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华说:“我会让你有的。”

“”吴雩心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行吧。

从负一层超市出来,商场一楼奢侈品牌大厅人头攒动,人人衣着光鲜靓丽,大片镜面地砖反射着水晶般的灯光。吴雩是个突兀的异类,旧T恤、大短裤、沙滩拖鞋,无所谓地拎着一袋巧克力点心,看上去像陪同步少爷逛街的私人司机;然而他长得确实非常好看,眉眼无可挑剔,五官鲜明清晰,但凡注意到的都会多看两眼,还有少女嘻嘻哈哈打闹着擦肩而过,丢来羞涩好奇的眼神。

步重华之前也带吴雩出过门,但那都是办案出公差,在一堆经常几天不洗澡灰头土脸的刑警们中间,哪怕你是中国公安第一草都显不出来;只有孟昭偶尔的格外宽容和慈爱,才能勉强提醒众人吴雩是个帅哥的事实。

但到了外面,步重华才切身感受到,这姓吴的小子在女性眼里评分是很高的,才这么短短几步路,就已经有三拨不同品牌的美妆护肤品柜姐主动来递试用装了。

步重华自己也做过化装潜伏,尽管最长不过几个月,但也能算是普通人认知中的卧底。他知道虽然广泛传言是卧底必须长相平庸、毫无特点、最好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然而实际上真急需要人执行任务的时候,能勉强挑个能力、素质、政审、忠诚度全都符合要求的就烧高香了,长相美丑基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除非是美到了明星上街引发交通堵塞的程度。

吴雩虽然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但回头率也不容小觑。如果张博明策划的潜伏计划规模那么大、烈度那么高,那他应该有很长时间慢慢挑选,为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十三年前比现在还俊秀出众的吴雩呢?

步重华在第四拨小姑娘叽叽喳喳经过,含羞带笑向吴雩这边指点张望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

“戴着。”他突然站定脚步,面容森冷毫无波澜,取下自己衣襟上的墨镜打开,不由分说怼在吴雩脸上,然后从他手里接过购物袋:“我把菜放进车后箱,你别跟来了。商场二楼有家书店,你去书店门口等我,待会我们一起去楼上餐厅吃饭。”

镜架顺着鼻梁向下一滑,吴雩立刻按住这副一看就比他全身装备还贵出两个零的墨镜:“买了这么多菜呢,不回家做饭啊?”

步重华说:“楼上有家餐馆进了两条野生刀鱼,我听说以后让他们提前留住了,你不去吃?你不吃我们可以回家做个韭菜炒鸡蛋。”

吴雩:“!”

刀鱼!

吴雩向后倒退三步,好似一头误闯人类社会的野生雪豹陡然变成了家猫,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出刚进支队时温驯、柔顺、乖巧、老实的气息:“好的队长,我等你队长。”

步重华拎着两个沉重的购物袋,无法抬手隔空向他一点,只得扭头走了。

带吴雩去买一堆有的没的,打发他去书店消磨一段时光,然后带他去吃刀鱼,对吴雩来说简直是过生日都没有的安排,在“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天”排行榜上可以名列前五十了。

步重华把买的菜装进车后箱,回到商场上了楼,果然吴雩并没有依言在书店“门口”等他。进书店门往里一望,果然只见他站在奇幻小说那片区域中间,手里拿着本不知道什么书,正看着入神,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步重华正要穿过一排排书架去找他,突然目光扫过什么,瞥见身侧新书展示台的一个角落。

《同性恋问题的宪|法学思考》。

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悸如电流般穿透神经,步重华几乎是机械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了。那瞬间他血流速度变得非常快,哗啦啦冲向十指末端,心脏却突然提到了喉咙口,似乎一张嘴就要蹦出来。

周六书店人很多,穿梭的学生,奔跑的小孩,大包小包的父母,甚至还有约会的年轻人。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没有人注意到他可能有一丝僵硬的脸色,没有人听得见他咽喉间怦怦作响的心跳。

仿佛漫长得过了好几分钟,其实不过一个瞬息,步重华终于慢慢退了一步,把手伸向书架。

明明还是很喧闹的背景,书架另一侧情侣小声吵架和背着书包的学生抱怨声还在继续,隔着几排书架后小孩咚咚咚跺着地面奔跑,引来父母精疲力尽的呵斥和年轻人不满的侧目;但指尖触及封皮的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四面八方无数视线当空射来,如铺天盖地的利箭,将他当场钉在原地——

“队长!”

