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随口应声,往回走了几步,突然余光瞥见什么,脚步一顿。

村口空地上停着几辆越野车, 毒贩马仔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更远处的山崖边, 一道肩披黑色冲锋夹克的身影坐在峭壁巨岩之上, 静静面对着冬季萧瑟的山谷。

是吴雩。

他好似一尊深藏在大山秘处的黑色玄武石像,独立清冷又格格不入。一个马仔端着刚出锅的饭过去递给他, 却只见他连脸都没偏,只一摇头,马仔悻悻地走了。

“他还在绝食?”秦川扭头低声问。

保镖有点为难:“也没有,昨天他自己煮了两个白水蛋, 喝了点生水, 除此之外至少我是没见他再吃什么东西了。”

秦川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限制一切外来食水,静坐凝神将自我体力消耗降到最低,这是极度警惕戒备的表现。

不愧是特工般的身体素质或者说,不愧是为了目标不惜血本、连苦肉计都做戏做足套的, 特工般的敬业精神。

秦川微妙地挑起眉梢,但没有在鲨鱼的手下面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了砖房。

鲨鱼靠在炕上,正听一个心腹手下低声汇报什么,见秦川进来一抬手制止了手下,微微笑道:“秦老板。”

秦川眼角一扫便认了出来,那心腹是个叫阿ken的中俄混血——这人曾经是个职业杀手,外表看不出明显的混血体征,混在国内的大街小巷没有丝毫异样,而且中文口音非常地道,据说在北美已经为马里亚纳海沟效忠了好几年,应该是亲信中的亲信了。

电光石火间秦川收回视线,自然地给自己拉了把咯吱咯吱响的木椅坐下:“phillip先生看上去已经好很多了?”

鲨鱼在这低矮破旧的乡村砖瓦房里,竟然也有种放松惬意,像是头已经恢复过来的丛林野生猛兽,随意地靠在炕桌边:“是的,我已经听手下说了那天晚上所有事情的前后经过,多亏了秦老板指挥得当。”

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提那十六箱“意外”车祸翻倒的蓝金,甚至没问万长文为什么会在临上车前被丢下。

秦川心里微微打了个突,但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应该的。”顿了顿之后他又遗憾地呼了口气:“不过可惜的是,万老板吸入毒气过多,注射大量纳洛酮都没缓解过来,我跟画师换着手给他做了好几分钟cpr,最后还是呼吸衰竭”

“是吗,”鲨鱼淡淡道,“那真是太不幸了,我真为他感到遗憾。”

屋子里静默片刻,只听北风在窗外山林间呼啸,阵阵松涛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刺耳。

秦川镜片后的眼神真诚而伤感,肩背肌肉却微微绷着,没人能看见他大拇指甲正深深陷进食指腹。窒息般的沉默中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怖,不知过了多久,鲨鱼终于缓缓道:“我只有一个疑问”

来了!

秦川自然地“哦”了声:“什么?”

鲨鱼一抬眼皮,蔚蓝色瞳孔注视着他的眼睛。有那么好几秒秦川以为接下来他问的应该是:“为什么那辆载着两个亿蓝金的车会翻?”“行驶的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确定万老板心搏停止救不回来了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毒枭就这么定定注视着他,好似非常疑惑般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没趁机替我除掉那个姓步的?”

“”

竟然只是这个?

秦川坐在那里盯着鲨鱼,刹那间脑子里转过了很多猜测,好的坏的都有,面上却没有显出分毫,本能立刻让他调整出了最合适、流畅、自然的表情——那是个苦笑:

“是,我倒想干净利落一颗枪子送他上路,但画师正在边上给万老板做着cpr呢。要是他见我杀了姓步的,情绪一激动,失手啪嚓摁断了万老板两排肋骨怎么办?”

