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机会吧,我去吃吃看你喜欢的饭菜。”陈妈妈对常阿姨笑着,脸上满是骄傲,“这孩子就这样,老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十三四岁就做饭给我们吃了。现在的孩子就是厉害,她自己找食谱,自己烧饭,做得真当好吃!”

“是吗?这孩子一看就懂事,真好…”常阿姨喃喃地应着,又偏转过头去避开她们的目光,偷偷擦去面颊上的眼泪。

陈灿奇怪地看着她,又看看颜未染,似乎在询问什么。

“灿灿,我们可以进安检了,时间宽裕些总比紧张好。”颜未染抬头看看机场的时钟,岔开话题。

陈灿点头应了,又抱着陈妈妈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有些许哽咽:“妈,那我就先进去了。”

陈妈妈眼圈又红了,拉着她向安检口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叮嘱着鸡毛蒜皮的事情。

卫泽希看到这边的情况,匆匆拿了个玩偶,付了钱走来:“什么,这么快就进安检了?”

“是啊,要走了。”颜未染转头看常阿姨,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灿背影看,便问,“常阿姨你怎么来的?坐地铁吗?”

常阿姨只顾着看陈灿,点了点头。

“那待会儿,卫少送你和陈妈妈一起回去吧。”颜未染说。

卫泽希想到两个妈妈级人物一起在自己车上唠叨的情景,痛苦地瞪了她一眼,把手中一个颈枕丢给她:“睡觉用。”

“飞机上有的吧…”颜未染拿在手中捏了捏,真软,是一只大猴子上挂着一只小猴子的造型。

“那么多人用过的,干净吗?”卫泽希说着,又拿出一把钥匙给她,“我在纽约的房子,有人隔天去打扫的,你如果不喜欢酒店的话,可以住我家客房,顺便帮我给露台上的花浇浇水。”

颜未染想想纽约的酒店那么贵,他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接过来了,说:“好呀,我去看看你养的花,有名字吗?”

“没有,因为全都死得飞快。”他笑了,愉快地捏了捏大猴子的脑袋,又把小猴子给捋下来捏在了手中,“这个挂在大猴子身上,看起来很容易丢,我帮你保管吧。”

颜未染看他那样子,不由笑了:“那万一这只大猴子想念小猴子了怎么办?”

他也笑望着她说:“那你带它来找我啊。”

颜未染没答应,只笑着扬扬手中的猴子,说:“谢谢,再见。”

卫泽希捏着手中的小猴子,看着她利落地过了安检,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觉得憋闷,自己一直站在这里看着她,可她却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亏大了。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小猴子,低声说:“看吧,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把我们抛下了。”

小猴子被他捏着动了动,好像在点头。

卫泽希为自己这自怨自艾的情绪笑了出来,把小猴子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对陈妈妈和常阿姨说:“阿姨,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陈妈妈却站在哪里不动,泪水还没揩完,声音哽咽:“卫先生,让我再等一会儿,万一灿灿还有什么话和我说呢?”

就算有什么要说,也是电话里说了,在不在机场有什么区别吗?

但卫泽希对这些婆婆妈妈向来没辙,只能说:“那行,我出去转转。”他赶紧就走了,万一被拉住,难保陈妈妈不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从三岁到现在的伟大事迹一一给他重播一遍。

然而机场外面又没有免税店,他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能转悠到哪儿去。偌大的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群,他靠在角落里捏着那只小猴子,无聊地抬头看看面前。

大概是一个国际航班刚刚到达了,一大群老外涌进,汇入黑发黑眼的中国人中。那些人中,有个侧面让他在随意瞥过时悚然一惊,失声叫了出来:“嘉律!”

他直起身子,大步迈向前,在人群中寻找那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想要问问看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在来之前没有给他一个消息。

然而,等他迈开长腿,几步跨到大厅中间看清了那人的背影,他便自嘲地笑笑,自然而然地放弃了追上去看个究竟的念头。

因为,那个人坐在轮椅上,应该是个残疾人。

“真奇怪,刚刚那一错眼,还真以为自己看到了嘉律。”卫泽希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摇着轮椅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他耸耸肩回头,暗自嘲笑自己的眼神。

毕竟,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能长得像程嘉律虽然很有难度,但总是有奇迹的。

八十二 四照花

方艾黎的助理Agnes蹲在机场里,心浮气躁,嚼着饼干盯着国际到达的出口。

“要是你错过了Jared,你就给我滚蛋!”方艾黎的命令在她耳边响起。

她吸了一口牛奶,喃喃自语:“虽然说这份工作丢掉也无所谓,但是,我还真有点想见见程博士的…”

