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个女子,这方面的领悟力要差很多,有时在酒宴上,众官员同僚喝得高了,说几个香艳典故,她都要想半日方才能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是怎么个意思。万一到时自己去问陛下,成宗不耐烦,含糊说几句打发她,她再没听懂,那可就要愧对太后的重赏了。

这一日,听下属几个门客闲聊说起,京城里每到年末,都会由顾,黄两位文坛高人牵头举办一场诗会,堪称京城文人中每年一次的盛事。

他们口中的顾,黄二人,一个叫顾长亭,一个叫黄子安,顾长亭雅擅诗画丹青,黄子安书法当代独步,都是成名十数载,文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因此由他二人出面举办的诗会那是从者云集,盛况空前。

郦君玉一听,妙啊,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以成宗的性子,肯定爱凑这种热闹,到时候众才子们必然要诗酒助兴,吟些牡丹美人之类的风流诗句,等氛围恰到好处之时,自己就借机问问成宗喜欢什么样的美女,再顺口问他一下皇甫小姐哪里不钟他的意不就好了。

郦君玉自从男装离家之后,就已经放弃了自己深闺女儿的身份,将男女之别看得很淡了,于那些女子需矜持自重,守节贞烈之类自己原本就十分看不上眼的规矩更加的不去多想,反正她也不会再去三媒六聘的正经嫁入哪家,祸害不到别人的,日后只要自己小心着别宣扬出去,被世人指责诟病就好了。

因此也没觉得自己去和陛下打听这种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臣我这是尽忠职守,陛下要是再不立后,别说太后不答应,众朝臣也不能干看着了。

第61章 诗会(上)

以前每次出去游玩,必然都是成宗自己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去处起意要去了,然后再下旨把郦君玉叫进宫来,命他换了衣服同行。看他那小心谨慎的架势,应该是也没有多喜欢才对。

怎么这次会想到主动来问问自己要不要出宫去凑凑诗会的热闹呢?

成宗很是疑惑了一阵儿,仔细打量郦君玉一番,最后道,“郦爱卿啊,你真的是觉着寡人最近政务繁忙,十分的辛苦,所以想要陪朕出宫散散心,去看那什么诗会?”

郦君玉小心点头,“正是,臣听门下清客说起后日京中有个诗会,乃是顾长亭和黄子安两人召集起来的,此二人在民间名气很响,一个是诗画大家,一个在书法上的造诣已经是炉火纯青,他们发起的诗会自然也是英才云集,肯定很有些看头了,臣想着陛下定然喜欢看看这些民间的热闹,所以…”

成宗还是疑心,“真的?…那好啊,…只是朕怎么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呢!”

郦君玉没想到对政务以外的事情,陛下竟是如此信不过自己,微微诧异,“微臣是真的想建议陛下去散散心,这些小事,陛下何以信不过臣呢?”

成宗心道,你是个珠玉其外,内里不知道是什么的典型,忽然搞出些反常的事情来,朕信不过一下也属正常。

他正好还有一事要和郦君玉算帐,平日在朝上不得方便,又不想为了那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专门下旨意把人召进宫来,此时正好得便,就要拿出来说说了,拖长声音道,“朕本来是很信得过爱卿的,不过最近发现爱卿对着朕很有些阳奉阴违,所以才…”

郦君玉大惊,“陛下明鉴,微臣向来对陛下忠心不二,从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啊,陛下定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成宗提起来就有些气哼哼,“寡人可没觉得是误会。寡人问你,上次扣了你三个月的俸禄你暗地里是不是一直很不服啊?哼,竟然转头就去太后的跟前花言巧语,把那架江南贡上来的鎏金鸳鸯团花白玉屏给骗去了?你这算盘倒打得挺精明,那架玉屏美轮美奂,实属珍品,别说三个月,就是顶你半年的薪俸都够了,那可是朕特意孝敬给母后的!”

