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雩正拎着几只物证袋从不远处经过,突然听见什么,站住了脚步。

“PTSD?”正巧有个派出所民警顺嘴问。

“创伤后应激障碍,又叫战争性神经官能症。”步重华从车窗倒映中瞥见了吴雩,但没有理会:“是指人经历过凶杀、战争、惨烈事故后通常出现的心理后遗症,包括记忆紊乱、惊悸噩梦、情感解离、强迫症式地不断回忆最令自己痛苦畏惧的场景还有一种情况目前国内研究得不多,是被害者在事故刚发生时并不表现得惊慌害怕,甚至连老练的刑侦人员都看不出心理受创痕迹,但其隐藏症状却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愈演愈烈。这种沉默内向的受害人是最危险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了,但实际上他们内心的恐惧绝望却日益严重,有可能会在很多年后突然萌发出自杀倾向, 甚至有可能因为心理失衡而突然从被害者转变成加害者。”

周围一圈年轻民警似懂非懂。

只有廖刚看着步重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乎要开口打岔,又陡然沉默下来。

“何星星这种情况是典型的记忆紊乱型应激障碍,创伤经过两天发酵,让他潜意识对记忆进行了篡改、夸张,还放大了最恐怖的那部分经历。所以他现在一会说凶手穿着黑色衣裤,一会又说凶手四肢全是白骨,就是他潜意识中的恐惧幻想和真实的记忆互相交错造成的结果。”

“那这何星星现在是神经病啦?”刚才提问的那个年轻民警挠着下巴,皱眉道:“这小子看着不像那么弱鸡的人啊,凶手又没伤害他,光是目睹行凶过程就能吓疯掉?”

“你给我闭嘴!”廖刚呵斥:“什么精神病,有没有点专业素质,什么都往精神病上——”

“PTSD不等同于疯子,也并不值得羞耻。它跟软弱或矫情都没关系,而是经历创伤后的自然反应。”步重华冷淡地打断道,“连战场上最强悍的战士都可能患上PTSD,你永远体会不到别人经历过怎样严酷的事情,所以不要轻易下论断。”

那小民警刚毕业,当时吓得蹭一下就站直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是是”

廖刚还待要骂,步重华却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车窗倒映中的吴雩微微向这边偏着头,表情入神,似乎在很专注地听自己说话。

——他怎么了?

步重华皱眉回头,两人视线蓦然相撞。吴雩一个激灵回过神,立刻垂下眼睛,转身走了。

他走路姿势其实有点不自然,应该是脊背伤处还很疼的缘故。

“”步重华注视着那削瘦的背影匆匆离开,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丝非常奇异的感觉。

但那只是瞬间的事,蔡麟蹬蹬蹬从车里跑出来:“老板,现在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都无计可施,眼巴巴盯着车里蜷缩成一团发抖的何星星。步重华回过神来,“唔”了声说:“你让人拿纸笔进去,让何星星画出他看到的凶手。我看他口供中唯一没有变过的是对凶手头部的描述,因此形成应激障碍的点大概率就落在这上面。跟他说不用在意四肢,关键要画出骷髅的头,只要能画出来警察就相信他。”

蔡麟也一筹莫展,姑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是!”

河堤现场拉拉杂杂来了几十号警察,挖土的测量的捡石头的,满场忙得热火朝天。蔡麟打发小警察去痕检那要了纸笔,送回警务车上给何星星,半晌只见这小子呆滞的黑眼珠在白眼眶里一轮。

不知怎么,蔡麟觉得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死刑犯一般的绝望。

“老板,你说这小子真的行么?”廖刚压低声音问,“他保持这样得有二十分钟了,要不先带回局里关起来慢慢审?”

从刚才书记员递来纸笔开始,何星星只画了一笔——与其说是“画了”一笔,倒不如说是用尽全力在纸上狠狠划了一刀,覆在夹板上的纸应声而破,然后他啪地一声把笔丢下,发着抖捂住脸,就再也没变过姿势。

步重华紧盯着车窗里少年的一举一动,斟酌片刻后道:“叫蔡麟给他根烟。”

小民警跑上车传话,蔡麟点了根烟递过去:“喂。”

何星星不动。

“喂!”蔡麟喝道,想拨开他掩面的手。

何星星触电般一哆嗦。

蔡麟有点不耐烦了:“放轻松点!想到什么就画,想不到就跟我们回局子,反正你”

“别碰我!”仿佛猛然触动了某个机关,何星星几乎全身惊跳起来,疯狂挥舞双手往后仰:“别碰我,别碰我,鬼、鬼、鬼——”

稀里哗啦巨响,少年带着椅子向后翻倒在地,车内外所有人同时变色!

蔡麟霍然起身:“老板!”

