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朕都记得…”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洞房,洞房之夜,他也是如此告诉他的妻子,他是老鼠,他是猫,老鼠再大也怕猫。只不过,四十年前,他的面前是一个娇羞不已的美娇娘。如今,凤榻上躺着的女人,却已经半白了头发,留下一脸的沧桑和暗黄。一时激动,他的手有些颤抖。

“皇后,你就是朕的猫。”

张皇后重重一咳,“陛下,孩子们都在呢,不要失了君仪。”

“何谓君?何谓臣?在这坤宁宫里,你是他们的母亲,是他们的奶奶,是朕的妻子,都是一家人,哪来什么君君臣臣之理?”

这几句话说得很是让人唏嘘,先前才在大殿上耍了一通威风的老皇帝,如今坐在张皇后的床上,似乎又成了寻常人家的丈夫和父亲。可惜,张皇后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笑着。面上恭敬有很多,却不见半分出自真心的感动。帝王之家的夫妻情分,就是如此,她或许曾经期盼过很多,但几十年下来,那颗心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陛下,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张皇后咳嗽几声,拿过宫女手中的水漱了漱口,又在老皇帝的搀扶之下,颤颤歪歪的请旨。

“皇后你说。”洪泰帝点了下头。

一众人都以为张皇后会趁着这个机会为赵析请命,却不曾想,她吭哧了几声,却看向了一直默然而立的赵樽,喘着气道,“陛下,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如今他们大多都已娶妻生子,臣妾唯除就放心不下老十九…二十好几的人了,屋里还没个暖心的人。”

“是,朕知道,不是许了诚国公家的女儿了吗?”

“陛下,虽说老大刚刚大丧而去,不好娶嫁,但臣妾想,天道难,事易变,不如早早择个好日子,替老十九办了吧?臣妾怕,怕再晚了,瞧不到老十九家的孩儿了…”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喉咙里在扯风箱扯出来的,极为艰难凄惶,直把洪泰帝听得眼圈都红了,默默地抚着她的手臂,重重一叹。

“皇后,这些事朕都知道,朕虽然老了,却不糊涂。你好好将息着身子,不要操心儿孙们的事,等你把身子骨养好了,养得跟朕一样结实了,朕再带你去看看朕的大好江山…这些年,朕实在委屈了你…”

怆然的摇了摇头,张皇后很是固执的看着他。

“陛下,你先答应臣妾。”

事实上,跟了他这么多年,张皇后也难得固执。

洪泰帝皱着眉头,拍拍她的手,“好,朕答应你。”说罢他回头看向秦王赵构,“老二,你回头找钦天监择个日子。老大不在了,你身为二哥,又是宗人令,管着宗族的婚嫁之事,该把这些责任担起来,为你弟弟好好筹备大婚。”

赵构诚惶诚恐,赶紧跪下,“是,儿臣遵旨。”

张皇后像是满意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来,随即又道。

“陛下,臣妾还有一个请求。”

洪泰帝有点受不住她像交代遗言一样的语气,声音颇为低哑。

“皇后你说。”

张皇后重重一叹,“陛下,你先答应臣妾,臣妾才敢说。”

这样的请求有点强人所难,尤其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可洪泰帝沉默了一下,心知他这个皇后不会有太过分的请求,总是处处为他着想的,所以,到底还是点了头。

“好,你说什么,朕都依着你。”

“臣妾谢过陛下”

张皇后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却被老皇帝给阻止了。见拗不过他,张皇后也就罢了,只是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又重重咳了一回,才向赵樽招了招手。

“老十九,你且上前来。”

赵樽目光浅浅一眯,看着她苍白无力的样子,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才慢慢走过去,蹲在她的床前。

“母后…”

张皇后笑了起来,笑得脸上皱纹加深,嘴巴两边都起了深深的褶皱。

“老十九,母后当年对不住你,如今想要弥补给你。”

赵樽眉头一皱,“母后,何出此言?”