郦君玉尴尬,“陛下您真误会了,陛下英明神武,做出来的决定微臣我向来都心服口服,这次扣微臣的俸禄,唉,那也是因为微臣,微臣,我,我自不量力,大胆妄为,在秋实山对陛下您做了万分冒犯之事,您大人大量,不和微臣我多计较,只是扣了点薪俸而已,臣我哪里还敢不服?那玉屏确实是太后千岁她最近看着臣我做事勤恳,还算顺眼,一高兴就赏给了微臣的,和扣俸禄之事没有一点关系。”

成宗听得嘴角直抽,“少要乱说话,你赶紧给朕闭嘴吧!”秋实山那晚之事,陛下他想起来就郁闷。

其实被人‘夜袭’一下,除了刚开始时太过吃惊外,后来也就没什么了,主要也是因为郦丞相这般美人,被他肖想就肖想了,也不是很难接受之事,况且这位连最轻的弓都拉不开,委实对陛下没有什么威慑力。

陛下之所以会这么生气,主要还是因为那事的后半段,郦君玉被自己拒却之后,竟然没有一丝再求恳,努力一下的想法,立刻放弃,转眼就睡得香甜,这也太打击人了,他以前都能为何珍做到那般地步,对着自己这个九五之尊却如此的没有耐心…

成宗每次想到这里就要赶紧打住,免得最后要得出一个自己在郦丞相眼中还远不及那个白莲教乱党的不堪结论。气到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就扣了他三个月俸禄以示小惩,不想自己的母后没事掺和一脚,没过几天就又赏了一件贵重物事给郦君玉,足足抵过了那三个月的俸禄。

不过这个郦丞相花言巧语去太后跟前骗来玉屏风以抵他被扣薪俸的事情,只是成宗陛下自已的怀疑猜测,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此时见郦君玉坚决不肯承认,只能悻悻作罢。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后日早些进宫来,那诗会是在京城玉栏桥西面,黄家的石桥锁春园里面。”

看来成宗对此类热闹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郦君玉自叹弗如,领旨告退。

等到诗会当日,早早进宫,更衣换装之后,陪着成宗坐上一辆奢华富贵的大马车,带着众侍卫就直接往黄家的石桥锁春园而去。

成宗所说玉栏桥西的黄府,并不是黄子安的府上,而是京中一个姓黄的富商家,此家世代经商,家资巨富,因此这个园子占地宽广,假山流水,奇石闲亭,建得大气典雅,确实是个适合众文人览胜吟诗,以文会友的所在。

这家子人和黄子安大概有些远亲关系,因此每年都把园子借出来给他们做开诗会之用。

成宗要来游玩,自有人给提前准备周到了,请柬帖子一应俱全,一行人直接进到园中,只见石桥垂柳,九曲长廊,映着一潭池水,精致细巧,也还算不错。

园中人来人往热闹无比,众才子们个个打扮得衣履光鲜,三五成群,都在品诗论字。

顾、黄二人自言举办这诗会主要是为了要让众学子有个以诗会友的机会,所以不设什么评比赛事,只是随意在园中各处的亭子里,山石上都摆放了纸笔,请众人以园中景物为题,将诗作写出来就直接挂在园中供大家品评。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写出了诗作,挂将起来,郦君玉便陪着成宗一首一首慢慢看,随口评论几句,暗暗计较着等会儿找到一首香艳些的就要把今天要说的话题引出来。

陛下兴致甚高,指着一首道,“你看这个‘碧城倒影烟光暗,青幔遮阴日色低’倒有几分意趣,”又道,“刚才那边两句‘云围似带山腰瘦,水挂如帘洞口深’也不错啊。”

郦君玉也觉得这些诗做得还行,不过都不是他想要的香艳篇,于是应承了几句就开始一篇篇的细看,想要找一首应景的出来。

她一边看一边走,身侧后方一人大概也看到什么佳作了,十分入神,一个不留意,两人就撞在了一起,两人‘哎呦’一声连忙回头。

撞到郦君玉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公子,身材高大,剑眉鹰目,鼻梁高挺,生得十分英武,锦衣玉带,领口处还翻出一片十分华贵的貂皮,一看就是个十分有身家之人。只是貌似脾气暴躁了些,看得正高兴时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顿时不满,“你眼睛生头顶上…”

待到看清郦君玉的面貌,顿时双眼一亮,下半句恶言就被咽了回去。

郦君玉出门在外时向来不愿惹事,此时跟着成宗,这个不愿就要加个更字,因此虽然看此人十分蛮横无礼,却也不多理论,点一点头,“不好意思,冲撞了,兄台不要介意。”

不想那人无礼到家,且动作十分利落,冲着郦君玉上下看看,忽然出手,捏住郦君玉的下巴轻轻一抬,惊讶道,“哎呀,可真是个绝色美人啊!”