步重华触电般全身一震,刹那间收回手,面上神情一丝不露,心脏疯狂剧跳。

闹哄哄的书店背景还在继续,只见吴雩抬头发现了他,把手里那本奇幻轻小说放下,大步走了过来。

步重华把手插进口袋,举步迎上前,咽了口干涩的唾沫。

“等等。”突然在这时吴雩似乎瞥见了什么,突然紧走两步,一拍步重华的肩示意他让开,随即擦肩而过,径直来到书店靠门口一名迅速收起手机的年轻男子身前:“您好,不好意思,能把照片删除吗?”

步重华额角猝然一跳。

偷拍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看着是个大学生,背个运动双肩包,个头高高的,面容还挺青春俊朗,但此时充满了羞涩和尴尬:“对、对不起,我只是”

步重华疾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大学生的手,完全不像吴雩那么温和有礼貌:“手机呢?拿出来!”

正经一线刑警的气势瞬间就把少男羞涩吓了个精光,男生险些没哆嗦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步重华已经摁着他拇指解了锁,吴雩打开最近发送的消息一扫,随即打开相册,愣了下。

他刚才发现摄像头的那个角度,还以为男生偷拍的是步重华,所以一拍步重华肩膀让他等会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嘲笑和打趣的意思。

——谁知他想错了,相册里连续八|九张偷拍的全是他自己。

步重华面沉如水,示意吴雩:“你看着他,我打电话叫人过来。”紧接着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给辖区派出所治安大队。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男生一听他那话,再看他那气场,还以为自己招惹上了黑道霸总,当场就慌了:“我就是个学生,只是想认识一下,我这就删除还不行吗?我现在就删除真的!”

“认识一下?”

男生偷眼打量吴雩,一脸欲哭无泪:“我我刚看到这位同学一个人逛街,以为他还他还单身,我又没敢直接搭讪,怕万一给人打、打出去,想着发、发去学校匿名交友墙,谁知道”

步重华:“”

吴雩:“”

步重华呵斥:“哪个学校的?学生证拿出来!”

男生看着是不像有什么社会经历,一惊吓麻溜掏出了学生证,还真是附近大学的体育系大三生。

“所以你俩是一对吗?”男生哭丧着脸问。

步重华没吭声,脸色有点奇怪,但他冷心冷肺的气场端久了,没人能从那严厉冷俊的外表下窥出一丝古怪的端倪。

吴雩叹了口气,把清空照片的手机抛还给男生,搭着步重华肩膀说:“不,我是这位少爷家的打手,刚才如果少爷脸色不对,我就该冲上来砍你了。”

男生:“”

“你这样是不对的,男人不能生孩子,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中国人口就该灭绝了,美国人就要打进来了。”吴雩顿了顿,话锋一转又认真道:“周末大好时光,该学习学习该工作工作去,小年轻不要整天想着谈恋爱,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买不起房的人谈个屁恋爱,都是瞎几把浪费时间,哈?回学校看书去。”

从男生的脸色看来,他大概真的要哭了。

吴雩摇摇头,就这么勾着步重华肩膀,转身溜溜达达地走了。

直到出了书店,步重华才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治安大队立刻派人过来盯着这个男生有什么后续动作。少顷一楼巡警赶上来,没费什么力就在人潮涌动的商场里找到了目标,回复说男生在原地沮丧了一阵子,又晃悠着找人搭讪去了。

吴雩没说话,但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心里觉得挺有意思。

“你真是因为买不起房才不找对象的?”步重华望着前方,口气平淡地问。

吴雩自嘲地嗨了声:“找什么对象啊,我这样儿的,自己过挺好。”

他平时经常比步重华稍稍落后半步,应该是卧底时养成的习惯,并不习惯走在人前。但步重华已经发现了,如果有值得期待的、令人兴奋的事,他就会高兴地稍微快自己半步,比方说像出发去吃刀鱼的现在。

步重华看着他放松的侧脸,突然问:“那如果你遇到一个人,不介意和你在一起可能会被牵连,甚至会遇到危险的话呢?”

吴雩脚步似乎顿了顿。

步重华双手在裤兜里,不引人发觉地刺进了掌心皮肉。

然后他看见吴雩笑起来,仰起头闭上眼睛,眼底无数难以言喻的情绪都被皆数掩去,唇角的弧度似乎还有点开心。

他说:“那我就把这个人写成我的遗产继承人。”

步重华神情微微地变了。

“刀鱼是清蒸的吗?”吴雩回过头,期待地舔着嘴唇问。

步重华收回目光,面色神情无一丝异样,指指前方示意他跟上,然后大步向商场顶层的餐厅走去。

与此同时,商场二楼。

人潮中的便衣巡警撤回,应该是回楼下继续巡逻反扒去了。

大学男生拿着刚搭讪得来的几个微信,哼着小调走进厕所,头也不回钻进隔间,锁上门,那一刻眼底神情陡然阴沉下来,随即把手机塞进书包,从外套内袋里摸出了另一个手机,按密码解了锁。

屏幕上是吴雩。

他刚进书店,正侧身对着镜头,一手伸向书架上的某本银河系奇幻轻小说,一手摘下墨镜,露出半边轮廓优美的眉眼。

摧毁了金三角数个毒枭集团,令大名鼎鼎的马里纳亚海沟被迫下线一整年,甚至连传说中的鲨鱼都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卧底“画师”——原来就长这样?

