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瞧见鹿苑白脸色变的慌张,心里顿时得意起来,便是你再嚣张,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可鹿苑白慌张不过是因为公主发出了不悦的声音,他正要哄,她已张开了眼睛,头还依偎在他颈窝,声音懒洋洋的:“驸马真是好威风,当着本宫的面,要打本宫的人。”

她是真的心旷神怡,不知何时便睡着了,往日便是沉睡也难免心口胀痛,难得轻松愉悦还被驸马的大嗓门吵醒,叫她心情着实是好不起来。

驸马是畏她的,可要他在鹿苑白面前示弱又不甘心,当下道:“我只是替公主教训一下奴才,此人罔顾我驸马的身份,对我实在是不敬,我心下气愤,才想惩治一番。”

“苑白很好,本宫不觉得他会对你不敬。”清欢慢慢坐直,鹿苑白立刻就要站起来却被她拉住了手,“驸马今日到本宫这里来又有何事?”

“我……”

“嗯?”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就是说来看望她清欢都不信。

“我是想同公主商量一下,搬回齐家住一段时间。”说完见公主只看他不说话,驸马又连忙解释道,“我娘最近染了病,卧床休养,横竖我在公主府也无事可做,便想着回去侍疾,还请公主成全。”

撒谎!鹿苑白眼神更冷。

“既是如此,本宫自然不会阻拦,驸马要去便去吧。”清欢温声道,而后又问,“除此之外,驸马还有其他事情要同本宫说么?”

驸马愣了一下:“没有。”

“没有便没有罢。”她似是又累了,再度倚回鹿苑白颈窝,“你可以走了。”

瞧着公主的表情,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刚才的口气又有些奇怪,似乎知道什么,但驸马还是选择装聋作哑。齐夫人生病是真的,但只是着了凉,也没有卧床休养,他之所以要回去,是因为那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他相思成疾,根本不愿在这冷冰冰的公主府里,对着一个永远无法亲近的公主。他自有温柔乡可以沉溺,公主又有什么好。除了出身高贵之外,哪里像个妻子的样子呢。

待驸马走了,鹿苑白才问:“公主为何要答应驸马的请求?”

“为何不答应?”

“他……”

“他走了,我也好与你再亲近些,也好叫他和那位诗诗姑娘更亲近些。”公主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的。“那位姑娘已然有了身孕,他心中惦念,也是理所当然,我自是不好棒打鸳鸯的。”

鹿苑白心头一跳:“公主知道……”

“是你一直想瞒着我怕我不高兴,我才装作不知道的。”她只是不在乎,懒得管。“不过这样也好,我与你也就名正言顺了。”

“可是……”

“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一直藏着掖着的,待过些日子,你与我上门去捉奸,到时候叫皇兄做主给我和离。”她轻柔地说,“若是早知道会遇见你,我也就不随着皇兄高兴了,只给你做驸马。”

鹿苑白轻轻握住她的手:“奴才不在意这些,一辈子当奴才也没什么。”

“那怎么能行呢,改日我死了,我的一切都要由驸马继承,我给他的足够多了,没见过那样贪心的。”她咳嗽了两声,鹿苑白将她揽紧,“虽说侍卫们都交给了你,但我到底也是主子,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很好,苑白。我若死了,这一切我希望能交给你继续守着。帮我守着皇兄,守着这大好河山。”

他们兄妹的日子曾经过得很艰难,如今四海生平,邻国却仍旧虎视眈眈,还有在逃的叛党余孽,都需要逐一肃清。苑白有本事,不应该一辈子当个小太监,偏安一隅,等她死了,难道就要随她去吗?

