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临不再说话,与沈一如告别,离开了沈府。搬入沈府这几日,他都没有遇见过沈友常。兴许京都官厂那边太忙了,或是应酬太多,都顾不到家。后来才晓得,原来沈友常基本住在别院,难得会回一趟府。

想必别院的生活,会更自在舒坦吧,也不必面对府里一群女人的争斗,的确舒心。

按说过年了沈友常一定会回沈府,这无疑是个见到沈友常的好机会,但温临索性放弃了这个机会,恰好又听说赵景数告了假要去济川,便也收拾行李打算去济川了。

尽管赵景数知道此行必会遇上温临,但与温临的相遇还是比想象中早了一些。才刚刚出城,赵景数的马车就被拦了下来。马夫稍稍打起一点帘子,同里头的赵景数道:“外头有人说认得小姐,这……”

赵景数闭了闭眼,该来的总是会来,何况遇上温临这个最喜欢装不要脸的人。她索性直接同马夫道:“让他上来。”

于是温临顺理成章地搭上了赵景数的马车,而赵景数竟然一句刻薄话都没有说。

按照常理赵景数必然冷嘲热讽一番,类似于“富家公子连雇车的钱都没有么”的说辞,她是绝对说得出口的。

但事实上她又没有,温临在旁边一样保持沉默。天色渐渐暗下来,温临终于打破这诡异的安静,问她:“你不用吃些东西么?”

“不想吃。”

温临道:“今日是除夕,总该吃顿像样些的,你为何会选择这个时候出门呢?何况外面还在下雪。”

“你不是也出门了么?”

他答得似乎理所应当:“我跟着你出门啊。”

“跟着我出门又没有好处。”赵景数轻轻叹了口气,身上盖着的毯子往下滑了一些。

温临看看她,不再说话。

然他重新坐好后却听得赵景数道:“我出门很少停车,今日晚上是不停车的,所以也不会有地方可以好好休息,你若是后悔了可以现在就下车,等过了这片,就不再是官道,连马车都雇不到了。”

“反正也睡不着。”他看向赵景数,“你现在晚上睡得好些了么?膏子试过么?安神挺好的。”

“没有。”她直截了当,“我素来不怎么吃旁人给我的东西。”

她这样的回答似乎在温临的预料之中。他开口道:“也有例外吧,比如说,特别信任的人。”

“什么叫特别信任呢?”卸下防备之后略显疲惫的赵景数轻叹了一口气,“最信任的人也一样会背叛。人比畜生善变多了。”

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双方的谈话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夜色越发深,赵景数挑开一点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马车穿行在小道中,两边皆是大树,风雪渐大。她突然低着嗓子开口:“有故事可说么……说来听听吧。”

温临似乎是想了会儿,末了缓缓道:“幼年时某一天,我母亲说,要带我去看素未谋面的舅舅。她说舅舅就快要回家了,我们可以提前去看一看他。所以那一日,母亲就带着我去了一户人家,是名门大户,收养了我舅舅很多年。”

赵景数不说话,温临接着道:“那年我舅舅十五岁,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在我母亲找他前不久,他才知道自己被收养的事实。我母亲在回来的路上同我说,她知道舅舅其实还是很高兴的,能够回家,见到亲人,总该是好事。可是……”他稍作停顿:“后来他没有能回得了家,以当时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了,直到现在。”

赵景数想了会儿:“为什么没有回家?因为你们家不肯认他么?”

