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却总觉得这其中没这般简单,然而对沈府不了解,根本猜不到其他解释,也就将信将疑地点了头。

“妈妈说这些,可不是要挑拨您同九姑娘的姐妹感情,只是要让姑娘记着夫人是真爱您,下回莫要再说她不疼你的话了。”刘妈妈劝着,最终还添道:“姑娘自个也能想想,您中意安世子,违背了姑太太和老夫人的意思,夫人还不是都替您担着?她总跟奴婢们念叨,这院子里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您。”

沈嘉芫有些腻烦这类虚假逢迎的话,才启唇欲打断对方,外面便响起了婢子的传话,“姑娘,老夫人吩咐白薇姐姐过来接您过去。”

她还不等回话,旁边的刘妈妈就主动替她接了话,跟着转首神色严肃道:“姑娘,老夫人肯定是要问今儿府里传言的事,您定要趁着这个机会驱了香薷香蕾那两个乱嚼舌根、坏心肠的小蹄子。”

正文 第十三章 舍情换信任

颐寿堂的院门处植了两棵万年青,葱郁盎然,在春风中挺拔依旧。毡帘外的婢子在见到六姑娘等人进庭,忙上前行礼相迎,恭敬且讨好地笑道:“六姑娘来啦,老夫人都催了好几回呢。”咧着嘴角,不似提醒,更多的却似谄媚。

沈嘉芫识得眼前人,唤作白芨,亦是颐寿堂内的一等婢女。察对方如此殷切,难免多瞧了几眼,心中诧异:竟是她亲自候在门口?

浅笑着应声转进屋内,朝正坐的老夫人请安后隔着炕几坐下,伸手接过葛妈妈奉来的茶盏,沈嘉芫满目乖巧尤似忐忑的望着对方。老夫人身着茶褐色的蝙蝠如意纹褙子,额前碎发拢在深蓝镶祖母绿的抹额下,神情和煦,整个人于精炼中透着股平和温慈。

“芫儿,今日是在你四婶婶处用的午膳?”

沈嘉芫忙放下了茶盏,颔首应道:“回祖母,是的。”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单,复添道:“清早四婶遣银花过来让孙女过去吃点心,凑见八妹妹在那,便一起用了膳食。”

老夫人面上保持着笑容,“芫儿跟婶婶妹妹亲近,祖母听了心中甚慰。”

闻者的面上就有了丝讪意,颇不好意思地接道:“孙女今后定多与姐妹们往来。”

虽说在沈宅里生活的时间还不长,然从周边的点点滴滴中亦能推敲出原主的性子,我行我素不愿同人迁就。这样的脾性说的稍好听些称作高傲,自认高人一等,然说得难听便是孤僻。

沈嘉芫觉得,这具身躯除了容貌稍出色了些,平素得长辈过度的欢喜宠爱,着实没有其他骄傲的资本。再联想到原主过去的名声,配上她对安家世子毫不遮掩的情愫,这种女子便是最不受大家望族待见的那类。

轻浮、欠端庄!

试问谁会选这样的女子做媳妇?

“芫儿真是同从前大不一样了。”老夫人伸手握过她的纤手,捏在掌心语气悠长道:“身为女儿身,最忌讳的就是恃宠而骄。祖母素日宠你不代表就赞同你的行为,过去你多有出格,祖母训诫说你,其实都是为了你好。”

对方言辞诚恳,沈嘉芫闻之乍觉心暖,点头应道:“孙女明白。”

“前阵儿你躺在清涵院,我为何只遣葛妈妈过去探你而非亲自去?”老夫人询问见对方表情僵硬,径自接道:“祖母想你明白,在安襄侯府里,你错了!有些事再追究于事无补,然你犯下了错,那便是错,不是说你姑姑不指责你,就能不记在心上。”

沈嘉芫的神色微有复杂,如若沈延伯府当真参与了安襄侯府的计划,那原主当日的行为,便是当真坏了大事,亦影响了沈家的利益。安沐阳失了自己那样有用的棋子,于他们家的亏损有多大,她不是料不到。

毕竟,若非原主“坏事”,任性地跑出来教自己看出端倪,这时候安襄侯府早就拿到那封可以制将军于死地的“证据”。德隆帝的宠将新贵倒台,于那些如雨后春笋、扶摇直上的寒门文士官僚间均是个暗警,朝堂的政权便依旧掌在这些世袭贵勋的家族里。