“再说,我跟phillip先生你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找死。”秦川顿了顿,无可奈何的表情里带出了一点破罐子破摔:“即便画师当时不计较,事后哪天想起老情人,情绪再一激动,失手啪嚓捏断了我的脖子phillip先生,你这是保证会为我报仇还是怎么着?”

鲨鱼静静盯着秦川的瞳孔,只见毒枭脸上慢慢现出笑意,无比漫长的两三秒后,陡然变成了朗声大笑。

“——果然不愧是秦老板啊!”

秦川心下一松,在他的笑声中几不可闻地呼了口气,也自嘲地笑起来摇摇头。

“每一条后路都为自己想到了,永远不把自己放到死胡同里,不错,不错。”鲨鱼笑着下了炕,披着外套用力拍拍秦川的背,笑道:“识时务是我最喜欢你的一点,请你务必要保持,知道吗?”

那瞬间秦川的笑意在嘴角一凝。

鲨鱼俯下身,这个姿势让他阴鹫锐利的蓝眼睛近距离紧盯着秦川的眼睛,但每个字其实都非常随意而轻松:

“要识时务,永远别把自己放到死路里,听明白了?”

两个人都笑意未消,但空气却仿佛静止了数秒,秦川点点头诚恳道:“听明白了。”

“老板!”这时那个刚才传话叫秦川的保镖从外面匆匆进屋,用英语低声道:“画师听说你醒了,想要找你!”

鲨鱼仿佛终于感觉到了那么一丝真正的愉快:“啊,正好,我也想去见他呢!”说着勉励似地拍拍秦川的肩,向那个心腹阿ken使了个眼色,悠然向外走去。

秦川坐在那把破旧的木椅上,脑子里乱七八糟转着无数种念头,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虚脱般徐徐吐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背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向屋外的方向回过头。

——鲨鱼已经穿过了停着越野车的村头空地,手里端着碗饭菜,径直走向远处的断崖边缘,站在吴雩身后温声道:

“画师。”

吴雩站在灰白嶙峋的山谷前,双手插在裤袋里。鲨鱼示意手下走远两步,低头想了想,才低声说:“那天晚上的事我都听人说了,是你及时赶到,才把我从步警官手里抢下来打了解毒药。谢谢你,画师,你救了我的命。”

哪怕现在让鲨鱼他亲妈过来,估计都会惊得难以置信,因为毒枭这辈子从来没有流露出过这么由衷、柔和、真心诚意的感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可能你也不需要。但不论如何我都会履行自己的诺言,等过几天我们越境回到北美,你将会被送到我欧洲的小岛上,从此平静富足地享受余生。”

吴雩毫无反应甚至无动于衷,倒是鲨鱼说到这微微一顿,看着他冷淡的侧脸轻声问:

“——但在那之前,我还要去办最后一件事,它可能会非常危险,可能会被中国警方堵个正着。”

“你可以帮我吗,画师?”

不远处空地上,秦川瞳孔蓦然扩大,一股寒意从心底猛地撞上咽喉——

从吴雩的角度不可能看见,鲨鱼问完这句话后,背对他的那只手便隐秘地伸进了后腰,与后面那个保镖阿ken同时摸出了枪!

这不是请求或选择题,这是又一次致命的试探!

答“是”或“不”都看似很简单,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回答之间却还存在着无数种反应和可能。鲨鱼心里只有一个标准答案是正确的,但这个标准答案又极其幽微复杂,只要吴雩有任何一个字、甚至一丝反应不符合,前面是悬崖后面是枪,画师再生出三头六臂都逃不出死神的魔掌。

现在该怎么办?!

秦川心脏剧烈狂跳起来,仿佛无意般上前两步,这时只见吴雩终于有了反应,扭头问:

“——这是给我带的?”

“嗯。”鲨鱼递上手里的饭菜,还是很温和恳切:“我听说你已经三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你必须得补充点热——”

哐当!

不等他说完,吴雩接过饭盒扬手一扔,铁盒在半空中抛出一道弧线,在山岩上撞击滚落,消失在了山涧!

