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她顿不得许多了,伸出磨破了皮的双手掰开荆棘,弓着身子不让小腹被刺划到,脸被划得乱七八糟,真的毁容了,脸上是道道的血痕……

管不了了。

钻出洞口,天是晴朗的。

她以为的一夜,其实是一天两夜。

外面阳光大盛,她极目一眺,满目疮疤的地面,鎏年村究竟在哪里?她欲哭无泪,心被揪得生痛,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从小没有方向感。

辩不清方向了,她必须首先找到人。

不远处是一条小溪,她顺着小溪往上游跑着,幸好,这次老天到底没有薄待她,走了不一会儿,她远远就看到了鎏年村希望小学这座四层楼的建筑。

在这震后的大地上,这所学校成了绝对的标志性建筑。

顿时,她激动得浑身再次畜满了力量,像打了鸡血一般,她脚下踉跄地快速往那边冲了过去。

近了,终于跑到了操场,操场上却没有人,她再往前跑,终于看到有人了,还看到好多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她顿不得沙哑不堪的嗓子,拼尽全力用破败的嗓声放声哭喊:

“救命啊!大家快去救钱傲,他在鎏年古井下面。”

听到她的声音,废墟上的钱仲尧浑身发颤,立马站起身来。

转瞬,惊喜。

他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她奔了过去,然后伸出手死死地,紧紧地,牢宾地搂着摇摇欲坠的她,颤着嗓子小声说:

“太好了,太好了,素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浑身无力的元素抬起头,看见是仲尧,她摇着头,再次用力哭喊:

“救他,二叔,你二叔,古井……”

她以为她喊得很大声,可实际上却微弱得如蚊子飞舞,但是,她急切的目光中那种像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惧,清晰地传递给了钱仲尧。

“你在这呆着,我带人去。”

放开她,钱仲尧一挥手,让村长前面带路,就领着部队往鎏年古井跑。

而元素哪能在原地呆着,明知道钱傲就被压在下面,她做不到好好地呆着,于是,她也像疯子一般披头散发地跟着队伍冲了过去。

此时——

寿与天齐的鎏年古井处,竟被合在了一起,只有一道半米左右宽的裂缝,单从地面上看,什么也看不出来,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可以活生生将人埋在下面而不露痕迹。

完全不听钱仲尧的劝告,元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跟着部队和村民们一起,不停的刨着乱石沙土,执拗的刨着,目光里的坚定感染着所有的人。

脑子已经迷蒙了,她饿得前胸贴着后背,可却奇迹般地充满了力量,她的嘴里,一直不停地喃喃念叨着:

“钱傲~我来了,钱傲~我来了。”

她的思维已经混沌了,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一声声的叫着钱傲的名字,清晨的阳光下,她像极一个癫狂的女疯子。

“找到了,这儿,这儿。”

这时候,一个士兵突然大叫了一声,像投入心湖的佛音一般,所有人都连忙惊喜地凑了过去,原来是找到了井口。

抹着脑门儿上的汗,钱仲尧无暇顾及其他了,扯着嗓子吼:

“愣着干嘛,速度挖,同志们,要的是速度!”

众人同心,其力断金。

终于,地面上的石块儿泥土被刨开了,下面是一个斜坡,竟然还有梯型的小石阶,这时候,已经能看见那个他俩被掩埋的石室,室顶已经洞穿了,最底部,正是钱傲背对着趴在里面的身影,而他的腿上,还压着一块儿巨大的石板儿。

所有人都怔愣了,这情形,任谁都能瞧得出来,在地面坍塌的瞬间,钱傲的身上得承受多大的力量挤压,才能巧妙的撑起身子,才能把他媳妇儿毫发无损的护在身下。

惊呆了的官兵们都深深佩服起这个强硬的特种兵。

能做到如此,不光有勇气就行的。

与此同时,元素已经迅速地冲了下去,手脚攀爬着顺着斜梯往下,钱仲尧怕她摔着,紧紧地护在她身后,可是,她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身后的他,只有被石板压着的钱傲。

终于看到他了,她激动地喊着钱傲的名字。

“钱傲,钱傲,我来了!我找到人来救你了。”

当然,她的呼喊得不到任何的回应,钱傲一动不动地爬着,了无生息。

心急速地跳动着,随之赶到的军医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心跳和脉博,然后,站起身,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轰——

元素的脑袋,瞬间轰鸣。

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的撕裂开来一般,那种痛苦席卷了她全部的神经,怎么会?怎么可能?她还记得他在耳边浅笑。

他说,我等你。

他说,素,你要勇敢。

他说,宝贝儿,咱俩都要好好的。

他说,咱的儿子叫钱小宝,女儿叫钱小宝。

他说,元素,你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他说,你得为我守一辈子寡,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时间,她喉头一阵腥甜,胃气翻腾着涌了上来,她倏地吐出一口鲜血……

视线模糊了,她顾不住擦拭,伸出手去触摸他,她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匐匍在那儿,就是这个身躯,为她遮风,为她挡雨,将她阻隔在狂沙巨石之下。

他身上的血液已经完全干涸了,那刺目的红色变成了深黑,她的指头抚上了他的脸,怎么这么白?他的脸怎么能白得像张纸?

