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跟着知梅应了个“是”字,孟瑶才轻轻点头,命人取来她床头箱里的一只匣儿,又叫人去归田居请二妮。

去的人还未动身,二妮自己却来了,进门就称谢。孟瑶笑道:“叫你不要特特来谢的,一点子点心,也值得你这样。不过我这里想寻你说闲话,正要遣人去请你呢,便宜了她们跑一趟。”

二妮也笑:“我也不是为了道谢才来,也是想寻大嫂讲讲话儿。”

孟瑶请她坐了,上下打量,只见她头上简简单单挽着个一窝丝,插了一只成亲时孟瑶送她的金簪,身上一件宝蓝缎衫,系着同色的褶裙,都是贺老太太压箱底的旧衣裳,不知何时送了她。

孟瑶瞧那衫子的边都有些起毛,想到二妮才成亲,新衣应是不少的,不禁问道:“你怎么穿着旧衣裳?”

二妮眼圈一红,没有作声。知梅见她们妯娌是要讲知心话的样子。忙把屋里的丫头婆子都带了下去,关上了门。

等到房里只剩下了孟瑶与二妮两个,二妮才开口道:“不怕大嫂笑话,我成亲时带来的两箱子新衣裳,其实都是借的,如今亲也成了,衣裳自然就还回去了,哪里还有新衣裳穿。我现穿的这几身,都是娘翻出来把给我的。”

还有成亲时借新衣裳来充嫁妆的,真是前所未闻,孟瑶大为惊讶,道:“你成亲时的聘礼,都是我一手打点的,虽然不算丰厚,却也不太薄,怎地会连新衣裳也做不起?”

二妮见她起了疑心,忙道:“大嫂送去的聘礼,丰厚得很,十里八乡都比不上呢,是我家里还有个兄弟要说媳妇,爹娘就把那聘礼留了个囫囵…”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潸然泪下,拿帕子拭起眼睛。

“竟还有这般小气的父母…”孟瑶忍不住惊讶出声。她还有后半截没敢说出来——舅舅果真同贺老太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小气劲儿如出一辙。

二妮心里想必是十分委屈的,嘴上却道:“也怪不得我爹娘,谁叫家里穷哩,若不给兄弟备上份像样的聘礼,他连媳妇都讨不到。”

“你真是个有孝心的。”孟瑶感叹着,取过几上搁的小匣儿,递与二妮,道,“这是你当初给的伙食银子,我本就不想收。如今还是还给你,快拿着罢。”

二妮不接,道:“我在大嫂这里住着,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哪有还把银子往回拿的道理?再说我现在每日纺纱织布,也能赚几个零花,手里并不缺钱使用。”

孟瑶见她推辞,想想她的为人和个性,怕强塞反而恼了她,只得将匣儿收起,道:“弟妹,我正要同你说这事儿呢。”

二妮以为是贺家有规矩,忙问道:“我晓得贺家媳妇不许出门抛头露面,怎么,连在家做活儿也不成?”

孟瑶笑着摇头,道:“你凭一双手吃饭,谁人能说甚么?只是你归田居的几个丫头,对此颇有怨言,你可知晓?”

二妮看了看她,搓着手没有作声。

孟瑶接续道:“咱们虽说是主子,但也须得下人们帮衬,不然她们生起怨来,有你受的。”

二妮道:“大嫂,我晓得这道理,但她们领了月钱,就该干活儿。”她想了想,又道:“大嫂,说起来她们的月钱,是该我出的…”

孟瑶忙摆手道:“瞧你说道哪里去了?你既在哥嫂家住着,哪有让你自己雇丫鬟的道理?我是想跟你说,她们既然帮了你,你就该适时打赏,这才是大家风范,再说让她们吃些甜头,干起活儿来也更有劲头不是?”