第62章 诗会(下)

被人夸做‘绝色美人’还被人家顺手轻薄,摸了摸下巴的郦丞相,气得脸都红了,她没有带随从,陛下可是带了一大堆的,自然不能眼看着当朝丞相光天化日之下在外被人调戏。

正好此日跟来的是张德全,他曾随郦君玉去了一趟江淮视察盐务,属于有些交情的,立时抢上前挥手隔开,“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当众风言风语,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

张德全是御前带器械侍卫,武功着实不错,这一下使了七成力,满拟着能将那人推得摔个跟头出去。那人却也是个好手,身形一晃,顺势连退两步,就稳稳站住。

“咦”了一声,站定了再看,发现郦君玉这边人还真不少,刚才分散开不觉得,这时一见出了事情就立刻聚拢过来,旁边的众文人公子,看这两拨人推推搡搡,要打架闹事的样子,立时纷纷后退,让出好大一块空地来,又有仆从飞奔着去禀报主人。

郦君玉这时也反应过来了,退后几步,一张俏脸红了又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跺脚,沉声道,“麻烦张统领将此等粗鲁败兴之人赶出园去。”

那公子一听立时不愿意了,“美人,看你貌赛天仙的怎么行事却如此霸道,大家都是来参加诗会的,你又不是主人家,凭什么赶本公子走!”

张德全怕郦君玉面子上下不来,连忙喝道,“你少要胡说八道,这位是我们公子!”

那人睁大眼睛,“公子?”看半天嗤了一声,“这也长得太漂亮了吧!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姐穿了男装出来玩呢!扫兴!”马马虎虎地一抱拳,“不好意思,在下看走眼了,一时误会,公子莫怪才是。”

说完抬步就走,他这一道歉郦君玉倒不好非得声势浩大的让人把他赶出去了,憋着一口恶气,只得看着那人昂首走过去。

暗自琢磨,此人看装束,听口音都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士,等待会儿把陛下送回宫后我再找人去收拾他!估计派人去京城中的几间大客栈中搜一搜就能把他找出来。

那人很不老实,和郦君玉擦身而过时,忽然又再出手,闪电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动作奇快,郦君玉这种没练过功夫的根本躲闪不及。

那公子凑在离他脸旁半尺的地方盯着细看,一边笑道,“我就知道有诈,哪有男人能长成这个样子的,美人,行行好,告诉本公子吧,你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气派,出门还带这许多人?”

这下张德全也怒了,在他的护卫之下,郦丞相竟然连着被人轻慢了两次,他这侍卫统领可是失职得很。本来想着陛下要看诗会,最好息事宁人,不要打闹,现在也不能再客气,一挥手,就有四名侍卫一齐围攻上来,那公子不得不放开郦君玉,躲避回击,他身后也带得有随从,个个彪悍,不像家丁小厮,倒似保镖护院,连忙拥上来帮手。

园子中立时混乱叫嚷起来。两边正乒乒乓乓打得热闹,两位主人家,顾长亭和黄子安闻讯匆匆赶了过来,“住手,住手,看老夫面子,诸位都别打了,在诗会上论拳脚成什么话。”

黄子安应该是认识那位公子的,叫道,“胡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先停手,有事好好说。”

胡公子功夫十分好,一边打斗一边还有余暇笑道,“黄先生,这不怪我啊,这些人强凶霸道得很,我不过说了两句话,他们围上来就打,在下不能干等着挨打,只好还手了。”

黄子安和顾长亭忙向着郦君玉和成宗这边大声道,“几位还请让属下先不要打了,咱们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和气。”

成宗摆摆手,“先都住手吧。”

他这淡淡一句话比那些人大呼小叫半日的效果要强多了,侍卫们立刻收手,退了回来。

黄,顾二个,为人老道,经见过世面,看这些人气派这么大,就不敢乱说话,站出来一抱拳,客气道,“敢问几位高姓大名?不知与胡公子争斗所为何事?说出来大家评评理,总能论出个是非对错,今日咱们这诗会的宗旨乃是以诗会友,这般打来打去的,实不是我们辈文人所为。”

郦君玉无比尴尬,大家要是在这里把刚才的事情细细说一遍,再一起理论一番,她就可以找个地缝钻下去了。若是再一起来看看她是不是当得美人之称,胡公子是否属于无意间冒犯的,那就更麻烦了。”

咳嗽一声踏上两步,“扰乱了两位的诗会,实在不好意思,此事是个误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顾,黄两位先生还请先让大家都散开吧,莫要为了些许小事扰了大家的品诗讲学的兴致。”

顾长亭身后一个年轻弟子忽然惊呼一声,“哎呀,这位不是郦大人吗?”连忙拉拉顾长亭,“先生,这位是当朝右丞相大人!”