不,钱傲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人中之龙,盖世英雄,他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钱二爷,他永远都是狂妄霸道嚣张的钱二爷。

眼泪啪啪往下掉着,她想不通,他俩不是说好了么?他说他要等她来的。

她忽然恼恨起来,发了疯般摇晃他的身体:

“钱傲,你不讲信用……混蛋,你是个不要脸的混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

近乎撕裂的痛楚袭上了她的四肢百骇,她看到了他的手,那只手不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么?

而这只手上,此时紧紧握着一本笔记本。

她将笔记本轻轻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借着阳光的光晕,她看到了,笔记本上,是钱二爷独有的字迹,非常漂亮的行书,黑暗里也没有失去他的龙飞凤舞:

——妞儿,如果你活着,一定要记得,我永远是最爱你的男人。

——本人钱傲,自愿将我个人名下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包括房屋、车辆、银行存款、基金、有价证券以及JK国际全部的股份等的百分之五十赠予我的爱人元素所有。另外百分之五十交予沈佩思女士。

——老子想了又想,还是不要你替我守寡了,仲子已不可能……年子是我哥们儿,他一直喜欢你,把你交给他,我放心。记得,替我尽孝,记得,想着我……

——另:如若元素不幸遇难,看到这个的救援人员,麻烦你们转告钱司令员,不孝子对不住父母,请求他,把我和她的尸体合葬。

——生当同裘,死亦同穴。

……

第122章 妞儿,想死我了【手打VIP】

——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看到这句还不哭?她就不是个女人。

只见她拿着那笔记本的手瑟瑟发抖着,掌心早就湿濡了一片,心狂乱地跳动,捂住胸口,拼命地摇着头。

不,她不能接受!

傻傻地看着他们抬开石板,将钱傲抬上担架,然后在他脸上蒙上一块儿象征着死亡的白布。

她懵了。

眼瞅着他们将他抬上了古井,那担架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似乎很快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一般。

眸光恍惚,越发涣散。

她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胸口像被人活生生地扯开一般疼痛,终于,她忍不住对着担架的方向嘶吼了一声:

“钱傲~不要!”

这一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一般,空洞中带着绝望。

然后,她一步步爬上台阶,甩开仲尧掺扶的手,追了上去。

她的钱傲肯定没有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脑子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好像发疯似的,在众人诡异的目光注视下,猛地一把掀开了他头顶上的白布,双膝跪了下来,眼泪扑漱漱掉到他的脸上。

他的面色很平静,她轻轻替他擦试着脸上的血污,然后俯下自己的唇,就着他的唇边,一点一点的撬开他的唇。

吻着,一直吻着。

没有人阻止她对着尸体亲吻这疯狂的举动,因为是个人都看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情绪已经崩溃了。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亲吻着他,仔细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眼睛红得不像话,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阳光下映上了一抹浅影。

“钱傲,快醒醒!咱们安全了!快醒醒!”

一直反复着,她不知疲惫地亲吻着,轻唤着。

良久——

站在边儿上钱仲尧仰头望了望天,抑止住自己的情绪,终究打破了沉默:“素素,让二叔安心上路吧。”

他低低的声音,像爆烈的电光炮瞬间敲击在她的脑子里,短暂的错愕之后,她转过头来,望着仲尧,嗓声沙哑着问:“你不相信我?他真的没死。”

瞧着她这样儿,钱仲尧苦涩地笑了笑,她的心情他很明白,可是人已逝,有情又如何?有爱又如何?

看到她挺着个肚子就跪在那儿,他心疼地上前扶她:

“起来吧。”

甩了甩头,元素差点把嘴唇咬破,“他没死。”

“元素!”

