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修仙的理由都不相同,但若他们渴望的东西不必通过艰难的修炼就能得到,还会有人执着于修真吗?

很难说。

可是,凡人的确是在这条路上不断地前行着,修真成就一人,凡人却在以千万人之力,集数代人的工夫,一点点靠近神的境界。更重要的是,这种力量是可以被复制的、普及的、传承的,而修真却必须由一个人从头走起,谁也不能例外。

目前来看,修士自然是强于凡人,但千万年后呢?

静默良久后,松之秋开口道:“我原以为,‘灭仙’必然是因为世间遭受了重大的灾厄,以至于道途崩阻,就此没落,但听你一说,仿佛是某种必然的结果。”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薄之见而已。”殷渺渺拉回了脱缰的话题,言归正传,“少庄主还是继续说‘灭世’的事。”

松之秋想了想,说道:“世界从虚无中诞生,最终走向虚无,是一个轮回、一个圈,切合大道的至理,故而我认为,末世是每个世界的必然命运。问题在于,岱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使得修士不得不远渡异界,而十四洲又有什么能够救他们的呢?”

慕天光道:“他们是修士,遭遇的应是‘灭仙’一劫。”

“如果是这样,那我猜的肯定就不准了。”殷渺渺笑了下,“魅姬他们实力不俗,所作所为不像是要窃取道统,那么…灵气?”

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但松之秋皱起眉头:“灵气无形,游离天地,且有天道制衡,如何能将本界的灵气导向岱域?”

殷渺渺思忖道:“有没有可能是想窃取什么能汇聚灵气的宝物?”

“我记得利用五行之宝可以布下回灵阵。”慕天光迟疑道,“你是想说,他们到处经营算计,便是想要收集五行类的秘宝?”

殷渺渺分析:“既然灵气缺失,汇聚灵气的五行之物肯定生不出来,把算盘打到异界也很正常。”

“前提是他们确实面临灵气消散的问题。”松之秋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浮沫,若有所思道,“虽然我也认为这是最大的可能,因为仙椿当年面临的便是类似的困境。”

殷渺渺之前已经听他解释过仙椿来自异界的事,当下简单地和慕天光复述了一遍,他同样为大椿以一己之力改变秋洲地貌的举动而震惊。

“草木对灵气的感知比人敏锐很多,界门一开,它便自寻出路了。”松之秋平平淡淡地述说着往事,“不过它走得早,树木又是扎了根便不喜随意挪动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已无从知晓。”

“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思路。”殷渺渺苦笑着叹了口气,“不然还真的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两眼一抹黑。”

松之秋提醒她:“每个世界的情况都不尽相同,方才我们讨论的皆是基于猜想,事实或许南辕北辙。想要知道他们为何而来,还是应该直接问一问他们本人。”

这就不是殷渺渺能够决定的了。她苦寻魅姬等人许久,可是他们像是蒸发了似的,一个影子也找不见:“我已请托诸多朋友留意,若有机会,定然要与他们‘好好聊聊’。”

松之秋听闻,便不再多言,改而邀请他们多住几日,一尽地主之谊。

他们都答应了,按照修士的传统,去拜访人家不多住几日,除非有迫不得已的急事,否则是十分失礼的举动。何况,慕天光自从知晓要来仙椿山庄以后,便存了件心事,需要找机会办妥。

翌日。

慕天光在建木园后面的小花园里找到了松之秋,他站在一座假山面前,正出神地想着什么——待走近了,方觉那不是爬满了藤花的石山,而是处花冢。

“寒玉道友。”松之秋转过头来,礼节周到又不失温谦,分寸永远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你避开素微道友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慕天光却没能立即答上来。

松之秋也不催,静静地等待着。良久,他终于道:“我听说仙椿山庄有‘忘忧草’,服之能遗忘锥心之痛。”

“世上没有什么能够真的使人忘忧,如果有,都是骗人的。”松之秋慢慢道,“你所谓的‘忘忧’,我名之‘伤魂’,对人的神识有损。”

慕天光怔忪。

“但有的记忆太过痛苦,消除它就如剜肉疗伤一样,也是有必要的。”松之秋的声音徐徐拂过,如闻松涛,“需不需要,全看是不是真的到了这一步。”

慕天光抿紧了唇角:“我要它,你要什么?”