“公主不要这样说。”鹿苑白眼眶发红,“我不会让公主一个人死的。”

他也知道她定然活不长,可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去。

“好啦,别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模样。”清欢忍住想咳嗽的冲动,不想叫鹿苑白难受,“若是多活一日,我也想同你做对名正言顺的夫妻。驸马在你出现之前便已有了外室,他当我不知,齐家人也同他一起瞒我,可我什么不知道呢,我只是不想去管。我毕竟不能与他有夫妻之实,不算是个称职的妻子,心中有些愧疚。但如今……”

“公主有什么好愧疚的。”他只是冷冷一笑,“选驸马之时,公主身子不好这件事便世人皆知,他自己要当驸马,受了这富贵荣华,又想要美色权势,天底下焉能有这样的好事?”贪心不足,简直可笑。

“是啦是啦,因而我现在便也不想再这样粉饰太平了。待到那女子有了孕相,你便陪我去齐家走一遭。这几年来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总归不能叫他们占着属于你的位子。”

鹿苑白听她声音绵软的跟自己商量如何算计他人,不仅不觉得恶毒可怕,反而甜到了心底。

她要他做什么他都做,但只有一点,他一定要跟着她,若她死了,他不会在乎这天下江山,百姓苍生,他人好坏与他何干?上天连她都不给他,他又何苦去守呢。

驸马在不在公主府都是一样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要遮遮掩掩。旁人的眼光与他们何干,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自己从未将心放在驸马身上,又要与他和离,清欢没有要毁了齐家的意思,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和驸马和平分开,这样他也不必终日懊恼怀才不遇,怨她不能扶持他入朝为官了。

只是,到底是不是真才实学,得到日后才知。

前朝公主和离之事也不是没有,先帝的姑姑与其驸马和离后还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清欢知道她跟驸马肯定做不成朋友,别的不说,小奶鹿就不答应。

她只是想在临死前,跟喜欢的人过得快乐一点。

第737章 第七十八碗汤(九)

第七十八碗汤(九)

鹿苑白发现公主越来越放肆了,让他招架不住,但心里还……挺兴奋的。不管是她在沐浴时故意要他伺候,还是经常无所顾忌地在他面前换衣裳,甚至更过分的要求他上床陪着一起睡,他全程都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一点不为所动,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激动成了什么样子。

他当然不是柳下惠,但公主的身体也经不起什么剧烈的动作,他之所以维持这样的镇定,不过是想让她再继续闹下去罢了。

看着她亲近自己,娇俏可人的要抱抱要亲亲,鹿苑白心里比吃了蜜都甜,因此他才不过是看起来的淡定,哪能真的无动于衷呢。

他已习惯了,早晨先公主一步醒来,安安静静地守着她,一动不动,等到她睁开眼睛,再对她露出笑容,扶她起来。有时候她的呼吸声会变得极浅极轻,这种时候鹿苑白是不敢睡的,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快要死了。虽说与驸马毒害有关,可她的身体状况也至关重要。他忧心的整日整夜睡不着,偏偏这心疾是打娘胎里带来,根本养不好。

这世上可有医治的法子?前世他穷尽一生也不曾寻到,今生难道也是同样的结果?

清风将床幔吹动,鹿苑白将薄被往上拉了些,心想她虽是公主,可过得也不尽如人意。人人能跑能跳,她却连多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人人能快活大笑生气大哭,她的喜怒哀乐都要强行压制,这炎热夏季,有条件的人家上冰盆吃瓜果,可这些对她来说都太凉了,丝毫受不得刺激,什么都吃不成。

她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她?若真有个理由,倒不如让他来替她承受。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苦,那种感觉,比挖了鹿苑白的心还叫他难受。

清欢嘤咛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所见便是清俊的容颜,一大早醒来看到这样漂亮的脸,整个人心情都好起来了。她微微一笑,双手伸出去将鹿苑白拥住:“什么时辰醒的。”

“刚醒。”

骗人,她心知肚明,也知道他夜里常常忧愁的睡不着觉,但她什么也没说,全当他是真的刚刚醒来。一个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担心,一个不想让对方担心,两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还真的是绝配。

清欢打了个呵欠:“最近总觉得睡不够。”有时候很怕这一觉睡了就醒不过来了,这段日子过得足够幸福了,可越幸福就越不安,尤其是她发觉自己变得贪心了,最明显的就是当她想到死亡的时候,内心深处充斥着恐惧。

