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快去管管它。”苏太太退回屋里,夹着帕子的手按着太阳穴,脸直发白,“叫得我头疼。”

苏倾担着桶慢慢走到门口,黄狗不再叫了,摇了摇尾巴,长嘴在她裤脚上蹭来蹭去,随即温顺地伏趴下来,呜咽着将脑袋贴在了地上。

苏倾想,狗这种动物真奇怪。大概是谁总喂它,它就喜欢谁。

她蹲下来看它,发现狗鼻子破了皮,湿漉漉的流了许多鼻涕,她掏出自己帕子轻轻擦了一下,黄狗发出哼唧的声音,就像小孩在抽噎,苏倾抱了抱它,隐约摸到温热皮毛下的肋骨。

“妈,阿煜把它踢坏了。”

“狗能有什么坏不坏的——别碰它了,那畜生脏死了。”

苏太太头上一只珠钗猛地折射了光,柔弱地立着,隐约还是个富家太太的模样。她脸小,骨架子也小,生苏煜的时候几乎要了她半条命,身体一直很虚弱,走几步路就要喘。

于是多数时候,她是发号施令的将军。

“它不脏,我每天都带它洗……”

“你就非得跟我犟嘴?”苏太太拿手掌猛地敲门框,打断:“你这么不听话,是要气死你妈吗。”

苏倾叹一口气,挑着扁担走了,跨过门槛时黄狗还立起来追着她走,拼命摇动尾巴。

平时苏煜嫌它丑,苏太太嫌它脏,都不愿意多管它,但这个没有壮劳力的家必须得有一只看家护院的狗。

所以他们看不起它,却又不得不依仗它。

江南古镇用密集的屋宇和矮墙隔出了砖巷迷宫,一个远离炮火纷争和时代变迁的世外桃源。

水巷小桥曲曲折折,白墙黛瓦和后面茂密的深绿色树冠,似乎把阳光都过滤成一种幽幽的淡青色。

“苏小姐又挑水去呀?”

村妇们穿着干练的绿色或淡蓝色长裤,三三两两坐在檐下择豆角,见她出来,总要笑着叫她。里面脸最熟的,是她的邻居翠兰。

“是。”她低眉敛目,虚福一下,快速通过了,远远地能看见辫子下面修长的颈,在阳光下白得泛光。

人走远了,其中一个开口:“我要有这么个伢,哪舍得让扁担压在她肩膀上。”

“是的呀,瞧那面皮和身段。”

苏倾身上穿着翠绿的窄袖衫和长裤,背后梳一根粗辫子,乡间小姑娘最普通俗气的打扮,裤脚甚至还短一截,露出了袜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

但越是闲来无事、敢肆无忌惮用眼打量的妇人,越是能乐于发现小姑娘掩藏在宽大衣袖里的“身段”和潜能。

比如苏倾偶然露出的手腕,夏日薄衣衫透出的腰线的轮廓,以及她用一双未缠的天足,还能走得优雅娉婷,暗示着她长大后可能的出挑。

所以她们很注意她。

不过在这个过渔樵生活的小镇里,出挑又有什么用?

大概预测一个标致姑娘未来是否在同龄人中拔得头筹,与赛马下注有些相似,因为日子实在安稳无聊。

“她的衣服不大合身,还穿去年的。我看她妈总穿戴成过去的式样,多讲究,倒把女儿扮成村姑。”

“瞎,‘苏太太’呀?”有人笑起来。

偏远镇子里哪里来的小姐太太?此地倒是有名门大户叶家的老宅,但是离这里很远。

这时候保有旧时的称呼,不过是一种嘲笑,笑那些身份早就变迁,却还放不下身段的人。

大家笑了一阵,翠兰扔下一只豆角,又弯腰捡一只,语气很冷淡:“到底是丫头,不心疼。”

旻镇山灵水秀,一道峡谷劈开两岸人家,条石石桥像是一道道细长的缝线,缝合裂开的两岸,来往的人可错肩而过,走数二三十步,到达另一边。

沿着凿好的台阶可以下至峡谷。谷中是宽阔的河溪,两岸石崖丛生灌木。

水流冲刷湍急,白雾迸溅,因有高差,断层处悬垂成瀑,又在下游聚集成湖。

天气晴好时,湖泊中倒映着碧蓝的天,野鸭子凫水而去,留下一道明亮的水痕。

苏倾往湖边走,看到那里没有人,又折回去。胸腔里好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失落。

她放下桶在上游打了水,水桶担得很老练。她知道用肩膀的哪个部位承重会省力一些,那个地方已经磨出了薄薄一层茧子。

其实万事都像刺绣和写字那样,有技巧,能练熟。

回程时又经过那几户人家。她们择完了豆角,现在剥豆子。见她回来,又兴高采烈地叫:“苏小姐打水回来了?”

