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雩闭上眼睛。

那几个字耗尽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整个世界迅速旋转远去,他摔进了意识的深渊。

☆、第79章Chapter 79

“嫌疑人从八楼摔下去, 颅脑粉碎当场死亡,小吴口袋里找到了他碎裂的手机傍晚时经过技术队还原,可以看到嫌疑人生前经常跟一个尾数2369的号码进行通话,生前最后一个电话也是这个号码打来的,此外还有大量已清除的语音聊天记录”

吴雩好像漂浮在混沌的温水中,意识黑暗昏沉, 隐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来回走路和交谈。

但他醒不过来, 疲惫到极点的精神被压住了似的,撑不开那层薄薄的眼皮。

“聊天记录能恢复吗?”步重华站在病床边问王九龄。

“微信语音比较困难, 文字和图片相对容易。”王主任向病房外张望了一眼,靠近轻声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嫌疑人生前最后一条信息,是把你站在病房走廊上跟人聊天的照片拍下来,发给了这个2369。”

步重华面色一变。

但这还不算完,王九龄更压低了声音:“根据医院监控视频显示,这张照片发出去后2分16秒,小吴突然出现在安全楼道里堵住了嫌疑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吴雩可能是因为发现对方偷拍步重华,才仓促之下猝然出手的!

王九龄还想说什么, 步重华突然阻止了他,目光投向病床。

只见刚才还陷入昏睡中的吴雩挣扎起来,眼皮下可以清晰看见眼珠在移动, 呼吸急促短浅, 那是将醒不醒的典型标志。王九龄惊喜地嘿呀一声, 一脸慈爱想去拉吴雩的手,想趁机表达一下技术队对人美心善身手好的小同志的求贤若渴之情;但还没来得及开始他的表演,便被步重华不由分说拉走推去了病房门外。

“嘿你个驴脸你干什么,我不配拥有对小同志表达欢迎表达慰问的权利吗?”王主任扒着病房门:“我还特地带了两斤新疆大枣来探病呢!瞧瞧!我白带了嘛?”

步重华一把拎走他手上那袋枣,叮嘱:“下次记得连着花生桂圆瓜子一道带。”然后毫不留情呼上了门。

王主任:“”

王主任面对硬邦邦冷冰冰的门板,新仇旧恨直上心头:“你个姓步的,连卤蛋都不舍得分给技术队半箱,还好意思张嘴问我要瓜子!”

步重华一转身,只见吴雩已经用手肘撑着床板,勉强坐起了身,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步重华,就像要确认他真实存在于自己眼前,而不是做梦似的:

“你”

步重华一把牢牢扶住他:“别动。”

他把吴雩靠在蓬松雪白的枕头上,把床头上医生吩咐吃的药拆除出两片,倒了杯温水,递到吴雩干裂的嘴唇边,刚要喂进去,却突然被吴雩伸手抓住了。

“吃了。”步重华低声吩咐,“是止疼片。”

但吴雩没有动,目光涣散而神智昏沉,就这么一手抓着步重华的手,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慢慢地问:“你要抓我吗?”

“什么?”

吴雩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抓我吗?”

天色已经很晚了,台灯橙黄的光映在他半边侧脸上,额角贴着的医药纱布边缘隐约露出血迹,反衬出头发异常的黑,而肤色又冷得发白,眼角眉梢有种疲惫、茫然而不确定的神情。

这是那天深夜车厢里那个绝望的亲吻之后,步重华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近距离地观察吴雩的脸,心里突然掠去一个荒谬的猜测——是他吗?

这个念头就像尖锐的碎冰投进心里,紧接着整个中枢神经都微微发起热来。

步重华看着咫尺之际的眉眼五官,试图找出与二十年前重合的细节,但确实已经太久了。不论再怎么竭力搜索脑海,凌乱破碎的回忆中都只有月光下清瘦矫健的背影,以及少年最后一次回头时,抹在他脸颊上的滚烫的血。

是你又回来找我了吗?

可是,千里迢迢人海茫茫,阴差阳错的世事怎么可能如此凑巧?

“你不好好吃药的话我就把你抓走。”步重华俯身靠近了些,鼻息几乎贴在吴雩脸颊光滑的皮肤上,冷冷道:“抓起来关在家里,看你还能不能从八楼跳下去。”

吴雩小声道:“我不跳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太想弄死他了,对不起。”

步重华看着他红丝密布的眼睛:“为什么你不敢让嫌疑人落到警方手里?”

这次吴雩没有吭声。

“谁派他来杀你的?”

“”

吴雩一直沉默着,步重华伸手扳回他冰凉的下巴,“吴雩,你应该知道嫌疑人已经把我的照片发给他雇主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嫌我知道得太多,而凶手不会顾及我知道得太少。万一哪天出了事,大不了我做个糊涂鬼陪你一起上路,咱俩到了地下你再慢慢给我解释,好不好?”