她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这是一张从网上截下来的图,应该是某个学术交流会上,背景是大会议厅耸动的人人和整齐排列的椅子,镜头刚好对准了他。拍摄的角度是仰视,所以他看起来略带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样子。镜头在他完美得与世界有些疏远的面容上定焦,身后的背景被虚化,显得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真是美貌惊人…但是其他角度呢?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这一张特别上照,其他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呢?”Agnes把手中的牛奶盒捏扁,丢到垃圾桶中。前面新的一批乘客又到达了,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钻到前面去看。

在涌出来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当中显露出来的一个男人。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路,低头的姿势让他略长的头发盖住了额头,却遮不住他五官完美又气质沉静的模样。他的面容苍白,颇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但那超出身旁所有人的样貌气质,让其他人都下意识地与他保持些许距离,仿佛担心自己遮挡他的光华。

可惜,这么超凡脱俗的美男子,却坐在轮椅上,腿脚不便,让这似乎从电影中走出来的美人,带着巨大的缺憾。

Agnes和身旁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直到连侧面都看不见了,才恍然想起自己今天的来意。Agnes收回目光,倒吸一口冷气后,低头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再看看那人的背影,低呼出来:“是他!”

果然和方艾黎告诉她的一样,他在人群中,是很好辨认的。

Agnes手忙脚乱地低头按手机,将消息传递给方艾黎:“方总,程博士已在上海机场落地。”

方艾黎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Agnes仿佛看到了她来不及发消息的匆忙模样:“给我盯着,我马上过去!”

程嘉律没想到,自己刚到上海,在酒店办了住宿,就遇到了方艾黎。

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问:“嘉律哥,没收到我给你的消息吗?为什么我始终等不来你的回复呢?”

程嘉律一言不发,退回轮椅到小厅,示意她进来。

方艾黎走进来,把门关上,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柔声问:“到上海有什么急事吗?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跑来了呢?”

程嘉律冷冷戳穿她那温柔的伪装:“我去过圣马力诺了,未染早已复健离开了。”

“咦,是哦,她身体已经好了!我前几天还遇到她,我们叙了叙旧呢!”方艾黎恍然想起来,赶紧说,“她受伤那么重,我之前还以为她一年半载不能恢复呢,谁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出院回国了!哎呀我也真是抱歉,你在瑞士的时候托我照看她的,结果我这段时间大都在全球飞来飞去,200天飞了130次嘉律哥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下来的。”

程嘉律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说:“我从瑞士回来后,身体不便,所以圣马力诺医院一直拒绝我以这样的情况去探视,又不肯提供未染的病历给我看,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是什么。”

“说起这个,我还真是生气呢!我在国内遇到未染时,就叫人去问了圣马力诺医院,可他们说未染走得急,没有交托清楚,然后医院的系统又出了问题,所以一直在扣款。我又没仔细看账单的,所以就前两天还以为她还在医院呢。我还想过几天就回美国了,把事情搞搞清楚再和你说的,毕竟现在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清理啊。”方艾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唉,我知道你会怪我的,只是现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的,我是真的忘了告诉你一声。未染挺好的,可能和Feuillage在谈合作,我跟她说做生不如做熟,邀请她来方氏,可她不知为什么拒绝了。”

程嘉律反问:“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呀!我在想是不是她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毕竟她受伤后我们就传出了订婚的消息。可这是征求了你同意的呀,你也是为了帮我摆脱困境,现在我那几个叔叔步步进逼,我走投无路,只能借你和程家的力量帮我压制他们了。”方艾黎苦恼地说,“现在我只能希望,下次见面时未染能心平气和听我解释清楚,让她明白我们之间的误会。看见她现在对我那嫌恶的样子,我也真是不好过…”

程嘉律盯着她这无辜又哀伤的模样,想从上面找出一点扯谎的痕迹,但没有,方艾黎始终只是诚恳地望着他,一脸无奈与悲哀。

程嘉律只能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相信你。毕竟,我们从小就相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怎么会呢,嘉律哥你要相信我,我们可是二十多年的感情啊!”方艾黎的脸上总算有点精神振作的模样了,又问,“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刚好也饿了,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知道你喜欢水晶虾仁和油焖笋呀,上海厨师做得最地道了!”

程嘉律盯着她情真意切的面容看了一会儿,没再说话,独自去室内换了身衣服,和她到楼下吃饭。

方艾黎推着他的轮椅到电梯内,问:“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恢复得好的话,再过十天半月就能离开轮椅了。”

观光电梯向下沉去,外面稀疏的小雨已经下起来了,在玻璃上一点两点,迷迷蒙蒙,让整个城市变得朦胧遥远,难以触及。

“其实我一直都好担心你呢,可是每次去看你,没说几句话你就把我打发走。”方艾黎有些不满地说。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尤其是未染。”他抬手按在透明的玻璃上,可隔了一层坚硬无比的玻璃,外面的水珠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却根本无法触及。“我本来,以为未染还在复健中,不想这样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所以打算尽快站起来后,带着改进的配方给她当礼物的。可我现在忽然发现…”

方艾黎假装漫不经心,掩饰自己打探的欲望:“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