沈嘉芫曾推敲过身为继室的安沈氏在安家会面对如何为难的处境,娘家侄女打乱了那般严重的计划,压力肯定很大。然而,直到现在,她所表现出来的除了安抚,便是维护,丝毫没有指责。

若非老夫人此刻说这话,她当真以为慕婉无关紧要,即便身亡,于他们的计划均不存在丝毫影响。

老夫人却不知沈嘉芫会有这些思绪,只以为她如曾经般敷衍聆听训诫,颇是失望地收回了手,叹息道:“芫儿,你总将家人对你的爱和关心当成理所应当,从不替他人着想考虑,是我们惯坏了你。”

有种这么多年感情白白付出的感慨与懊悔,亦有丝不值的情绪流露。

沈嘉芫忙站起了身,“祖母,孙女知道错了。”

内心却忍不住思忖:这位沈老夫人好似是当真替自己着想,并不是无止境的纵容于溺爱,是真的想她好。

“知错知错,你哪回不是这般说?”老夫人感觉很心痛,似有酸楚涌上,别过视线不看对方,仅声音低沉道:“祖母对你寄了多少希望?你们姐妹那么多,欢喜你并不是说你最好,芫儿怎么就这般辜负我和你姑姑的心意?”

这种话最是打动人心,即便沈嘉芫非从前的六姑娘,她闻着依旧觉得惭愧,慢慢地垂下脑袋,“祖母教训的是,孙女自当铭记在心。”说着拎起裙摆,直挺挺地就跪在了对方脚下,叩首真诚道:“请祖母再给孙女个机会。”

沈嘉芫是当真想要老夫人的这个靠山,她的维护与宠爱,不纯粹是对错误的包庇,而是真心地想要自己好。她反倒觉得,身为亲母的世子夫人于这方面远不如眼前人,甚至有几分可疑。

老夫人目光下移,强忍了那份拉她起身的冲动,索性狠了心教训道:“从小,祖母对你都是有求必应的,芫儿却偏生非要违背我的意愿。还记得上回同你姑姑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放下了阳哥儿,那今儿的事又从何说起?!”

终于绕到这个问题上了…沈嘉芫抿了抿唇,小声却清晰地回道:“孙女只是喜爱手钏。”

“府里多少奇珍异宝,你便独爱那串璎珞?”老夫人的声音不禁沉了些。

沈嘉芫心中一个“咯噔”,对方的话中深意,必然是想质问自己在意的是那串璎珞,还是送手钏的人吧?她心中清楚,老夫人同安沈氏都不愿自己和安沐阳过分亲近,然而送手钏的…是那个人呀。

“是手钏,祖母,当真只是手钏。”

沈嘉芫仰头,眸中尽是坚定,强调般续道:“祖母,请您相信我,孙女这回是当真放开了大表哥。”

“芫儿,你说的是真的?”

即便听安沈氏说过,然亲耳所闻,沈老夫人仍觉得不可思议。对方钟情于安家世子许久,平素如何阻止规劝,她都是置之不理甚至变本加厉,利用长辈的宠爱不顾姑娘闺誉。

曾经她是那般痴情倔强,现下却说能够舍弃那段感情,令人震惊!

老夫人睁大了双目,怔怔地反问:“芫儿,你别总用谎言来搪塞祖母。”

“孙女说的是真的,今后都不会再惦记着大表哥。”

沈嘉芫话落,心底仍旧有些钻疼。同原主一样,对那个文雅如玉的男子,她亦曾倾注了感情和信任的。说出舍弃的话,不单只是在老夫人面前表明,亦是在心底强调。

有些感情,不能一错再错!

老夫人看着身前目光诚然的少女,慢慢地从炕上立起,亲自拉她起来,语气恢复了平静亲切,“芫儿,地上凉,别跪着了。”

沈嘉芫便顺势坐在对方身旁。

老夫人再次开口:“既然芫儿说的是真话,那将手钏交给祖母,可好?”

