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兜里掏手机:“之前在司柏林家柜底下找到一戒指,看着挺贵重的,忘跟他说了,你帮我问问他要不要带走,照片在这儿。”

靳译肯往她的手机屏看一眼。

戒指上的钻是蓝色的,她随口说:“诺,蓝钻。”

“蓝锥石。”

“什么石?”

她问,靳译肯拿过她手机看第二眼:“司柏林家密码是多少?我回去帮他拿。”

“你这么热心?”她的掌心撑着下巴,“别不是骗了密码准备随时登堂入室吧。”

靳译肯看她。

她本来笑嘻嘻的,被他一看,眼睛里的光收了一下,但紧接着心里就窜起一股火,觉得“凭什么这浑球现在一个眼神都能让她瞬间孬”,往他的肚子就是一肘,打得他猝不及防地俯身,掌心撑住前座,咳嗽,司机正好说:“到了。”

龙七在他之前下车,他在车内看她,眼睛里也有火。

电影院在五楼,靳译肯一路上没搭理她,这会儿零点过三分钟,电影早开场了,但晚到也有晚到的好处,休憩厅内除了影院工作人员外别无他人,人在卖饮料时认出龙七了,但不声张,只往靳译肯八卦地瞄两眼,靳译肯付完两杯饮品的钱,她刚好倚着柜台喝她那杯,觉得难喝,看台面上他那杯:“我觉得你的看上去比较好喝。”

靳译肯仍懒得搭理她,从她手头抽走她那杯,把桌上那杯留给她,她喝了,是比较好喝,没还给他。

IMAX巨幕影厅内,电影已经开场,里头乌压压地坐满人,助理给龙七订的座位视野最好,在倒数第四排中央的两座,大银幕的光一闪一闪,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午夜场几乎都是年轻情侣,一对对儿的,她跟在他后头走,环着手臂,吸着饮料,进座位时,同排的人收脚收身子,黑暗的光线下都没认出她来,但靳译肯显眼,他高,侧身惹眼,有几个途径的女孩子仰头望他,龙七走到一半被其中一人落在座椅旁的饮料瓶拌了一下,差点崴,被他及时扶了一把,而后他的手就没放了,顺着手肘滑到手腕处,牵着她走。

入座后,手才松开,龙七隔壁是一对同龄的情侣,女生侧头朝她望一眼,她正好撩发,大银幕的光亮着,照着她,隐约听见隔壁倒吸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地拉起衣领后的帽子,叠腿而坐,身子往靳译肯那儿倾了一些。

那女生没声张。

饮料摆在扶手上的置物槽里。

电影到一半时,靳译肯那杯饮料也被她喝了一半,她咬着吸管,而前座的一对小情侣开始接吻。

也没演到什么浪漫情节,男主角还在灵魂黑夜挣扎呢,这儿还亲上了,她换了个叠腿的姿势,捏饮料杯,塑料吱嘎声轻微地发出来,前座的男女忽地分开,特羞涩。

她继续咬吸管。

靳译肯以前也是这方面的老手。

以前学校组织看电影的时候,他老喜欢摸黑找到她隔壁入座,动手动脚的,就没一场电影认真看完过,这会儿倒认真了,全程手就没往她这儿来,还真是安安分分陪她看首映的,她觉得失策,不该买他喜欢的电影。

影厅里的冷气很大。

膝盖露着,有点受凉,但没有可披盖的东西,手下意识往腿上抚了抚,靳译肯这时朝她看过来,等她看过去,他的注意力已经回去了。

但是他的手突然过来,掌心覆到她的膝盖上。

热了一下。

她往他看,他仍看着银幕,手倒是移到她的大腿侧,往自己的方向推了一点,龙七的腿一下子与他的相贴,感觉到他身上的热乎气,而膝盖被他的掌心包着,特别暖,肾上腺素分泌,耳根热乎,手里的饮料杯吱嘎一声响。

完了,现在就想把他睡了。

周遭一两排的观众若有似无地往这儿落几眼。

而后整场电影结束,那杯饮料被她喝空了,她的腿也被靳译肯焐暖了,伴着结尾曲,影厅内的灯亮起,前后左右的人陆续站起,旁边的女生再次朝她看,好像确认了是她,紧赶着拍身边男友的臂膀。

前后座里也有三两拨人注意过来,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看她,看她身边的靳译肯,周身略微嘈杂,但好在都是围观群众,没有胆敢来打扰的。

她和靳译肯是最后两个出影厅的。

外头的雨还下着。

五楼的电梯旁是一个大露台,她边走边打了一根烟,烟雾从嘴边飘过,散在凉丝丝的空气里,帽檐旁的长发随风扬,电梯旁仍聚着一堆还没等到电梯的情侣,蠢蠢欲动地往她这儿打量,而她抱着手臂,站在靳译肯的跟前。

他在叫车,也打了一根烟。

但是手机信号差,龙七和他交换手机,这期间,问一句:“所以直接去机场?”