“我不相信你了,phillip先生。这三天我等你醒来不过是为了告别。”

吴雩在周遭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中转向鲨鱼,淡淡道:“东南亚雇佣兵虽然危险,但明显比你的谎言更可信。从此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自道别吧。”

吴雩转过身,保镖阿ken因为过度震惊而甚至忘了收枪,连秦川都难以置信地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他沿着山崖向远处走去。

“等等!”鲨鱼如梦初醒,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如果你指的是步警官,我当然有必须杀他的理由”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吴雩的语调却更加稳定而讥诮:“在码头仓库交易时你这边一挂我电话那边就立刻要杀步重华,而当时他警察的身份根本还没暴露,在茂县你拿私人岛屿来诱惑我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

鲨鱼哑口无言。

“不论我还喜欢或是想弄死步重华,那都是我的事,你不能拿已经许诺过的话来欺骗我,这么做跟十年前为了抓亚瑟·霍奇森而利用我的条子们没有任何区别。”吴雩抓住鲨鱼的手想挣脱自己手腕,从牙缝里冷冷道:“不好意思,phillip先生,我现在甚至怀疑你口中那个小岛到底是否存在,毕竟你在我眼里已经跟那些条子是一路货色了。”

他一抽手,转身大步向前走,鲨鱼疾步上前再次一把抓住他,脱口而出:“等等!”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鲨鱼说话,上一个敢当面叫嚣的毒贩早就被轰成了血肉横飞的渣。但周围几个心腹却不敢动手,连鲨鱼自己脑子里都轰轰作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测出了唯一一个完美符合预期——不,这根本是超出预期之外,甚至让他无法应对的回答!

画师不是为了配合警方生擒,才在那么危急的时刻拼命救活他;也完全不想打听他下一步动向,好为警方通风报信。画师根本就砸摊子不想干了!

“对不起,”鲨鱼胸腔不住起伏,半晌勉强冷静下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确实是当时情况非常复杂。”

山涧寒风如利刀割在脸上,鲨鱼却一股火在太阳穴突突地跳,半晌无计可施,用力呼了口气:“我向你保证那个岛是真的,我也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谢谢你救了我的命,画师。这个世界上会愿意救我命的人不多,希望你留下来。”

——够了,哪怕再欲擒故纵,这时候都该就坡下驴了!

无声的僵持格外漫长,周围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动。过了不知多久,吴雩终于慢慢地回过头,刹那间鲨鱼心头猛地一跳。

他看见吴雩那双黑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怒火,真切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但每一个字都冰冷而清晰,把他的心脏重重砸向谷底:

“做梦。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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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Chapter 144

吴雩猝然把手一抽, 他人非常削瘦,比白人毒枭起码薄了两个号,但暴怒之下力气出乎意料地大, 鲨鱼整个人往前一挣竟然没抓住,失声怒道:“画师!”

几个心腹手下无法坐视了, 壮着胆子一围上前:“站住!”“别动!”“请别动!”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吴雩锐利的视线从每个荷枪实弹的保镖脸上扫过, 转身望向鲨鱼,眼底闪动着果然如此的失望和讥诮:“怎么,想动手?”

——他竟然是来真的! 秦川站在不远处愕然望着这一切,心里涌现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所有被欺骗的怒火、极端的失望、不顾一切的暴怒、毅然决然的告别, 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欲擒故纵的限度, 他根本不是做戏给任何人看, 而是真的一心想要走!

“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鲨鱼加重语气最后一次问。

吴雩反问:“换做我一次又一次欺骗你,你还能放心相信我, 跟我去那也许根本不存在的欧洲小岛?”