“咳!咳…!”张皇后重重的咳嗽着,又喘着气低声道,“当年,那东方家的女儿原本是母后亲自为你挑选的媳妇儿,论才,论貌,论心性,她都可与你匹配。可天意弄人…如今老大他去了,那东方家的女儿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母后听说,这几年,她都不曾为老大侍过寝…”

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洪泰帝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殿下众人惊觉她要说什么,也都觉得不妥当,目光里露出惊诧来。可张皇后却越说越激动,更加喘了起来,眸子里已经有了泪水。

“老十九,母后不懂国事,但在家事上,母后还是以为,应当以儿孙们的幸福更为紧要,如今陛下已经答应了。母后就把那东方家的女儿,许给你做侧妃可好?”

她一语即出,殿中哗然

宫中大事儿连连,夏初七却半点都不知情。

醒过来之后,她出得卧房的门,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宅子。也不晓得郑二宝那死太监贪污了多少银子,这宅子虽然不算特别宽敞,却显得小巧别致。院子里花木扶疏,优雅而不张扬,换到后世的说法,这里的装饰处处都是“小资”味道,从视觉上看不算奢华,却极有风情。

她披散着头发,伸了一个懒腰,哼着小曲儿,就准备在园子里四处转悠一下,享受这一份难得的清静。可刚走没多远,就见到厨房的方向钻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在晋王府的梅子,还有另外一个丫头,两个丫头捧着个托盘,正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一边儿说,一边儿笑着走了过来。

打了一个响指,夏初七扯了扯过长的裙摆,笑着喊。

“也,小梅子,你怎会在这儿?”

梅子一见到她,顿时笑逐颜开,加了小跑过来。

“楚七…”

刚喊出两个字,她就拍了拍嘴巴,笑嘻嘻的道,“奴婢错了,奴婢参见景宜郡主。”

一脑袋的黑线儿在飘,可被梅子这么一提醒,夏初七突然又恍觉自个儿如今是一个“多重身份”的人。想想实在太过复杂,竟然有一种身肩无数重担的感觉。夏楚要让她报仇,夏初七想要自由,东方青玄要她做秘谍,赵樽要她做景宜郡主,而且她还是赵绵泽等着娶的嫡妻…

好大的压力!

扯了扯嘴角,她皮笑肉不笑的摇了摇头,又望向梅子边上那位看上去年纪稍稍长点儿的姑娘,“这位姐姐是?”

那姑娘微微低头,请了一安,“奴婢是爷差了来侍候郡主的。”

夏初七微微一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又是福身而下,“奴婢以后是郡主的丫头,名字应当郡主来取。”

看着她的样子,是一个沉稳大方的姑娘,想来赵樽是怕她去了诚国公府用不习惯那里的人,这才先给指了人过来侍候吧?“果然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啊!”她用词不当地感慨了一句,仔细一盘算,眼睛陡然一亮。

“你就叫晴岚吧!”

“情,情郎?”

“对呀,就是情郎晴岚,情郎…真好!”

那丫头额头青筋突突一跳,赶紧跪下,“奴婢不敢,爷会杀了奴婢的。”

夏初七莞尔一笑,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无所谓的笑。

“放心啦,要杀人的话,他一定会先杀我,定然杀不着你的。”

晴岚没有敢反驳,虽然才是二月入春时节,她却觉得好像入了夏,脊背上汗水连连。想想一个堂堂的郡主,整天“情郎情郎”的喊,可怎生得了?

不管她们怎么想,夏初七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眼珠子转悠了一下,嘻嘻笑着,又看见了她们手中的托盘。仔细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子药香味儿,不由得有点儿诧异。

“咦,这是什么东西?”

梅子赶紧笑眯眯的回答,“爷说郡主受了些风寒,特地差了我俩过来,给郡主炖的乌鸡汤,说是让郡主补补身子…”

夏初七凑过去揭开盖子,更加仔细的闻了闻,不由眯了眯眼睛。

风寒?可这乌鸡汤里面加的全是补血活血的药材呀?

赵十九脑抽了吧?