她越来越喜欢这个人,想到和他分开不能再见,心中便有些难过,时间一久,感情深了,就越发难舍难分了。

“没关系,公主想睡便睡,奴才会一直陪着公主的。”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发,在她眉心浅浅吻了一下。如今他也不想开始那样拘谨了,想吻她的时候也不克制,只是仍旧浅尝辄止,两人虽同睡一榻,可最亲密也不过亲一亲,没有更深的行为。

他们对那种事似乎天生没有欲望,只要这样能够相互依偎就很好了,如果上天愿意给他们的时间再多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总是睡着也不舒服,偶尔也想四处走走。”清欢揉了揉太阳穴,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她又熬过了一天。“驸马那边怎样了?”

“好着呢,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她听出鹿苑白的声音里有许多不快,便笑起来:“他们快快活活的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最后我与驸马能互不结仇怨,就更好不过了。”

对此鹿苑白是不说话的,公主心善,不代表他也会把前世的事情忘掉。他的心里没有一刻忘记过前世,他曾经怎样的绝望过,又怎样的过去了那荒芜的一生。

一个人活着,却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他不想再那样了,这一世的驸马便是没伤害公主,也并非是良心发现,不过是没来得及。

“公主心肠软,奴才却觉得,驸马早晚算计到公主头上来。那女子已经有了孕相,孩子生出来,难不成要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不成。公主想着和离,焉知他心中不想算计公主?”前世他历经千辛万苦,从来不信世上会有多少好人,驸马这般的,更是恩将仇报到了极点,他心中何曾有过公主,又何曾真正的尊敬过她?

前世驸马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哭喊求饶,说什么自己也是心悦公主的,鹿苑白当时连笑都懒。心悦这二字,在驸马面前,当真是一点都不值钱。他心悦公主,却又怪她冷淡不能接近,怪她摆着公主的架子不能放下身段伺候他一家老小,可她是公主,谁说公主就要放下身段来伺候他们?

是以他连废话都懒得跟驸马说一句,驸马享受了太多公主赐予的,甚至连短暂的活都不给她。他哪怕再等些年,公主好端端的一样会死,可他等不及啊,他等不及,要把他的外室扶正,等不及,要享受他齐家的富贵荣华,他连那几年都不让她活!

“苑白?”

听到公主轻柔的声音,鹿苑白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他微微抬起头,让她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而后微微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

“奴才什么也没想。”

“骗人。”她太了解他了。“你只有在心里瞒我的时候,才会自称我。平日里叫你不要自称奴才,你何曾听过我的?”

鹿苑白叹了口气:“奴才真的什么也没想。”

她更不信了,方才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杀气太明显。她不是被养在深闺的娇弱少女,父皇驾崩皇兄刚刚登基的时候,他们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那段日子里,即便是她,也要作为一个公主,守护这片河山。野心勃勃的藩王,虎视眈眈的邻国,包藏祸心的佞臣……后来终于好了,她的身体却也更差了。

可如今想来,她也是不后悔的。非但不后悔,甚至觉得那段人生不算白来,也没有白费。

“我与驸马到底没有夫妻之实,他心中怨我,我也觉得有情可原。但他会害我么?”

鹿苑白淡淡地说:“奴才不知。”

“我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难道说自己经历过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你被驸马害死了?他不想被当成怪物,也不想让她听到跟死有关的话。“公主不要相信驸马,他不是好人。公主也无需觉得对不住他,是他背叛在先,并非是你的错。”若是不乐意,不做驸马便是,做了驸马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真当自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文曲星下凡了不成,这世上公主都配他不上。不过是个穷酸家族出的穷酸状元,能尚公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造化,还敢痴心妄想。

“我并非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当初皇位之争,她见过太多反目成仇的案例,齐家人在她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说来时候也差不多了,改明儿皇兄来了,你得跟我一起同他说清楚,免得他又生气。”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脾气,要是知道她有了喜欢的人还瞒着,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公主对皇帝素来是很了解的,每次皇帝的反应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一次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皇帝得知她与鹿苑白的事后非但没有生气,还挺高兴。清欢是不知道他高兴什么,鹿苑白却清楚得很。