“”鲨鱼沉默下来,半晌咽喉重重一滑,低声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他似乎非常颓唐又无可奈何,半晌疲惫地一挥手, 示意保镖都收起武器, 然后才抬头看着吴雩,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可以放你离开,但你不能就这么走。”

吴雩那双形状锐利俊秀的眼睛顿时一眯。

“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想为你准备些东西。毕竟华北的冬天这么冷, 你一个人很难走出这深山,而且缺少武器食水,我怕你半途中出现什么意外。”鲨鱼向吴雩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扭头吩咐手下:“给画师开一辆车过来,加满油,准备一些现金和一把枪。”

手下应声而去。

鲨鱼又转向那个阿ken,态度十分自然:“再去准备足够一人三天吃的行军干粮,一箱水——有换洗衣服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ken似乎愣了下,和鲨鱼的视线在半空中轻轻一碰。

“有,有换洗衣服。”

鲨鱼闭上眼睛一点头,低声吩咐:“也多拿几件来。”

“是!”

阿ken不敢露出丝毫惊疑,立刻掉头匆匆走了,只听身后吴雩冷冷道:“不用给我准备食水!”

鲨鱼反问:“没有食水你打算怎么把车开出这深山?”

吴雩一言不发。

他的所有细微表情和神态都写着余怒未消四个字,鲨鱼也不以为意,走上前就着这个几乎紧挨着彼此的距离定定地打量他,半晌才温和地道:“你也许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但我可以告诉你。从我们脚下开车出山起码要一天,中途迷路或走错道的话两三天都有可能,你不可能断食断水熬过这段时间。相信我,我看过航拍地图,对这里的地形比你熟。”

这时不远处空地上哔哔一声喇叭响,手下开来了一辆空的越野车,小跑过来把钥匙递给鲨鱼。与此同时阿ken也出乎意料迅速地回来了,怀里抱着一箱干粮、一箱水和少许衣服杂物,向鲨鱼拘束地一低头:“老板。”

鲨鱼说:“放车里去。”

阿ken略带迟疑地一瞅吴雩。

果然吴雩无动于衷:“放下吧,你的干粮我不会入口的。”

“”

鲨鱼似乎也挺为难,盯着他丝毫没有血色的干裂的嘴唇,沉吟片刻后问:“你是因为味嗅觉受到了影响,怕我在食物里动手脚,所以在过去的三天里才几乎不肯吃东西的,对吗?”

这倒很容易理解,因为市面上无色无味的毒药毕竟是少数,但凡动了手脚的食物和饮水,大部分总会有刺激性的气味或味道,所以在失去味觉的同时也就失去了辨别绝大多数毒物的能力——对专业卧底来说几乎是致命的缺陷。

“你既然这么想,行吧。”鲨鱼叹了口气,站在那里想了想,转而一拍那箱水:“——不过干净的饮水你一定要带上。你的水分摄入量已经少到非常危险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天就可能会脱水,而喝山里的生水是非常不安全的,我们也没有多余的过滤设备了!”

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可以超过72个小时不吃东西保持体力,脱水却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直接饮用野外水源跟自残无异。吴雩似有所动,视线在阿ken怀里那箱矿泉水上一定,但少顷却一摇头:“不用了,谢谢。”

鲨鱼倍感荒唐:“你不会怀疑我在水里下了毒吧?”

吴雩不置可否。

“哈!”鲨鱼简直不可思议般发出一声冷笑,这下真有点恼火了,随手撕开塑料膜,从一箱24瓶水里随机抽出一瓶,拧开盖自己喝了一大口,摊开手问:“怎么样?!要我亲自给你一瓶一瓶试过去吗?!”

“”

吴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终于发生了细微变化,鲨鱼扬手把车钥匙和那瓶水扔给他,语气已经带上了难以掩饰的不悦:“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画师。我要是真想弄死你,何必在吃喝上做手脚,你根本不可能从我这么多人的包围中走出去!”

啪一声吴雩接住钥匙和水,似乎想答什么,但却又什么都没有说,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终于拧开水瓶盖——

就在那瞬间,秦川视线钉在他森白的侧颊上,突然心头如冰雪浇下,打了个激灵,升起一个非常荒谬的猜测。

难道他的打算是?