“……嗯。”她知道这其实不是招呼,而是戏弄,干脆不抬头了。

苏倾鼓着一口气,一步步走得快而稳当,耳际的汗水不住沿着耳廓滑下去,痒痒的。

倒进缸里小半缸,第一趟算是结束了。

“她家不是有个儿子吗?”剥豆子的一个妇人伸出小脚抹了抹苏倾洒在地上的几滴水。

“指望他?没看苏太太多宝贝那个儿子,下学回来要站在门口迎,阿煜长阿煜短,一点活都舍不得给他干。”

沉默半晌,只有豆子打在筛子里的清脆声音。

有人嘟囔:“我怎么捡不到个苏倾,干活麻利又好养活,比我那懒货强出十倍。”

妇人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个笑她:“省省吧,捡只能捡到二丫呀。”

二丫是村里的傻妞,没人养,自己住了一间木头小屋。

“生下二丫才会丢开,苏倾那样的,只能是大户人家不慎遗下的,让苏太太捡了便宜。”

翠兰猛然问:“你怎么知道?”

那人得意洋洋:“鹅蛋脸樱桃口,眉眼齐整,像那仕女图上画出来的,那就是闺秀脸。”

“你见过仕女图?”

“我见过大户人家的屏风哩!”

“最重要的是牙,小伢的牙齿多整齐,不像苏太太那兔子牙……”

一阵笑声。

苏太太的前齿有些突出,搬到旻镇第一天,曾经因为心直口快的邻居笑她合不拢嘴,气得在屋里哭。

“这么说来,小伢家里原是富户。”

“比苏太太倒势前还富?”

“那肯定……”

恰好苏倾第三次担着水桶擦身而过,不知道在他人打量的眼里,那松垮垮的长裤已经变成了曳地的繁复长裙。

“呀,苏小姐又去担水了?”

*

“妈,喝水吧。”

苏倾给苏太太倒上茶,茶里荡着下火的菊花。她喂了鸡鸭,抱起一盆衣服走出门外,黄狗扑到她脚边嗅来嗅去,用爪子勾住她的裤脚。

她翻找了半天,白得像笋的指头停在空里犹豫了一会儿,从荷包里小心地拿出什么东西放在地上,浓密的长睫毛盖下来,认真地看。

一颗不大规则的冰糖。

可是狗只是嗅嗅,用鼻子顶着糖块在地上蹭,不知道怎么吃。

“谁让你喂狗了?”苏太太被烟呛得咳嗽,边咳边探出头来,“你妈在这里辛辛苦苦做饭,你在做什么?洗完赶快回来,帮我生火。”

养活了十几年,她和苏倾待在一起的日子比苏煜还多。她知道苏倾性情软,没什么主见,让往东绝不往西,尤其依赖母亲。

家里没有水田,她的时间几乎全用在家务和伺候母亲上,从前母亲有个头痛闹热,她端茶送水无微不至,跪在地上端痰盂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几日,对于苏倾的怠慢和走神,她感到异样的不舒坦,就像用惯的左右手不听使唤了一样。

“……”苏倾飞快捡起地上的糖块塞进狗嘴里,两只手握住狗嘴,半晌,轻轻按一把狗头,走了。

出了家门,苏倾的步子又慢下来,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晌午太阳和暖,湖面上散着粼粼金光,溪边已经有了三两个洗衣服的妇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气泡顺着水流向下游,有的撞碎在石头上。

湖边没有人。这里阴冷,水瀑声音又喧闹,不适合聊天。但苏倾一向在这里洗衣裳,一来不善于交际,二来不想让脏水流到下游。

低头洗手,藏在领子里的天蓝色物什划了个弧线垂下来,在胸前荡来荡去。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将吊坠小心地拿起来。

这是一个小杏大小的环,像一根玻璃管子弯成的,缺口在右上角。

一抹艳丽的蓝色凝在最底部,像水,但不能流动。透明的玻璃管上有规律地刻了几道长长短短的横线。

那位尊神把它抛过来时,蓝莹莹的一片悬浮在空中,映得整个上空都泛出冷光,她以为那是一颗星星。

直到它落在手里,才发现是个小小的、冰冷坚硬的环,里面的蓝色只有点墨般的一星,标志她的旅程才刚起了个头。

这个同叫苏倾的女孩是她的第一任宿主,出场时年仅三岁。

那一年外邦连犯,朝廷疲软,民间起义组织白莲教占领平京,一向平静的都城陷入混战,无数富商贵族举家南逃。

逃难路上强盗与人贩子横行,专门劫掠商贾车队,过载的马匹时常受惊,鸡飞狗跳,流离失所的家庭不在少数。

一次土匪劫道死里逃生后,南行路上的苏鸿夫妇捡到年幼落单的女孩。

苏家为平京富商,苏鸿为小妾所出,苏太太又多年无子,总遭婆婆轻视,二人一气之下提出分家,靠分到的茶叶铺的薄利维持用度。此时听闻战乱将近,打算逃回旻镇旧宅。

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他们的一块心病,见到别人的孩子,两个人都走不动路。

女孩身上绫罗绸缎,穿得极讲究,颈上还配有一串漂亮的璎珞,连坠子都是白玉雕成的小兔儿。抱起来看一看,生养得极好,瞳子黝黑纯净,小脸玉琢雪砌,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无法不令人怜爱。