话音未落,车门呼地被拉开,步重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角落里两个书记员立刻起身叫步支队,步重华却置若罔闻,从地上一把拉起少年,不顾他尖厉的哭泣反抗,直接推到椅子里按住,居高临下喝道:“何星星!”

这三个字犹如惊雷炸响,何星星应声巨震,紧接着纸笔被重重拍到了他眼前。

“你不是说有鬼吗?”步重华直盯着少年眼窝,目光几乎能透过视网膜刺进他大脑里去,将脑髓连红带白地生生从颅骨里挖出来:“既然你说有,就画出来给我看。不用怕画不出来或没人信,哪怕只画几笔都是我们调查的线索,你不想替冤死的年小萍报仇?”

何星星干裂的嘴唇一抖。

“她死在荒野上,而你不敢来市局报案,让她足足烂了三十多个小时现场物证全毁完了才等来能替她伸冤报仇的警察。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可是,”何星星本来就大的眼睛几乎全成了血红:“可是他们不相信他们不相信”

“我相信你。”警务车鸦雀无声,只听步重华一字一顿地直盯着少年的瞳孔:“我知道你很害怕,一闭眼就开始做噩梦,控制不住自己回想那个最恐怖的画面。我知道你恨自己无能救不了她,也恨当时无人可以求助,年小萍的鬼魂随时要来把你逼成疯子。”

“但我也知道你喜欢她,不可能是凶手。”

步重华在何星星赤红的瞪视中将纸板一寸寸推到他面前,说:“我相信你。只有把鬼画出来,你才能救年小萍,也能救你自己。”

眼泪从何星星眼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滚,但他哭不出声,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身体上每一根骨头都似乎在抖。警务车内外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都闭住了呼吸,步重华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慢慢放开手退后半步。

“它它的头”终于何星星变调的哭音慢慢渗透出来:“它的头特别大”

步重华一使眼神,蔡麟眼明手快捡起笔递上去。

“它的眼是两个窟窿,鼻子是个洞,牙齿牙齿是黑的”

众目睽睽之下,何星星终于在纸上画出了几笔拙劣的线条,夸张变形的人头骨渐渐出现在白纸上。

“头顶鼓出来,很鼓,很鼓”

“是头发么?”步重华声线稳定得可怕,问:“头顶鼓出来,是头发还是其他东西?”

“头顶头顶”何星星恍惚念叨。

他的视线穿过空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雨夜。千万道雨线贯穿天地,全世界都是震耳欲聋的轰响;他倒在泥水里,发疯似的手脚并用往后腿,一声声浑不似人的惨叫被淹没在暴雨中,只见骷髅高高举起利刃——

放过我!我不想看!不想看!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哀求。

但紧接着一道更强硬有力、更震人发聩的声音响彻在耳际:“她死在荒野上,而你不敢报案,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不想救她吗?!”

“你不想救她吗?你不想救你自己吗?!”

何星星瞳孔针扎般紧缩——他看见远处雨幕中火车驶过铁轨,明黄灯光一闪,仿佛相机快门将那一刻深深定格。

“不是不是头发,”何星星嘶哑道:“是帽子是”

仿佛突然从虚空捕捉到一线蛛丝,何星星颤抖着一把抓住纸,刷刷画出几笔:“是圆帽子!是骨头做的两顶帽子!!”

嘭!

车门大开,步重华快步而出,劈手把肖像画塞给了最先迎上前的廖刚:“把何星星带回南城分局,请刑侦局犯罪研究室的素描专家过来审问,对这张草图进行细化。”

“是!”

步重华步伐不停,大步走向远处现场。空地上所有人都在来回忙碌取证,只见他用力拍了两下掌,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肃然起身望向他。

“通知打捞队对四里河两岸及下游流域进行筛查,看看重点区域内的血清氯渗透检验还能不能做,尽可能找到疑似凶手及凶器的线索。同时请求水文局予以协助,调取案发当天的区域降水统计和河道水情报告,如果有可能的话,争取拿出全市水网分布图。”

周遭除却河水静寂无声,他说一句,底下人就记一句。

“对被害者年小萍及报案人何星星的家庭、学校、社会关系,以及两人交往期间所牵涉到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金钱来往一一进行调查梳理,着重考证年小萍学校老师、打工地点同事及组装厂门卫的说辞。除此之外,走访案发当天晚上两人所搭乘公共汽车上的司机和乘客,尽量还原年小萍离开工厂之后到两人下车之前这段时间内的所有细节。”

“另外,”步重华转向派出所法医,后者立刻迎上前,只听他道:“不用把被害者送去殡仪馆解剖了,直接送去分局交给技术队吧。”

法医如释重负,连忙点头:“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步重华转过身,向不远处警车方向瞥了一眼。

——现场留给技侦,没外勤什么事了,支队刑警们拿了现场笔记和材料,正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准备开车回去,而吴雩正巧被技术队王主任叫住,让他跟自己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装尸体的铁架床抬上车。

那铁架床分量不轻,技术队大车后门又高,吴雩刚托起床脚,突然脊背像被闪电抽了一道似的,在剧痛刺激下向后一撇肩,甚至突出了明显的蝴蝶骨。

王主任气喘吁吁问了句,吴雩摇摇头,应该是没解释。

“没什么。”步重华淡淡道。

法医:“啊?”