松之秋道:“看你给我什么,如果东西足够好,我甚至可以给你一株药效过去后,反而能蕴养神识的‘伤魂草’。”

他这句话让慕天光立即做出了决定,掏出袖中的玉瓶:“这个呢?”

松之秋接过来,没有立即打开,而是轻轻摩挲了下,感受到了透过玉瓶传来的丝丝凉意:“这是…”

“一点点太阴之精。”他淡淡道,“够吗?”

“够了。”松之秋收了起来,转身离去,“跟我来。”

慕天光跟上,临别时,侧目望了眼石冢。松之秋仿佛看见了,道:“这是阿红的墓。”

“爱妾杏未红。”慕天光念出了长满了青苔的刻字,微微拧眉,“爱妾…”

松之秋没有解释,只是伫立望着随风飘动的绿叶白花,神情平淡到看不出丝毫波动,也着实没什么好悲痛的。新的鼎炉早就被送来很多年了,亦是纯阴之体,只是修为太低,起不到什么作用,便就当是个侍女养着。

这石冢地处偏僻,鲜少有人踏足,他亦有许多年未曾来过,青苔遍布,荒烟蔓草,新人的倩影终究是替了旧人的面貌。

阿红长什么样,他都快不记得了,只在脑海深处,依稀还有她笨手笨脚,古怪执拗的影子。

他看了慕天光一眼,心道,其实世间大多数的爱恋,都用不着忘忧草,因为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再浓烈的爱与恨,最后也会被石上的青苔覆盖,消失得一干二净。

养魂木林。

杏未红已经能完全脱离寄身的养魂木了,虽然还不能走远,但是身体的自主权回来了。她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舒展手臂,绕着养魂木转圈圈,享受着久违的自由。

教她剑法的人说:“我很怀疑你以前是不是人,看上去活像是草木刚化形。”

“我以前是人,却和物差不多。”杏未红听不出讽刺之意,认认真真地回答,“很久没有这样动过了。”

“那你不如练剑。”

她欣然遵命:“好。”

遂又开始日常的练习,一连十日,无休无息,直到因被阳光过多照射而不适才回树上去养着。

她很愁:“原来我不能晒太久的太阳。”

“你修为太弱,抵不住正午的阳气,以后活动尽量选择清晨或是傍晚为佳。”他道,“不过,鬼修的世界在阴间,你总有一天要去那里的。”

杏未红大吃一惊:“我以后要去阴间?为什么?”

“冥界阴气浓重,适合鬼修生存,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世界。”他道,“难不成你不想去?”

杏未红喃喃:“我没想过去别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出过门,第一次出来就死了。”

他又问:“哦?你也没想过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吗?”

“回到少庄主身边?”她又吃了惊,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你总是鼎炉鼎炉的说,我以为你对他尚存留恋。”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鼎炉啊。”杏未红费解极了,“我是不会去山庄的,为什么要去呢。我已经死了啊。”

她对少庄主有用的不过是纯阴之体,如今连唯一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了,就好像是凋谢了的花,砸碎了的花瓶,没有任何价值。

就算回去了,少庄主也不会要她的。

建木园的侍女来来去去好几拨人,永远叫“紫娇”“黄芍”“白梅”“青莲”,他永远不会想念离开的人,也对新的人无甚关注。

有的时候,她觉得他是没有心的。

一个失去了价值的鼎炉,他怎么会要呢?所以,杏未红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回仙椿山庄。

至于冥界…“大家都要去吗?”她问。

“鬼修都在阴间。”他说,“你要去那里,打败所有的人。”

杏未红瞪大了眼睛:“打败所有的人??我??”