温临回话的语气平淡无奇:“因为我母亲那一族就此落败了,我母亲、外祖父母,还有很多很多的亲人,都去世了。”

赵景数瞬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她方偏头看了看温临,昏昧的车厢内,看不清对方的神色。这样的回忆,无疑是苦涩难以下咽的,回想起来又会惊动泪腺,无法自控。她清楚,她再清楚不过了。亲人的相继离世,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咬着牙忍住眼泪,心中却还是有无法自抑的痛楚,一点点蚕食掉理智。

海国名门少爷,会有这样痛苦的回忆吗?母系一族惨遭毁灭,连自己的母亲也没有能够逃离,那该是一件大事吧?应当是在海国众人皆知的大事了……

赵景数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短促地吸了口气,冷静道:“可你说过你母亲是京都人。”

温临的叙述中,的确暴露了漏洞。

赵景数依然不肯罢休:“依你所言,你母亲是京都人,后来嫁去了海国。那么,你母系一族就应当是在京都。而且这是你幼年时期发生的事,以五六岁来推的话,那应当是十四五年前的样子。十四五年前……”赵景数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罗十四五年前发生的所有事,可她脑子里却只有父母相继离世那一件,时间点刚好重叠,她实在是想不起其他的事了。

赵景数颇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妥协道:“十四五年前,我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其他,我都想起不来了。”

温临见她这样子,忽然有些许心酸。但他也没指望赵景数从这么一点信息中推出他原本的身份,便道:“记不起来也无所谓的,反正事情发生,总在那里,不会因为记不起来就凭空消失掉。”

赵景数深深叹出一口气。她又稍稍挑起车窗帘子,偏头深吸了一口气。夜风透过小小缝隙涌进来,外头的雪似乎更大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耳畔一直响个不停。

温临换了话题,忽然问道:“你七叔,已经娶妻生子了么?”

赵景数略有些警觉地瞥了他一眼:“打听我七叔做什么?”

“就随便问问。”温临欲盖弥彰,“总觉得这般年轻有为的,一般成家都会晚一些。”

“没有明娶过,但的确有过那么一个女人。”赵景数停了停,似乎在琢磨如何叙述,“说是在年轻无知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有了他的骨肉,偷偷生了下来,送到了他府里。”

“那个女人你见过么?”

“没有。”赵景数神色有些微黯,“孩子是托人送来的。她在生那孩子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就连七叔,也没能最后见见她。”

“所以那个孩子……现在还在你七叔府里?”

“是的。”赵景数唇角淡淡漾起一抹温暖笑意,“他叫阿徵,六岁了。”

11、【一一】松林...

阿徵还是婴儿的时候,身子骨就很弱,后来一直病歪歪的,几乎离不开药罐子。现下虽然好一些,可还是常常生病,性子也弱,尤其喜欢粘着赵书浚,碰上赵书浚值宿或是吏部很忙的时候,他可以彻夜不睡觉,就等着赵书浚回来。

赵景数身为外人,也看着心疼。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给不了任何人有效的安慰,总觉得自己伎俩拙劣,连句能够暖人心的话都讲不周全。她也帮不了忙,给予不了实质性的帮助。与人相处,既不能给出言语上的支持与安慰,也无法伸出援手,提供实质性的帮助。那么还是明智地退后一些会比较好,不然也许会适得其反。

这是她的处世观。

沉默了会儿,温临又道:“其实我方才的故事没有讲完。”

“继续说吧。”赵景数将毯子往上拉了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那天去那户人家时,我遇上一个人。”他看看赵景数,“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一个孩子,追过去安慰另一个比她稍大一些的孩子。那时候我没有概念,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对于一些人而言,安慰人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

赵景数不言声。

“后来我再见到这个孩子,已经是很多年以后。大家都长大了,好像互不相识,从没有见过一样。而我也发现她好像渐渐失去了当年能够温暖人的天赋,变得冷漠而自闭。”温临轻抿了抿唇:“我知道人这一路上必然遭遇挫折,既然不可避免,是不是应该往舒心了活着?”