沈嘉芫的目光微滞,迟缓道:“交给祖母?”心头划过不舍。

“是啊,芫儿不是要祖母信你吗?”老夫人目光如炬,探究打量。

沈嘉芫如扇的羽睫轻合,心底挣扎矛盾不停,最后终在对方的注视下撩起衣袖,将左腕上的手钏慢慢退下,双手奉上,语调平静道:“孙女听祖母的话。”

老夫人忍不住再次凝视了对方几眼,跟着才接过转身便放在炕槅的抽屉内。似乎看出她的不舍,笑笑复温和道:“芫儿喜欢璎珞,回头祖母命人寻了给你送去。”

沈嘉芫收回目光,乖顺地应好。

许是多年的忧愁被搁下,老夫人心情舒畅,望着垂首宁静的沈嘉芫,伸出手慈爱地理了理她颈项处的青丝,柔语道:“芫姐儿真乖,你姑姑知晓了,也会高兴的。”

“以前都是孙女任性,辜负了您的期望。”

见她自责,老夫人忙安慰道:“没有,芫儿无须内疚。只要你今后好好的,便是最大的孝顺。”

沈嘉芫觉得,这样才是当真疼自己,下意识就拿沈老夫人同世子夫人在心里比较。

“祖母,孙女还有个事要说。”

“是什么事?”

沈嘉芫的眸光便开始闪烁,似乎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最后只低低地开口道:“祖母,今日府里有传言…”

这是寻她的最初目的,老夫人心底自然有她的疑虑,知晓眼前人自幼单纯没心机,便将话接了过来,“这事祖母也想问你,你床上搁着什么首饰,只有亲近的人才知晓。将这种于你不利的话传扬出去,是有害主之心,咱们沈家是断断容不得的。”

沈嘉芫则故作楚楚,委屈道:“孙女也不知晓是谁,不过刘妈妈今儿跟我说让我于祖母您道香薷香蕾留不得,她们才进院子就闹出这个,估摸着就是她们泄露出去的。”

“刘妈妈当真跟你说这个?”

这个孙女身边事情总是不断,老夫人早就怀疑有人在背后唆使误导,当初将佟兰佟蒿打了卖出去,对那位乳娘亦总不放心。因格外重视沈嘉芫,故而都没有从别处调人过去伺候,唯有自己颐寿堂的人她才信得过。

通过刚刚的一袭话,沈嘉芫对这位沈老夫人亦有所了解,当下颔首便应下,“祖母您别怪妈妈,她是为了我好。其实,孙女知道祖母和姑姑的心思,想我今后同三表哥…”说着似乎难以启齿,脸红了不安地觑了眼对方,吱唔道:“可妈妈说,大表哥是世子爷,他才是未来的侯爷。”

“混账!”

老夫人怒形于色,“简直是刁奴,芫姐儿,她平素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沈嘉芫却似被惊吓到了,身抖了下便立起来,好似仍旧不曾察觉到话中的利害,无辜迷茫地望着对方。

正文 第十四章 计驱恶奴

暮色四下,屋檐行廊下垂挂着的红穗灯笼陆续点上,如星火的烛光在晚风中摇曳,渲染出层层光晕,静谧祥和。内室里,褪了珠钗的沈嘉芫坐在妆匣前,雕花鸟兽纹的精致小梳穿梭在如缎的墨发中,青涩尤嫩的面颊上挂着浅浅笑容。

此时方过戌正,离各院落锁还有些时辰,完差的仆妇已回到院后的栖所,周边只余花叶低语的碎声。月光落在菱花栏窗上,朦胧夜景折射眼前,平添了几分飘渺。

顷刻,门口有杂碎匆忙的脚步近身,“姑娘、姑娘…”

焦躁慌乱的嗓音,是刘妈妈!

沈嘉芫侧首,目光不解地瞅着眼前已拐过屏风的来人,好奇地问道:“这么晚,妈妈怎么过来了?”

刘妈妈神色紧张,本梳得齐整的圆髻发丝乱开,往前两步不管不顾就跪在了六姑娘身前,伸手拽住对方衣袖,央求道:“姑娘可要救救阿葵,您还记得不?当年她还曾伺候陪伴过您。”

沈嘉芫知晓,阿葵是刘妈妈的闺女,现正在胞弟三爷沈令鸿屋里当差。

她倏然立起了身,不急不躁地接道:“阿葵出了何事,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香蕾,快扶妈妈起身。”绕开了圆锦杌,不自觉同对方拉开了距离。

素爱颜面的刘妈妈却坚持不愿起来,不断摇头目光嘤嘤地瞅着已换了松绫云锦缎寝衣的主子,徐徐道:“老奴母女得夫人恩德,亦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有幸伺候您和三爷,从来都不曾起过任何歹念。姑娘您是知晓阿葵性子的,素来对您和三爷都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于主子不利的事来?方才老夫人让葛妈妈去明镜园,凑见爷正与院里的侍婢们嬉闹,众人都咬定指着阿葵说是她唆使的。”

话至此,刘妈妈容色颇恼,“姑娘、姑娘,这等无稽之谈,必然是旁人嫉妒阿葵才故意诬陷,还请您代她向老夫人求求情。”

沈嘉芫心底暗道变故来得竟然这样快,看着忧心如焚的刘妈妈开口回道:“事儿既然都惊动了祖母,妈妈不如去广盛楼找母亲做主。如果阿葵当真是无辜的,谁还能亏了她不成?”