说起对皇帝的了解,他绝对不输公主。公主更了解前期的皇帝,而后期的皇帝,却足足与他共处了几十载。这人之所以这么高兴都是因为公主心情好,对皇帝来说,公主喜欢个太监才好呢,太监没有那东西,就不会想东想西,再加上身份所限制,可不是完美的驸马人选么。

公主没打算再瞒着皇帝,因此连鹿苑白是假太监的事情也一同说了,鹿苑白亲眼看着皇帝变脸,从满心喜悦变成极度不爽,还盯着他看,“你看上他什么了?”

“他长得好看啊。”公主分外实诚。“比驸马好看。”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皇帝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默默地看了眼鹿苑白的脸,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该死的好看,但他妹妹是那么肤浅的人么!“你要是喜欢好看的,皇兄给你找,要多少有多少。”知道鹿苑白是太监的时候皇帝是高兴的,因为这样就代表鹿苑白生不出二心,可一知道这家伙是假装的,他顿时就萎靡了——长得这么好看还不是太监,那他的宝贝妹妹岂不是非常危险?

第738章 第七十八碗汤(十)

第七十八碗汤(十)

都是男人,鹿苑白一眼就看出皇帝心里在想什么,难道皇上以为他跟他一样,是那种急色的人吗?前世他一生未娶不也过来了,今生自然也不在意男欢女爱。

不过他没有跟皇帝解释的打算,皇帝这种好美色的享乐主义者才没办法理解他呢,鹿苑白也不需要理解,只要公主相信他就可以。

皇帝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日后你作何打算?”

“不是同皇兄说的很清楚了,我要跟苑白在一起,与驸马和离。”清欢咳嗽了一声,两个男人都紧张兮兮的站起来,一个过来给她拍后背,一个给她倒水。她安然享受着这两人的服务,心知他们就算再互看不顺眼,都会在她的面子上和平共处。“但是驸马的事,我自己来处理,皇兄就不必担心了。”

“直接朕来不是更好,横竖朕贪图享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胡闹更是常有的事。当初能给你选驸马,当然也能教你和离,谁还能说朕什么不成。”

清欢被他逗笑:“皇兄也该顾及一下子自己的名声吧,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这点小事我自己就能处理,皇兄总不能什么都帮着我做,我也不是一碰就碎掉的瓷娃娃呀。”最重要的是,她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不过是身子不好而已,若是身子好了,她又哪里会沉寂如此呢。

“朕就是想帮你做啊,不想让你操心劳累。”皇帝嘟哝了一句,抓着清欢的手舍不得放开。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她时日无多了,每次见面她都比上一次更消瘦,有了鹿苑白在身边才稍稍好一些,肤色红润了,也长了些肉,看着气色也好,驸马根本不能跟鹿苑白比。别说是和离再跟鹿苑白成亲了,就是公主要做龙椅,皇帝都会亲自把椅子扛到公主府来免得她走路累着。

他不敢想象失去妹妹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这世上他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他不会让她死的。

这一点皇帝与鹿苑白达成了一致,他们的心愿都是公主能够健康平安长命百岁,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在清欢的要求下,皇帝同意了她的要求,驸马的事情交给她自己解决,等到与驸马和离,立刻就同鹿苑白成亲。这一次的驸马是她自己挑等,应该比他挑的好吧?

清欢都没敢告诉皇帝自己要和离除了是因为喜欢上鹿苑白之外,也是因为驸马在外头有了妻儿,她怕自己说了,皇兄会冲动的操起四十米长的大砍刀跑到齐家去把他们满门抄斩。皇帝也是溺爱她,她说要和离,他连原因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于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早晨起来换上新做的秋装,梳洗打扮后朝齐家轻车简从而去。齐家人根本想不到她会出公主府,还会到齐家来,因此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逮了个正着。

因为清欢从未来过,齐家的下人也没有福气见到金枝玉叶,所以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想拦她。可惜有鹿苑白在根本没人拦得住,他护着她走进齐家,清欢打量着这栋宅院,心里感慨道,说什么书香世家呀,做了驸马后也是飘飘然了,就这占地这规格,便是和王府都没什么差别。

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却还不够,人究竟要怎样贪心才满足呢?