赵景数依然不言声,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有些冷。

温临说:“睡吧,天亮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赵景数确实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将毯子再往上拖了一点,蜷起脚靠角落睡了。

马车颠簸得厉害,中途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断断续续睡了一路。

倒是温临,靠着车窗一夜未睡。赵景数睡着了的时候一点声息也没有,一动也不动,连呼吸声也听不到。看这姑娘睡着的样子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兴许是下雪天的缘故,晨光比平日里来得早一些,掀开车窗帘子一角往外看去,外面已经是白雪皑皑。角落里赵景数睁开眼,抬手挡了挡光,声音微哑:“到哪儿了?”

温临挑起车帘子同马夫道:“停一会儿吧。”

赵景数裹着毯子下了车,在雪地里安安静静地站了会儿。晨光已经带上了微弱暖意,周遭阒静安宁,没有人叨扰。

“年初一了。”温临站在身后轻声叹,“可我们还在路上。”

她回过身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谢谢你昨晚的故事,我后来睡得很好。”

温临的脸上轻掠过一丝不可思议,这还是白天里的赵景数吗?她不是应当如妖怪一样,昼夜不同么?

然他浅笑笑,什么也没有回。

吃了些干粮后继续赶路,一路天气干冷,抵达济川境内,已是四天后。奔波辛苦了一路,不论是马匹还是人,都已经十分疲倦。一到了济川,赵景数便寻了间客栈,进了房间就睡。

身体是诚实的,疲劳到了极致,自己也会想要休息。

昏天暗地睡了一天,到了隔日下午时,温临去敲了赵景数的门。

赵景数卷了被子翻身朝内侧继续睡。为什么到了异乡反倒能睡着,她也想不明白。

温临在门外道:“不吃饭会死的。”

屋内仍旧毫无动静。

“你辛辛苦苦到济川来,就是为了找间济川客栈睡觉的么?”

赵景数坐了起来,深深叹了口气。她起身拿过搭在一旁的衣服,迅速穿好整理妥当,终于拉开了门。

“要吃什么?”温临在一旁问。赵景数头也不偏地匆匆下楼,也不理他。

直到走到门口,看到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才转回头去,哑声道:“带伞吧。”

温临折回去问掌柜要了把油伞,出门撑起来,看了一眼赵景数:“去哪儿吃?”

赵景数走在他身旁,他将伞移过去一些,听得赵景数道:“这条街上有间开了很多年的酒馆。”

这里到底不像京都那般热闹,街上冷清得很,酒馆里更是没什么人。又或许是因为在正月里头,人们多数待在家中,也不愿出来。

赵景数又是窝进了角落里,拿了一只小酒杯慢慢喝着。鱼汤不如京都的味道鲜美,食材也不是特别新鲜。赵景数喝得太快被呛到,低了头猛咳一阵,外面的雪还在下着。

温临给她倒了杯热茶,忽然问道:“那时候为什么和我说觉得自己时日无多?”

赵景数白得有些病态的脸因为咳嗽而微微泛红,她拿过茶杯喝了一口,缓了很久,末了才道:“人本来就随时会死掉,当成时日无多过吧,能做更多事。”

温临将切好的烤鱼递过去,小声嘀咕道:“那也不能这样过吧,假说本可以活七十岁,被你折腾到只剩下三四十年,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时间。事情永远做不完,慢慢来又没什么紧要。”

赵景数握着茶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七十岁……我从没有想过二十五岁之后的事情,好像不会有那一天。”

温临以为她太悲观,便道:“时光如此匆促,不过一眨眼的事,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好。”

赵景数不以为意地浅笑了笑,随后她搁下杯盏,轻声叹道:“吃完了去松林吧,我想趁天色早去看一看我父亲。”

赵景数的父亲葬在济川松林中,孤零零的,也没有人陪着。当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父母亲都没有能够合墓而葬,终成了她心中的遗憾。

冬日里的水松林格外清冷,细碎绵密的松针被覆在积雪之下,水松矗立,显出天空的高远来,湛蓝清澈的空中一丝云也没有,很是明净。

赵景数走到河边,站了一会儿。冬日河流低浅,流速缓慢,天气寒冷又有些结冰,实在太过荒凉清寂。她沿着河道继续往前走,温临就走在她身旁。

赵景数父亲的墓地在松林深处,一路走过去冻得人够呛。时辰已不算早,冬天里日光短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天黑了。