“老奴去见过世子夫人…”刘妈妈眼眶微红,紧咬着干涸的双唇,面色复杂,却迟迟接不下去。

沈嘉芫则似明白了什么,三爷是蔡氏唯一的儿子,是沈延伯府的嫡孙,今后必然承袭爵位。府里长者,对他的教养必然更严厉重视,定是宁冤枉错惩婢仆,亦不可能将存有异心的奴才留在他身边。

何况,除却自个,蔡氏对子女的教育原就不松懈。

“老夫人是怎么处置的?”

刘妈妈急促难安,“现交给了钱妈妈,姑娘您从前不关心后院里的事,老奴告知您,阿葵已经挨了板子。”说着抹了抹眼睛,戚声道:“好好的身子挨了打,今后都难再有前途。奴婢现在也不求着其他,只盼姑娘能开口,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说几句话,保住阿葵一命。”

她口中所谓的前途,必然是指在沈嘉芫胞弟身前。爷屋里的大丫鬟,最后十有八九都是要被收房的,刘妈妈当初怕是花了许多心思才将阿葵安置在三爷身边。

然而,沈府治家甚严,是根本不容有人教坏主子的。

这个道理,今儿在老夫人面前,沈嘉芫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她虽不清楚阿葵是否有做出误导主子的事来,然对于刘妈妈的所作所为,却难起任何好感。

“这样啊…”她语气微长,神色微倦地掩手打了个哈欠,似有为难的回道:“妈妈,我定是信你话的。或许祖母误会了,你平时那般疼我,怎么可能私藏祸心?阿葵如果真的没做那等事,钱妈妈亦不会冤枉她的。”

刘妈妈的眸中便有了惊讶,姑娘这是不打算去颐寿堂求情了?

她怎么会,怎么可能?

对上满是不可思议的刘妈妈,沈嘉芫往前两步,亲自扶她起身,笑着低语道:“妈妈照顾我这么多年,说句咱们主仆间的话,我亦能说是你教导着长大的。往常犯错,你亦规劝提点,总时刻提醒着我身为大家闺秀的品行和修养,提点我分辨是非,处事要周到不能落人口实。妈妈费心多年,相信祖母亦是看在眼里的,她那般疼我,不用我去请求,她必然也会网开一面,你说是不是?”

说完望了眼屋外,感慨般叹道:“都这么晚了,估摸祖父都回了内院。妈妈定不希望我莽撞地闯过去,被人说为了个奴婢去冲撞长辈,是不是?”

对方的轻声慢语入耳,刘妈妈双眼惊呆,心底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总感觉六姑娘反倒更像在责怪自己。然而,眼前少女温柔恬静,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神色间尽是安抚,较从前却多了份成熟与稳重。

“夜深了,妈妈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明儿清早我去颐寿堂请安时替你问问阿葵的情况。”

明早?

刘妈妈心慌,谁不知钱妈妈教训婢仆的手段有多厉害?处置起来是断不会留丝毫情面。她若当真顾着自己是清涵院里的管事妈妈,世子夫人身前的红人,便不可能对阿葵动板子。

要是过上一夜…自己闺女可还有命?

当下,她的目光落在正转身朝床前走去的六姑娘身上,追上去央求道:“姑娘,您就当看在老奴这么多年忠心侍奉您的份上,替阿葵求个情吧。只要您开口,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世子夫人,都不会忍心拒绝的。”

沈嘉芫却侧首轻笑,纠正道:“妈妈这话可错了,我是个姑娘家,饶是祖母母亲再疼我,还能胜过三弟?现儿我跑过去,且不说是否会恼了祖母,便是看在旁人眼里,说不准反令人对妈妈你做深想了。毕竟,阿葵是外院里伺候三弟的,先不说她是否当真挑唆,身为婢子没有提醒主子亦有失责,奴有错当罚,这是自古的规矩。”

她说着话锋顿转,言辞间透着严厉,“你是我身前的老人,可不要和阿葵犯同样的错。我自知道妈妈是太过担心阿葵,可明知是错还要我去做,回头祖母追究起来我亦不好替你求情。”

这、这话…恁得慑人!