二妮似是听了进去,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展眉笑道:“大嫂讲的有道理,就是在咱们乡里帮着插秧收稻,还要招待几餐好饭呢。”

孟瑶点头笑道:“你想通了就好。”

二妮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实施新策略,不肯多坐,告辞走了。

孟瑶唤进知梅,吩咐她去请裁缝,明日赶早到归田居,给二妮做两身新衣裳。知梅应了,笑道:“这本该是二少爷做的事,却让咱们大房出了钱,要是让大少爷知道,又有一通好嘀咕。”

孟瑶这才想起,后宅用度,一向是量米做饭,没得多余,若要多做二妮的两套衣裳,就得向贺济礼打报告,取银子。贺济礼那人,自己做回新衣裳,还要心疼好几天,何况是给别人做,孟瑶不想落个耳根不清静,想了想,叹道:“罢了,咱们也不宽裕,裁缝就别请了,把我好些的衣裳挑几件出来,送与二少夫人穿罢,叫她别嫌弃。”

知梅听了,便叫了两个二等丫头,一起去翻衣箱,把那浅蓝色的水绸裙子、玉色绣的八团衣服捡了两件出来,递与孟瑶瞧。

孟瑶翻着看了看,嫌太少,知梅却道:“奴婢知道大少夫人有心帮衬二少夫人,但听说老太太也只给了三件,大少夫人也不好越过她老人家去的。”

孟瑶这才点了头,道:“这倒也罢了。”

知梅就取了个包袱皮,包上那两件衣裳,亲自送到归田居去。此时日头渐高,阳光和煦,归田居的几架纺车,都搬到了院子里,几个丫头大概是新得了赏钱,干得是热火朝天,眉开眼笑。彩云眼尖,瞧见知梅进来,忙朝里叫道:“二少夫人,大少夫人跟前的知梅姐姐来了。”

知梅才得过孟瑶的教训,听见这一嗓子,不由得皱起了眉,果然是人穷被人欺么,不然贺家上下的丫头们,哪个敢跟孟瑶这般叫嚷?她心想着这几个丫头领的还是大房的月钱,大概她是教训得起的,便冲彩云笑道:“你想必是早上吃多了些,走不动路,连进去通报一声儿也不会了?”

彩云很不以为然,但在知梅面前不敢撒野,忙站起身来垂头听了,小声道:“知梅姐姐,再不敢了。”

知梅正欲再说,二妮迎了出来,瞧她满面笑容,似乎对彩云方才的大呼小叫很没放在心上。

第一百零八章做什么生意好?

知梅赶着几步上前。拦在二妮前头,福身道:“二少夫人这是作甚么,当是奴婢进去拜见您。”

二妮这才想起,大户人家并非来者都是客,而是尊卑有别的,不禁笑道:“这破规矩,倒显得我不热情了。”

她到底还是把知梅让了进去,命小丫头倒茶上来。知梅坚辞不坐,更不敢吃茶,站着递过包袱道:“大少夫人遣我来送两件衣裳给二少夫人穿,还望二少夫人不嫌弃。”

二妮起初以为是新衣裳,不肯收,后来听说是旧的,这才欢欢喜喜接过去看——在乡下,为了省钱,隔壁左右互送旧衣裳,是经常的事。

待得见了那两件鲜亮的衣裳,饶是她不懂绫罗绸缎,也瞧出价格不菲,慌忙掩上包袱道:“这太贵重,不是我能穿的。你还是拿回去罢,替我谢谢大少夫人。”

知梅不接,笑道:“不过是几件旧衣裳,二少夫人太客气。”

二妮指了指外头的纺车,道:“就是老太太赏的几件衣裳,我还嫌穿浪费了,这样精贵的衣裙我穿着纺纱织布,只怕过不了几日就磨破了。”

知梅看了看纺车,再看看那两件衣裳,也觉得的确不合适,但还是没伸手去接包袱,只道:“那二少夫人留着见客穿也是好的。”

二妮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那我就收下了,免得见客时丢了咱们贺家的脸面。”