吴雩半晌没有动静,许久后终于屈起双腿,把胳膊肘顶在膝盖上,双手用力抹了把脸,满是伤痕的十指都插进了头发里。

他闭着眼睛,下巴颏上还残存着护士没擦掉的干涸的血迹,隐约顺着脖颈线条收拢到深陷的颈窝里。因为天生骨架轻,他锁骨深陷得非常明显,再往下三棱|刺尖划出的血口几乎横贯前胸,医生说只要再往上一厘米就会伤到大血管,那顷刻间就生死难料了。

他就像一头在野外受尽了伤害的猫科动物,那全身上下的累累伤痕,反而从骨子里淬炼出了一种锋利到极致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那个人叫玛银。”吴雩从手臂间发出沙哑的声音,“是塞耶的独生女。”

——塞耶,十年前红山刑房,吴雩被张博明放弃险些暴露的那次卧底任务;也是他十三年艰辛岁月中最早、最辉煌的战功。

步重华敏感地问:“你不是说塞耶的势力已经被全部消灭,连亚瑟·霍奇森都被抓了吗?为什么他的独生女逃脱了?”

吴雩深吸一口气,眼前浮现出地道里摇晃的火把、地面上蜿蜒的血迹,以及胸肋下插着一把刀,难以置信摇摇晃晃退后的少女。

他自上而下重重搓了把脸,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炸塌的地道里逃脱的。应该是当时手软了。”

“你手软了?”

“嗯。”吴雩顿了顿才说:“可能当时还是年轻。”

步重华有一丝诧异,他以为吴雩这样的人,狠起来是天崩地裂都不会有半点手软的,但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道他跟那个玛银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吴雩不敢让嫌疑人落在警方手里,是不是正因为怕他吐露出这一点?

步重华舌根上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知道以吴雩的行事风格,如果他有一件事无法自圆其说,那么这件事背后的内情一定比他表现出来的疑点更大十倍、百倍,甚至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嫌疑人说‘三七’攀不上玛银,而玛银知道人骨头盔,也就是说她、秦川、鲨鱼现在应该绑在一起了。”吴雩喃喃道:“但我想不到有什么共同利益能把他们绑在一起,难道只是为了取‘画师’的项上人头?”

画师。

步重华呼吸微微一顿,半晌问:“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么平常的代号?”

他这句话语气平常,没有任何异样,听不出丝毫试探的意味。但那瞬间他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吴雩脸上,似乎想从那疲倦苍白的脸上找到二十年前那个血腥夜晚的蛛丝马迹。

但出乎意料的是,吴雩的反应很平淡而且很正常:“代号是特情组起的,跟我自己没关系。”

“那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吴雩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以前听张博明说,二三十年前有一个边境卧底也取了画师为代号,最后功成身退,而且后来结局非常好。所以可能他们觉得画师这个称号,本身就带有一点吉利的兆头吧。”说到这他半是调侃半是自嘲地笑了笑:“说到这个,可能正是托了这个代号的福,我才能活着回来呢。”

这是步重华在短短24小时内第二次猝不及防从别人嘴里听见张博明这三个字。

步重华这个人一向冷静、锐利、不动声色,有种年轻上位者特有的锋芒毕露的威势感。但此时此刻在安静私密的病房里,他思维却罕见地混乱起来,只看着吴雩,很多话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吴雩仰起头也看着他,视线从他俊美的眉眼轮廓、挺拔的鼻梁脸颊上来回逡巡,小声问:“你怎么啦?”

他们两人距离非常近,步重华坐在病床沿,两手插在西装裤兜里,扭回头定定望着自己脚下的地面。他思索时有种沉静的气韵,吴雩盯着他常年严苛自律锻炼出来的宽肩、窄腰、结实的大长腿,看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瞧着病床被子,过几秒却又忍不住去看他,这次不巧正对上了步重华突然投来的视线。

“吴雩,”他欲言又止地顿了下,才沉声问:“我有时候是不是让你也联想起张博明?”

