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枝再次抬头,愕然看向扶嘉。

扶嘉眉眼带笑,笑意却只浮余表面,他抬手,摸了摸沈盈枝的脸颊,轻声说道:“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楞了半响,沈盈枝回过头来,她直直盯着扶嘉:“扶嘉,我不想这样。”

不想。

扶嘉手指在腰间蜷缩了一下,尔后忽然笑起来,有些癫狂,眼里却夹杂着令人不容察觉的恐慌。

他一字一顿,字字不容辩驳:“我想就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扶嘉蓦地转身,不再看沈盈枝,朝殿外走。

“扶嘉,你这样我,我很不开心。”

背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徐徐吹来,只要动作稍大,这阵风就跑了。

一如她给他的感觉,只要他不双手抓牢,她随时都可以离自己远去。

他疯狂爱她,但沈盈枝呢?

“你不开心没关系,我放心就够了。”扶嘉没回头,就这样淡淡道。

他从来不是君子,他要的人,一定要是他的,他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

沈盈枝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惹急,尤其扶嘉还不停的往外走,她随手从梨花木桌上拿起一个东西,朝扶嘉扔去。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就不能抱着改变他的想法,现在脾气没有改,倒是把自己给套牢了。

沈盈枝很生气,胸.脯微微颤动,起伏不定。

扶嘉回头,抓住沈盈枝扔来的暗器。

是一个香囊。

他不在意握紧它,走出了殿门外。

李公公等人见扶嘉红着半边眼走出来,心中一凛,刚刚他们把耳朵竖的笔直,想听清楚宫室内的动静,越听越心惊胆战。

扶嘉冷睨这群宫女一眼,转身往外走。

阿陶目光落在扶嘉手里死死握着的香囊身上,福了福身,快步上前:“陛下,你手中的香囊是娘娘特意为你做的,里面放了宁神养气的香料,娘娘担心你处理政事,又劳累过度。”

脚步停住,扶嘉目光向下,落在手中香囊上,墨青的颜色,绣着暗纹,他仔细瞧了好几眼,才发现那是一个安字。低头嗅了嗅,能闻到淡淡的清香,似乎能舒缓人心。

这样的颜色肯定不可能是沈盈枝用的。

扶嘉心中忽然溢出一股欢喜来。

她还是关心他的。

面色却不改,他依旧冷沉的可怕:“你告诉朕又是想要干什么?”

阿陶垂着头道:“其实娘娘日夜思念陛下,可娘娘脸皮薄,陛下是大丈夫,怎么能和女人计较,娘娘年龄小,若是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冷笑了一声,扶嘉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扫一眼阿陶:“你倒是个聪明的。”

话落,扶嘉回头,又朝着宫室里面走。

宫女说的对,他是男人,男人嘛,怎么能和女人小心计较。女人都是口是心非,如沈盈枝。

明明那么想他。

春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问道:“阿陶,香囊虽然是娘娘给陛下做的,但是娘娘根本”没有思念陛下,以至夜不能寐。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陶捂住嘴巴。

“娘娘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听到什么?”阿陶看了眼李公公,话却是对春柳说的。

李公公擦了擦额上冷汗:“阿陶姑娘所言有理。”

沈盈枝坐在美人榻上发呆,她知她自己那天晚上说的话的确有些过分了,她不该那样说戳扶嘉心窝子的话,脾气下来,她自己一想,都觉得受不了,何况扶嘉,可扶嘉那天的态度真的很欠收拾。

她脾气好,但不代表她就没有自己想法了。

相反,沈盈枝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能依靠的人很有限,所以她外表温柔,骨子里却是很自主。

脚步声渐渐响起,沈盈枝头也不抬:“阿陶,我不想用膳,让我一个待一会儿。”

脚步声依旧越来越近,她再次重申了一遍:“你和春柳去歇息吧,我不需要人。”

脚步声更近了。

沈盈枝无奈抬头:“阿陶。”待看见扶嘉,沈盈枝冷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我想来,我就能来。”扶嘉立在沈盈枝身前,手里紧握着荷包。

沈盈枝不想搭理他,挪开眼神。

但下一刻,沈盈枝脚下悬空,猛地被人横抱起来,她下意识扯住扶嘉的衣襟。

“我知道你认错了,香囊的我收下了,不过以后不准说戳我心肝的话。”扶嘉沉声说。

沈盈枝惊讶起来。

扶嘉怎么变得这么快?