鹿苑白前世来过这里,他就是在这儿将齐家人全部斩杀的,所以很清楚此刻的齐家人会在哪里。齐家二兄因为犯了罪下了大狱,虽然没有问斩,可这辈子除非大赦天下是别想出来了,监狱里有什么等着他还很难说呢,齐家没什么权势,公主又不肯徇私,齐家老二肯定要吃大苦头。

驸马正带着心爱的女人和父母家人其乐融融坐在凉亭里赏花,如今正是菊花怒放之时,配上点心茶水,真是好一番享受。就连年过六旬等齐老太君都笑眯眯的。罗诗诗坐在齐老太君身边,齐老太君握着她的手,满脸喜悦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万分期待里头能蹦出个大胖小子,这样自己就有曾孙子抱了。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感慨道:“虽说咱们齐家尚了公主,可公主到底不能给咱们齐家生下一儿半女,这样的女子娶回来又有何用呢,实在是叫人叹气,不能生孩子的女子就跟那不会下蛋的母鸡一般,偏皇上疼她,否则老婆子哪能容她嚣张。”

鹿苑白微微眯了眼睛,看着那喋喋不休的老太婆,前世她也是如此得意吗?驸马毒害公主的计谋她是不是也有一份?若是如此,她死的不冤枉。

清欢倒是不甚在意,她跟驸马成亲时见过这位老太君,看得出来对方很想拿捏住她这个孙媳妇,可惜她是公主,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就是成了亲,夫家的长辈见了她也一样要磕头行礼,老太君心中可能不大舒服。她也不喜欢这位老妇人,因此平日里都敬而远之——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这最尊贵的人尚且要想方设法讨她欢心,她又怎么可能委屈自己来讨好一个普通老妇人。

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宽厚慈祥的齐老太君,背后里是这样说她的。

公主是脾气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到头上也不生气的。她听了齐老太君的话,轻笑一声道:“不亲自听到,本宫还不知道齐家人在背后是如此议论本宫的呢。”

鹿苑白淡淡地说:“先帝在时,曾说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给他万里江山也不换。当今皇上更是对公主爱如珍宝,怎地到了齐家,就成了什么不会下蛋的母鸡,改明儿奴才进宫,定得跟皇上好好嚼嚼舌根子,也叫皇上知道齐家人都是如何赞美公主的。”

他声音温和平静,表情更是淡漠柔和,不知怎地却总是叫人觉得阴阳怪气,清欢忍不住笑出声,“驸马,好些日子不见,原来是沉溺温柔乡乐不思蜀了么。”

驸马做梦都想不到公主会出现在这里,他立刻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握着罗诗诗的另外一只手,他立刻害怕起来,竟然被公主撞破了!

清欢随口问完后就打量了一番罗诗诗,然后发现两个人一点都不一样。这个姑娘看着珠圆玉润,身子骨十分康健,尤其是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孕相很明显了。

反观自己,身段纤细如柳,一阵风就能吹走,看起来也是病恹恹的,也难怪老人家都更喜欢健康的姑娘。

她是真心这样想,可齐家人却都吓坏了。

“见过公主……”

清欢让鹿苑白托着手走进凉亭,齐家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她不客气地在上位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微微笑道,“今日心血来潮,想到驸马许久未归,便不请自来,诸位不会见怪吧?”

“不会不会,公主肯来是我等的荣幸。”齐老爷陪着笑。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公主一直没叫他们起来,就让他们这么跪着。其他人还能守得住,罗诗诗跟齐老太君却都开始摇摇欲坠了。清欢看了看罗诗诗的肚子,问驸马:“驸马此时可有话同本宫说清楚?”