这话知梅不好接,只得微笑着福了一礼,称要回去向孟瑶回话,告辞出来。她回到第三进院子,将方才的情景和丫头们的表现,一一讲给孟瑶听。

孟瑶听后不悦道:“我本想着既然二少夫人已入住归田居,那里的丫头我就不好再过问,不然好像对二少夫人不放心似的。现在看来,还是要管管,二少夫人太过好性儿,一个二个都要爬到她头上去了,叫人看见,倒要说我嫌贫爱富了。”

知梅道:“大少夫人恕奴婢多嘴。我看二少夫人倒不是好性儿,而是不太懂得尊卑有别,方才奴婢去送衣裳,二少夫人竟迎到了院子里,可唬了婢子一大跳。”

“当真?那是我粗心了。”孟瑶轻一皱眉,这些本该是贺老太太教导二妮的,看来如今只有她这个大嫂代劳了。

正好当天中午,贺济礼在州学没回来,贺老太太又学人吃素,孟瑶便借口独自吃饭太无趣,命人把二妮请了来,避了人细细教她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二妮知道孟瑶是好心,便用心记下,其实却不以为然,笑道:“大哥大嫂自然是大户人家,不消说得,我们二房连糊口都勉强,要那许多规矩作甚?”

孟瑶忙道:“我们是一家人,分甚么彼此,有我们的,就有你们的。”

二妮黯然道:“归田居每日里的吃穿用度。我都瞧见了,心里有数,我交的那点子伙食费,其实连买我一个人吃的米菜都不够的,全靠哥嫂贴补。我们二房看起来像个大户人家,其实都是沾了大哥大嫂的光。”又道:“大嫂你放心,你刚才讲的那些规矩,我都记下了,日后一定照着来,不给大哥大嫂丢脸。”

孟瑶听了,哑然失笑:“我只不过让你摆起二少夫人的款来,又不是叫你去受罪,怎么弄得这般黯然失色?你二房如今是难过些,全因济义刚出门当差,底子薄了,等他年底带了银子回来,不就好过了?你放心,哥嫂饿不着你,你安心在这里住着。”

二妮闻言不好意思笑道:“瞧我这是怎么了,其实我只是觉得那些规矩,大嫂你讲究起来,就仿佛是天生的,是理所当然的;叫我这个乡下丫头守规矩,实在像是在闹笑话,就怕亲戚们见了,要笑话我呢。”

孟瑶笑道:“谁叫你命好,嫁进了城里做媳妇呢,谁敢笑话你?”

二妮听了这话,又有些感伤。道:“甚么城里媳妇,济义还不是乡下人,等他回来,我们都回乡下老屋住去,只怕还过得好些。”

孟瑶凭着平日里对二妮的了解,也觉得她回乡下生活,恐怕还自在些,只是贺济义在扬州那花花世界待上一年,心里怎样想还不可得知,何况他还有两个官家小姐出身的姨娘,只怕一多半是不肯随他去乡下住的。

贺济义已然成婚,这些都是二房的家务事了,因此孟瑶只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二人用过早饭,孟瑶又细细问二妮晚上想吃甚么,二妮回答说还要加紧纺纱织布,晚上随便喝点菜粥便得,引得孟瑶好一阵唏嘘。

二妮走后,孟瑶左右想着不是滋味,于是等贺济礼回来后,便同他谈起,称自己想做点小生意,好拉二妮入股。帮帮她,免得她日夜纺纱织布的辛苦。贺济礼左顾右盼,见今日没有傻姑娘前来烦扰,很是高兴,一掀袍子坐上高座,笑起孟瑶来:“就你?在后宅管管家算算账还成,做生意就算了,你又没做过,哪晓得其中的门道。”

孟瑶虽说没亲身做过生意,但娘家却是有铺子的,一些基本的生意经。听也听过不少,于是很不服气,还嘴道:“难道你是一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

贺济礼听她提及自己的生意,十分得意,摇头晃脑道:“我这生意,你做不来的。”

孟瑶被他这话勾起了兴趣,好奇问道:“说起来我只晓得你在外做生意,但究竟做甚么生意,我却是不知,这会儿仔细一想,你那生意很有几分蹊跷,一没个仓库,二没个铺子,三没个伙计替你跑腿——你到底是做甚么买卖的?”

