。”护士长立刻揽下了这件事。

林淡连忙拒绝了护士长的好意,反复表示自己有钱,然后连连鞠躬,连连道谢,弄得护士长都不好意思了才勉强收回前言。

房东之前就听说过林淡的情况,倒也乐于帮她一把,将一个十平米带阳台的小单间以每天八十块的价格租给了她,厕所还是得出去上,厨房也没有,但阳台上却有一个小炉子和一整套厨具,可以开火,床和被褥也都是现成的,拎包就可以入住。

林淡当晚就安顿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便起床给林栓柱买早餐,盯着他打完吊针才跑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油盐酱醋,米面碗筷保温桶,这些东西都是要买的,省不了,虽然一次性会花很多钱,但是长久算下来却比吃盒饭便宜得多。

她买了半只土鸡,处理干净后放在沸水里焯掉血腥气,完了加入各色调味品和姜块,放在炉子上炖。炖土鸡得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软烂入味,所以这个是留着晚上吃的,中午她就简单炒了一个青椒肉丝、三鲜豆腐、香菇青菜。

别看这三道菜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林淡的烹饪手法却一点儿也不简单,肉丝切得细细的,得先用料酒、淀粉、生抽等调料腌制,用手抓得松软入味之后再用大火爆炒,火候若是掌控不好,肉丝就会变老变柴,失了本味。三鲜豆腐得一边爆炒一边快速地加入豆瓣酱、生抽、花菇、火腿片等物,不然就不够鲜、不够嫩。香菇青菜的关键同样是火候,既要逼出香菇里的鲜味,还得让青菜保持爽脆的口感,这里面也有很多门道。

越是简单的家常菜越是能显出一名厨师的真功夫,这句话不知为何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林淡的脑海。但她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丝毫没往深处想,只是麻利地把三道菜装入保温桶,又把炉子调成小火,继续炖土鸡,末了匆匆赶去医院给林栓柱送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