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钱仲尧沉声说,“你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钱傲他没有死,你究竟明不明白?”元素的声音又冷又硬,脊背挺得绷直,那透射出来的眸光让钱仲尧颤了一下。

这一眼,多么像二叔……

想了想,元素的目光又有些悲伤了,可是却没有半丝怯弱,“仲尧,快找人救他……”

“他死了!”钱仲尧轻轻地重复这三个字,声音透出落寞。

睁大眼睛瞪着他,元素狠狠地抹了抹眼泪,对着他倔强地吼:

“他不会死,永远不会。”

“……”

“仲尧,我求你,赶快打电话求救,找好的医生,找专家,找教授,相信我,相信我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死,真的……我感觉得到,他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

许是说得太过激动,这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昏倒在钱傲的身上,钱仲尧赶紧扶她起来,瞧着她苍白的一张小脸儿,有些心疼,这一番折腾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透支耗尽,别说是个女人,就算是个铁人也扛不住。

可是,盯着这个昏迷过去的女人,钱仲尧不管有多少心酸,有多少心疼全都只能往肚子里咽,眼眸里,全是对这段感情的绝望。

“素素!”

这时候。

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竟然灰蒙蒙一片,正如钱仲尧此时的心情。

绝望,空洞。

眼泪硬生生逼停在眼眶,喉咙像被卡了颗山核桃,看这个女人,他想说什么,可是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爱她,她却又是他的妹妹……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为她付出,为了救她,他钱仲尧又何尝不是跋涉几千里。但,也许这就是命运,不管他如何昼夜兼程,也终究是晚了一步,在她的心里,已经住不下他了。

瞧着她浑身上下的血迹,瞧着她癫狂的举动,他懂得她有多么爱二叔,这种超乎死亡的爱,让他羡慕,可却永远无法拥有。

正胡思乱想着,元素突然又动了动,幽幽醒转过来,拼着一口力气,声音微弱地又说了一句:

“救他,仲尧,救他……”

说完,又再次晕了过去。

“素素……”

满脸苍白地拽住元素的手,钱仲尧转过头沉声吩咐,

“刘参谋,马上连线指挥中心,要求派直升机支援……就说……就说是钱司令员的爱子重伤。”

她既然坚信二叔没死,那么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如果二叔真有不测,她断断是独活不下去,而自己……没了她,他连默默守望的幸福都不会再有。

微微一叹,他打横将元素抱了起来,带着众人大步往安置的操场走去。

心下酸涩,有多久,他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好像很久了,到如今,只剩往事如烟。

大约四十分钟后。

从C市飞抵鎏年村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好一番周折才降落在希望小学那诺大的操场,为村民们带来了救灾的食物和水,然后,在村民们默默的祝福声中,接走了钱傲和元素,全程由钱仲尧护送。

三人行,钱仲尧觉得孤独的只是他自己。

……二爷分割线……

三天后,C市,某医院。

清晨的阳光透射进来,元素恍惚中睁开了眼睛,鼻间充斥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她动了动,可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就连骨头缝都在疼,难受得要命。

嘶……

一时之间不知究竟置身何处,直到看清触目惊心的雪白,她才猛然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痛,钱傲抱着她陷入地面的画面和接下来的一切像幻灯片似的在她脑子里回放……

钱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说他爱她。

记忆里,他从来没有从嘴里说过爱,他一直觉得这是老娘们儿的举动,但他总是无时无刻以实际行动来证明着他的爱。

钱傲呢?钱傲哪去了?

想到这儿,她心下一惊,忽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僵硬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天旋地转一般,几乎使不上力气,而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自己还挂着点滴,微微蹙了蹙眉头,她伸手就要拔掉。

边上的男人慌忙地压住她的手,“别乱动。”

“白哥?!”元素将失神的脑神经搬运回国,终于发现了这个杵在病房中闷不做声的白慕年,转眸往四周再看了看,她的病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谁也没有,甚至连仲尧都不在了。

难道,仲尧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难道,钱傲他不在了?

为什么白慕年会在这儿?

白慕年,白慕年?想到钱傲那份‘遗书’里提到的事儿,更加惊慌起来,眼泪夺眶而去,抽噎着问:

“钱傲,他在哪?”

“素素,你坚强一点……”看着她,白慕年蹙着眉头,伸出手来想要扶着她,可白先生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先说好听的?

他话还没讲完,她就被吓得呼吸都差点停顿了,他这话太骇人了。

一把挥开他的手,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他是不是……”

哽咽着,她问不出口,但凡与‘死’事有关,她都说不出口。

瞧把她吓着了,白慕年这回学聪明了,内敛沉稳什么的先抛一边儿去,然后以极快的语速道:“他还活着,不过没有脱离危险,情况不容乐观,但是你也不要太担心,孩子要紧。”

如释重负!

抚了抚额头,元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活着那就好,他也在这家医院吗?我要去看看他。”

白慕年点点头,给她倒了杯水,“他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暂时还不能探视,但是,他还活着,正如你说的,他真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