不过想想也好,她刚好大姨妈来了,昨儿又泡了冷水,喝这个东西正合适。

回屋去美美的喝了乌鸡汤,她觉得整个人都暖融融的,舒服得紧。打发那两个小丫头自己玩去了,她一个人躺在赵樽昨晚上躺过的美人榻上,懒洋洋的翻看着他的书,不知不觉之中,那书终于把她给看了,落在了她的脸上,而她呼哧呼哧的又睡了过去。

赵樽一入屋,看见的就是这番情形。

眉头紧紧一锁,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拿开她脸上的书,将边上的薄毯轻轻拿过来,就要给她盖上,却见她突地睁开了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回来啦?”

赵樽放开薄毯,满脸都是不悦。

“下次不要把人都打发了,睡着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你一碰我我就知道了呀。不像某些人…”想到昨儿晚上才“轻薄”过他,夏初七得意地挑了挑眉,可话冲口一出,又被她咽了回去,也不说破,自以为很得瑟的换了话题,“怎么没有去营里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

神情复杂地凝了她一眼,赵樽没有仔细解释,淡淡地说,“既然醒了,就走吧。”

“去哪儿?”

“诚国公府。”

一撇唇,夏初七躺下去撒赖,“我还没有考虑好呢?”

“嗯?那我们慢慢考虑…”

赵樽低低哑哑的说着,双手撑着那美人榻的边沿,就低下头来,将她重重压在了美人榻的软垫上,不轻不重地啃起她的唇来。夏初七嘴里“唔唔”几下,终是闭上了眼睛,享受起这难得的淡然时光。

吻了许久,直到快要喘不过气儿了,她才伸手去推他。

“不要了…都是口水…讨不讨厌…”

“爷还要…”

她身子微微发热,扣住他的手,羞臊的说,“我说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赵樽声音低低的,带了一点儿浓重的喘意就又吻了上去,直到那只手不知不觉就抚上了她领口上的盘扣,才突然惊觉了一般,喘着停了下来,伸手将她一抱,把她环在自己身上,就大步往外走。

“外面已经备好马车了,这一次先饶了你。”

脑袋不轻不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夏初七嗅到他身上传来的轻幽淡然的香味儿,不由得满脸通红,只觉得身子被他抵得难受,不由烦躁的拿手去拔。

“硌着我了…注意仪容!”

“…”

低头看她一眼,赵樽眸色加深。

“一百两。”

“做什么?”夏初七挑高了眉梢,“又想来诓我银子了?欠你那一百两,我还没还上呢。”

赵樽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美人榻,呼吸加重,语气里带了一抹难熬的叹息,“要么就给爷一百两,要么爷就再把你丢那榻上,好好整治一回。”

“…无赖!”

夏初七微微垂下眼皮儿,将身子偎靠在他的身上,只觉得他身上的味儿真是很好闻,很好闻。似乎都是来自于记忆里的味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然嵌入了她的骨子里…

第102章 吃醋再,再吃味!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当年夏初七念书时读到此句的时候,面对着的是钢筋水泥的城市,只能脑补出那是一副什么样子的画面。如今坐在晋王爷的马车上,手指轻轻挑了帘子的一角,看着大地春回,细雨滋润,感受那春草绿芽儿萌生的绿意透过一层薄薄的雨雾传递过来,那感觉实在太润心了。

远离了现代文明,她如今越来越适应时下的生活。

“冷吗?”

一只力道十足的大手探过来,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大概感觉到了凉意,他犹自叹口气,拿了自己的披风,松松披在她身上,系好了袍带。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还不把骨头护好一些?”

噗!