“济川那年的洪灾死了不少人。”迎着朔风,赵景数的眼睛有些发涩,“后来我父亲就入狱了。据说赈济物资对不上账,怀疑是我父亲中饱私囊。那只是个引子”她轻叹一口气,呼出一小团白雾。

“你上次说到,世事不会因为不记得就不存在,发生过的事,总是发生过。”她抬头看了看天,面对一个略有些陡的上坡,有些吃力地继续往前走,“我父亲和母亲都走得那样早,实在让人没有办法接受。小时候倒还好,只是一个模糊暗昧的概念,后来长大了,愈发清楚这其中的残酷事实。”且亲戚们也渐渐疏远,周遭一个朋友也没有。

温临走到她前面,伸出手给她,想要拉她一把。赵景数犹豫了一下,将手伸了过去。

已经走了那么多路,身上冬衣厚重,上坡时考验体力与耐力。温临大声问她:“我很好奇的是,你对你父亲当年的案子了解多少?仔细去查过么?”

还在努力上坡的赵景数同样大声回他:“没有,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追查又无法改变什么。”

“你是真心这样想的么?”温临依旧不依不饶。

“是的,你不要再问了。”她皱皱眉,终于爬上了陡坡,径自坐在地上,闭了闭眼。

“你没有说实话。”温临在她身旁坐下,喘了口气道,“你这套说辞听在旁人耳中,似乎会觉得你深明大义并且心胸宽广,但”他偏头看看她的侧脸,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上有细碎的发丝,细软的睫毛垂下来,她轻轻闭上了眼。

“在我这里却只能显出你的伪善和心机。这世上诸事,皆有可原谅与不可原谅之分。冤冤相报不适用于所有事,以德报怨也无法解决一切。但失去至亲,且原因是为人所害,这一条,永远都属于不可原谅之列。”温临见她缓缓睁开眼,放缓了语气道,“你为仇人卖命这么多年,理所当然地做着所有事,似乎已将当年旧事统统忘得一干二净。可你为什么上次去船厂查账时还要带走月言簿的抄本,那似乎不属于你卖命的范畴,你在伺机等待什么?”

“你想多了。”赵景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继续往前走。

温临亦起身跟上去。

上坡后再走一段便能看到赵景数父亲的墓了。墓碑低矮,掩在灌木丛中,不扒开细枝枯草都看不出墓冢的主人是谁。

这个坟墓似乎经常被翻动,扒开积雪,可以看到潮湿的土壤,青苔被掩在土里,说明这里的土被动过。

赵景数弯腰清理着墓前的枯枝桠,一言不发。末了,她在墓碑前站了会儿,仍旧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与父亲说过的话实在太少,而其中大部分都已经不记得了。现下站在他的墓前,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父亲当初刚刚葬到这里的时候,墓被翻过不知多少次。都觉得父亲是济川案中的大罪人吧?真是的太让人寒心了。世人如此容易受到蛊惑与煽动,难得去探究其中真相。对于赵景数而言,总觉得这样不分事实真是太伤人了。而她想要做的,不正是摆脱这样继续被伤的境况么?如沈永煦所言,为父亲正名,还他一个清白,让那些该死的人下地狱。

多么纯粹,又狠戾的心态与想法。

温临将带来的一罐子酒放在地上,然后走到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耐心等她拜祭完。

天快要黑了呢。

下坡的路会容易走得多。赵景数走得慢,温临走在前面却越走越快。

隔着大约七八步的距离,温临头也不回地同身后的赵景数大声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得澄清。”