但怎么但怎么可能?

连秦川自己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错愕的视线在鲨鱼和画师之间转了个来回,紧接着事情的发展却如他猜想的那样,吴雩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水,分量大约跟鲨鱼刚喝的差不多,静待数秒后大概因为实在干渴到了极限,忍不住又灌了好几口——

他拧上瓶盖,拿着钥匙向越野车走去,没走两步便身形一晃!

“你”

吴雩剧烈眩晕,眼前所有景物都出现了重影,痉挛的咽喉里支挤出一个字。他大概是想转过身,但迅速挥发的药力已经攫取了他最后剩余的力气,甚至连侧过脸都来不及,便颓然软了下去!

最近两个保镖冲上来,一把架住了他。

直到这时鲨鱼终于松开了一直死死咬紧的牙关,发着抖放开手心,指甲已经把掌心皮肉活生生掐出了血,藉由刺痛才能勉强保持刚才毫无异状的站姿和表情。阿ken迅速冲上来给他打了解药,毒枭眩晕着靠了好一会才恢复,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他喘息地站起身走上前,注视着吴雩熟睡的面孔。

可能因为全身黑衣的缘故,吴雩脸色显得格外苍白,眼圈和鼻翼都有着淡淡的青影,连睡着时唇角都是往下的,像是时刻在拒绝什么一样。

鲨鱼瞅着他,口气虽然很惋惜,眼底却渐渐浮起一丝戏谑:“我是不是说过,味嗅觉障碍必须要早治,不然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吴雩人事不省,呼吸平缓深长。

“老板?”阿ken拿着另一支解药,打了个请示的手势。

“算了,让他睡吧。”鲨鱼沉吟片刻后却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抗药性怎么样,万一一针下去立刻醒了也不好收拾。”

保镖也心有余悸,赶紧架着这黑衣的杀神走了。秦川目送着他经过自己身边,银边镜片后的眼神一时难以言描,不知是佩服还是唏嘘地轻微摇了摇头。

阿ken压低声音问:“接下来怎么办,老板?”

鲨鱼回头扫视空地上的保镖装备,眼神有些阴鹫。三天前那个深夜对他的打击堪称惨重,大半人马都折在了工厂里,即便有侥幸没死的也都被警方一网打尽了。如果不是事先在这条必经之道上埋下了后备人马,现在他连顺利逃出境可能都有些困难。

这已经是他在境内埋伏下的最后一点人手了,如果接下来再遇到任何阻碍,可怎么办呢?

“从这座山出去,绕过一座城镇,再翻过另一座山头在冬季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藏着我们此行也许能收获的最大财富。”鲨鱼眯起眼睛,远处铅灰天穹倒映在他眼底,让瞳孔显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色泽:“但外面现在一定是天罗地网,警方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没有足够多的火力装备,下次再遭遇警方时,我们就不会有三天前那样的侥幸了。”

阿ken并不知道“最大的财富”具体地点在哪里,事实上除了鲨鱼和万长文之外,连秦川都只知道大概方向罢了。但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此行的风险有多大,阿ken也有点忧虑:“那我们现在还能怎么——”

鲨鱼转身拍拍手下的肩:“画师醒来的时候告诉我。”

“是!”

“我听说人在缺觉的时候脾气会特别暴躁,醒来后就会好很多,不知道在画师身上适用不适用。希望他醒来以后能更加平心静气地接受现实吧。”

鲨鱼双手插在口袋里,从断崖上向村庄走去。阿ken紧跟在他身后,想了想忍不住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画师还是咬死牙关,不愿意帮我们的话呢?”

鲨鱼背对着他,但从气息来听应该是笑了起来,语气里有些复杂的味道,然后干净利落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还用我教你吗?”

阿ken心神一凛,点头应是,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空地,向寒冷的山村走去。

——津海市人民医院,特殊监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