他的眼睛在烟雾中微眯着,点头。

她看他手臂,虎口和耳根的文身:“你纹的这些都什么意思?除了龙二。”

“没事干。”

“啊?”

“你疤怎么来的?”

因为她提出了疑问,终于被他反过来倒问一耙,他将自个儿的手机放兜里,手插裤兜,龙七呵笑一声。

“你走后我自残的。”

“你猜我信不信?”

“那你先说文身什么意思啊。”

抬着额,两相对视着一问一答,距离很近,垂着的手指能感受到对方烟头的热度,细雨飘着,靳译肯说:“你走后我自残的。”

龙七眼里的痞气收了一下。

明明一样的话,但偏偏感觉得到他这句是真的,像身子滚过玻璃渣子,刺刺地疼,她跟着问:“那为什么不让我回来?”

靳译肯没有答,她朝他走近一步,身子相贴,他没后退,两人夹着烟的手指都垂在身侧,烟雾在空气里安静地燃着,她继续问:“那现在想不想我回来?”

依旧没有答,所以她的烟落到地上,手心主动与他相贴,五指相扣,他没排斥,而她抬额望着他,再问:“我能不能回来?”

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诚恳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过。

眼里含光,细雨斜打,一直望着他,靳译肯也低额注视她,但是手机“叮”一声响,语音提示叫车成功,没有情调地打断这种要紧的氛围,五指相扣的手离开,靳译肯从兜里拿手机,她看着他侧过身时耳后显眼的文身,像无声而漠然的回答。

那瞬间有些悲凉。

电梯口也“叮”地一声响,门开了,情侣们一对对地往里进。

雨打得她半个肩身潮湿,她捋了一下头发,也往那儿走。

但靳译肯没走。

他不但没走,还拉了一把她的手肘,弄得她整个人步子挪回原处,后腰碰上露台栏杆,听他说:“待会儿下去。”

“你车都要来了。”

“我取消了。”

“为什么?”

几乎是问出口的同时,他说:“你觉得我坐三小时的飞机过来,真就只打算陪你看场电影?”

这句话出口,某个地方的火苗忽得上蹿,她问:“那你还想要干嘛?”

“我想干的事你让不让我干?”

“让啊。”秒回。

“我坐飞机的时候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有你的梦,”他突然转话题,重新打一根烟,“你结婚了,我是伴郎。”

“那新郎呢?”

“谁知道。”他说,“我眼睁睁看着你结婚。”

他说“我”的时候,近乎一股说“老子”的气势,她问:“然后呢?”

“我被气醒了。”

“”

“我他妈被你活生生气醒,你还能嫁除我以外的人,还敢让我看全程。”

哦,所以刚到酒店的时候气势汹汹地发“下来”俩字,她回:“可是靳译肯,不要我的是你。”

“你是不是要把话题绕回去?”

听他这句话,在脑子里重播他上一句话,想研究两句话之间有什么话题性的差别,之后终于捕捉到“你还能嫁除我以外的人”这句话,心口轻微震一下,皱着的眉舒展开,看他。

呼吸都变烫了。

靳译肯的烟在手指间燃着,他说话的过程里,已经站在她咫尺之间,再朝她走一步,她面前的压迫感更强烈,背后是露台边缘的栏杆,栏杆外是这座海岛城市凌晨三点的夜景,细雨缥缈,烟气儿撩人。

“这场电影我没什么心思看,你这个人这几天的表现太可爱,你觉得我还能想对你做什么?”

她呼吸着。

而后他低下脑袋。

龙七的连衣帽往后脱落,长发飘扬,手往后扶住栏杆,身子被他压着,嘴唇也猝不及防地被压住,紧密相贴,他这个老手越来越擅长吃豆腐,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心一下子就麻掉,腰紧接着就被他搂怀里,和他在风里接吻,热吻,堵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别开脑袋,微喘气,问一句:“你对你说的话负责任吗靳译肯?”

“负。”

“那你再说一遍。”

“你朝我勾勾手我就来了,被你招惹成这样,我不跟你复合,我还能怎么办?”