步重华却没再多说,大步走向他那辆吉普:“外勤收队,走人!”

“创伤后应激障碍,又叫战争性神经官能症,是经历创伤后的自然反应”

“它不是疯子,也并不值得羞耻,连战场上最强悍的战士都可能患上PTSD,你永远体会不到别人经历过怎样严酷的事情,所以不要轻易下论断。”

吴雩面对蓝白色的法医车后门,背对人群,低着头微微发抖地点起一根烟。

这时突然只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嗓子:“哎,小吴!”

吴雩一震,只见王主任抹了抹那光溜溜脑门上的汗,过来掏了半包硬中华强塞给他,笑眯眯问:“待会有事忙不?不忙的话留下帮我们提个物证,回头晚上跟技术队一道出去搓饭?”

技术队老大王九龄,人称隔壁老王,平生最喜挖墙脚,尤其喜欢挖各部门颜值高长相好的年轻警察。这位大神在整个津海市公安系统内都非常有名,因为从刑侦禁毒到扫黄打非,从防暴特警到经文保处,除了那个出场自带死神来了BGM的步重华,没有他没挖过的警花警草——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本来技术岗就缺人,再不挖点撑门面的,老子拿什么去骗应届毕业生?”

吴雩含混应了,王主任非常高兴:“年轻人有干劲!好!我跟你说小吴,我们技术队喜欢你很久了,我们福利高待遇好工作充实领导温柔,跟你们支队那个成天吊着张驴脸姓步的完全两回事”

哔哔!

车喇叭连响两声,王主任脸色一变,只听不远处“那个姓步的”朗声道:“吴雩!”

吴雩猝然回头,只见步重华坐在半敞车门的SUV警车上,衬衣袖口挽在手肘上,一条结实长腿撑地,拍了拍副驾。

“我说早上的事还没完,回去路上再收拾你,忘了?”他目光强硬地瞄了隔壁老王一眼,不由分说呵斥:“给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票感谢名单总是出不来我要fong了朋友们我已经跟编辑大大求助了,说技术会对这个功能进行调整,我等~

☆、Chapter 7

吴雩一怔。

王主任的嘴立刻气歪了:“嘿——你这姓步的”

步重华嘭地甩上车门,几个箭步上前,身手快得王主任都没来得及拦,眨眼间就抓住了吴雩手肘:“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吴雩低头解释:“王主任叫我帮痕检提几个物证,待会我自己回去”

步重华劈手就把吴雩拽了过来,冷冷道:“你的外勤补贴是刑侦发还是技术队发?”

“”王主任大怒:“姓步的你看不起谁!许局说从下季度起给我们每人涨津贴,二百块钱呢!”

边上几个痕检员在那一个劲点头,暗自给自家老大加油打气,然而老王只敢在背后对步重华展开人身攻击,当面很容易暴露自己外强内干的怂货本质——步重华连理都没理,盯着吴雩嘲道:“我说的话对你不管用了是不是,嗯?”

他就吃准了吴雩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变脸,果然两人面对面僵持数秒,只见吴雩咬着犬齿,终于喉咙上下一动:“对不起,步队。”

步重华没等他再多说一个字,手肘一勾脖颈就把他往吉普车上拽。吴雩一个踉跄差点被他扛起来,推搡间被塞上了副驾座,随即“咣当!”重重甩上了车门。

王主任双手罩在嘴上作喇叭状,义愤填膺谴责:“姓步的你太过分了!”

步重华降下车窗喝道:“给你们涨二百是为了买霸王防脱洗发水!”

警用牧马人轰地发动,冲下公路,尾气将王主任稀疏的头毛呼地扫起,然后在老王愤怒跳脚的抗议声中绝尘而去。

盘坡公路出口下桥,警车在绿灯亮起时掉头,汇入了晚高峰繁忙的城市主干道。

除了车辆行驶的引擎声之外,驾驶室里空气沉闷,没人出声。仪表盘上的车速显示六十公里每小时,吴雩系着安全带,脊背紧贴在座椅靠背上。

他的样子貌似非常平静,但其实从颈侧到肩背一路都是绷紧的,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连腰都微微有点往前弓——那是经常生活在危险中的人,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姿态。

前方直行两公里就是南城区公安分局,吉普却毫无预兆地打灯并线,往左一转。吴雩眼角向身侧一瞟,只见步重华目不斜视地盯着路面,后视镜中映出他刀刻般冷硬的眉眼——从那张据说曾经把整个分局小女生都迷得要死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根本猜不到他心里正打着什么算盘。

“步队,”终于吴雩赔笑着开了口,若无其事地问:“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啊,这好像不是”

“别演了,这里没其他人。”

吴雩脸上所有表情瞬间消失:“这不是回分局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步重华懒洋洋道:“你猜?”