虽然是个问句,但他尾音却是平直的。

吴雩没想到他这么问,当时就愣住了,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摇头笑起来,大概本意是想佯装调侃,但唇角弧度一拉开就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不,不会。这世上会喜欢我的估计也就你而已。”

然后他好像忍了忍,但没忍住,伸手小心地碰了碰步重华另一边额角上的纱布:

“而且你比他完美多了,就算破相了也很好看,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会喜欢我。”

步重华心里最深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戳了一下,突然抬手抓住了吴雩的手指,俯身吻上了那干涸而柔软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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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华略微分离稍许,然后抓着他的手举到自己眼前,凝视着那新伤旧伤无数重叠的五指。

吴雩那只左手跟美好的形容词不沾边,擦伤还在渗血,三根骨节都有轻微错位,皮肤下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他不自在地缩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出声抗拒,步重华就把他的手贴在唇边,温柔亲吻他瘦削的手背、细长的手指,连因为颤抖而略微变色的指甲都没有放过。

仿佛连伤口都没有那么痛了,从指尖到全身的神经都浸泡在温水中,舒服得让人鼻腔发酸。

吴雩撇开视线想把手抽走:“不好看,你别嘶!”

他的话被轻微刺疼打断了,是步重华突然一咬,在他无名指腹上留了一圈齿印,晃了晃说:“先留个戳,虽然待会你也就忘了。”

吴雩沉默下来,怔怔坐在暖黄色的光晕里。

“我没有那么完美,其实远远不如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像突然收到了一件非常珍贵的礼物,不敢相信又患得患失。”步重华低头笑了声,然后抬眼看向吴雩,他毕竟还年轻,眼底闪动着无法掩饰的炙热的情意,说:“其实我也担心有一天你会对我失望。”

步重华确实是太年轻了,想不到为什么江停能用短短两句话在顷刻间取得吴雩的信任,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耗尽半生疲于奔命的人,会突然舍得拿出全部的勇气,试探着停留在某个风险极大的岔路口。

吴雩不太敢正视他的凝望,瞅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左手,心里感觉有一点荒谬。

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失望呢?

我永远都不会对步重华这个人有丝毫失望。

步重华略微靠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这时病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咣咣咣被敲响了,是严峫:“步重华!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们两人同时一愣,又是更急促的咣咣咣:“开门!快点!”

步重华剑眉锁紧,起身打开反锁的病房门,一个字都没来得及问就只见严峫迎面扔来一手机,劈头盖脸道:“吴雩上热搜了。”

他指指吴雩,又指指手机,面色极不好看:“高清,露脸,视频。”

步重华脸色剧变,扭头与吴雩对视,同一时刻吴雩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响起,是林炡!

“我在南城分局,立刻让步支队回来一趟。”手机对面,林炡坐在灯火通明的办公里,网页上一排排刷新的文字正沉沉映在他眼底:“五分钟前,The Assassination Market网站榜单突然开始更新,暗网对你的人头发布了新一轮悬赏。”

☆、第80章Chapter 80

“哇——”“跳下来了跳下来了!”“牛逼!”

视频长达二十八秒, 晃动得非常厉害。开始五秒钟只是从侧面对着空旷的建筑楼层,紧接着只见两道身影紧贴着从八楼一跃而下,其中一人炮弹似的直接摔了下去,另一人则砸碎几层防护网和脚手架,落地后直滚出去十数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在这过程中拍摄者一直在大呼小叫, 同时拿着手机快步跑近, 直到吴雩站起身那一刻来到工地铁丝网外,迅速放大了镜头——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机,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视频截图中吴雩满是鲜血灰尘的脸却一点也不模糊,只要稍微有心做一下锐化,甚至能称得上是高清图。

随即吴雩跌跌撞撞走向另一边,镜头被工地堆在铁丝网边的建筑废料挡住了,拍摄者惋惜地叹了口气:“老铁双击666哈!原创不易,给个爱心”

“艹你麻痹。”严峫低低咒骂一句,再次重重摁断了手机。

南城分局信息技术办公室亮如白昼, 林炡皱眉紧盯着他那个从不离身的笔记本显示屏,只见深黑色的网站页面上闪烁着一排排密集刷新的荧绿色文字。严峫吸了口气稳定情绪, 一手撑着办公桌沿俯下身,皱眉道:“这到底什么意思?”

22:57PM【Name_画师 Country_PRC Status_Alive Pool Size_BTC5.46】

22:58PM【Name_画师 Country_PRC Status_Alive Pool Size_BTC6.18】

23:05PM【Name_画师 Country_PRC Status_Alive Pool Size_BTC7.56】

“The Assassination Market 2.0,暗网著名的暗杀市场。”林炡顿了顿说:“确切形容, 是众筹杀人市场。”

严峫简直被震惊了:“这玩意还带众筹的?!”