她都想好了,倘若驸马还有担当,愿意诚实承认他与罗诗诗两情相悦还有了孩子,她绝不会为难他,甚至也不会收回赐予齐家的一切。可清欢都没来得及再说话,就听见驸马的否认声:“公主误会了,这位是我二哥在外头养的外室,如今二哥出事,父亲琢磨着不能让齐家血脉流落在外,便让我将她带了进来,还请公主明察。”

鹿苑白毫不给面子的嗤笑一声。清欢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好低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彼此交汇又分开,极其默契。

“是吗?既然如此,待孩子出生后,滴血验亲也就是了。”鹿苑白嘲讽道,“驸马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公主人善心慈,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驸马就是死不承认,不仅如此,罗诗诗自己也抱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公主真的误会了,小女子是齐家二少的女人,与驸马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他们这是吃准了齐二被投入大牢的事,死咬着罗诗诗是齐二的女人。清欢意味深长地望着驸马,“那先前难道是本宫看错了,驸马捏着自己二嫂的手?”

“公主身子不好,定然是瞧错了!”说话的是齐老太君,她跪在地上,却没有什么尊敬之色,甚至隐隐有着不满。她是非常古板的妇人,认为不管什么身份,嫁了人的女子就应该听从夫家的话,这个孙媳妇身份极其显赫,人又难亲近,她实在是不喜欢。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这富贵荣华金银珠宝的。

“大胆!”鹿苑白冷声呵斥,“竟敢诅咒公主,你不怕诛九族么!”

第739章 第七十八碗汤(十一)

第七十八碗汤(十一)

老太君就是心里不舒服才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哪里知道鹿苑白就能立刻给她扭曲到诅咒公主的高度来,她心里愤愤不平,又道:“公主真是好威风,动不动就诛九族,难不成公主不算在齐家的九族里不成?”

清欢笑道:“这还真不算。”

“便是算了又如何,和离之后,齐家该死,也脏不到公主身上去。”鹿苑白说的更残酷些。他实在是厌恶极了这家人,看到都令人作呕。“齐家号称什么书香世家,培养出了惊才绝艳的状元郎,见了公主却如此无礼,真该叫世人看看,这所谓的书香世家,到底有多么沽名钓誉。”

和离?!

齐家人都震惊了。

清欢并不想与他们多说,随手拨弄了下刚绽不久的花,面上仍旧是和颜悦色带着笑容:“你们也不必想法子来诓本宫。瞒得过一时难不成还想瞒一世么,齐二虽说在牢里,可本宫想见他难道见不着?更何况……驸马,你真以为今儿个本宫是心血来潮才来齐家?”

她早就知道他跟罗诗诗的事了,不过是懒得管。如今她想同苑白在一起,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对谁都不好。“驸马既然喜欢这位姑娘,人家姑娘又给你怀了孩子,倒不如与她好好过日子,本宫也能高看你一眼。”

驸马跪在地上,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哪怕他心底早已对公主没有感觉,可是当这一切被撞破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心虚与恐慌。恐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其实心知肚明,一旦失去了驸马这个身份,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的满腹才华雄心壮志,都在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中消磨掉了。说起来尚了公主后,清欢除了不与他亲近之外,什么都不曾要求过他。他大可以继续读书吟诗,若是真的有才华,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弃之不用。

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

“公主!这都是误会!是误会啊!……”齐夫人快哭了,他们家怎么能没有公主!尚公主后,虽说驸马不能做官,可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宝,他人听到他们齐家的名号比听到什么大官家的都尊敬!公主的存在给齐家带来了新的生活,他们怎么能失去她!?“彻儿,彻儿你快说句话,告诉公主这都是误会,跟公主解释清楚啊!”