“我知道你日日夜夜思念你夫君,辗转反侧,日夜不寐,既然如此,我便不和你计较了。”扶嘉说。

沈盈枝愣了愣,她什么时候日日夜夜不停思念了。

正要反驳,瞥见扶嘉略微紧张的表情,沈盈枝熄了声。

扶嘉很明显是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沈盈枝顿时心一软,那天晚上她确太狠。

“盈盈,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扶嘉把沈盈枝放在床上,沈盈枝的跪坐着,耳边传来温热的声音。

她也不想吵。

其实沈盈枝知道,前几日,她被扶嘉给宠坏了。

对,宠坏了,陆小月离开后,扶嘉对她简直是百依百顺,她眼睛一动,扶嘉立刻能把她想要的放她眼前来。

故此,那天她才会有恃无恐,要是换了三个月前的沈盈枝,可能咬咬牙应了,但如今的她,就是有一种底气,一种扶嘉舍不得伤害她的底气。

“盈盈,好不好。”微凉的嘴唇划过沈盈枝的耳朵。

沈盈枝点点头。

话一落,薄唇滑过沈盈枝的面颊,落在她的唇.瓣处,堵住沈盈枝未完的话。

“盈盈,我想睡觉了。”扶嘉眼睛有些亮,他压了下去。

“呜呜呜。”

缠.绵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床榻上响起,不知何时,红色床幔散了下来,摇摇晃晃,飘飘荡荡。

宫室之外的阿陶春柳,脸红了红。

李公公喟叹一句:“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库妈妈眸光深深的望着那件房,手指无意识握成一个拳头,半响,她恢复往日的面容肃正。

天黑了。

沈盈枝睁开眼时,四下的灯盏烛台都已被点燃,罩了暗色灯罩的夜明珠也换上夜间的薄纱。

嗓子有些干,腿也有些痛。

一只大手横在她腰间,抱的很是一个紧字,不太舒服的动了动。

偏头,扶嘉见她看了过来,又是柔柔一笑:“盈盈饿了吗?”

语气带着三分餍足两分慵懒,很难把他和下午那个凶残男人联想到一起。

“什么时辰了?”沈盈枝嗓子很哑的问。

扶嘉看了眼沙漏,柔声道:“快到子时了。”

居然都快半夜了,沈盈枝伸手,揉了揉腰,锦被从肩头滑落,沈盈枝才发现……她没穿衣服,赤身裸.体。

默默的缩了回去,沈盈枝把被子朝着自己身上卷了卷,不留神卷的太多,把扶嘉的那一边也卷了过来。

露出他厚实紧致的胸膛,平坦结实的小腹,以及……

“衣衫给我拿过来。”沈盈枝看向床幔。

扶嘉嗯了一声,他倒是毫不在意自己不着寸缕,打了个呵欠,这才走下床去,把沈盈枝的亵.衣取过来。

沈盈枝缩进被窝里,把衣服穿好,这才掀开被子,又看了一眼身无片缕的扶嘉。

“你穿衣服。”

扶嘉慵懒闲适的很:“盈盈帮我穿。”

想的美。

沈盈枝白他一眼,从床头翻下床,她肚子很饿,而她刚刚一醒来,就闻到香甜的味道。

是甜汤。

一盅甜汤用小火炉煨着,冒着香气,沈盈枝喝了一大碗,余光瞥到床头,扶嘉亵.衣松松的套着,坐在床头,手撑着胳膊,目光温柔,像是撒满桃花的一汪春潭。

陛下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文武百官见扶嘉眉梢眼角都是不遮不掩的喜字,猛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的陛下,换脸如变天,但愿这一次的好心情能持续的久一点。

一系列朝事议论完毕,扶嘉抬眸朝殿外看去,这个时间,盈盈应该要起床了吧。

眼看着没什么事,扶嘉正打算说退朝。

御史大夫刘大人走了出来:“启禀陛下,臣有事奏。”

“说。”扶嘉只好坐回去。

“臣奏昌平候纵奴行凶,当街杀人,奏昌平候私设赌场,聚赌惹事,奏昌平候世字逼良为妾,以致身亡。”刘大人缓缓道。

扶嘉漫无目的正朝着后殿飘去的思绪猛然被拉了回来。

昌平侯……

第74章

百官闻言, 目光在刘大人和昌平侯两人身上游荡, 陛下对昌平侯的态度还未可知, 但对皇后之宠, 那可不太一般。

昌平候听刘大人说出他名时, 心里惊了一惊, 但惊惧过后, 他镇定下来。

他站出列,跪下磕一重重响头:“陛下,老臣冤枉。”

扶嘉捏了捏眉心,对于昌平侯, 他一点都不在乎,但盈盈穿到了沈盈枝的身上, 她对原本的沈盈枝有感激之情。昌平侯不管怎么说,都是原主的生父。

“刘大人可有证据?”扶嘉冷声问。

“启禀陛下, 人证物证俱全,都在微臣府中, 等着陛下传召。”刘大人道。

扶嘉闻言,对昌平侯很是厌烦, 若他能安稳做他的侯爷, 看在盈盈的面子上, 自然能此生无忧, 但人就怕没有自知之明!