刘妈妈大为惊讶,虽知近来主子有些变化,然自个看着她长大,对方心性如何难道还会不了解?

当真还是那个说话做事不经大脑的六姑娘吗?

旁边的香薷香蕾则面面相觑,听了这番对话,自然能察觉端倪,望向刘妈妈的目光就有了些异样。

沈嘉芫却径自掀开被角躺了进去,依旧风轻云淡地询道:“今儿是谁值夜来着?”

还在怔神的香蕾忙上前两步,福身道:“回姑娘,是奴婢。”

拢了拢肩上的青丝,沈嘉芫漫不经心地点了头,摆手道:“嗯,都安排着下去吧。”方落枕,亦似想到了什么,仰着脑袋朝刘妈妈轻道:“妈妈不必慌张,既如你所说,对我和三弟都忠心不二,祖母怎么都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女。”

颇有种说她庸人自扰的意味。

刘妈妈自知从前都做了些什么事,往常还不觉怎样,毕竟诱哄下主子便能平安过去。而此刻,心底却最是忐忑,偏得对方说话还是这般语气,教她怎么再央求?睨了眼旁边的二婢,心头萦绕着的疑虑越发深惑,姑娘下午明明都见过了老夫人,为何迟迟没有指令和动静?

思虑间,香薷已上前落了帐幔。

听得众人离开床榻前,沈嘉芫才缓缓扬起唇角。原想着离开颐寿堂前老夫人的愤怒,她会很快命人调查了刘妈妈做番处置,却不料她首先寻了阿葵的麻烦。

世子夫人没有出面帮她,终究是爱子之心过多吧?

然而,她为何要这般待自己?母女间,若是不喜爱,又何必特地表现地那般紧张?如若是当真在意,亦或是心疼弥补,便该设身处地地替自己着想才是。

即便是身活两世,沈嘉芫仍旧想不明白,其中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

次日,沈嘉芫起身原以为会见再见到刘妈妈,然对方没有出现,不免好奇地询问起身旁的婢子。后者手边动作顿了顿才答道:“姑娘,听守门的婆子说,昨儿半夜钱妈妈取了对牌亲自来请了刘妈妈离开,到现在都还未回来呢。”

沈嘉芫面无波澜,轻轻“哦”了声。

去广盛楼请安的时候,屋里的紫堇回话,说世子夫人已经去了颐寿堂。沈嘉芫表情微滞,正在思考是在此等候还是直接过去的时刻,七姑娘沈嘉薏带着婢女走了进来,见到屋内的人她似乎有些惊讶,“姐姐来啦?”神态亦是温和。

沈嘉芫颔首打过招呼,浅笑而应。

气氛正有些僵硬时,院门口有仆妇道“夫人您回来了”的话语声传进,沈嘉芫同沈嘉薏皆站在门旁,迎着对方进屋后才请安。蔡氏气色不佳,眸光定定地锁在乖巧的长女身上,摆手遣了七姑娘退下。

沈嘉芫觑着对方面色,凑近了亲切唤道:“母亲。”

蔡氏凝视她几眼,跟着缓气开口:“芫儿,你可知晓刘妈妈母女的事?”

“女儿听说了些,是阿葵犯了错。”

闻者便似乎更是惊讶对方平静,打量着再道:“阿葵犯错,原是该重罚的,不过老夫人看在刘妈妈伺候你多年的份上,只将她配了人遣到庄子上去。至于你的乳娘…自认为娇女无方,怕今后误了你的前程,已经主动请辞离开清涵院。”

这等安排,沈嘉芫略感意外。挑唆误诱主子…就这般轻巧的处理?

刘妈妈欺上瞒下多年,就这样草率,难道是要保全谁的颜面不成?

她还在揣测之际,青着面色的蔡氏沉声又语:“老夫人亲自选了人去清涵院伺候你,是葛妈妈的弟媳许妈妈,今儿傍晚就会入府。”语调中,隐隐透着几分不满。

正文 第十五章 必为安家妇

与世子夫人对望而坐,听她说沈老夫人对清涵院所做的调整,沈嘉芫面颊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样的神色落在蔡氏眼里,自然就引她深思,自己闺女平素院内院外的诸事最倚重的便是刘妈妈,现儿听到这种消息,怎的都没有分毫不舍?