“公主,看也看过了,咱们还是回吧,在外头待久了难免会不舒服。”鹿苑白仿佛没听到齐夫人的话,伸出一只手。

清欢将自己的手放到鹿苑白掌心,起身朝亭子外头走去,除了齐家夫妇,剩下的齐家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和离意味着什么。她又看了罗诗诗一眼,这个姑娘跪在地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可眼底的笑容却掩也掩不住。

真是众生百态。

没有公主的允许他们不敢起来,直到公主离去,齐家人才像是霜打了的柿子,往日瞧罗诗诗十分顺眼的齐老太君跟齐夫人,此刻都用怨怼的眼神看着她。

离了公主府,鹿苑白觉得公主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连着脚步都轻快了。他忍不住莞尔:“公主慢些走。”

她还嫌不够快呢,要是健健康康的,她现在肯定又蹦又跳。

到底是顾及了几分情意,否则齐家不可能全身而退。皇兄疼她入骨,若是知道驸马背着他在外头有了妻儿,不砍了齐家人的头都算他们造化。公主觉得自己已足够留情了,她再做不到更好了。日后齐家如何,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了。

安康公主与驸马和离一事迅速成了京城八卦热门。还没等看客们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发生了,安康公主又招驸马了!而且这次的驸马不像头一次那样昭告天下,而是皇帝内定!前天和离昨天就成亲,速度快的让他们不敢相信!

皇帝这一次是真的舍不得,他特别担心鹿苑白跟前驸马一样不是东西,所以威胁的话说了一箩筐,还逼着鹿苑白发毒誓。鹿苑白一一应了他,他又觉得对方态度不够诚恳太敷衍,毒誓都说发就发,那岂不是跟放屁一样?可鹿苑白要是犹豫了,他又要说人家心不诚了。

真是怎么做都难,幸好公主解救的及时。

按照本朝律例,驸马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可公主刚嫁人第二天众人就大跌眼镜,皇上竟然任命这位新任驸马为兵马大元帅,并派他去讨伐举兵来犯的邻国!

这、这不是胡闹吗?大家能理解皇上疼爱公主因此想要补偿驸马就怕再发生第一个驸马那样的事,可就算这样皇上也不能胡闹呀,驸马怎么能去打仗?听说新驸马是个江湖侠客,跟公主偶遇一见倾心,就这样的人怎么能打仗?

可惜他们再反对也没用,皇上说啥就是啥,不容许任何人反驳。

事实很快打了他们的脸,新驸马虽说年纪不大,好像比公主还小几岁,但真的是有本事。出征三个月便将敌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凯旋回朝。回京的那天穿着银色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俊朗的容貌看得周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心怦怦跳——公主可真是好福气,新驸马可比前驸马更俊俏更有本事呢!

人群中有人瞧见了鹿苑白的脸,霎那间脸色惨败,无他,真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来看的前驸马齐彻。公主竟然……嫁了个太监!她怎能为了个太监便不要他?他哪里比不上这个太监?!

鹿苑白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也瞧见他了,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嘲弄的眼神。现在知道没有公主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吧,齐家老大不过是个小官,傍上了公主他齐家才能过上奢侈的生活,有公主庇佑,他们才有仆役成群,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齐老太君在尚公主前,何曾有人尊称她一声老太君?好日子过久了,竟忘了是谁给他们的了。

树倒猢狲散,公主既然已与齐家毫无关系,那么曾经捧着齐家谄媚着齐家的,又还剩下几人?再说了,皇上疼爱公主世人皆知,公主都不在齐家了,你却还去讨好,是不是要跟皇家作对,谁会这么傻?

日子不好过吧,可就算这样,也不过是恢复到不曾当驸马之前而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公主曾经这样说过,鹿苑白如今明白了。

齐家回不去了,他们的心被养大了,嘴被养刁了,再不是想靠着读书出人头地的人家了。

所以他再没看齐彻一眼,便从他身边经过——这一世,他才是驸马。

前世的仇前世已经报过,这一世齐彻既然没想过来害公主,他也不想沾上鲜血。他不敢杀生,近年来更是一点荤都不沾,鹿苑白只想用这种方式恳求上天再多给公主一些时间。他找不到能治她的良方,可他也绝不会就此放手。

一路回到公主府,他跳下马便朝里头奔去,心里十分奇怪怎么公主没来接他。鹿苑白惯会胡思乱想,立刻就想到会不会是——不可能,他出征在外的这三个月,她一直都同他写信的,字迹非常熟悉,不可能是他人代替。

可转念一想,若她想安他的心,大可早早准备好书信,每隔几日送来,难道……鹿苑白顿时觉得浑身冰冷,他早说过,不想建功立业,不在意这江山到底由谁坐!