“对。这个网站的玩法是, 管理员将被暗杀者的名字贴在列表上, 所有希望他死的人会把比特币投进‘死亡池’,并提出对这个人死亡时间的猜测,死亡池里的所有奖金都会被猜测最准确的那名用户拿走。——但你注意到这里有个悖论,谁能真正预测到另一个人死亡时间呢?只有凶手本人。因此这个网站的真正用途其实是招募杀手,你看到的每一次刷新,都是有人为买下画师的项上人头多加了一份筹码。”

匿名网络放大了人性中最恶的那一面,杀人不再需要花费很大代价,仅仅一两百美金就可以成为人群中的凶手之一。

严峫瞳孔微微缩紧,猛地回头看去。

江停后腰靠在窗边一言不发地抽烟,吴雩低着头坐在旁边的大转椅上,烟头在下垂的手指间忽明忽灭,眉角、手臂、右大腿和左脚踝上都打着医药绷带,身上穿着宽大的白色短袖T恤,领口处隐约可见纱布血迹,深蓝色兜帽衫把半边脸颊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小段笔直的鼻梁,以及天生往下落的沉默的唇角。

“”严峫想了想,低声问:“就没有办法把目标从这个死亡池里买下来吗?”

林炡说:“有,你出更高的价格给网站就可以。但那有什么意义呢?如果真有人愿意花钱买他死,只需要再标出一个比你更高的价就能把画师放回死亡池,你觉得金三角那些被画师潜伏过、捣毁过、破坏过运毒路线的毒贩掏不出这几十万吗?”

“那如果我一次性把价格抬到”

“没有用,画师最值钱时悬赏高达108.2409个BTC。”林炡无奈地打断了严峫,说:“你应该庆幸现在死亡池里的筹码只有区区几十万,因为暗杀市场现在出了个新玩法。一旦众筹超过100个BTC,他们就会”

严峫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冰凉的预感:“就会怎么样?”

林炡张口欲言又止,表情十分复杂,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步重华边打手机边裹着一身寒风疾步而入:“行我知道了,立刻通知附近巡警埋伏定位,辖区民警上门带人。另外网信办那边有消息随时通知我,待会我去跟宋局打招呼行,随时保持联络。”

“怎么样了步支队?”林炡立刻问。

“拍摄者是个在附近拍快手的,账号IP都查出来了,原始视频也已经被删除。但微博上转发太多,目前只能跟网信办打招呼批量屏蔽关键词,外加后台人工撤热搜。”步重华放下手机,声音冷静紧绷:“你们这边怎么样?”

“还好,加码幅度已经慢下来了,现在也只有不到8个BTC,可能是因为网信办批量屏蔽动作比较快的缘故,视频传播度并不”

林炡随手刷新,紧接着话音一顿。

步重华敏感道:“怎么了?”

“”

诡谲莫名的荧光幽幽映在林炡眼底,他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连瞳孔都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面前那笔记本电脑上,连吴雩都抬起头。步重华上前两步,站在办公桌另一侧,声音轻得像是唯恐惊醒一个噩梦:“发生什么事了?”

“”林炡向后靠进椅背里,苦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死亡池超过100BTC会发生什么事吗?”

严峫一愣,紧接着望向最新那排幽灵般闪烁的数字,赫然只见刚才五秒内数字已经翻新,死亡池赫然显示着——BTC108.2409!

跟画师一年前被悬赏的最高奖金一模一样!

“你现在可以看到了。”

网页自动打开新窗口,模板仿佛是上世纪90年代流行的聊天室,顷刻间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匿名用户被系统加进来,屏幕飞快滚动了足有上百行;下一刻屏幕刷新停止,SysAdmin账号出现,群发出一张高清锐化过的视频截图——

津海市中心建筑工地上,吴雩衣着凌乱、狼狈不堪,半跪在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边,眉眼五官清晰可辨。

【SysAdmin: Welcome everyone to todays auction】

【SysAdmin: Reserve price BTC108.2409】

【SysAdmin: ANY BID】

聊天室内空白无声。

“超过这个金额后,系统会自动开一个竞标场。”林炡望着显示屏,每个字都无比缓慢而凝涩:“出价最高的那个人可以指定杀手接标,可以指定死亡时间,也可以决定画师的死亡方式。”

办公室安静得可怕,虽然灯火通明,但窗外幽暗的深夜却仿佛从窗隙门缝中流进了室内,把每个人的呼吸道都淹没至顶。

步重华每个字都像是裹在寒气中:“刚才还不到8个比特币,是谁把价格提到了108?!”

林炡如梦初醒,立刻上手点开刚才的页面,只看了一眼就:“没用,匿名,只有竞标胜利者才会公布ID。”

江停上前俯在电脑边:“暂时还没人出价。”

林炡说:“不会有人再出价了!暗网上买人头的均价不过区区一万美金,这已经翻了多少倍?!”

——能出得起这个金额的人必定是大毒枭,没有人会再跟他竞标!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盯屏幕上这方寸之地,而页面一片空白,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越来越紧,管理员账号终于发出一行公式化的文字——

【BTC108.2409 Calling Once】

【BTC108.2409 Calling Tw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