贺济礼见她疑惑,哈哈大笑,愈发地想要卖弄,故意不说。孟瑶一生气,伸手招进傻姑娘,指着他道:“服侍大少爷去。”

贺济礼马上被吓着,一面躲闪,一面告饶:“我讲还不成?”

孟瑶得意一笑,挥退傻姑娘,拉着贺济礼并排坐下,道:“快快讲来。”

贺济礼十分谨慎,喝退下人,关紧了门,才与她悄声道:“我这门路,轻易不能与人道得,因为我做的是学生生意呢。”

“何为学生生意?”孟瑶不解。

贺济礼轻声笑道:“比方我有个学生的父亲,人称容老板,他家开着极大的绸缎庄,每逢要进货之时,我便托熟人弄些布匹来,卖与他家,赚些辛苦钱。”

孟瑶听了,却愈发疑惑,问道:“既然是极大的绸缎庄。必然有固定的进货门路,又怎会要你那边边角角的布料?”

贺济礼弹了弹了衣袖,笑道:“谁叫他儿子在我名下念书呢。不过他儿子如今毕业了,他那里也就不那么好说话了,不过不碍事,家里开绸缎庄开各式各样铺子的学生多着呢——谁叫我们是算术科,大多数学生都是因为家里做着生意,盯着‘学印’,才送他们来读书的。”

孟瑶讶然:“你这可算是旁门左道,怪不得怕叫人晓得。”

贺济礼不满道:“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又不像那些吃朝廷俸禄的教授,做不得生意,怎么就叫旁门左道了?我不愿声张,是怕别的先生知晓了门路,要来抢生意。”他说着说着,却变相转了话题,道:“如今钱难赚着呢,你在家省着些花,听说你把自己的好衣裳,送了两件给二少夫人?你是好意我明白,不过她的衣裳,有娘操心呢,你跟着瞎掺和甚么?你把自己衣裳送出去,以后自个儿短缺了,还不得找我拿钱买?”

孟瑶听了这一大篇言论,是又气又好笑:“能小气成你这样,也算奇闻了,二少夫人可是你亲表妹,不过送两件旧衣,你都舍不得?”

“舍不得!”贺济礼理直气壮道。

孟瑶同他讲不通,索性撇开不理,坐到桌边对着算盘和账本,盘算起要做点甚么小生意才好。

一时知梅进来,听说了孟瑶的烦恼,出主意道:“大少夫人也说了是小生意,不如请二少夫人来商议商议,听听她有甚么好主意?”

孟瑶摇头道:“我何尝没想过叫她过来一起商量商量,只是怕她提前听说了,反而不肯了,毕竟入伙是要本钱的。”

知梅不解问道:“那难道事后告诉她,就不要本钱了?”

孟瑶道:“就是想把小生意做起来后,分几分干股给她,到时红头账本上记了名了,她推辞也不成了。”

知梅赞道:“大少夫人真是好心人。”

孟瑶望着她笑道:“你放心,我也分几分干股给你,到时与你做嫁妆。”

知梅见孟瑶突然提到她,脸一红,扭身道:“大少夫人再打趣婢子,婢子可就走了。”

孟瑶故意道:“那你走罢,我这就叫媒婆来,替你挑个好夫婿。”

知梅一时没转过弯,上了当,道:“哪有大晚上寻媒婆来的?”话刚出口,才发现自己上了孟瑶的当,登时满脸通红,下不来台,抬脚就要走。

孟瑶忙拉住她道:“不过是玩笑,怎么就恼了,还不快来帮我出主意。”

第一百零九章笔船

知梅这才回转了身子。凝神思索,寻思着孟家的生意,不外乎是文籍书店和文房四宝,便建议孟瑶也做这两样。孟瑶却连连摇头,道:“我娘家做这两门生意,我也来做,岂不是抢起来?再说这两门生意,都要做大了才有赚头,小打小闹只怕是赔得多呢。”

知梅只得重新再想,却想不出甚么来,最后还是孟瑶自己从贺济礼先前的话中悟出了生意的门道,一拍巴掌笑道:“他能做学生生意,难道我就不能做?”