“不错,这是你对我教授剑法的报答。”他平静地说,“我活着的时候是仙界第一,现在死了,我的剑法也必须是幽都第一。”

杏未红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红实力懵逼:发生了什么,我没有答应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觉得小红和少庄主的感情有点复杂,不好说…

343

仙椿山庄的招待永远是那么体贴周到,专门负责留园的管事甚至可以帮忙采买东西,殷渺渺在柳洲多年,不少库存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便托了他补充些必备的物品。

逗留了约莫半月,才向松之秋辞行,继续他们的游历。

或者说,游玩更加合适。

秋洲的各大仙城皆是仙椿山庄的治下,每十年一流动,设置副手和巡查堂作为督促,虽然不可能全然遏制负面事件,但总得来说十分稳定和平。以及,作为支柱的旅游和花木交易具有特殊性,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资源集中于大仙城,各个地区发展得都不错,一派繁荣昌平的气象。

在这样安闲的地方,游历的脚步会不知不觉变慢。殷渺渺沿路收取一些东洲罕见的灵种,打算日后转手赚一票,但更多的时间在花钱。

定制许多套全部用花编织成的衣物,等上一个月就为吃一颗极其昂贵的灵果,一掷千金抱下整个温泉场…初时,慕天光只道她是喜爱享受,后来才隐约感觉到,她大概是希望这一段最后的时光可以完美无缺,哪怕在百年以后回想起来,也像是清夜的星辰,闪闪发亮。

他想起那株被收藏好的忘忧草,不知道她是否会愿意服下,从此将他彻底忘记。迟疑许久,他少见地选择了逃避,暂时忘记这个难题,全心全意和她作伴。

今夜宿在温泉旁。

山上除却他们再无他人,湿润的风里带着硫磺的味道。一个木托盘漂浮在水面上,上头摆着一壶酒,一个酒盅,殷渺渺依偎在他身边,用很讲道理的语气说着不讲道理的话:“你不爱喝酒,可以不喝,但是你必须喂我喝。”

看,毫无逻辑,换做别人说出来,他真的一个眼神都欠奉。可她不是别人,她的要求,即便再荒诞无聊,他也愿意全力以赴,只求博取她的欢心。

他抿了口果酒,徐徐渡到她的红唇中,甘甜的味道残存在舌尖,勾连成蜜。

“啧。”她不满地捶了下他的肩,“不冰。”

慕天光:“…”懂了。

于是接下来渡到她口中的果酒便是冰冰凉的——她嫌一丝凉意不足,必须要带着冰沙的口感才喜欢,等到他猜出来的时候,一壶酒已经见底了。

她喝得醉醺醺的,热气蒸红了面颊,望着他的眼睛亮若星辰:“天光。”

“你喝醉了。”他站起身来,想把她从温泉里抱出来。

她笑了:“有一点,但我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动,我想和你说说话。”

他便又坐下了。

殷渺渺埋首在他怀中,热腾腾的温泉里,他身上依旧带着凉意,如同在盛夏里掬起一捧井水,凉得沁人心脾。她红润的面颊紧紧偎着他的肌肤,许久,轻声道:“天光,你后悔吗?”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说道:“不后悔。”

“为什么?”

“我只是以后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他道,“为什么要后悔?你后悔了吗?”

她道:“有点。早知有今日,当初在秘境里就不会和你走到那一步,我始终觉得,对你来说从未尝试过是最好的,没有得到也就没有失去。”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道心不坚。”慕天光摇了摇头。道心坚定,不管面对多少情爱的诱惑,一样不为所动,心境出现了裂纹,不是那一次,也会是下一次,焉能怪她太好,惹他动心呢。

“你就这一点最可爱。”她弯起眉眼,爱怜地凝视着他。

其实,她原本对这般冷淡孤傲的男人没有什么兴趣,更欣赏向天涯的风流不羁,更喜爱莲生的媚态温存。可他是滚滚红尘中的一泓清泉,清冽澄澈,不沾尘埃,喜爱一个人,便自然而然地坦诚胸怀,真挚的情感里不掺杂任何杂质。

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她被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付出了同样的心意。

爱情总是这样的,明明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喜欢上这样的人,最终却偏偏对他动了心。但她并不后悔,分离的结局并不能改变这段情意,认为必须白头偕老至死方休才叫□□情的人,往往是大傻瓜。

爱情的本质是“爱”,不是“在一起”。

“既然你不后悔,那我也不会后悔。”她搂住他的脖颈,微微笑了,“或许我该说,这会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他回抱住她,低声道:“渺渺,断情缘就和死亡一样,我不会痛苦悲伤,可你怎么办?”