“大学男生”面上掠过一丝自得与嘲讽,心里想:“也不过如此。”

传奇已然老去,该轮到年轻一代掌权主宰地下的世界了。

他选择图片,点击发送,两秒后发送成功,按住语音键的同时按下了马桶冲水,在哗啦水声中轻轻发了五个字的语音信息:

“动手吗,银姐?”

☆、第53章Chapter 53

“动手吗, 银姐?”

阳光穿过村寨前郁郁葱葱的树梢,落在手机不甚清晰的偷拍照片上,只见书店玻璃门前人来人往,一名衣着普通的年轻人侧对镜头,正摘下墨镜,露出小半侧脸颊。

银姐嫣红饱满的嘴唇露出微许扭曲的笑意, 然后收起手机, 没有回复那条语音消息,扬头走进了木寨。

——中缅国境线, 杨山,塔罗寨。

阳光映照着郁郁葱葱的山野,木楼二层堂屋宽敞凉爽,一名满身叮当银饰的美貌姑娘遍身罗衣,用长长的银壶斟满茶,一杯献给主座上金发碧眼的白人,一杯献给客座上戴银边眼镜、相貌十分俊朗儒雅的男子,在接触到对方含笑的目光时不禁微微面颊发烧, 一双美目大胆地偷瞄了他一眼。

“喜欢?”鲨鱼随口问。

秦川品了口茶,不置可否。

“为了展示我的慷慨, 她是你的了。”鲨鱼把茶杯放在手边,一边剪雪茄一边含笑道:“不过你也许要等成功说服万长文先生之后,才能有命回来带她走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秦老板?”

美貌少女用一口缅甸话含羞带怯地回答:“我叫阿婷。”

秦川一口茶:“噗!”

鲨鱼:“”

少女:“”

所有人:“”

秦川镇定地抹抹一身水:“实不相瞒, 其实我从小就对名字里有停的人过敏, 一靠近就好起皮疹,严重时还有上呼吸道充血引发的呼吸困难,所以还是算了吧。”

所有人心里同时:这也行?!

美貌少女阿婷无比失望地退下了。

鲨鱼感觉很有趣地上下打量秦川:“你就是因为这奇异的过敏症,才不敢在中国大陆继续待下去的吗?”

秦川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唉,可说呢,谁让中国叫婷婷的美女太多——说到这个。”他突然眉头一皱,岔开话题问:“我这两天一直想提,我们已经在边境线上盘桓了这么久,你的人始终在为偷渡做准备,是不是已经忘记曾经答应给我的佣金了?”

木楼下突然传来高跟鞋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鲨鱼没回答,倏然古怪地一笑。

“你的佣金,”他意味深长道,“应该是送到了。”

两名马仔率先飞奔上楼,左右分开,随即一道凹凸有致的高挑女性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长发束起、皮肤微深,冲秦川一勾性感唇角,扬手丢来一个脏兮兮的布口袋——

啪!

秦川当空接住,触手瞬间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果然,布袋里装着一个骷髅头盔,内外镶满氧化的藏银和绿松石,在阳光下泛着古老的酱黑色。

“我以为在马里亚纳海沟平台上做生意,下单付钱等送货就行了,没想到就这一个包裹竟然要等半个月?”秦川双手拿着头盔打量片刻,似乎不是很满意:“贵网站的物流速度不行啊。”

“因为我们这次合作的掮客是个废物。”女人迈着两条结实的长腿走来,往鲨鱼张开的臂弯中一倚:“他为了多赚点中间价,没有直接从卖家手里拿货,而是多此一举地弄死了好几个人,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导致这个头盔卡在手上送不出来——如果不是我把包裹拿来亲自护送,秦老板,你这趟就真的要打白工了。”

“银姐!”

“银姐!”