知梅好奇问道:“大少夫人,这学生生意,怎么个做法?”

孟瑶想起贺济礼的叮嘱,不便把他的生意经讲给知梅听,便只讲了讲自己的打算:“州学那么些个学生,一天到晚都在学里待着,轻易没空上街,咱们不如就做些孩童和年轻人喜爱的物件,使人上州学售卖去。”

知梅听了直摇头。道:“大少夫人这主意不错,只是州学我是去过的,学里头不许商贩进去,外头的商贩又挤破头,都等着课间学生们出来买东西呢,咱们又如何分得了一杯羹?”

孟瑶闻言皱眉,道:“是这样?那是我不解形势了,本还打算在州学外头开个小店呢。”

知梅道:“大少夫人轻易不出门的,哪里晓得这些,州学外头的店铺也不少呢,笔墨纸砚,书籍文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样都不缺。”

她这一通讲下来,很是将孟瑶的积极性打击了一番,令她垂头丧气趴在桌上直叹气。知梅见她这样,便想安慰她,道:“里少爷就在州学念书呢,那些学生想买些甚么,想必他更清楚,何不找他来问问?”

她口中的里少爷,便是孟瑶的亲兄弟孟里,孟瑶闻言,觉着有理,忙命人去州学告诉孟里,明日晚上下学后,先到她家来吃晚饭。

第二日。孟里如约而至,去贺老太太跟前打过照面,便熟门熟路地来到第三进院子。孟瑶命奶娘抱来小囡囡见舅舅,又叫人在西厢摆饭。孟里抱了抱小囡囡,问道:“今儿就在这里吃,不到前头去?”

孟瑶笑道:“你姐夫出门应酬去了,老太太最近几日都吃素,今儿就咱们姐俩吃。”

孟里没有多问,直到坐到桌上,见了满桌的新鲜菜色,才笑道:“姐,你今日叫我来,必定有事。”

孟瑶嗔道:“难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说着又笑了:“就数你人精,确是有事要问问你。”

她一面给孟里夹菜,一面问他州学学生的喜好,称自己想做点小生意,却不知卖甚么好。孟里闻言道:“姐,你有这份闲心,不如找几个能工巧匠,帮我做个新奇的笔船。”

孟瑶虽然没上过学,笔船却还是晓得的。那就是个长形的盒子,里头设几个笔搁,盛放毛笔用的。不过是个盒子,能做出甚么新奇来?孟瑶不解相问。孟里却道:“姐你不知道,州学时兴的东西,是一阵一阵的,最近这阵子,同学之间就爱比个笔搁,看谁的笔搁好,看谁的笔搁是市面上见不到的新奇货色。”

孟里讲得津津有味,孟瑶却板起了脸,教训他道:“娘把你送进州学里去,是叫你刻苦念书,将来考个状元的,说起来今年秋天就要科考了,你不想着用心背书写文章,却只念着与人斗笔搁,能有甚么出息?”她想起温夫人的含辛茹苦,眼都酸了,哽咽道:“娘为了你日后的家业,同大房闹了多少场,花了多少心思,你却这样不上进,叫我x后如何去见她?”

她这般苦口婆心,孟里却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曾把学业丢下,你着甚么急?若是我学业有退步,姐夫每日里回家能不跟你说?”

孟瑶一听也有道理,便收了泪。问道:“既是有用心念书,又同人斗笔搁作甚?”