苏鸿当下将她抱上马车,交给了自己的太太。

苏鸿夫妇南下逃难,捡到了上天的礼物,即使在路上奔波劳苦,也算享受了天伦之乐。

可是第二年,被“不育”二字戳了十几年脊梁骨的苏太太竟然怀孕了。

事情在苏煜出生后不久发生变化。

女人的母性是天生的,而母亲的心则是十月怀胎筑成的。苏煜让苏太太痛得撕心裂肺,九死一生,可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却成为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心肝宝贝。

苏鸿害病死后,苏太太没了主心骨,依靠平京遥寄而来的茶叶铺银钱艰难度日,日子越过越清贫,而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她开始明白,要不偏不倚,那是不可能的。

苏煜身体不好,要平安长大,又要上学考功名,吃穿用度都需要钱……她开始庆幸自己没给苏倾缠足,旧时候的闺阁小姐才缠金莲儿,缠了就不能干重活了。

苏倾进入苏家时太小,没剩什么记忆,性子也极其柔顺,一心为着妈妈和弟弟活着,比农人家的孩子还任劳任怨。

苏太太的惴惴不安,在风平浪静地迈过第八个年头后尘埃落定:苏倾的家里人恐怕不可能再寻来了。

既然是她捡的,那就注定一辈子得当她的女儿,孝顺着她,缓解家里的苦难。

于是那身绸缎小衣服,在苏倾不知道的一个干冷的清晨,在火盆里烧成了灰烬。

第5章 雀登枝(二)

人死以后,魂入混沌虚空。

她脚下踩着无数萤火虫样发亮的字符,如同在书页上落定的一粒尘埃。

无头无尾的风,从远处来,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袖,又扑向远方。

她在这片陌生的空寂里开口:“……阎王爷?”

答她的是一把空灵的嗓音:“无间地狱,幽冥邪神。”

他说话时,空气震颤,地面振动,字符变换得更加迅速,好像受惊乱窜的小虫,她的心肺也跟着震颤,一阵难挨的痛楚。

可那冰凉的声音还在继续:“堕入无间地狱,可有异议?”

苏倾顿了顿,一言不发地叩首。

“苏倾。”语调微微向上扬起,似提点又像警告,“宽仁纯善,生无大过,死后却入地狱,你说这是为何?”

“……民女……”她规矩地行一叩拜之礼,“看重私情,枉顾人伦,叔嫂之间……”

如若不是这件事……

“不对。”

“……至亲分离,为人子女,未能尽孝……”

“再想。”

头昏得更厉害:“……为□□,未能繁育子嗣……”

“胡说。”

一声就如一记锤砸在心口,额头上冒了一层汗。沉默似乎已经成了她最大限度的无礼和反抗。

见她哑口无言,那道声音悠然应答:“苏倾,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是吗?

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不敢回头去想那些温柔心动。只敢像套着嚼子的老马,拼命埋头向前。

这样活着,难道真的错了?

“你不甚珍惜的这条命,其实宝贝得很。”邪神嗤笑,“竟有人以饲魂禁术祭我,换汝命回春。”

苏倾仰头,黑色眼瞳震颤,好似什么也没听进去:“谁?”

“你猜。”

“死而复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邪神语速加快,回声相碰,宛如一连串的咒语袭来,打在她心口,“我既受饲,那就放你入六道轮回,至于你这空缺,就由献魂人……”

少女方才那如一抹将化夜露的凄弱身影,忽然间强硬地挣扎起来:“邪神在上,自有权威,我命如何,应当早有决断。”

“你以为捧我就行?”邪神的语气乖戾,泄露了一丝怒火,“此人以邪法强入地狱,如此盛意,若不满足了他,岂非强人所难。”

苏倾叩得更加决绝:“我愿意即刻入地狱,这人狂妄自大,尊神容他做主,岂不损您威名?”

沉默。

邪神没有出现。但天上地下,似乎到处是邪神的眼:“你偏袒他。”

刮骨的风吹得很冷,她的下唇微微发抖:“民女……不知他是谁。”

他独断,决绝,能将世间浮云,一把火点燃,再用冰雪小心掩藏。

这颗心硬如铁石,灼似星火,发现不了便错过,可是发现了,竟也难捧住。

天上浮现一颗幽蓝的星,一束光冷清地照亮她的乌发。

“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

星子慢慢地落在她掌心,竟然是个冰冷的环,只在底部灌注了一片幽蓝。

“你们既然都这样自作聪明,一起玩个游戏如何?”