顾,黄两人大惊,连忙引了众门人弟子,上前拜见,“不知郦丞相屈尊大驾,光临在下几个一时兴起搞起的小聚会,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郦君玉十分歉然的看成宗一眼,退后两步低声道,“陛下,今日这诗会恐怕看不成了。”

成宗笑一笑不答,只是朝对面一努嘴,那意思是你赶紧把他们打发了。

郦君玉只得再上前,“两位先生不必客气,本官也是久仰二位的大名,听说今日有一诗会盛事,一时心喜就也来看看,不想却惊扰到诸位了,实在惭愧得很。”

再去看看刚才认出自己之人,“这位是…?”

那年轻人连忙上前,躬身道,“小人是李翰林的弟弟,曾随兄长拜见过大人,那日人多,大人应该是不记得我了。”

郦君玉点点头,心知碰到这种事情实属难免。

顾,黄二人对望一眼,心中惴惴,看郦大人这样子,十分和善亲民,刚才怎的就和胡公子的人打起来了?看他那意思是不欲当众宣扬,于是一起恭请大人移步,到花亭中奉茶细谈。

郦君玉有些迟疑,回头看看成宗,见陛下微微摇头,知道他这是没兴致了,便不再啰嗦,“不必客气了,本官出来了半日,这也该回去了,顾先生,黄先生,今日的事情抱歉得很,还请两位海涵。”

那两人自然不敢不海涵,齐道冲撞了大人,是我们的不是,隔日定当带着胡公子上相府登门谢罪才是。

那位胡公子看起来倒像是个有来历的人物,知道自己调戏了当朝丞相也不惊慌,只是在一旁笑微微的看热闹,此时听见说到了他的身上,就也上前道,“这可真是没想到了,在下久仰郦丞相的大名,都道郦大人年轻有为,貌若潘安,原以为传言必然夸张,今日一见才知…嘿嘿,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冒犯实属无心之过,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郦君玉搞不清他的来历,听他这个口气,登丞相府之门于他是理所当然之事,心里起疑,暗道回去得赶紧派人来查查此人的来历,淡淡一点头,“不知者不罪,只是胡公子言行过于不羁了些,日后还是要多多收敛为好。”

退回成宗身旁,轻声道,“陛下,咱们走了吧。”成宗嗯了一声,当先转身离去,郦君玉和张德全连忙带着众侍卫跟上。

顾长亭和黄子安看到连郦大人都要恭恭敬敬地陪着这位公子出去,心知那位绝不是一般人,一齐垂手恭送,待人走得远了才敢直起腰来,擦把汗,自将胡公子带到后面去问问事情因果。

成宗最近对着郦君玉颇郁闷又发不出脾气,因此今日看到他吃了这样一个闷亏就很有些幸灾乐祸之情,当着众人时还忍着不做声,一上了马车就学着那胡公子的腔调笑道,“美人,你是哪家的小姐啊,告诉了本公子吧!”

第63章 算账(上)

郦君玉心中实在是对那个在诗会上胆敢对她无礼的胡公子恨得牙根发痒,害她大大的丢脸不说,陛下也从中找到了个大乐子,美人长小姐短的,整‘调戏’了她一路。

她也不敢和成宗翻脸,只能木着脸干听着,结果郁闷得把此行的最大目的都给忘了,直到回了相府才想起来,她还没有打听出来成宗对皇甫小姐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呢。

气得原地转了两圈,喝道,“来人,去把京城巡检司的于大人赶紧给本相叫来!”