马仔纷纷低头招呼,银姐媚态横生地冲秦川一挑眉,鲨鱼顺手在她屁股上一拍。

秦川起身彬彬有礼道:“阿银小姐。”

银姐感兴趣地上下打量秦川,而鲨鱼对真人头骨做成的面具更加好奇,眯起眼睛观察了会儿,忍不住问:“恕我冒昧,秦老板。我为买下这玩意花了很多钱,它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秦川微笑不语,轻轻将附着在藏银上的泥沙和灰尘拂去,半晌才高深莫测地吐出两个字:“祭祀。”

鲨鱼做了个愿闻详情的手势。

“你听过藏地的传说吗?几百甚至上千年前,犯下咒杀罪过的大喇嘛被灌下水银,剥皮取骨,生前的怨念和法力都集中在人脑中,再被雕上神灵金翅迦楼罗和守护死者的尸陀林主,制成这顶人头法器。每当祭祀需要活人时,大祭司便会取出法器戴在自己头上,这样活人祭品的灵魂便不得不受大祭司的命令,被奉献给神灵——大多数是邪神,接受了贡品的邪神将自愿受到大喇嘛的驱使。”

“如此这般,经过了上千年的杀戮和祭祀之后,人们相信头盔法器拥有神奇的力量,不仅可以将死者的灵魂奉献给神,也可以将其从地狱召唤出来,送往天堂。”

秦川语调微微一顿,望着鲨鱼笑道:“您相信这种说法吗?”

鲨鱼摩挲下巴,眼底里闪烁着倍觉有趣的光,半晌才反问道:“你相信吗?”

秦川笑容更加深了。

“当然不信,因为以上八成都是我自己编的。”他咣当一声把头盔丢回布袋里:“但我店里那些人傻钱多的客户愿意相信,我他妈有什么办法。”

鲨鱼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好意思劳烦阿银小姐跑了一趟。”秦川抱歉道,“小本生意,进货渠道一直不足,只能到处招摇撞骗,您千万见谅。”

银姐笑吟吟坐在鲨鱼腿上,“没关系,本来我潜入大陆也只是为了寻找万长文,帮你只是顺手罢了。”

秦川意外道:“那找到了吗?”

“没有,中国警方对他的通缉极其严密,他自己的老家和他那几个小老婆家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正隐姓埋名躲在哪里,也许普天下只有秦老板你才能联系到他人了。”银姐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这次有另一个意外的收获。”

鲨鱼漫不经心“哦”了声:“什么收获?”

“一个令我难以忘怀的男人。”银姐向他一笑,低头凑近,几乎和鲨鱼面贴着面,姣好的面容浮现出一丝阴冷:

“也许,也是令你难以忘怀的男人。”

鲨鱼的视线钉在她举起的手机屏幕上,灰蓝色的瞳孔霎时紧缩——

“画师。”

秦川从没见过传说中的画师真人,不由向屏幕望去。

这张偷拍的角度并不很好,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的侧影伫立在人潮中,被抬手摘下墨镜的动作挡住了大半边脸颊——或许这也正是他没发现自己被偷拍的原因。

据说一年前画师的头像曾被放在暗网上通缉,然而几次都很快被网警追踪并删除,导致后来很多人对这位传奇卧底的长相猜测颇多。然而等真看到人才会发现,那些猜测大多是错的,画师既不高大威猛,也不面相狡诈;相反放大可以看见他白皙的脸颊皮肤,乌黑的头发搭在耳梢上,眉眼间的气质似乎还有一丝沉静和文雅。

鲨鱼瞳孔直勾勾盯着手机,半晌紧绷的肩头才渐渐恢复正常,重新靠回椅背,不动声色地问:“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一个新人,曾经跟闻劭手下的金杰师出同门,目前是我手下最出色的,”银姐精心描画的眼皮一抬,若笑非笑:“——人才。”

“人才,”鲨鱼感觉很有意思似地重复道。

秦川瞅瞅手机屏幕,又瞅瞅银姐,笑道:“不好意思我孤陋寡闻了。这位倒霉的画师小哥曾经跟阿银小姐是旧识吗?”

鲨鱼漫不经心地拿起雪茄剪:“这就是我认识她很久之前的事了,你问她自己吧。”

银姐扭头向秦川一晃手机:“看着这个人,你能想象他被吊起来打得像死狗一样吗?”

秦川想了想,无法脑补出这个画面,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能。”银姐眼睛眯起来,涂抹纤长的上下睫毛几乎交错在一起,红唇白齿间轻轻挤出几个字:“因为我见过。”

她抬手轻轻解开了衬衣纽扣。

银姐穿着挽起袖口的宽大衬衣和牛仔短裤,衬衣领口松了三颗扣,开得非常低,弯腰便能露出一片饱满的胸来。此刻那涂满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一颗一颗将剩余纽扣解开,毫不忌讳周遭的目光,将左侧衣襟向下一拉——

秦川微微一愣。

她左胸内衣下,肋间横着一条宽两三寸的暗红色刀疤,已经形成了弯弯曲曲狰狞可怕的增生。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拿匕首斜向上捅的,避开了骨骼和软组织,下的是死手,目标直指心脏。

“这是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