“你想我忘记你?”她何等聪明,一猜就中。

慕天光道:“我不欲你痛苦,更不希望这样的痛苦是我带给你的。”

“这是傻瓜才会说出来的话。”她莞尔,捏了捏他的耳朵,“知道吗,感情有的时候就像是糖一样。”

她摸出了一袋晶莹甜美的果糖,一粒粒放在他的手心里:“今天我爱着你,给你一颗,明天我也爱着你,也给你一颗…然后有一天,我不再爱你了,就没有糖了,但是你得到的糖不会消失,还在你的手里。”

他垂下眼眸,怔忪不语。

“得到了很久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没了,当然会失望,会难过,甚至会痛苦。”她慢慢道,“但是,要是忘记了,就等于原本得到的糖掉进了水里,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她握着他的双手沉入了水中,果汁冻成的冰糖一下子就化成了糖水,自指缝间溜走了。

“有人说‘灵魂伴侣’,找到另一个人就是找到了灵魂的另一半,我并不这么认为。每个人是独立的、完整的,我们会被某个人吸引,但这不代表独自一人就残缺了。

“没有伴侣,就好像是吃不到糖。你或许不知道,‘戒糖’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超出你的想象,人是控制不住要去吃糖的,就好像我们需要感情的慰藉一样。所以,在得到新的糖以前,要维持生命,那就只能去舔一舔以前的糖块,以此度过艰难的时光。”

她说着,低头在他的指尖上舔了一下,残存的糖分带来清甜的滋味,弥漫在口中,淡淡的,不足以畅饮,却可聊作慰藉。

慕天光明白了,握紧她的手:“可是对你不公平。”

“这倒是。”她并不否认,笑笑说,“好在你是离开我而已,只要你仍然在这个世界上,我便没有真正失去你,不至于太痛苦。”

分离固然令人悲痛,但他好好活着,继续与她走在同一条长生路上,那么即便不能携手作伴,遥遥看见他的身影,心底也会好过很多。

这是她唯一的慰藉。

慕天光想起她曾说过的话,心想道,诚然,比起相守数百年,最终未成大道而死别,或许两个人分开却一直能够往下走,更像是白头到老。

殷渺渺捏了捏他的臂膀,故作气恼:“好了,不说了,我酒都醒了。”说罢,勾住他的脖颈,“抱我上去,这儿热得很。”

他便挥散了纷杂的思绪,将她抱上岸去,远处是支起的帐篷,烛火隐隐。

“等等,我们不进去。”她指着离的远些的一块平整的巨石,“坐会儿,看看星星。”

今夜的夜空甚是美丽,繁星点点,银河如一抹轻纱飘在天幕,瑰丽婉妙,绰约动人。山腰处是一片丛林,有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游荡,光影起伏,倏而消失,转瞬又出现。

殷渺渺依偎在慕天光的肩头,静静欣赏着良辰美景,许久,困意朦胧,不自觉便睡去了。

五年后。

时间能够带走太多东西,高山可平,深海能填,再难以忍受的悲痛,也会慢慢被稀释。殷渺渺和慕天光从一开始避讳谈及去镜洲的事,到现在已经平静地接受,启程赴伽蓝寺之约。

但这个时间不算太好,如今镜洲正值政权交替的特殊时期,动乱得很。为了避免麻烦,出发之前,他们特地打听了一下镜洲的事。

且容细表。

镜洲处于西洲的最南面,地如其名,呈现非常对称的葫芦状,有三条横贯的长河,土地丰饶,雨水充沛,是西边四洲中人口最多的地方,同时,也是向秋洲输出最多难民的地方。

是的,难民,很难想象修真界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但事实就是,镜洲安稳的时候富饶繁华,战乱的时候死伤无数。