赵景数没有回应。

“朱文涛的药并非我动的手脚,所以他不是我杀的,我也不打算杀任何人。他们的性命、将来种种,都在他们自己手中。只是”他短促地喘了一口气,“赵景数,相信我,很多人最后都是被自己害死的。”

赵景数在他后面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知道你怀疑过我。”茫茫风雪间,他忽然笑了笑,仍旧背对着她朗声回道,“我送你的药膏子是可以吃的,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赵景数的步子越发缓,末了索性驻足,看他的背影在茫茫雪地中越来越远。

她早就看出他在伪装,看出他一直在耍心机。但是,为什么要到户部司来,又为什么要接近她,毫无缘由吗?当然是不可能的。

十四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他母系一族的毁灭,与自己又有什么联系呢?

人的诚意与坦率能否被相信,她心中连这杆秤都没有。又或者是有的,只是从来没稳过。轻而易举能偏向其中一边,永远无法平衡。所谓信与不信,只是心中一刹那的决定。

其实也没有足够的理由。

接下来的日子,赵景数在济川衙门间奔波,找到当年祖父的几位旧友,试图打听到祖父的行踪,但始终毫无消息。

待在济川的第四天,赵景数收拾行李准备归程。尽管之前就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心理准备,甚至已经意识到寻到祖父的机会渺茫,但真正走的时候,心里却又是另一番的失落了。

温临提前两日回了京都,因此归程重归漫长与安静。

抵达京都时,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径自去了门下省弘文馆。编修大人还没来得及从正月中的慵懒里缓过神来,见她急匆匆来了,懒洋洋地坐正,抬头看她:“过来有事吗?”

赵景数语气和善:“想借余编修这里的京都志一看。”

“你要找什么?”

“忘了点事,思来想去也只有余编修这里有确切记载了。”

余编修慢吞吞地摸出钥匙,站起来道:“随我来罢。”

他替赵景数开了门,并嘱咐她不要待得太久。赵景数表示感谢,便进屋掩上了门。烛火轻跳,她按着时间找到十四五年前的两本京都志,迅速翻找。

撇开她父亲的案子不说,十四五年前的大案重案也并不少。她皱了皱眉,终于翻到了蒋府大火一案。记载中蒋氏一族几无幸免,宅子烧得干干净净,火势巨大且无法控制。随后蒋氏一族劣迹败露,众人皆道死有余辜。

蒋氏

京都官厂在沈友常接手前,不就是蒋正崧在负责么?而蒋正崧的长女蒋瑜,当时嫁去了沈家,成了沈友常的正妻,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温临从海国归来便有意接触沈家人的理由,似乎终于得解。

赵景数迅速将京都志的原本放回原处,锁上门,与余编修匆匆道别,便往户部司去。

然她赶到户部司却被宋主事告知温临自年后便一直告病假,一次也没有来过户部司。她皱皱眉,折身想去驿馆,却又陡然想起来温临已经搬离了驿馆,住进了沈府。

她自然是不方便去沈府的。

赵景数因为也是年后第一次回计省,有些事压得太久了亟待处理,也无法走开。

然她心绪不宁地在户部司待了一个下午,也没有想明白温临接近她的真正意义。她仔细回想着那天晚上在马车上温临同她说的那些话。

如果温临当真是蒋氏之后,他母亲是京都人这句话必然为真,那么她嫁去海国就有可能只是假话。提到他被人收养没有来得及归宗的舅舅,随后又忽然问到七叔,而七叔同样是被赵家所收养;最后又提到了在府中遇到的一个孩子……

赵景数不是没有想过他母亲并非蒋瑜、而是蒋正崧另外一个女儿的可能性。但那样便解释不了他为何要去刻意接近沈氏一族的人。

那么就只剩下最初猜想的可能性。他是蒋氏之后,他母亲就是蒋瑜,而他母亲也同样没有嫁去海国,他是蒋正崧的儿子,是沈永煦沈永舟的弟弟,是沈一如的哥哥。

赵景数坐回椅子里,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