巡检司于大人听来人说郦丞相回府就怒气冲冲,才没一会儿功夫就急着找他,心里便使劲打鼓,不敢怠慢,乘上车轿就匆忙来见丞相大人。

一见到郦丞相就被揪住了,命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于大人听过之后,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是京城中有人不长眼,冲撞了郦丞相,丞相这是要把人揪出来算账呢。

这还了得,连郦丞相都敢冲撞,不要性命了么?

于大人立时拍胸担保,郦丞相您尽管放心,既然您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不就是个和黄子安有些交情的外地人吗,家中有几个护卫的,任他家中再有钱有势,那也不能对郦大人您无礼啊!下官我今晚就派出人手去,保管明日一早就把他给您送来。

郦君玉满意点头,“扣住了先留在你的衙署里,送到相府里太招摇了,倒显得本相小题大做,等明日下了早朝,本相自会派人去你那里提他。”

于大人连连点头,告辞而去,自去安排捉拿胡公子之事。

郦君玉这边又写了个便条,命人送去张德全处,直言自己想要教训一下白日里遇到的那位胡公子,又不想用官家的兵丁,因此请张统领明日派几个侍卫借给自己用用。

张德全对白日里的事情本来就微有愧疚,觉得郦大人被当众轻慢,自己有护卫不周之嫌,因此上一口答应下来。一样拍胸担保,明日一定派十个武艺精湛的侍卫供大人随意驱使。

郦君玉这才不再生气,安心洗漱睡觉,单等着第二天收拾那不长眼的胡公子了。

胡公子没想到郦大人做事如此雷厉风行,原以为自己当众调戏了他一下,他肯定为着颜面着想不欲声张,要报复也得等过几天没什么风声了再另找因头。

所以胡公子和黄子安与顾长亭商量之后,决定过两日就上门拜访,顺便送份厚礼,赔个罪,把这事揭过去。

没想到睡到半夜忽然被京城巡检司的官兵给包围了。

胡公子的来历有些特殊,黄子安只知道他家中是西北的一户巨商,家资累万,实力雄厚,他的父亲和黄子安的一位密友很有些交情,所以胡公子来京城游玩,那位友人就专程送了封书信给黄子安,请他代为招待一下。黄子安看朋友的面子,将胡公子奉为上宾,没想到这位胡公子十分的不省心,才来了京城几日就惹下了大麻烦。

看着自家宅院外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黄子安只好壮起胆出去交涉。好在他是京中的名流,官场中颇使得几个人,来的这位于大人也和他有过数面之缘,能搭上话。

于大人十分讲理,拉他到一旁细细说了一遍因果,是因为他家这位客人胡公子日间给郦丞相留下的印象颇深,丞相大人回去想想对其人很感兴趣,因此想请胡公子再去‘谈谈’。

黄子安看看半夜时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自己家的官兵,暗道你说得客气,这个架势是请么?

没办法,只好去和胡公子说。

胡公子被护卫们严严密密的围着,几乎就要夺门而出,准备杀出一条血路逃生了。听黄子安说是日间郦丞相派来的人,倒是松一口气,他此行的行踪身份遮掩得万分小心,没有可能立刻就被当朝大员知道的道理,看来这不过是为了日间的事情找他算账罢了。

拍拍手道那本公子就随他们去一趟好了,白天的事情是个误会,我去解释清楚再赔个罪也就是了,郦丞相这么大个官儿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将我怎么样吧。

随着于大人到了巡检司的衙署,却没有看到郦丞相,只是让他等着,同时派了几队人看守。

开始还精神,等到后来,困得前仰后合,偏偏没人理会,茶都没得喝。

一直等到了次日将近午时,胡公子等得又饥又渴,火冒三丈,就要准备砸桌子了,忽然有几个精干的便衣男子来提人,这下胡公子就有点紧张起来,这几个男子看着都是好手,却偏偏身穿寻常衣服,不做官家的打扮,不知这郦丞相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这会儿想要反悔不去,却也是不能,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走,随他们到了京中一家大酒楼楼上的一个布置细致精雅的房间之中,里面竟然设了一桌简单的酒菜,郦丞相笑吟吟的坐在桌边正等他。

见几个侍卫押犯人一样,分散在胡公子的身周,不由笑道,“哎呀,这可失礼了,本官今日只是想请胡公子来喝酒的,你们这个架势没得把人吓着,都先退下去吧。”