这一切,和其特殊的等级制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镜洲的修士分为四等:由凡人入道的低等修士,修真家族出身的普通修士,含有皇族血脉的高等修士,皇族嫡系血脉的神之后裔。

神指的是上古时代的神祇“羽嘉”,也就是传说中生下飞龙与凤凰的始祖——这个说法的真实性有待考证,因为“羽嘉生飞龙”后面是“飞龙生凤凰”,可龙与凤凰的关系素来微妙,是否存在类似希腊神话中的乱-伦辈分今人不得而知。

不过,镜洲皇族号称是羽嘉后代,倒不是空穴来风,厚颜给自己贴金。他们修炼的心法名为《金羽明凰录》,和万水阁游家的《游龙秘卷》一样,皆是以血缘为门槛的特殊心法,血统越纯粹,修炼的效果越好。

因着这重缘故,镜洲是十四洲唯一一个以血缘为划分等级的地方。皇族以“羽”为氏,姓“凤”,至高无上;其次是贵族阶层,这是由皇族血脉与高阶修士结合产生的氏族,常年与皇族通婚。

普通修真家族和凡人修士处于最底层,名义上并不禁止二者通婚。然而,修真家族的修士理论上可以在结丹后进入贵族圈层,但若他的血脉中含有凡人血统,那就会被褫夺晋升的资格。

简而言之,皇族尽可能避免神血被低等级的修士和凡人的血统混淆,极度崇尚纯血,认为血脉越纯粹,越是接近上古神明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近亲结婚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有人为了神血的力量,做得出杀死亲属窃取修为的事。说来也怪,不知道是真的残存着动物性,还是类似于亲属的器官移植排他性小,这种做法是有效的。

而且,镜洲又是君主制度,谁都想要统治一洲的权柄,皇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有多么激烈可想而知。

十几年前,上一任帝王寿终而亡,底下的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发动了持续数年的战争,镜洲血流成河,无数低阶修士被殃及池鱼,纷纷出逃来到了秋洲。

值得一提的是,顶替杏未红的鼎炉,便曾经是镜洲的一个郡主,全家覆灭后,她因是纯阴之体被新君作为礼物送到了仙椿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快完了,不知道还有几章…

344

镜洲离秋洲很近,飞舟平稳地飞行了一个多月后,降落在了一个广阔的平原上,人迹罕至,荒烟蔓草。

殷渺渺下来的时候非常稀奇:“我真是第一次瞧见飞舟落在荒野里的,镜洲是搞什么?”

在一旁引导的仆役听见了,小声说:“您有所不知,羽氏厌恶飞舟,不允许在城内降落。”

反正也不急着走,殷渺渺干脆塞了块灵石给他,示意继续说。那仆役很高兴,悄悄用袖子拢了,口中道:“羽氏一族认为飞翔是羽嘉之神的力量,飞行术也就罢了,但飞舟这样能把所有人带上天的法器,简直是冒犯神的威严。”

殷渺渺:“…”那他们看到飞机把凡人送上天,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仆役又道:“所以在镜洲,飞舟不许入城,要是遇到哪位心情不好的皇族,说不定还会遇到麻烦,幸好这里离伽蓝寺很近,有大师们在,他们不敢太嚣张。”

一事不烦二主,殷渺渺打听了下:“去伽蓝寺怎么走?”