是她再三要他出征,并保证过一定会等他回来的,她怎能说话不算话?!

鹿苑白顿觉双腿一软,整个人没了力气,跪坐在了地上,眼眶泛酸。他回想起自己冲进来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阻拦过,似乎整个公主府都空了,难道公主真的……不在了?!

就在他觉得昏天暗地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怎么了?我在房里等你好久,你怎地不进去?”

下一秒就被熊抱住,公主失笑,摸了摸鹿苑白的头,感慨到三个月不见而已,小奶鹿都长成大鹿了,又高又壮的,显得她更加瘦弱。“好啦,干什么呢……皇兄看着呢……”

鹿苑白才不在乎,还恶狠狠地白了皇帝一眼,知道肯定是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干的好事。他打仗的时候对他不敬,这厮定然怀恨在心,便欺骗公主他的归期顺便耍他!

还真被他猜对了,皇帝就是很不爽啊,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凭什么就要这样对鹿苑白死心塌地啊?他趁着鹿苑白不在送了好多貌美的小太监都被妹妹拒绝了,想到这里皇帝都不高兴呢!

清欢也晓得这两人肯定是又闹起来了,哭笑不得地拍拍鹿苑白的背,顺便用眼神示意不该在的人赶紧滚蛋。皇帝被伤的痛彻心扉,捂着胸口一步三回头。

待到四下没了人,她才摸着他的脸,和微微湿润的眼角,轻轻一笑:“不同你白头偕老,我是舍不得死的。”

世上哪有什么既定的命运,如果真有,也一定是他的深情叫她不舍离开,共同守护这大好河山。

第740章 第七十九碗汤(一)

第七十九碗汤(一)

【她本应回到他身边,忘记过去,同他幸福快乐的生活。】清欢醒过来的时候脑仁都疼。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雪白,独特的消毒水味告诉她这里应该是医院。她……

等一下,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是谁?

她只是试着去想了想这个问题,就觉得头疼的不行,伸手想要揉一揉额头,却发现手腕疼的厉害。举起来一看,她才发现那里被层层的纱布包裹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隐隐还有殷红的血迹透出。

怎么回事……

她……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中年护士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醒啦?”

“你好。”她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很沙哑,“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护士又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你啊,年纪轻轻的,干什么要寻死呢?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活着啊,你看隔壁病房的,拼了命的不想死,你可倒好,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从你住院到现在,连个看你的人都没有,你这姑娘——”

唠唠叨叨的,可每一句都是为清欢着想。清欢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她安静地听着,然后问道:“不好意思,您能帮我安排时间做个检查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护士正说着,听到这句话顿时错愕的张大了嘴。清欢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心里一片平静清明,她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想起来。

这可是大事啊!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医生无法解释这种情况,只能将其当成偶然事件,对此也没有什么措施和治疗方法,因此经过检查,她的身体技能一切正常。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求她在出院后定期回来检查,免得还有什么问题被忽略。

清欢按照医院里登基的信息找到了家,其实她最好还是在医院里休养一阵子,医生也很担心她会继续寻死,因为她之前割腕的举动实在是太吓人,还能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了。如果不是清欢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寻短见,热心的医生护士根本不答应让她出院。

她住在一个很高级的小区,看得出来她很有钱。但是这一切对清欢来说都太陌生,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这里的摆设她非常不喜欢——铺天盖地的粉红色,就好像主人还活着不切实际的洋娃娃的世界里。可成人的世界从来都没有童话,她不清醒,还选择了自杀,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左手还很疼,做不了什么重活,清欢只能把那些铺天盖地的粉红色蕾丝给揭下来,能收起的全部收起,这样房子才清爽很多。她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这里采光很好,按理说住在这样的地方心情应该很好的,可是没有记忆的她实在是心情有点沉重,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这种感觉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