夏初七今儿心情很好,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儿,却也受用地拢好了披风,倚在了他的身上,觉得满心满意都是暖和,心里甜丝丝的。实际上,应天府这个时节其实不算太冷,她身上穿了三层衣裳,更是冷不坏,可哪怕是世上最刚强的女人,也会需要男人的关怀,需要喜欢的人关心她的冷暖,关心她的喜怒。

两个人靠着,默了一阵。

细雨“嘀嗒嘀嗒”的落在马车的蓬顶。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夏初七眨巴下眼睛,双手绕了过去,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哎,我的手,一年四季总是冷的。”

“你的心,也是冷的。”

“我的肺,也是冷的,我的脾,也是冷的,还有啊,我的脚丫子还是冷的。爷,来来来,给我暖暖脚丫子呗。”

嘻嘻笑着,她打趣儿地把穿了软底绣鞋的脚丫子给高高抬了起来,不怀好意地往他身上凑。老实说,这一招儿特别不要脸,以前她就靠它收拾过许多人。

然而,别人都会对脚丫子避之唯恐不及,可这位爷真不是普通人。只淡淡瞄了她一眼,就面不红心不跳,严肃着脸,愣是把她的玩笑当了真,一把捏住她脚丫,把绣鞋一脱,握了两只小脚就塞入了自家的怀里。

“…”

身子僵硬了一下,夏初七有点儿无语了。

“爷,你不嫌我脚臭啊?”

赵樽低头,淡淡地看着她,“十两。”

“呀,不是吧,你宰人会不会太狠了?”

夏初七大惊失色的呻吟一声儿,想到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就要把脚丫子往回缩,可赵樽却是不放,低低说了一句“不动,真是很凉”,就不再吭声儿。

无奈,她只能由着他了,不过嘴上却是不输口。

“好好好,大爷你喜欢抱就抱着吧。不过有个事儿我得说清楚啊,我这两只脚是特地从香港运过来的,有强大的治愈功能,闻一次,包治百病。喂,让你付给我五十两银子不算过分吧?”

斜斜睃她一眼,赵樽干脆不回应。

夏初七错愕一下,直愣愣的盯住他发神。

往常两个人为了银子打打闹闹,赵十九是一定不会输给她的,也不会轻易饶了她。可今儿看起来,他似乎无心斗嘴?尤其她还冒了一个“香港”这样的新词儿,他居然也没有反应?

不对劲儿呀?!

看着他沉郁的面孔,夏初七决定暂时放弃马车外面的春意盎然,把帘子给放了下来,吃吃笑着,将手肘在他的膝盖上,托着腮帮,仰起头来,冲他眨星星眼。

“喂,你有心事呀?”

“无事。”赵樽声音清冷。

“哟喂,这还叫没事儿?瞧瞧你的脸色?臭得都能揭下来做臭豆腐卖了。怎么今天回来,就像和谁有深仇大恨似的,到底谁惹你了?给我说说,我给你报仇去,只要是十岁以下的,我包管都能打得过。”

她自觉幽默,可赵樽略略扫了她一眼,还是不答。

这一下,夏初七好奇心更重。

一双大眼珠子骨碌碌转着,自顾自地“哦”了一声儿,猜测说,“大仙儿我掐死算一下啊。嗯,今日天不亮你就去上朝了,结果还没到晌午就回来了。在这个期间里,你能见到些什么人呢?肯定是朝堂上的事情对不对?是不是你老爹,或者你哪个老哥,或者你侄儿…哦,该不会是傻子他欺负你了吧?”

看着她娇靥如花的笑脸,赵樽目光深了深,一只手臂横过去揽了她的腰,往上一提,索性把她抱坐在怀里,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仍是一本正经地端着冷脸。

“阿七,这些日子,在诚国公府好好待着,不要瞎跑,等爷来娶你。”

夏初七看着她,迟疑了片刻,突然喊,“赵樽。”

她难得严肃地喊他名字,赵樽微微蹙了眉头,“嗯?”

夏初七板着脸,“你可知道什么是娶吗?”

赵樽唇角一牵,轻轻捏了下她的脸,“你说呢?”