“喏,您看到远处的那个黑影了没有?”仆役指着远处的一条黑线,指点道,“这是朝拜的凡人,您沿着他们的踪迹去寻就行,保管不会迷路。”

“多谢。”

飞舟上的乘客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携手走了下去。

虽是荒郊野外,但有人的地方必有生意,车马行的人到处拉客,说是去附近的三个仙城。乘客上了车,他们又不肯即刻出发,想要凑满一车的人,不停地到处张罗。有少年少女挎着篮子售卖食物或是修真版本的旅游图册,人影穿梭来去,给空旷的荒野增添了许多人气。

殷渺渺买了本《镜洲小记》,里头有张粗糙潦草的地图,大致标注了伽蓝寺的位置。

“两位仙师去不去鹰城?上车就能走了。”一个长相普通但声音清脆的少女凑过来,热切地邀请他们,“一人只要五十灵石,很便宜的。”

“不用了。”殷渺渺没有到处游览的心思,只想快点赶去伽蓝寺,明确一下第二只靴子会怎么掉下来。

热闹了小半个时辰以后,乘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赶来做生意的商贩们收拾行囊,准备返程,飞舟每十五日一班,下次再来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殷渺渺和慕天光坐着飞行法器,以朝拜的凡人为路标,顺利地找到了伽蓝寺。

作为位列七大门派之一的佛寺,伽蓝寺最奇特之处,莫过于它是一个对凡人开放的地方——在十四洲的其他地方,修士们习惯布下重重迷阵,阻拦凡人探寻修□□的脚步,因此,凡间虽流传着“欲随众仙玉京游,先访三山十四洲”的说法,但鲜少有人能真正寻到仙界。

伽蓝寺不然,它就在那里,不设置任何屏障,凡人只要有心,便能够在此沐浴梵音,聆听佛门教诲。

一路走去,朝圣的人数不胜数,有的甚至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但不管身体多么孱弱,依旧坚持三跪九叩,无分毫懈怠。

有趣的是,半途中,殷渺渺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因风餐露宿而生了重病,奄奄一息,便给了他一颗低阶的回春丸。

孩童转瞬间便伤病痊愈,全家人跪下来给她叩头,口中连说要给她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日夜为她祈福。

殷渺渺被逗笑了,故意问:“你们既已看到我道门法术的奇妙,怎么还是一心向佛?”

“仙师赎罪!”他们以为触怒了她,不停地磕头求饶。

她道:“恕尔无罪,说罢。”

那户人家彼此对视一眼,最后由年迈的老人回答:“道家仙法唯有仙师能修习,非吾等凡人能奢求,但佛门人人皆可皈依,我等潜心向佛,只求来世能有善报。”

殷渺渺顿时明悟,凡人愚昧,却不是傻子,谁能给好处自然就信谁,这是再朴素不过的道理了。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伽蓝寺到了。通向山顶寺门的石阶上跪满了虔诚的凡人,他们无处下脚,只好不太礼貌地直接落到山顶,请门口的沙弥代为通报。

知客僧很快出来相迎:“原来是归元门和冲霄宗的施主到了,请。”

伽蓝寺的内部构造和殷渺渺过去见过的佛寺并无明显不同,殿内檀香袅袅,不知何处传来梵音隐隐,跨过门槛,心便顿时一静,无风自凉。

知客僧话很少,只寥寥介绍了几句,却意外地不让人觉得怠慢。他们静默地绕过大殿,避开了参拜的凡间香客,走进了一片竹林里。

殷渺渺注意到林子里布有迷途的阵法,大约是防止凡人误入。竹影斑驳,穿过这片幽静的林子,后头便是伽蓝寺的真正所在,有许多佛修来来去去,光秃秃的脑门在阳光下锃亮一片,显眼无比。

而细细看去,佛修们又分为两类,一种是习武的武僧,穿灰衣,另一种是专注于参悟佛理的普通僧人,穿土色的僧衣,明明都是黯淡破旧的颜色,但与道门的琼林瑶境相比,居然毫不显逊色寒酸。

此外,还有一件事叫殷渺渺十分诧异:“贵寺似乎有不少比丘尼?”

知客僧诵了声佛号,道:“是,敝寺弟子男女皆有,只是分开修行,客舍亦是如此。”

而后又走了一刻钟,到了后山的一处小院。

“主持,归元门和冲霄宗的施主到了。”知客僧进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