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寓所楼下,左幽转身欲接过念其,念其突地往迈森怀中一缩,攀住迈森的肩,“妈咪,我今晚和爹地睡好不好?”

左幽心痛得皱成一团,极力平心静气,“念其,爹地是来工作的,晚上和其他叔叔还有事。来,和爹地说再见。”

“我没事,我可以住这边。”迈森忙申明,看着她的视线灼热得能烤熟鸡蛋。

左幽咬牙切齿地说,“不方便,迈森先生。”

“好啊,好啊!爹地睡我的房间,我的床大。妈咪,你今晚不译书,我们三个人睡一起,好不好?”

“啊,我喜欢这个建议。爹地听念其的。”迈森觉得儿子太窝心了。

“念其…”

“亲爱的,快上去开门,我坐公车挤出了一身的汗。”迈森柔声催促。

“妈咪,快呀!念其也要和爹地一起洗澡。”

左幽好想哭,也许她该离家出走,她怎么象是这个家的一个外人?

第四十八章 不是没原则(三)

夏天的早晨天亮得很早,今天的天空很漂亮,是蔚蓝色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这么干净的色彩,一定又是晴朗的一天。

很久前,无数个象这样的清新明朗的早晨,她睁开眼,面对一张放大的俊容,在碧蓝色的温柔眸光中,迎接一个深深的蜜吻,她的一天才算开始。

那时候的每一天,她被宠爱着,呵护着,娇弱地不知世事的变化。

可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早晨,她走一楼,象往常一样对他娇柔地笑着,他说,幽,我们离婚吧!

从天堂与地狱,只不过是眨眼间的距离。

又是眨眼之间,七年过去了,他告诉她,他依然爱她,她相信他是诚实的,也沮丧地感到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很大,甚至自己的身体很诚实地响应着他对她的召唤。

但这又如何呢?

七年,如果一句“我爱你”就能轻轻抹去所有的忧伤,那别离又算什么?一切不是无痕,而是刻着深深的烙印,他爱不爱她,都不太重要了。

她小小的公寓,第一交留宿外客,是为了念其。到底是割不断的血缘,念其对迈森特别的眷恋,一刻都不能分离。她不忍心让孩子失望,只得留他住下,和念居住挤一张床。

她象往常一样睡在书房里,睡前看一会书,翻点资料。开新书前,她喜欢先把原文版通读几遍,脑中有一定的印象才会开始译。但昨晚,她怎么也做不到专注,灯亮到半夜,她无奈地上床躺着,其实没有睡意。

睡前,她反锁了书房的门。以前怕念其夜里惊醒,她都是半开着。她不是防止迈森会闯进来,她是孤她自己会习惯地走过去,不要让迈森以为她给了他什么暗示。

离婚后,做什么暗示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

她不会让自己再陷入被别人左右的境地。

爱并不难,平凡相处、平和面对,有默契和温馨,却得难上加难。

“吱”地一声,念其卧室的门开了。不要回头,她仍能清晰地听出迈森的脚步声,这也是她的悲哀,为什么对他的一切要记得那么清呢?

“早,亲爱的。”迈森站在她身后,欣慰地看着她的背影,他很想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头埋进她的发间,细吻着她的脖颈,但她身上散发出的疏离让他打水服这个念头。

“早!”左幽转过身,他身上穿着昨晚的衬衫,头发也有点凌乱。“我帮你准备了牙刷和毛巾,放在洗手间里。好了就出来吃早餐。念其还在睡?”

“嗯,昨晚和我说了很久的话,哄了很久才睡着。可以让他再睡会吗?”

“可以,今天是周末,不必上学。等他醒了,你可以带他去酒店呆一天。”她平静地把目光移开。

“我们一家一起去浦东玩玩?要不坐船游黄浦江?”迈森露出惊喜的神情。

“不了,你带他去吧,我要开始工作,和出版社是有协议的,我已经几天没有动工了。不要太宠他,也不要乱买奢侈的东西。”她收拾餐桌,把牛奶、鸡蛋、果汁和面包端上来。

“幽!”他的眼神一黯,轻握住她的手。“不要用这么冷漠的口气和我说话,你要工作,我和念其就呆在家中陪你。”

“迈森!”她抬起头,淡然一笑,“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等念其再大一点,我会让他随你去学琴。至于我们之间,我喜欢现在这样。我不会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来爱我或者伤害我。不要再说了,好吗?让你走进我的家就已经是极限,你再逼我,我会带着念其离开这里。中国不是奥地利,她很大,有无数个城市和乡镇,在哪里都能住人的。”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快去洗漱吧!”

迈森僵立着,肩疲惫地耷拉着,他酸楚而又疼异地看着她忙碌,温柔恬静的面容和从前一般,可是却不是为他流露的。

他惊恐地看到她从他的生命中一点点抽离,可是他却拉不住她,她执意不肯为他回头。

“幽,不要离开,我不逼你。七年来,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如果真的做不到原谅我,我们就能继续象以前那样过下去,但是可不可以让我经常看到你?”

背对着他的左幽身子微微一震,轻叹一声,默然地笑笑。

早饭的时候,苏雯突然打来电话,喉咙沙哑,让左幽到她家一趟。左幽脸色突地发白,她想到前几晚在苏雯楼下听到的争吵声,害怕出什么事,连早饭都没顾上吃,把念其托付给迈森,就急匆匆地走了。

别墅中收拾得一尘不染,苏雯不是想像得那样蓬头垢面,脸色蜡黄地坐在露台上吹风,尽管脸色阴沉,但身上衣服穿得干干净净,脸上没有泪痕,左幽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她默默地在苏雯身边坐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揉搓着。

良久,苏雯才用空洞的语调说:“我离婚了,幽!”