“芫儿,昨日去颐寿堂,与你祖母都说了些什么?”

对上眸光关切的母亲,沈嘉芫似有苦恼,抬头望着对方抿唇吱唔道:“母亲,您是不是也听到了府里的传言?”

蔡氏忙露出宠溺关切的表情,紧握住对方的纤手接道:“那都是些无知刁妇言传的,芫儿不必在意。”

沈嘉芫却嘟嘴驳道:“母亲,不是这样的,明明大家都是那般想女儿的,三姐姐都潜了人到我院子外打探消息。”眉色间尽是委屈,低首绞着手指,颇为失落地说道:“女儿哪有心念着大表哥?母亲,女儿不念着他了的!”

“娘知晓,上回安世子伤了芫姐儿,咱们不理他,好不好?”忙将娇柔的少女揽过,拍着对方后背就哄道:“芫儿告诉母亲,祖母是不是问了你这个事?”

“嗯。”乖顺地趴在对方身前,沈嘉芫表现地很亲昵,“母亲,祖母说手钏既是放在女儿枕边,能将这事故意泄露出去的人定然就是我的近侍。”

蔡氏则轻轻推开了她,眸光认真地问道:“芫儿说了是乳娘所为?”其后还不等对方作答,绷脸不悦道:“刘妈妈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忠心耿耿,疼你之心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你怎么能怀疑她?”话落径自仍揣测着,“必然是那两个新进院的婢子,娘早跟你说过,就不该把她们留在身前。”

沈嘉芫抿紧了唇瓣,有那么瞬间教人辨不清情绪,跟着才低低回道:“祖母说了,香薷香蕾都是她屋里的人,怎么可能信不过?不会是她们传出去的。”

闻者咋舌心寒道:“那你就怀疑陪伴了你十多年的乳娘?”说着故作疏离,“芫儿,你真是越发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任性?今后刘妈妈不在身边,许妈妈又是个陌生的仆妇,有个什么事都没人能给你拿主意。”

沈嘉芫静静地听着,随对方将自己说成“傻孩子”,待等屋里恢复了平静,她才开口相询:“母亲,昨夜阿葵犯错,妈妈来寻您,您怎么都不帮她?”

显然没料到女儿会问这个,蔡氏当下脸色就有些僵硬,缓了会才道:“阿葵伺候鸿哥儿犯了错,都惊动了你祖母,娘怎么方便出面?何况,芫姐儿你亦不想看着弟弟身边有藏了歹心的婢女,是不是?”

她的语调越发温柔,似乎早前的指责皆是过眼云烟,给予的除了关爱便是慈祥,“鸿哥儿将来要有出息,这样才能给芫儿做依靠,将来便是嫁到了夫家,任谁都不敢小瞧你。”

望着笑脸盈盈的蔡氏,沈嘉芫总忍不住在心底思忖:她培育三弟成才,当真是因为自己?好似说什么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有些疼爱的话强调次数多了,就难免被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母亲对三弟严格,是为了芫儿好?”

望着无辜天真的少女,世子夫人表情和煦地颔首。

沈嘉芫则再问:“母亲待九妹妹严格,也是因为对女儿偏爱?”

轻抚着她青丝的手就有些顿住,蔡氏的声音沉了几分:“芫儿近来怎么总拿蔓儿做比较?母亲多疼些你,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乌黑的眼珠不停转动,沈嘉芫诧异地添道:“可这样,九妹妹心里会不欢喜的,且便是因为母亲待女儿太好了,旁的人就会说您纵女过甚,我不想损了母亲的名声。”

蔡氏心底布满疑云,却仍做顺畅地笑道:“芫儿真是乖,都知晓心疼母亲了。放心,娘是世子夫人,谁还能说我的不是?”

“那祖母呢?”

芫儿怎么突然会有这般多问题?

蔡氏隐隐觉得不对,望着对面少女的眸色渐深,“芫儿,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沈嘉芫摇头否认。

“当真没有?”

沈嘉芫点头,迎上对上疑虑的目光,诚恳地答道:“女儿只是好奇,为何您待三弟和九妹那样严格,唯独对我却如此宽容?”