“看清楚……这里面……女子命格类你,世世悲苦薄命。”

“此法器沉寂已久,若能逆天改命,将功抵过……”

嗡嗡的,无数声音交叠,听不清楚。

“记住,你为自己不择手段,人人皆可利用……”

手腕传来拉痛,钏儿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拉下来,转瞬消失在空气里。

“这是本钱。”

一阵眩晕模糊,随后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眼前是清澈的水,一晃一晃的,慢慢没过少年的四肢,苍白的脖颈,漆黑的发丝飘荡在水面上,如同绽开了乌黑的绒花,他阖着眼向下沉,最后只剩下翘起的下颌露出水面,像是一座灰白的孤岛。

*

苏倾猛地睁开眼睛,背上的汗把小衣浸湿。

苏煜凑过来的脑袋猛地弹开,险些摔倒在地上。

苏倾坐起来大口呼吸,隔着衣服摸了摸了贴着胸口的冰凉圆环:“阿煜?”

天还没亮,外头的鸟已经开始叫了,不一会儿,山峦上传来此起彼伏的鸡啼。

苏倾小时候和养母一起睡,长大以后就在苏太太房外铺了床铺盖,便于随时起来照看家人。苏煜越来越大,进出不方便,她每天晚上的衣服都是囫囵个儿地穿。

她定了神,扭过来摸了摸苏煜的脑袋,借着暗淡的光,能清晰地看见他额头上新冒的痘痘:“起这么早?”

“姐,我功课写不完了。”苏煜拽拽她的袖子,脸上愁云惨淡,“你帮帮我吧。”

苏煜对于学业没有太多兴趣,在学校也不大出挑,自打上学来,没有哪一次是不拖的。

苏倾微微笑了,声音压得极低:“你的功课我哪儿会做?”

“写字,写中国字你总会吧。”苏煜不耐烦道,“那老东西真把自己当回事,都什么年代了还把我们当印板使,抄不完还得罚站,我……”

“我帮你抄。”

“姐真好。”苏煜放心地打了个哈欠,刚要走,却被苏倾拉住了手臂,少女的一双眼睛在黯淡的夜里亮闪闪,盯了他半晌,仿佛犹豫在什么,盯得他发毛。

然后她说:“阿煜,姐姐不是白替你抄的。”

苏煜一怔,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你要钱?!”

“嘘。”苏倾声音压得更低,“你想把妈吵醒?”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赶紧将半推半就的苏煜拉到了书房。

苏煜甩开她的手,眼神既讶异又嫌恶,瞪她的表情,简直像是被最亲近的狗咬了一口。

苏倾点亮灯,半开玩笑:“你同学都是免费给你做功课的?”

她生得明眸皓齿,笑起来带着一股不卑不亢的磊落。

“……”

苏煜的功课让同学代写不止一次,故而对于“不是白替你……”这样的句式非常敏感,刚才才会有被踩了尾巴一样的反应。

可是别人可以要求,她凭什么?姐姐帮弟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苏煜梗着脖子:“你是我姐,你还问我要钱?”

他声音一高,苏倾就有些脸红。她前世即使再拮据的时候,也没有为钱发过愁。

但是现在时移世易,她艰难的攒钱之路才开了个头,脸皮不能太薄。

苏倾抓紧时间翻看他的课本,硬着头皮道:“你要是不将我叫起来替你写作业,我怎么会现在问你要钱。”

“……你缺钱吗?”苏煜反问一句。

忽然想起来自己问的是废话,苏倾不像他,她平日里是没有零花钱的。

鸡啼远远传来,一呼百应,再叫一遍,天就该亮了。

他烦躁跺脚:“你要钱有什么用?”

“妈过生日,我想攒些钱给她买个镯子。”

苏煜面色缓和了一下,还是不大情愿地嘟囔:“那你问她要钱买去,找我干嘛。”

苏倾“啪”地合上课本:“怎么能这样说。”

这些年来,原身哪儿像个姐姐,简直是家里的一房丫鬟,骤然拿出大姐儿的款来,还是有几分新鲜。

苏煜忌惮苏太太,低头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了。

苏倾怕吓着了他,又柔声道:“我买了镯子,就说是咱俩一起送她的礼物,妈听了一定很高兴。”

对。妈一向疼我,一高兴,零花钱还能再加。

苏煜好像被她说服了:“那你要多少钱?”

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睫毛的阴影如同花须伸展,他往常倒是没有注意过,这双瞳子原来这样亮。

“十个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