“为什么???”左幽记得苏雯那憨憨的老公,见到人讲话很拘谨,但很聪明,会做生意。

“男人动了外心,九匹马也拉不回。我原以为有孩子,有公司牵着他,他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没想到他很早以前就在外面注册了一家小公司,现在公司的资产大部分都偷偷转到小公司的名下。我挂名的这家公司成了个空架子。他鬼迷心窍,死要和那个女人一起过,我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吵不动,累了,就分手吧!”

“苏雯,你没事吧…”左幽心疼地拥紧她。

“到底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他走得那么坚绝,一点都不留恋,就是想要儿子。我舍不得儿子跟晚娘,再怎么苦也要留在自己身边。现在,孩子跟我,所有的房子和存款也都归我,呵,我这辈子、儿子这辈子是吃穿不愁了,我养个小白脸都可以,可是心怎么就这么痛呢!”苏雯拍着心口,哭出了声。

“过一阵就会好了,你看我不是也挺过来了吗?”

“幽!”苏雯转过身,“你比我好,至少迈林爱过你,宠过你,还有裴凌帆爱你,姚旭深爱你,肖白喜欢你,就连我喜欢的俞俊也都只爱你一个,我呢,爱情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就这样老了,我怎么能闭眼呀?”

“有人爱有什么用,我不是也一个人。”左幽哭着打她。

“那是你要求高,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嫁裴凌帆,也可以嫁肖白,我嫁谁呢?”苏雯捂着脸拼命地哭。

左幽搂住她的肩,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她都这么惨了,居然苏雯还羡慕她。“你想嫁谁都可以,你现在是富婆呀,有多少大帅哥要委身你呢!”

“去你的!”苏雯破涕而笑,嗔怪地推了她一把。“不过,也是哦,我才四十岁,人家许多明星四十岁还在轰轰烈烈的恋爱呢,我为什么要这么悲观。说起来,我一次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我现在自由了,我不是就有新的选择吗?”

“对,对,有选择就要希望。”左幽抚着她的发,笑了。

“为了这希望,我们去喝一杯。肖白在上海吗?如果在,叫上他一起来庆祝我恢复了自由身。”苏雯突然来了精神,眼神熠熠闪光。

左幽迟疑了下,点点头,拿出电话,肖白一口就答应了,苏雯要去吃韩国烤肉。

烤肉店的小姐显然认识苏雯,态度热情、周到,左幽不吃烤肉,她就介绍牛尾巴和秋刀鱼,然后送上来三杯山楂茶,开胃、解渴。

餐厅环境也不错,小巧的居家式,总共十几张台面,桌上设有先进的烤炉,从底部抽烟,所有餐厅里只有烤肉声,没有油烟味。

肖白替左幽烤好秋刀鱼,才开始烤肉,苏雯有点象豁出去了,喝酒很爽,左幽知道她心里难过,对肖白摇摇头,让他随她去。

她自己则有点心不在焉,把一个六岁的孩子扔给一个半句中国话都不会说的大男人,不会出才能事吗?

“怎么,不放心念其呀?”肖白察觉到她的走神。

“没事,和迈森一起呢!”左幽低声说。

苏雯突地瞪大眼,嚷起来了,“迈森在中国?那个钢琴家?”

“喂,声音小点好不好?”左幽白了她一眼,“他来音乐学院招生,刚好看到念其。”

“甩他两个耳光,打得他认不得北,不准念其认他。对了,他结婚了吗?”

左幽摇头,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苏雯怔住了,“幽,他…不是有什么红颜知己吗?喂,你不要被他打动,存什么想法,你有肖白呢!对了,幽,你还要让肖白等你几年呀?”

气氛突地凝固,左幽愕然地张大嘴,觉得难堪疯了。

“呵,苏雯喝多了,竟然拿我和幽开玩笑。”肖白到很自知,调侃地倾倾嘴角,“我和幽是好朋友,很铁很铁的朋友。”

“对呀,是好朋友。肖白心里有一个影子,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左幽忙附合。

苏雯朝她斜了眼,“你们就忽悠我吧!”

“这是真的,哦,接个电话。”左幽听到手机响了,忙停住,掏出手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一愣。

她按通接听键,忽然,肖白和苏雯发现她眼眶一红,泪哗哗地流了下来,而且,越来越猛。

“幽,怎么啦?”苏雯吓得来抱她。

左幽直扁嘴,嘴唇哆嗦着,泪一道道的。“她…她来了。”她捂着脸,放声大哭。

肖白拍着她的肩,柔声问,“谁来了?”

她抬起一双泪眼,猛地扑进肖白的怀里,然后又去抱紧苏雯,“我的琪琪,我的天使,她…她来中国了,我已经七年没有见到她了。”

“天!”苏雯眨眨眼,“该是大姑娘了吧!”

“对呀,十三岁了,迈森说有我高了,我…好高兴。”左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她在哪?我送你过去。”肖白站起身。

“不要,不要,你陪苏雯喝酒,我自己打车回去。”左幽拭干泪,“苏雯,我以后再陪你,今天,我先走,好不好?”

“快去吧!这是高兴的事,我没关系,路上小心点。”

“哎!那你也要开心点。”左幽慌得连门都找不着,还是肖白把她送出去,拦了辆车,说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