冷冷哼了一声,夏初七猛地一把拍开他的手,正色得绷着个小脸儿。

“我还以为你是知道的呢?可显然,你还是不知道。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我们之间有代沟。你是一个大男人,可我却不是个小女人。我不喜欢你隐瞒我,不喜欢你欺骗我。嫁娶嫁娶,在你看来,只是娶了一个女人回家,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家业,为你繁衍子嗣,对不对?可在我看来,男人与女人的婚姻,不仅仅只是得到彼此,而是应当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你如果真的打算娶我做你的妻子,那么你就得了解,除了给我晋王妃的头衔之外,你还应该让我来分担你的烦恼,分担你的忧虑…赵樽,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你不方便说,但是如果你娶我,就该相信我,我不是不懂得分寸的女人。”

马车里的光线不是很明亮,夏初七也难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赵樽说话,一字一句,一板一眼,严肃得像在教训课堂上的小孩子。这样子的她,与往常的她截然不同,那沉郁的小脸儿上,像是黯然,像是失望,像是无奈,又像是一种他要是不说,就要把他拒于千里之外的决绝。

默了一会儿,赵樽抬起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今日…是发生了一些事。”

夏初七清澈的眸子微微一眯,放缓了语调。

“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他冷冷的抿了一下唇,没有马上回答她。可夏初七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得到,那抱着她的男人身子紧绷了起来,尤其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迷蒙的光线里,闪着一种薄刃般冷厉的光芒。

心里微微一窒。

说不上来为什么,夏初七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表情,却像是看见了他心里的沉重。就像是暴风雨之前黑压压的天空。压抑、低沉、暗淡,又仿佛是无数摧枯拉朽的力量,被活生生的挡住了光芒。

这么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了。想到他在朝中的尴尬,想到他与他亲爹之间的搏弈,想到他与东方青玄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她咽了一口唾沫,紧紧地偎了过去,双手仍是紧紧圈紧了他的腰。

“我都要做你的媳妇儿了,你还要隐瞒我吗?赵樽,我希望以后的事情,不论是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承担。好不好?”

“阿七…”

赵樽低头看她一眼,那喉结鼓鼓的滑动几下,终是拉开了她的手来,双手捧了她的脸,拇指很是珍视的摩挲了几下,才压低了嗓子,把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略略拣了简要的给她讲了一遍。

夏初七心里像被刀给绞过似的。

“你爹也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过河拆桥,也不是这样拆的?”

“这个我不在意。”赵樽淡淡看了她一眼,停顿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这才告诉了她张皇后的病情,又告诉他,张皇后要他纳了东方阿木尔做晋王侧妃,与正妃同日进府。

侧妃?同日进府?

夏初七惊呆了。

敢情她攒了两辈子的大婚,还是与别人一起团购的?

她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只能说,如果赵樽今儿没有告诉她真相,她不敢保证会不会在结婚当天知道实情之后,直接甩他几个耳刮子。

“怦怦”不停的心跳,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绪。

想得很是诙谐,却并不代表她很平静。

看了一会儿赵樽的脸色,她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张皇后对你很好,是不是?”

“是。我六岁那年…”赵樽声音哑哑的说到这里,迟疑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发生了一些事,差点活不过来。是母后抱了我去坤宁宫,养我长大,直到我分府出宫…”

“所以呢?”夏初七目中突地荒凉,“你没有拒绝她,是也不是?”

赵樽目光暗下,满是涩意,“是。”

一颗心瞬间像掉入了万丈深渊,那悬崖还深不见底,耳边儿呼呼吹过的风声又疾又快,吹得夏初七血液流速加快,整个人却又像给冻住了

“真好!”

良久,她才低低说了一句,一把扯开他的手,扯下了身上那件还带着暖意的披风,恶狠狠地丢给了他,又挪坐到了他的对面,像谈判似的认真开口。

“赵樽,我与你一起上京时,我们的三年之约是怎么说的?如今既然你要纳别人了…嗯,侧妃是算什么?是妾室吗?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你们这些贵人们的规矩。不过,你了解我的为人,我不是可以与别人共事一夫的女人,如果你不想在大婚当天,晋王府就办丧事儿。那现在,请你放我离开吧?”

赵樽眉目深蹙,沉默着看着她,那两片唇抿成了一个极为冷硬的弧线,似乎对她动不动就说要“离开”很是不高兴。

“你是本王的正妃,圣旨已下,还想去哪?”