吴雩二话没说,伸手就按住了车门——但就在同一时间步重华突然油门超车、打灯并线,风驰电掣猛地拐弯,在后车抗议的喇叭声中蹿出马路,一脚刹车稳稳停住,轮胎发出刺耳的——滋啦!

吴雩猝不及防往前一倾,抬头怔住了。

——津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步重华解开安全带:“愣着干嘛,等我请你下去?”

“你来干什么?”

“检查。”

“检查什么?”

步重华这才吝啬地吐出了一个字的答案:“背。”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步支队长都完全不像是那种春风化雨的、会关心手下身体的上司,他对敌人和对自己人都同样是暴风冻雨,绝不厚此薄彼,这点上到津海市公安局长下到看守所里那个三进宫的小毛贼都深有体会——吴雩动作一下就收住了,果然只见步重华笔直的剑眉略微一挑:“不检查清楚,等你下次有机会再来碰瓷?”

医院大楼前人来人往,所有人经过都回头偷觑这辆涂着津海公安的大SUV,只见车里外两个人僵持不下,步重华那一身正气凛然的架势看就知道是刑警,反衬得吴雩倒有点像刚从扫黄打非现场拎出来的犯罪嫌疑人。

吴雩迟疑几秒,深吸一口气,低头说:“是,步支队,麻烦您费心了。不过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已经没事了,您看这医院”

“这医院怎么?”步重华冷冷道。

“看,快看警察好帅!”“偷偷拍两张别被人发现了”“车里那个也好好看哦真可惜怎么就被抓起来了呢?”“拍一张拍一张!”

窃窃私语从几个方向同时传来,步重华一回头,正撞上有两个女生隔着花坛若无其事地举起了手机。

吴雩:“关于这个费用的问题”

下一刻他被步重华眼明手快一把拖出车门:“你给我立刻下来!”

“——啧啧啧啧,怎么会摔成这样,小年轻就是登高爬下的不注意。”老副院长扶了扶眼镜,刷刷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食指戳着检查单语重心长地道:“幸亏没摔成内伤,否则你家现在就得准备卖房子了——别不当回事,多少人都是撞了车以后活蹦乱跳的,还以为没事,过两天一头栽倒下去,嘿就没救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平时都不知道多关注关注大V,多看看科普”

吴雩低着头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几次想开口都被无情地打断了。

“行了,按时上药注意消毒,不要贪凉不要做剧烈运动,”老副院长终于把检查单往他面前一拍,挥挥手:“回去找你们队长吧。”

“”吴雩终于无可奈何,接过检查单问:“那缴费的话我是上哪去”

“缴费?”副院长没当一回事:“不用,你们步支队已经缴过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缴过了?

步重华?

吴雩终于一呆。

暮色四合,夜幕初降,行政办公室外的走廊空空荡荡,雪白墙壁反射着明亮的光。吴雩拿着检查单出来,只见不远处走廊长椅上一道侧影,脚步略微顿住。

——步重华没有走。

公安局业务部门,尤其是刑警支队跑外勤的,因为经常要上本辖区公立医院办手续、开证明、押嫌疑人体检等等,所以跟医生护士们都非常熟悉。步重华作为南城区的支队一把手,来这里就跟回家一样轻车熟路,找副院长打招呼给吴雩插了个队,自己就在办公室外走廊上找了张长椅坐下了,头微微扬起靠在墙壁上,双手插在警裤口袋里,闭着眼睛小憩。

夜幕初降,办公室外这片区域冷冷清清,走廊尽头几个小护士开药经过,羞红着脸窃窃私语,然后又笑着互相打闹走了。

吴雩默立片刻,转身走了过去,停在步重华面前。

睡着了,他想。

睡着不奇怪,步支队再精力充沛得像怪物,也毕竟不是精钢打的,出任务出现场审讯嫌犯一把抓,高强度工作不眠不休二十多个小时当然也会困。

但在这么高强度工作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记得一个初来乍到、面目平庸的手下背上有伤,还能体谅到对方不好直言的难处——他并不像那种人。

吴雩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略微俯下身,眯起那双淡色的瞳孔,打量这个名义上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