孟里道:“姐你不知道,不斗便是不合群,难道要同齐家那小子一样被孤立才好?我们这些人,今日是同学,他日不定就是同年,更或许是同僚,自然要从现在就搞好关系。”

孟瑶觉着他越说越有道理,不禁展眉露了笑容,读书科考,本来就只是敲门砖,一旦考上了,甚么文章道理,都要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只是为官之道。孟里口中的齐家小子,大概就是齐家的庶子,齐佩之的亲哥哥齐修之罢,他们家如今只是面子好看,里头却穷了,自然没有钱给他去斗这斗那,所以才被孤立罢。

孟瑶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来,考进州学念书的学生。特别是进士科的学生,并非家家都有钱,很多都是出身贫寒,他们哪里来的钱斗这斗那?莫非是孟里骗她?孟瑶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孟里,问了出来。

孟里笑道:“姐,是你想差了,斗这些文房用具,并不一定要花费许多钱,那些困顿的学生,可以自己拿木头雕一个,照样是独一无二。为人津津乐道。”

孟瑶全明白了,白他一眼道:“他们大概都觉得这是风雅之事罢?”

孟里大笑:“正是,正是,只可惜我没功夫,也没那手艺,不然也自己做一个得了。”

没有时间和手艺很好,孟瑶还生怕他玩物丧志呢,她从孟里的话里,悟出了些生意经来,待饭毕送走孟里,便急急忙忙地进到卧房,叫知梅来开箱子。

知梅照着孟瑶的吩咐,自床底拖出一口贴了封条的黑皮大箱,惊讶道:“大少夫人,这可是你出嫁时夫人所赠,说是到了万不得已穷困潦倒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看的。”

孟瑶不好意思笑道:“我早就看过了,里头不过几张图纸,快些拿出来,其中有我想要的。”

知梅将信将疑,撕开封条,取钥匙开箱,箱盖儿一掀开,里头还真是整整齐齐几摞白纸,上头画着图样,留白处写着注释。她把图纸都搬出来,放到桌上,孟瑶拔下簪子,将灯挑亮了些,就坐到桌前,一张张翻起来。

“就是这张,我就记得里头有一张画了各式笔船的图样。”孟瑶翻着翻着,突然笑起来。知梅凑上前一看,有张纸上,果然画了几个长长方方的笔船,但那里头设的小格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搁毛笔的。

孟瑶听了她的疑惑。将那图纸细瞧,果然不太像平常的笔船,里头的笔搁比一般的短小,还附有几个方方正正的小槽;有的盒子,还是双层或三层的,底下的几层都能跟抽屉似的抽出来;所有的盒子,盒盖与盒身是相连的,里侧装有一面小镜子;盒盖合口处,还装有一块黑色的长形石头,旁边注着“吸铁石”三字;。

孟瑶单手撑着头,疑惑道:“吸铁石不就是磁石?这些东西,单独看我都懂,可合在一起,我就弄不明白了。”

知梅是一样的看不懂,于是建议道:“反正图样是详细的,不如请一个能干的匠人来,依葫芦画瓢地一样做一个出来看看?”

孟瑶觉得这主意不错,却又犹豫,若是做出来的东西不中用,岂不是白花钱?叫贺济礼知道,又要唠叨了。知梅猜出了她心中顾虑,出主意道:“大少夫人,我想做这么几个盒子,用不了几个钱,就拿你的嫁妆钱出来又如何?”

孟瑶道:“大少爷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我的嫁妆钱,被他知道了,一样要说我。再说了,这些图样,夫人嘱咐过我不许外传,就算请匠人,也得请好几个,让他们一人做一部分,这样算下来,成本可不少。再说,请来匠人,安置在哪里呢?”

知梅笑道:“奴婢说句话,大少夫人可别怪我,照我看,做这盒子的花费,该让里少爷出,匠人也直接请到他家去,反正是他嚷嚷着要斗笔船的。”

妙呀,一来孟里一心想出奇制胜,不消人叮嘱,就一定会保密;二来温夫人给他留下的家当足够丰厚,不缺这点子钱;三来匠人去到他家,贺济礼绝对发现不了。孟瑶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站起身来对知梅笑道:“等赚了钱,分你一份。”

知梅倒不推辞,大大方方道了谢,笑道:“我就晓得大少夫人做这盒子,不单是为里少爷,你是为了二少夫人,为了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