他反问。

第九十四章 反V

靳译肯这句话说得昭然若揭,不能再白了。

龙七看着他,耳边有风声在响,有雨,头发丝在眼角旁飘。

两人的距离依然很近,鼻尖碰着,呼吸交错,胸口轻微起伏,与他体肤接触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比这次的心跳更快,腰身被他的手臂圈紧的感觉活生生存在着,他这个人也在她面前实实在在地站着,她盯着他的眼睛,当下,说:“还能怎么办,那就回酒店啊。”

但靳译肯没跟她回酒店。

他把她带到了影城附近的烧烤排档,这个点,也只有夜市大排档还风雨无阻地开着火,他饿,没吃晚饭就飞来了,饿得不行,说她这个人现在满脑子只有睡觉,思想不正,然后就来这里点了一堆冒着热气儿撒着孜然的海鲜烧烤。

龙七坐在塑料椅子上。

桌上摆着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整个人缩在连帽衫里,风吹着她帽子外的头发丝,脸上没什么情绪,吸着椰汁,他在桌子的对面玩她的手机,手肘驾着椅子扶手抬着腿,又帅又混蛋,隔壁坐着一桌附近大学城“约在网吧彻夜开黑”的学生,撞着酒瓶子说年少轻狂的话,男生堆里也有几个女孩子,脸上带着浓却略微晕开的妆,脆生生地笑着。

经营大排挡的小哥咔地端来一盘子刚烤好的,转身就去忙别桌的活儿,靳译肯不忙着吃,问一句:

“你这记录谁帮你玩的?”

她看过去,他在玩那个DoodleJump的游戏。

“我自己。”

“不可能。”

“嘿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凭什么我就玩不出这个记录。”

“你左右平衡差,盯这玩十分钟是极限,结果不是你“自杀”就是谁一碰你game

over,我超你分分钟,你超我没可能。”

她突然想起上回的游戏记录是臧习浦留在里头的,往后坐了坐,靠上椅背:“我妈的俩儿子,小学生,超你分分钟。”

他自个儿的手机放在桌沿边上,屏幕上有两道明显的裂痕,她转移话题问:“怎么裂了?”

他看一眼。

“和邬嘉葵吵了一架。”

“她摔的?”

“嗯。”

慢悠悠地答,口气就跟提醒老板“加孜然不加辣”一样,她再问:“我走的那天早上?”

“不然呢?”

哟。

邬嘉葵对他痴恋归痴恋,小爆脾气还是挺烈的,真不是白艾庭那一类逆来顺受的,她顺便也想起后者这个被遗忘在异国的人,问一句:“白艾庭这次放假回来了吗?”

“没有。”

“她还算你在英国的女朋友?”

他玩得挺专注,“duang”的声效音不停响着,头也不抬地回:“你这么形容她,那你算什么?”

“我不知道啊,你来说说,国内的女朋友?”

靳译肯笑。

他每次笑都要人命,明明低着脑袋专注着自个儿的事,却好像留了个神在她身上,就这么一小点神就让人特别亢奋了,她用手撑着下巴:“那我就好奇,邬嘉葵在英国那段时间,白艾庭在干嘛?”

“她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在干嘛我没了解。”而后,问,“董西最近在干吗你了解吗?”

后颈僵了一下。

面上仍若无其事地坐着,看着他,他则往她这儿撂一眼,挺短促,但也挺意味深长的,视线又回手机屏幕,龙七则说:“我没去了解,但我想问问你,这个坎儿你过了吗?”

“没有。”

他答得没有犹豫。

她往后坐,靠上椅背,大排档遮雨棚顶有细密雨声,风吹头发。

“那为什么愿意跟我复合?”

“我还喜欢你,我自作自受。”

这句话回得也没有犹豫,他一直在玩游戏,龙七的食指与拇指轻轻磨着,看着他。

三秒后,吸一口气,转头喊:“老板,来两听啤酒!”

隔壁桌的大学生往这儿看,小哥又很快将啤酒哐一记送上桌,她开易拉罐,拉环叮一声落桌面,一罐推他跟前,一罐往自个儿手边一摆,说:“靳译肯,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好,没什么道德底线,但原来不是,不好的是我,我向你要求的那些,最后没做到的都是我,精神出轨那个错,我认,我请你喝酒,你心里能不能好过一点?“

他没应话,也没抬头。

而她提起易拉罐就喝,一口一口地灌,没有停顿,旁边桌的喧闹受影响,默契般安静,一双两双眼睛都往这里盯。

喝完了。

空罐子咔一声碰桌,但靳译肯完全没动他那灌,所以她接下来就拿他那罐,接着喝,他终于慢悠悠地往她看,等龙七喝完,第二个空罐子往桌上碰,最后一口酒往下咽,往椅背一靠,心口起伏看着他。

“这事翻篇了。”

他终于开口。

顿两秒后,她说:“我再给你坦白件事儿,我游戏里那个记录是臧习浦留的,亚美奖那天我和他同车,他看我玩不过就帮了一把手。”

“哦。”

安静。

“没了,我这个人在你面前是全透明的了。“

风吹着,靳译肯说:“那记录被我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