沈盈枝一早上醒来后,心情就很好,当然, 和扶嘉和好的这两日,心情都不错。

只是想到陈氏还没进宫,沈盈枝暗暗蹙眉,决定今日去催一催。

换好宫装,沈盈枝抬头,估摸下时辰,今日扶嘉下朝似乎晚了点。

正想着,库妈妈端一碗血燕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她手边,说:“该喝燕窝了。”

自陆小月事后,沈盈枝身体一直不太好,扶嘉天天让她吃药,库妈妈则是让她多吃补品。

这几日,汤药停了,每日早晨的血燕倒是没停。

“我不想喝了,库妈妈,你喝吧。”沈盈枝摸摸软绵绵的小腹,又想起扶嘉结实平坦的小腹,有些忧伤。

库妈妈目光在那碗色泽艳丽的血燕上一闪而过,她又看了眼沈盈枝,咬了咬牙,严厉道:“盈姐儿,为了熬这碗血燕,我提前了一个时辰起床,在炉火前守了整整一个时辰。”

唉……

见库妈妈脸色不好看,沈盈枝乖乖端起那晚血燕:“好了,库妈妈,我吃,我吃。”

勺子在黄地绿彩云纹蝠纹碗里搅动好几下,沈盈枝舀起一勺,库妈妈看着沈盈枝张嘴,急了一下,忽然道:“盈姐儿。”

沈盈枝举着勺子,茫然地问:“怎么了?”

她眉眼温柔又可亲,浅浅看人,库妈妈心一抖,双手紧握,咬牙垂下头:“小心烫。”

“好,我知道了。”沈盈枝闻言,把勺子放下,直接端起黄地绿彩云纹蝠纹碗,一口而尽。

“我吃完了,库妈妈,你看。”把碗底朝库妈妈的方向竖起来,沈盈枝用棉帕擦了擦嘴巴,一脸笑吟吟。

她喝了……

库妈妈心里晃晃悠悠,面上亦是冲着她笑:“好。”

“盈盈,我回来了。”沈盈枝刚喝完血燕,听见扶嘉的声音,她扭头对春柳吩咐,“去传早膳。”

扶嘉上朝的时辰太早,一般都在早朝之后和沈盈枝一起用早膳。

沈盈枝刚吃了碗血燕,不饿,用了几块点心,就饱了,扶嘉有些食不知味。

等扶嘉早早让人撤下膳食,沈盈枝问:“怎么了,可是有谁惹你不开心了。”

扶嘉挥退宫人,殿内只剩下他和沈盈枝,扶嘉牵过她的手,让沈盈枝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声道:“是昌平候。”

昌平候……

沈盈枝心一跳,想起前几日在街头所见,她本以为昌平候是才开始,难道根本不仅是她猜想的样子。

等扶嘉给沈盈枝说完,沈盈枝脸青了青,纵奴行凶,欺压百姓,强夺良田,逼良为妾,致人自裁。

沈盈枝揉揉太阳穴,除了沈莲枝,她和昌平侯府之人相处不多,但昌平候好钻研,她也了解,不过陈氏和大嫂孙乌姿看着是聪明人,怎么会纵容昌平侯和世子做出如此大逆无道之事。

“盈盈,你想怎么处理?”扶嘉在她耳畔柔声问。

沈盈枝咬着唇,偏了偏头,对扶嘉道:“你知道我的想法的。”

收紧搂在沈盈枝腰上的胳膊,扶嘉柔情地说:“他们是咎由自取,盈盈,别为他们担心。”

这样也好,若是昌平侯不在了,世间就只有他是盈盈最亲近之人了,那些人,不管怎么说,和如今的盈盈也是血浓于水。

他都没有和盈盈留着同一样的血呢。

扶嘉舔了舔沈盈枝的脖子。

殿门口传来春柳的声音:“娘娘,侯夫人来了。”

沈盈枝立刻坐直身体,陈氏来的这么快!

扶嘉见状眉头微锁:“我将她打发出去,你不需见她。”

沈盈枝摇了摇头,“我要见她。”

待客依旧是花厅,沈盈枝去见陈氏,到了花厅,才发现不仅是陈氏,就连她的大嫂孙乌姿也来了,孙乌姿四肢纤瘦,却挺着一个肚子,细细一算,她现在也有六个月的身孕。

见她要行礼,沈盈枝立马□□柳扶住她。

“盈姐儿。”陈氏坐在沈盈枝右手下位,用帕子擦擦泛红的眼角,“你可要救救你爹和你大哥,他们现在都被官兵押走了,说是要下大牢,你爹和你大哥何曾受过这种苦头。”

沈盈枝抿了口茶,等陈氏说完,沈盈枝开口问:“娘可知爹和大哥为什么下狱?”

“这……”陈氏迟疑起来。

“皇后娘娘,爹和夫君并不是无恶不作之人,如今是做了一些错事,臣妇不敢乞求爹和夫君毫发无伤的走出大牢,只希望能给他们一个知错就改的机会。”孙乌姿言辞恳切,她捧着一个大肚子,白着脸,沈盈枝态度温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