几人答应了,躬身出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胡公子耳力好,听得他们没有走远,应该是就站在门外守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郦大人这么客气,他自然也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坐下来抱拳道,“昨日是在下失礼得罪了,本来我是打算过两日就上郦大人府上登门赔罪的,不想大人性子急,这就把在下给找了来。”

郦君玉微微一笑,“都说了不知者不罪,胡公子潇洒直率,虽然言行有些…这个…不羁,但是本官也不能硬揪着这点小事不放不是。本官昨日回去想想,觉得胡公子举止洒脱,仪表不俗,当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想私下再找你来聊聊,谁知下属官员会错了意,昨晚上就去黄子安先生府上‘请’人,只怕是惊扰了你们,这可是本官的不是了。”

说着举起酒杯,“本官敬你一杯以作赔礼。”说着一饮而尽。

胡公子坐在郦君玉的对面,还是觉得这位郦大人容颜娇美,颊赛桃花,兼之神情儒雅,举止风流,一路言辞便给的解释一通,一肚子的怒气早就跑去了爪哇国,于是也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郦大人太客气了,此事说起来十分好笑,不过确实是在下的不是,难得郦丞相大度,不多计较,这样说得我倒有些惭愧了。”

郦君玉笑微微的看着他不答,胡公子被他笑得眼晕,暗道这事真的不能怪我,你长成这个比美人还美人的样子,我,我…忽然觉得不但眼晕,连脑中都在阵阵眩晕,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惊觉四肢无力,连个小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使劲瞪着眼睛看郦君玉,“你,你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堂堂的丞相竟然做此等事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64章 算账(下)

胡公子江湖阅历甚丰,至此筋酥骨软之际,知道是被人在酒中下了药。暗骂自己疏忽大意,竟会着了这种道。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认为这真的不能怪自己疏忽,天下又有谁能想到丞相大人会不按常理出牌,忽然来了这么个江湖宵小才用的一手呢?

因为实在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所以分外紧张,瞪着郦君玉道,“你是当朝右丞,怎地做事如此不择手段,有恩怨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吗?”

郦君玉不理他,拍拍手,门外立时进来了一个侍卫,垂首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哦,胡公子不胜酒力,喝醉了,你把他抱到里间的软榻上歇歇。”

那侍卫很有规矩,虽然对于胡公子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就能喝醉很感疑惑,但是也绝不多嘴,上前想要扶起他,却发现胡公子绵软成了一摊,根本没法扶。

郦君玉笑道,“他醉得厉害了,你要用抱的才行。”

那侍卫更疑惑了,不过心知事情越不合常理,其中只怕就越有文章,应当坚决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才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依言将胡公子挪进了内室的软榻之上,躬身施了一礼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胡公子满心的惊疑不定,眼看着大冷天的,郦大人手中还缓缓摇着把折扇,一派风流潇洒,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胡公子被他笑得心里瘆得慌,“郦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郦君玉道,“本官入朝的时间虽不是很长,但也算薄有微名,不知胡公子以前听说过我没有?”

胡公子稳稳神道,“郦大人谦逊了,你少年高中,才华过人,在朝中又是屡有政绩,你的鼎鼎大名只怕没听说过的人还不多。”

郦君玉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唉,人无完人,本官其实还有些不大好的名声,虽然一直想要把它改过来,只是,唉,有时难免会情不自禁…”

胡公子还是听得一头雾水的不明白,“大人还有不好的名声?外面纷纷传言大人你才高八斗,为人果毅,有安邦定国之能,兼之相貌又生得俊美绝伦,风度翩翩,儒雅潇洒,堪称人中龙凤,只是有点小嗜好,有点…偏好男风的小嗜好…但众人都说瑕不掩瑜…”

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愕然道,“…听说大人曾将京城第一公子霸占在相府之中,独宠了数月之久…你,你,你,你不会是看上…看上…”

郦君玉微笑点头,侧身坐到软榻上,胡公子的身旁,用手里的扇子在他脸上敲敲,接口道,“不错,看上你了。”

胡公子一声惊呼,饶是被下了药的,浑身酸软,动弹不得,这时也奋起神力,硬是向一旁挪了半寸出去,“你别靠过来!离我远点!”