看着他平静的脸孔,夏初七那情绪就像在井里打水似的。

落下去,又吊上来。吊上来,又落下去,恨不得直接一把掐死他算了。

看来尽管她说过好几次这个观念问题,但在赵十九的心理,好像真就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概念。就像他先前也未必喜欢府里那些女人,可他即使不去碰她们,却也会为了平衡朝堂局势而留下她们。更何况,如今要许给他做侧妃的女人还是名满京师的大晏第一美人东方阿木尔?是一个带了把的男人都肖想的女人?更是他打懂事起就知道要娶为正妃的女人。她想:即便没有张皇后的重病指婚,他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冲天的火气上来了,可她发脾气的欲望却落下去了。

生气的时候,不是气到了极点。真气到不行的时候,她整个人也就平静下来了。冷冷一笑,她看着他,语气里夹枪带棒,很是自嘲与讽刺。

“晋王殿下,你的处境我能够理解。我刚才想了一下,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还是必须说,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一定会同意的。毕竟只是纳一个侧妃而已,晋王府那么大的地盘,还怕装不下一个侧妃吗?只不过,希望晋王殿下你能够践行我俩的约定…如果你另外娶妻,或者纳妾,就不得强迫我做你的女人,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吧?”

赵樽微微眯眼,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绷着的小脸儿上由惊到怒再到平静,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分析,始终都没有吭声儿。直到她放鞭炮一般“霹雳啪啦”说完了,他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过来,爷慢慢与你说。”

说,事到如今,还说个毛线啊?

夏初七头发上都快要气得冒烟儿了。

“嗤,真是好笑…你让我过来,我就得过来呀?你这个人,我给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她气到了极点,可赵樽却轻松地挑开了眉梢,似乎很是享受她“吃醋生气”的小样子。一双深邃的黑眸,缓缓的,淡淡的,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回,才无奈地起身坐到她的身边儿去,伸手环住了她,不容许她再挣扎,而一举一动,仍然是那样的雍容高贵。

“你急什么?爷还没说完。”

身子挣扎不了,夏初七的火气很大,使劲儿肘击了他几下,恶狠狠的低嗤。

“你用不着说完,我管你纳不纳侧妃,关我屁事啊?赵樽,你不要以为我楚七真是非你不可了。我告诉你啊,比你好的男人多了去了,不要说俊美无匹的东方大都督了,就是赵绵泽也比你好。”

一听赵绵泽的名字,赵樽的脸顿时黑下。

“胡说八道什么?”

见他脸色难看,夏初七果然想要恶心恶心他,翘起的唇儿笑得更加灿烂。

“事到如今,晋王殿下,我们两个也不必要再装了。我的身份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就是夏楚,夏楚是谁?你侄子赵绵泽的嫡妻。”

赵樽目光冷波闪过,“闭嘴!”

“去!我告诉你啊,我嫁给他,将来还可以做皇后呢,谁稀罕做你一个晋王妃?”

“你再说一次!”

赵樽脸色顿时铁青,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那捏着她腰的手劲也越来越大,就像恨不得把她身子给捏碎似的,满面怒容,说不出来的恼意。

可夏初七也不是一个服软的主儿,这会子她也是极火攻心,一双眼珠子里“噌噌”冒着火苗儿,咬牙切齿,想到阿木尔要做他侧妃的事儿,战斗力一时爆棚,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语气也是越发尖锐刺骨。

“我说什么你没有听见?我说宁愿嫁给赵绵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愿意做你家的晋王妃…那什么,老皇帝不是想让我嫁给他吗?赵绵泽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吗?只要我现在往东宫门口一站,说不定我还能赶在你大婚之前入主东宫呢?呵,晋王爷,你也不想想,晋王妃怎么会有未来的皇后娘娘来得尊贵?唔…”

她心急火燎的话还没有吼完,终于被忍无可忍的赵樽一把捂着了嘴巴,头顶上那人像吃了炸药,眸子里着了火,死死地剜着她,声音冷凉刺骨。

“你不是夏楚。”

“唔…”她就是。

“你若是夏楚,可知结果?”他冷冷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