郦君玉眉头微颦,反而靠近了一点,“胡公子何以反应这么大?难道本官十分丑怪,如此不中你的意?唉,我就知道似胡公子这般生得一表人才,威武不凡的人只怕性子也会骄傲执拗一些,所以才会给你那杯加了料的酒喝,你就别多费劲挣扎了,那酒的药劲起码得过上两三个时辰才会过去。”

说着他这个要强迫人家的人好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垂下眼帘,“你别怕,放松些,没事的。”

胡公子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身份十分尊贵,相貌英俊威武,性情风流,从来都是他去调戏别人,要是莫名其妙的在此处被人强了做这种事情,必然成为生平的奇耻大辱,那是宁死也不能从的。

也顾不得这位是丞相大人了,破口大骂,“滚你的,休想强迫老子做这种龌龊事,老子才没有这种兔子嗜好,我警告你,最好别碰我,否则老子才不管你丞相不丞相,一定发誓将你千刀万剐…!”

郦君玉起身出去,从桌上盘子里抓了两块点心,又再转回,抬手就将点心囫囵塞进了胡公子的嘴里,胡公子这下就骂不出了,一个劲的瞪着眼睛呜呜呀呀。

郦君玉觉着耳根清静了,这才又再坐下,细细看了看摇头叹息,“胡公子,本相看你武艺超群,也是个人物,怎么竟然胆子这么小,就和本相说了这么几句话,连冷汗都流下来了?”

胡公子气得几欲晕倒,暗骂,“换你试试,被人下了药欲行苟且之事,只怕你汗出得比我还多!”眼看他又晃着把破折扇在自己脸上敲打,貌似立时就要动手,紧张的脸色煞白,这时不再想奇耻大辱的问题了,心思转到了此事万一被泄漏出去,自己必然名声扫地,若是再被人借机渲染抹黑一番,只怕此后就再没有资格和大哥一争高下了。

万分后悔自己行事过于鲁莽,不该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来大元的京都之中。

郦君玉见他脸色由白转青,汗珠一滴滴的往下流,不禁十分解气,再过一会儿,就听门外响起了荣发的声音,“大人,请您赶紧回衙署一趟,江西等处行中书省有紧急文书送到。”

郦君玉将扇子收回来,在手中敲敲,站起身来,“算了,胡公子,本官有还有公务在身,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本官也就不来勉强你了,你在这里躺上两个时辰,自然就可以动,到时去留随意。”

说罢潇洒起身,竟是大摇大摆的就这么推门走了。

此事堪称胡公子生平所遇到过的最为雷声大雨点小的行径!目瞪口呆的傻了半天才知自己这已经是脱离了虎口,浑身冷汗湿透,竟隐隐有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

荣发对此事十分不以为然,很有几分不赞成的唠叨郦君玉,“大人你这是干什么,看他不顺眼直接让于大人带兵去抓出来,打一顿板子好了,至于这么亲身上阵吓唬别人么?说人家行止轻浮不羁,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郦君玉十分乖觉,老实受教,“知道了,下回再不干这种事了,我是因为想着胡公子得罪我的那件事情,不涉律例,没法光明正大的派人去教训他,可是我心里又火得很,所以才干脆去吓唬吓唬他的。”

荣发看她的脸色不是十分开心的样子,有些奇怪,“他胆子很大,你没有吓唬住吗?”

郦君玉哼一声,“此人十分不禁吓,看他那样子差点就要吓晕过去了。”

荣发偷笑,“你没这么可怕吧!”

成宗陛下的耳目十分灵通,第二日就知道了郦大人做的事情,早朝之后将人留下,带回安德殿,随意商谈了几件正事之后就问道,“你又看上诗会上那胡公子了?”

郦君玉做此事也没想瞒着谁,她被人疑心是女子,故意就要做两件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出来辟谣,虽然可能对名声有损,但是两害相权,还是值得的。

因此见陛下问他,就大方回道,“本来有些,后来见他不愿也就算了。”

成宗哼一声,“你胃口倒挺好,那人身份有些古怪,仔细些吧,莫又弄出个什么少教主来,你的那点名声就全别要了。”

郦君玉听陛下肯屈尊提醒她,十分感激,连忙恭请陛下放心,自己保证已经对那人无意了。

成宗很有些不快,“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以后也多收敛些!女子娇柔可人的,还不够你快活吗?非得去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是因为你夫人管得太严,不许你纳妾,那朕赏两个女人给你好了,谅她也没胆子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